1.引 昔时仗剑西子畔,今宵故人聚复散。 赤心若得旧梦成,抛却逍遥亦无憾。 2.第一章 “你既是自玉牒中诞生而来,应造化之枢机,命受北斗禄存照临,合为机缘。日后随我修行,便唤做‘太玑’罢。” 宽厚的手掌轻落在小小一团黄色绒球的头顶,小东西绒毛抖动了几下,化作一名丰神如玉、明黄衣衫的少年。 太玑抬头看了看眼前面目庄肃、道人打扮模样的青年,乖巧点了点头。 嗯……他被发配的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生存?? 他是诞生于虚拟世界中的灵,先前误打误撞闯入了人类的网络空间,在一款叫剑网三的游戏里找到了寄托意念的地方,便在那里安了家。 之后,他顶着“巨根儿小鸡腿”这个角色,装作藏剑玩家和真实世界的人类一起游戏,还在那里找到了许多同类小伙伴,整日与他们嬉笑打闹、快意江湖,好不自在。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年,这游戏就开了个叫重制版的版本,老服务器中的场景建模NPC等数据尽数封存,替换为全新的虚拟世界,太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个不会再天亮的世界逃出来。 可他能侥幸逃脱,其他修炼不到家的小家伙们却没这么幸运。他们被永远留在了时间静止的封闭世界,从此无生无死,亦不能入轮回。 太玑为救他们出来,倾注心血以剑三游戏为蓝本造出了一个系统,经过多番测试完善,甚至不惜亲身与系统融合,才终于在欧皇花哥的帮助下,挖穿了世界间的壁垒,连上了那个封闭的服务器。 想要已“死”之人重生,等同逆天而行。作为违反世界规则的代价,他在挖穿次元壁的时候得到了惩罚,被发配来这个不知是何地的世界。 他因此失去了穿越时空的能力,好在福祸相依,他也靠这一挖,成功记录下了老服务器的坐标数据,让他能短暂破开那个封闭游戏世界的大门。 这个世界和他的系统融合了一部分,只要他能利用三山四海奇遇之力,找到这个世界中吸收了小伙伴们数据的坐标点,就能把小伙伴们一个一个从封印中挖出来,送去往生。 太玑睁开眼睛时,大致感应了一下这个世界庞大到发指的地图范围,想要准确找到他小伙伴们的沉睡之地,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他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鸿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温和安定人心的意味,他抚摸着儒风套小黄叽的脑袋,语义含糊不明道:“名字本身具有一定的命理言灵,这个名号……你确实愿意接受么?” 太者,甚也;玑者,圆润不足。 此子名号一旦定下,怕命中注定是个要被打磨的性子。 简而言之,爱闯祸。 珠玉固是良才,但毕竟是他看着出生的生灵,鸿钧还是希望自家的少年命途能顺风顺水些。 他自得道后,胸中第一道本源剑意同造化玉牒意外融合,化生出了这团不知来历的生灵,喜得子的鸿钧本人其实……也是有点懵逼。 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太玑是他剑意所化,造化玉牒又是他的法宝,这小少年打一出生就身负造化之力,日后应当便是天道意志的继承者。 鸿钧身合天道已记不清多少年了,掌控世界的法则,听上去是一件厉害的事,实则却是要将个人的情感无限淡化、深藏。他不能明目张胆为自家小少年开后门,这不合天道的规矩,只有拐弯抹角,能为他化解一些麻烦,就化解一些。 “这名字有什么不好吗?”太玑生来就叫太玑,也从未觉得自己名字怎样。尤其是玩了藏剑以后,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不要更合适了。 鸿钧于是也没有多言,只道:“玑者,北斗第三之星辰,名为禄存,主理财富,亦有消灾度厄之力。你命中有此星照拂,倒是……无大忧。”他淡淡看了太玑一眼,忧喜参半。 嗯……起码知道小家伙命中不缺法宝用度,在这个神魔满地走的世界,总该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太玑懵懂点了点头,这位收他做弟子的大佬话倒是中肯,他们黄叽山庄出来的就是不缺钱,可不是命中有禄存星照拂么! 鸿钧见他乖巧懂事,心中满意,却不能表现的更加宠爱,加之将他留在身边反而容易引得天道瞩目,遂唤来身边的小童,欲将他托付给信得过的人照看。 道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不会奶孩子这件事的。 鸿钧稍加思索,就心安理得地把太玑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紫霄宫难蔽天机,对你修行无益,好在你前头还有三位师兄,一会儿便跟着昊天去你大师兄的八景宫罢,他会代我照顾你。” 太玑微微一怔,雾草,他这是有爹生没爹养的可怜小白菜啊,怎么着他是哪句话惹了师父不高兴了么?怎么刚收了徒弟就要把自己往外赶? 那脸孔板正得跟鸿钧如出一辙、看上去比自己稍年长些的少年走来对他行了个礼,站在他身边为他引路,太玑不由多瞧了他几眼,总觉这人眉目间似乎有些说不上的熟悉。 临走前,鸿钧又唤住了太玑,将一道灵光打入他体内,太玑顿时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眨巴着眼睛看向鸿钧。 “你是我剑意同造化玉牒融汇所化,我虽不能将造化玉牒直接交付给你,但你带着它,对你心中所求或有帮助。” 太玑这回就是真的开始懵了。 造化玉牒?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么说他算是师父自攻自受生的?他师父知道他来这个世界是来挖人? 那道融入体内的灵光,隐隐有些玄妙的指引,太玑一时半刻辨不出它的具体用法,但他明白这东西对他确有帮助。 他突然有了很多问题想问,可他回过神来时,紫霄宫的大门不知何时已无声关上了。太玑无端生出一种时空错愕感。 身旁的昊天却是一出紫霄宫就换了个人似的,没了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神色也活络起来:“老君很好相处的,你不必担心。” 太玑对这同龄人有几分亲近,便犹豫着试探道:“我初生不久,还不太能消化这世界的信息,我……大师兄唤做什么名号来着?” 昊天十分理解,答道:“师兄身负造化,自然比旁人生来获悉的法则多些,一时不能自如运用也是常理。我哪有福缘做道祖的弟子,不过是道祖身边的小童罢了,称不得他师父。我们要去见的那位,唤做太清太上老君,道场在兜率八景宫。” 太玑心中铺满了卧槽,整只叽都呆住了。 造化玉牒,兜率宫,太上老君。 妈耶。 他颤巍巍问道:“等等、我师父他老人家……难不成叫鸿钧?” 昊天古怪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祖神通直达天听,师兄还是少直呼他的名号为好。” 卧槽。 难怪师父一上来就把他往外送,他师父……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本道啊! 夭寿了,鸿钧道祖居然是他爹?! 太玑默默咽下口水,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 融入身体的那道造化玉牒的玄机,自动和他的系统合成在了一起,他手掌一托,就浮现出一块泛着金光的八卦寻宝罗盘,中央的圆圈明明灭灭闪烁着,凝出一道箭头指向某个方位。 昊天“咦”了一声,淡笑道:“师兄这法宝倒是玄妙,八景宫正在那处。” 太玑挠了挠后脑干笑两声,收起了寻宝罗盘,心中大呼刺激。 他可能是这世上寻宝家当最牛逼的藏剑了。 造化玉牒是他的寻宝罗盘,这要是放到剑三里,简直能吹一辈子。 他心头跃跃欲试,有鸿钧这贵人助力在,寻找小伙伴的旅程也许并不会太难。 昊天模样虽不大,可毕竟跟了鸿钧这么些年,修为十分深厚。他知道太玑刚出生,还不能熟练运用天生的法力,便体贴地以腾云之术带他同行,不消片刻就到了八景宫。 老君确如昊天所说,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他名字听上去老气横秋,其实是名眉目温善、外表亲和的青年人。 昊天将鸿钧的吩咐同他嘱托交代了,又跟太玑打了个招呼,便回紫霄宫去了,留下太玑和八景宫里的老牛、两个看炉的豆丁、老君和他现下宫中唯一的弟子玄都大眼瞪小眼。 “八景宫人丁凋敝,让师弟见笑了。” 太玑连忙摆手,客气道:“师兄说哪里话,是我日后要给师兄添麻烦才是。” 他那便宜大师兄笑呵呵道:“不麻烦不麻烦,师父老来得子,我们师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玑抬头看了老君一眼,问道:“师兄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老君面不改色,和和气气反问道:“嗯?我说了什么?” 皮! 太玑心中微妙,顿觉他这位大师兄,可能和自己固有印象中的那种得道高人……有些不同。 他露出小虎牙,乖巧道:“师兄,师父似乎并未传我修炼的法门,我日后要如何修行呀?” 老君这回侧头瞧了他一眼,“师弟生来竟不通修炼之法?” 太玑隐觉自己话似乎说得不大妥当,便顿住了没有接茬。 老君却没追问,而是道:“师弟本体特殊,许是传承出了岔子……西海岸边有座招摇山,师弟若好奇,可去寻些白耳的野兽捕来食之,便可通晓传承。” 太玑下意识接道:“噫?好吃么?” 老君挑眉瞧了瞧周遭,假咳一声,俯耳低语道:“尚可,运火得当,十分鲜美。” 3.第二章 太玑瞅了瞅周遭,金角和银角两个小豆丁转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老牛阖目假寐,皆是见怪不怪模样,对自家大师兄的性子更是摸透了几分。 过去常听人说,太上老君是炼丹的一把好手,要是他师父知道大师兄操控炼丹火候的门道都用在了吃上……不知会是个什么表情。 但他师父是无所不知的天道,也许……他师门的画风并没想象中那么严肃? 说起来,八景宫里他唯一的师侄玄都怎么不见了? 老君很快又转言道:“不过,以师弟的出身,便是不修炼也无妨。一切缘法自有命数,再者,有我和另外两位师弟在,三界之中……呵呵。” ……他师兄刚才是呵呵了吧? 太玑看着大师兄笑颜慈祥的模样,秒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活脱脱把他养成一只不学无术叽的节奏啊! 可这明目张胆护短又放纵的风格……居然意外对他的胃口。 面子上,大师兄的套话还是说的十分漂亮:“无为便无所不为,师父其实应也不忍师弟修炼太过辛劳,才将你送来我这里。” 太玑和自家师兄一拍即合,不错不错,他的首要目的只是挖小伙伴们出来而已,至于修炼……95满级的太玑并没有浪费精力去修炼的意愿。 “多谢师兄理解!我其实……只对这世间的天材地宝多有好奇,师兄可知附近天地灵气汇聚的宝地吗?” 老君想了想道:“师弟喜好天地矿藏,倒也算缘分。方才说的那招摇山,除了那白耳野兽外,也是个矿藏丰富的去处……” 太玑迫不及待道:“招摇山离这里远吗?” 老君为他的急切哭笑不得:“不远,往西南直行便能瞧见了。”他这师弟刚出生不久,不太适合凶险的地方,招摇山生灵大多未开灵智,还算安全,应是无碍的。 太玑十分欣喜,匆匆跟师兄招呼了一声,就扛着挖宝铲往西南去了。 老君笑呵呵目送他离开,却对他自如使用大轻功飞行的事只字未问。 门口的青牛睁开了一只假寐的眼,平静道:“玄都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老君在它牛角上轻拍了一下,笑道:“他自己要跟去,我拦他做什么?” 青牛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是当师父的性子太散漫,你让他去招摇山,万一小家伙连狌狌都打不过,你怎么跟道祖交代?” “瞎操心。”老君摇了摇头,随意往牛背上一瘫:“你瞧他来时要昊天拎带着,走时却连腾云都免了,听师父说他原形是团带翅膀的绒球?合该生来会飞。至于这传承,不找狌狌应也无碍,他自己肯定有修炼的门道,只是他自己一时还没意识到那便是修炼的方法。我们帮不上他忙,不如不帮。” 青牛还想再说什么,思索了一会儿又没再继续,老老实实往地上趴好,驮着八景宫的主人享受清净。 懒散的道君晃着小腿,安抚道:“顺其自然即可,也许等他们回来,还能给你带点烤狌狌呢。” “……”青牛难得翻了个白眼:“我吃素。” * 西海之滨,招摇山。 太玑自诞生就是一团没有实体的灵体,如今被发配到这个世界,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身躯有血有肉的感觉。他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的好奇和兴奋,要远大于可能的凶险。 这里的山头覆盖着一种泛着青色华光的草,长得有点像韭菜,他打开了系统的采集功能,插件自动为那些祝余草标上了名字。 他的系统融合造化玉牒的玄机后,自动记录了一部分这个世界的数据,对他来说别的好处没有,认识新事物倒是很方便。 周围没有旁人,他就大方拿出了寻宝罗盘,跟着指引一路向前。 没走几步,忽听得一阵急促叫声,尖锐凄厉。太玑微微皱眉,只见一头凶悍的金翅大鹏鸟正追着一只猿猴似的野兽在跑。那猿猴被抓得头顶的毛都秃了好几块,抱着脑壳到处乱窜,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太玑觉得这画面很有些好笑,他第一次见到吃猩猩的大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这一多看,那被追的走投无路的狌狌就朝他冲了过来,边跑还边喊着:“太玑、太玑……” “……”卧槽!这猴子还会说人话?! 那头狌狌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敏,三两下就躲到了太玑身后,蹲在他后面委屈可怜又无助,嘴里还不断地叫着太玑的名字,但似乎并不是真的会说人话。 这情景实在是滑稽,就仿佛一个身高两米的魁梧大汉巴巴躲在一个舞勺小儿后面撒娇,辣眼睛至极。 大鹏鸟目光不善地盘旋在空中,对着太玑竟口吐人言:“哪里来的小东西,识相些便速速离开!” 太玑并不喜欢惹麻烦的,但那只狌狌缠他太紧,一时挣脱不得,模样也实在凄惨可怜,他只好硬着头皮对那大鸟好言道:“我无意中路过此地,本不想插手,只是它向我求助……你已叨了它满头的包,飞行速度也比它跑得快多了,却还一直溜着它,耍弄也该够了,就放过它吧。” 大鹏自诞生起就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怎会听这么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豆丁的话,他高傲扬了扬脖颈道:“它惹我在先,你要是帮它,我连你一起吃了!” 太玑于是扭头看了背后那只狌狌一眼,狌狌泪眼汪汪瞅着他,顿时逼得太玑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不行……这狌狌太辣了……受不住…… 太玑无奈道:“它如何招惹你了?” 大鹏抖了抖翅膀,落在太玑面前,张口却是扑面而来的浓郁酒气:“它把藏果子的山洞换了六处地方,实在过分!” 太玑被这有点别致的口气熏了满脸,皱眉道:“它藏果子,跟你有何关系?” 大鹏这回吞吐了起来,顾左而言他:“本大仙爱吃谁吃谁,爱耍谁耍谁,你算个什么东西来问我?” 这狠话一出,鸟胆好像也肥了,一翅膀扇过来就是龙卷狂风。太玑骇了一跳,又被那狌狌牵累逃脱不开,竟被暴风卷地连打了好几个滚儿,才落停在远处的草地上。 他罗盘掉在了地上,被这妖风一卷,罗盘中央的那个金色圆圈忽然发出灵光来,浮现出酒葫芦的纹样,阻止了大鹏进一步的动作。 金翅大鹏有点意外。本来见太玑已经化形,还以为是有些道行的生灵,只是没瞧出他来历,谨慎没动手,这一翅膀下去,却叫他探出了深浅。 这么个法力低微的小东西,也敢妨碍他教训狌狌? 又瞧见这落在地上的宝贝,倒有些稀罕,不知是个什么物件。没准儿这小豆丁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幼崽,长辈塞了些法宝就放任贪玩去了。 大鹏眼神眯了起来,周身危险的意味渐浓。 杀人夺宝,在弱肉强食的世界,本就算不得大事。 他是凤凰的后代,单是名号报出来就能在世上横着走,这幼崽撞到他手里,纯属运气太差。 太玑吐掉口中的祝余叶子,察觉大鹏有些不对,匆忙一把将寻宝罗盘抱在了怀里。 罗盘中央的纹样还在幽幽发着光,太玑认出那是丐帮的门派标记。 这……算瞎叽碰上死耗子? 太玑灵机一动,突然高声道:“你追着狌狌,是不是因为它藏的那些果子,会变成味道奇香的液体?” 大鹏顿时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自打某次意外在招摇山的山洞里尝了点那古怪的液体,就跟上了瘾似的,明明觉得自己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玩意儿,但每隔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有个声音催着他再来喝一点。 有回喝得多了,他晕晕乎乎中竟听到自己亲口说什么,“酒中仙怎么着也被削了吗?策划还让不让人活?”,吓得他一个激灵一口气狂飞了九万里,足足半月都不敢再来招摇山。 可脑子里馋虫按不住,这才没几日,又实在忍不下了,才来打算再偷些喝。谁知这藏果子的狌狌猴精猴精的,换了好几处假洞,大鹏找不着酒喝,气得捉住了它就打。 嗜酒这种毛病,高贵的大鹏鸟是不会让旁人瞧出端倪的,此时突然被个小豆丁点破,心中难免惊疑不定。 太玑在自己的包裹中掏了掏,翻出一坛土窟春来,掀开盖子深嗅了一口,问道:“你瞧这个和它的猴儿酒比起来,怎么样?” 大鹏闻到那酒香就遭不住了,凶巴巴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小不点家底不浅啊,稀罕宝物随手就能掏出来,长辈恐怕不是善茬。 可放眼全洪荒,能比凤凰更厉害的长辈又有几个?大鹏底气顿时又足了起来。 太玑嘿嘿笑着,故意晃着酒坛在大鹏面前引诱:“这叫‘酒’,你别为难狌狌了,想喝酒,本少爷这儿有的是。” 大鹏不爽自己被个小不点拿捏,他目中凶光微闪,未及发难,太玑却猛然将酒坛子往天上一扔。大鹏一惊,立刻飞上去接住那小小的酒坛。 太玑在大鹏面前乖巧,心中却是一直提防着他,一觉出大鹏眼神变化,便率先做出了动作。 大鹏注意力全被酒坛吸引了去,一时顾不上太玑,刚碰到那坛子还没来得及高兴,脑门上就结结实实“梆——”地一声,被鹤归砸得眼冒金星。 太玑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反手扛起重剑,劈头盖脸对着大鹏的脑袋“哐哐哐”拍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重剑这武器的大鹏,整个鸟人都不好了。 4.第三章 那小矮子手里的是什么玩意儿?剑吗?? 这么大只的剑??? 太玑虽然只是一副小少年模样,力气却半点不差,他并不想伤害大鹏,所以也没有多用系统技能,只是纯粹扛着重剑往大鹏脑袋上招呼罢了。可尽管如此,大鹏也还是被他的重剑砸得七荤八素,一时懵逼非常。 高贵的金翅大鹏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全身羽翼都竖了起来,可惜还未使出什么神通,面颊上就传来熟悉强劲的力道,脸上的羽毛被重剑宽大的剑身挤得扭曲,身体以他的头为重心飞了出去。 太玑试探性的接近大鹏,收起重剑掏出铲子,用铲尖轻轻戳了戳眩晕中的大鹏,关怀道:“你还好吧?” “……”大鹏心里苦。 太玑蹲在神志不清的大鸟旁边,再次确认了寻宝罗盘上的图标确实是稳稳指在大鹏身上,小脸一皱犯了难。 造化玉牒的提示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他把大鹏庖丁了不成? 他犹豫着举起自己的七巧觅宝铲,“当——”地一下拍在大鹏脖子后面。 【叮!体力-40,挖掘失败。】 太玑微微一怔,又试探着挥着铲子往大鹏脑门上拍了一下。 【叮!体力-40,挖掘失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这回多用了些力气,用力往下一掘—— 【叮!体力-200,挖掘失败。】 太玑总算反应过来这指示的意义了,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当初在测试系统的过程中,意外发现挖宝系统的藏宝洞能够联通不相干的两个空间,但连接不同的空间需要付出的力量是不同的,转化为系统的数值,便是体力和修为的消耗。 为了把那个封闭的世界当做大型藏宝洞挖开,唯有触发三山四海奇遇才能勉强一搏。 对别人来说,奇遇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想利用触发奇遇的力量什么的,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对本身就是系统的太玑来说,所谓的奇遇,不过是一串可以人为操控的数据罢了。 他在欧皇队友的帮助下备份了三山四海奇遇的相关数据,对如今的他而言,难的不是挖出三山四海,而是找到百分之百能挖出奇遇的挖宝点。 而造化玉牒和他的系统融合,探知到了他的目的,依靠着对这个世界本源的感知,为他做出了指引。 难怪他铲了那么多下都没挖出东西来,恐怕是他提供的这点儿体力,尚不足以击穿这个世界和那个封闭的世界之间的壁障。 有过打破次元壁经验的太玑强按下激动的心情,已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了。 他被发配前,为突破次元壁几乎消耗了所有的力量,导致灵力所剩无几。但初来这里时,鸿钧为他灌注了一些法力补充,助他化形,这法力勉强帮得上忙。 世界的壁垒何其坚固,即便是押上全身的修为,太玑也没有把握能破开,可花费了那么多心血,现下好不容易知道小伙伴就近在眼前,试一试总是没错。 他后退了几步,运起全部的力量,周身劲气翻腾,把七巧觅宝铲当成重剑,全力砸出一记夕照雷锋。 刚刚清醒过来的大鹏撑着沉重的脑袋,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画面,迎头就是一块扁平的铲铲,再次眼前一黑。 【叮!体力-3000。】 【[太玑]触发了奇遇[三山四海]。】 【已开启大型奇遇副本[藏宝洞·三山四海]。】 世界有一瞬间仿佛完全静止住了,虚空中响起一道几乎不可闻的清脆碎裂声,紧接着是几乎要将整座招摇山掀翻过去的强大冲击,从大鹏的脑门直冲三十三天外,同无限大罗天撞在一起,发出轰然巨响。 紫霄宫中的鸿钧忽而睁开了双眼,眉宇皱了起来。 洪荒中的生灵惊惶不已,不知道这震天动地的异动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而此刻一脸懵逼地躺在地上的大鹏,满脑子就只剩下:雾草,我堂堂金翅大鹏鸟,脑壳竟然被揍开花了…… 可他的脑袋并没有真的开花,而是从那团被粗暴砸碎的光影中,凝出了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少年。 少年一头蓬乱毛茸茸的发,嘴里叼着根狗尾草,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衫,身上有些红蓝相间的纹身,和一些红色的不知是何品种的鸟羽装饰,随着他伸懒腰的动作颤动着。 太玑惊喜喊道:“丐丐!” 他手里的七巧觅宝铲碎了一地,可他并不在意。他成功了,巨大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太玑露出耀眼的笑容,对小乞丐伸出手道:“天亮了,快起床啦!” 丐丐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大鹏巨大的身躯上,无意识扯着大鹏服帖的羽毛,脑袋架不住睡意栽了一下:“啊?……开服了??” 太玑正欲吐槽,身体却骤然起了变化,修为和力量的流失使他已不足以维持人形,他不禁蜷缩起了身子,金色的光芒闪过,他“砰”地变成一只顶着豆豆眼跟丐太对视的叽小萌。 太玑:“……” 他匆忙调出系统界面查看,用尽了全部修为的后果十分直观——他竟被一朝回档成了1级。 ……大师兄,现在后悔想好好修炼还来得及吗? 还有,这劳什子副本是个什么东西?他造系统出来的时候可没添加这种设定啊! 丐丐看了他一会儿,试探问道:“叽崽?” 太玑立刻点头:“叽!” 刚睡醒的小乞丐完全摸不清状况:“你怎么变成鸡小蒙了?”片刻后他吸溜着口水,傻笑道:“这毛色……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像脆皮炸鸡……” “叽叽叽!叽叽叽叽啾!” “……”小乞丐并不能顺利听懂鸟语。 太玑也很着急,也许是原形的锅,他一开口就全是“叽”,半句人话也说不出。 他原地蹦跶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开口,直接用密聊同丐太简单讲了讲前因后果,才算勉强让丐太接受了“剑三里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里世界了”这个信息。 小叫花小心翼翼把那团小黄叽捧在手中,指头戳着毛团的脸颊道:“哇!辛苦你了!往生不急在这一时,在你能变回去之前,小爷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太玑知道一旦送他去往生,以后就再见不着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丐太拍拍身上的尘土跳下地,这才发现被自己坐了好久的大鹏,眼神当即就挪不开了,嘴里叼着的草茎都掉到了地上,露出垂涎的表情:“我的娘哎……这比花谷里的羽墨雕还大只!叽崽叽崽!这只能烤着——哎呦!” 小黄叽跳起来在他脑门撞了一记,扑棱两下落在他头顶。 小乞丐委屈巴巴抱着脑门顶着叽,撇了撇嘴道:“不能吃收做跟宠也好啊!这么大块头肯定威风!师兄天天在我面前秀白凤,我在罗汉山捉了好几天的鸟,也没能捡回来一只……” 然而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摸着金翅大鹏的羽毛,眼神亮晶晶的,嘴角都几乎要淌下口水。 这动静总算让大鹏恢复了些神智,他嘴里叼着那半坛子土窟春,但此刻却对这名为酒的东西一点兴致都没了,呸呸两声吐了坛子,只觉一肚子窝火。 大鹏在发飙边缘,抬头却见丐太流着口水摸着他的毛,眼神剧震。 他虽尚未得道,但也早就能化形了,只是他本身年岁不大,化形看起来始终太过稚嫩,不如本体威风八面,故总以原形示人。此时猛看到个跟他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灵,登时茫然无措。 “你、你是谁?!” 丐丐前因听了个大概,只晓得大鹏偷猴儿酒不成,还仗着武力欺负小黄叽。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拇指抹了一把鼻尖道:“嘿呀,叽崽不用怕!看我把这大雕儿打爆给你看!” 太玑急忙在他耳边叽叽了一通,小叫花浑身一激灵,脱口惊呼:“啥?!我是靠这只大肥鸟生出来的?!” “!!!”大鹏目瞪口呆看着丐太,也被震住了。 大鹏心情复杂抖了抖羽毛,迟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乞丐也怔楞着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迷茫懵逼:“我老子居然是只鸟……?那小爷我是什么?……难不成……是个……鹰隼??” 大鹏心情更复杂了,凤凰生孔雀,生大鹏,他大鹏生鹰……听起来,好像还真是他们一家子遗传的风格,一代不如一代。 ……个鬼啊!难道他之前突然间那么嗜酒竟然是因为害喜吗?! 他可是公的啊!!连交.配对象都还不知道在洪荒哪个犄角旯旮里!! 而且刚生下来的崽儿不该是个蛋吗!! 大鹏摇摇欲坠的三观受到了巨大刺激,鸟目呆滞,颤巍巍举起翅膀想近距离触摸一下意外得来的幼崽。 但他体型巨大,这举动无异于做出攻击,太玑急忙叨着丐太毛茸茸的头发,扯着他往后躲闪。 可小乞丐还沉浸在懵逼中没回过神来,根本不是现在小小的一只叽球拉得动的。 眼看那一大耳刮子就要挥到脸上,太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在小叫花蓬乱的发间缩成一团。 面前拂过一道柔和的风,和大鹏那种粗暴的卷风很不相同,太玑微微一怔,睁眼只见一名黄裳锦袍的道人仗剑而立,指尖轻描淡写捏着法诀,单手托着他,和倒霉催的懵逼丐,转瞬就遁离了大鹏数千里。 大鹏立时就被激怒了。 竟有人当着他的面劫走了他初生的幼崽!! 他凤凰的!丫是不是不知道全洪荒谁飞得最快!! 5.第四章 愤怒的大鹏身形暴涨,遮天蔽日的羽翼张开足有万里之阔,振翅朝携着太玑和小叫花全力奔袭的玄都追了过去。 太玑爪子紧紧揪住自家师侄胸前的衣物,简直要感动泪流了。 果然还是大师兄靠谱啊!知道他独身行走洪荒多有凶险,让玄都师侄来照应自己。 幸亏师侄溜得快,不然大鹏那一翅膀下来,他和丐丐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 太玑毫不吝惜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激:“叽叽!叽叽叽叽叽!” 玄都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金灿灿的绒球团子,冷淡的俊容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红色,默默把绒球往衣襟里又按了按:“师叔安分些,等我们逃掉了再给你找吃的。” 太玑:“……”不师侄,他并不是饿了。 丐太被倒提着后衣领,将后方大鹏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怀疑道:“这位道长,你行不行啊?我老子就快追上来了……” 玄都一路跟着太玑,都是保持了些距离的,他们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玄都听得也不真切。他起初看到太玑打趴了大鹏,还在宽心小师叔虽刚出生不久,修为却是天生的,理应不会吃亏,就没有出面;却不想大鹏突然发难,不知怎的竟把小师叔打回了原形,玄都情急之下这才现身。 至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玄都见太玑躲在他头上,就顺带着一起救了。 这会儿听到少年竟然管大鹏叫“老子”,玄都顿时就有些无措。 但大鹏实在追得太紧,玄都也不敢停下,唯有耐心解释道:“金翅大鹏鸟一振翅九万里,我这缩地成寸的法诀无论如何比不上的,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九万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叫花咽了口口水,“难怪说鹏之大,两只烤架放不下呢……” 玄都心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你老子知道你想把他烤了吃吗。 丐太沉思了片刻,遂道:“道长你先放我下来,让我试试。” 玄都本来带着一个人跑就很影响速度,先前不丢下他,一是怕高速中扔出个好歹,二是不清楚他的身份,现在丐太自己要求了,玄都二话没说就把他丢了出去。 怀中的毛团子却不知为何突然炸毛了似的,“叽叽叽”个不停,豆豆小眼中满是惊恐。 玄都没听懂自家小师叔在说什么,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少年的安危,平静安抚道:“师叔不必担心,他既是大鹏之——” “之”字随着广袖上一道强劲的拉力,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留声。 玄都眼前的天地都倒了个个儿,他惊慌按住了怀中的小黄叽免得它掉出来,耳边狂风呼啸,景物飞快地倒退着,大鹏的身影竟被这瞬间的加速拉开了距离。 可惜大鹏好像被刺激得更激动了,很快就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撒丫子的小乞丐拎着比他高不少的玄都,一边喝酒一边在空中疾行着,发出畅快的笑声。 以前受剑三游戏的约束,大轻功总不能飞到极致,从这个世界脱身出来,倒是去了枷锁桎梏,可以尽情施展。 丐太朗笑着从西海平静的海面上跃过,留下身后一串腾空的水波龙吟,腰间酒壶一倾,大口畅饮,淋漓痛快! 爽! ……被拎着的玄都道人和他怀里晕头转向的太玑一点儿都不爽。 太玑听到丐太要玄都放他下来就意识到他要干嘛了,丐帮的酒驾系大轻功……太玑表示万分拒绝嫌弃! 可眼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丐帮轻功确比玄都磨磨蹭蹭捏法诀要快得多。太玑晕晕乎乎将八景宫的方位密聊给了丐太,两人两鸟似一团炮弹砸向玄都天的清净洞府。 八景宫内,老君正在招待客人。 通天教主听闻师父老来得子,给他们师兄弟三人又添了个小师弟,十分好奇,总归在蓬莱岛闲着无事,就跑来八景宫串门,想瞧瞧小师弟是个什么模样。不想来的不巧,扑了个空,小师弟跑去招摇山捉狌狌去了。 通天的扫兴都写在了脸上,洪荒中的生灵,玩儿起来可不是以十天半月计的,他小师弟正是爱玩儿的年纪,怕是没个百十年不会回来了。 如此他也不好在八景宫多待,就打算辞别老君回蓬莱,脚刚踏出宫门,迎面就撞来一大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通天警惕度很高,反手将袖袍一卷,就逼得那团灰影猛然定在空中,“啪”地掉下一条黄澄澄的……玄都师侄来。 人教弟子少得可怜,这位师侄通天还是认得的,虽然他一向认为大师兄门下的弟子修行都十分懈怠,但这位玄都师侄的斤两,他心中还是有谱。 能把玄都师侄折腾成这副模样,来者不善。 玄都只想当场吐个痛快,但抬头瞧见负手立在八景宫门口的通天,便又强压下了翻腾的胃,绷住脸正色行礼道:“见过通天师叔。” 通天微微点头,面色不快道:“师侄这是怎么了?形容如此狼狈。” 欺负人教的弟子就是欺负他们三清,欺负三清就是拂道祖的面子,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他们师门出了名的护短吗? 玄都白着脸喘气道:“是小师叔……” 他话刚说了一半,通天就瞧见了稳稳落在一旁舒展筋骨的丐太,眼睛顿时一亮。 噫!少年人、修为不浅、玄都的小师叔…… “这位就是太玑小师弟?!果然一……额……” 通天本想夸人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迟疑打量起丐太:“师父他老人家的品味,最近有些独特啊……”怎么一点儿仙风道骨范儿都没有,衣服还破烂中带着点狂放? 老君被人砸场子砸到了家门口,心情也不怎么样,面上却仍是温润和气的笑容,直瞧得通天打了个抖。 “玄都,发生了何事?这位是?” 嗯?通天教主挑了挑眉,师兄不认识这少年?那这人便不是小师弟了。 玄都恭敬回道:“师尊,不好了!小师叔在招摇山被打回了原形!” 老君和通天面色齐齐一变,八景宫门口的气场霎时锋利起来。 “是何人作祟,你且从头说来!” 玄都正要开口,又是一阵狂风暴卷,伴着响遏云霄的长长鸟唳声,老君眉头微皱,一道防御的灵光泛着八阵图的纹样罩在了八景宫前,体型巨大的金翅大鹏鸟“轰”地撞了上去,那半透明的结界发出稳固的一声“梆——”。 通天教主忽而想起师兄说过,师弟的原形是一团带翅膀的绒球,多半是个什么鸟禽一类,乍看到这大鹏,便惊异道:“诶呀,师弟这出了一趟门,长得可真快,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老君拂袖不轻不重甩了他一脸,问玄都道:“是这孽畜干的?” 玄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团巴掌大的小毛团,递到老君面前。那毛团可怜巴巴地瘫在他手里,还没从小叫花天旋地转的双人轻功里恢复过来:“叽……” 通天教主呆在原地,内心十分微妙。 哦……原来这个才是师弟。 ……脸好疼。 不是,师弟小小一只,还……挺可爱的。 通天这下哪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出大鹏的来历,当即冷哼一声,微微仰首,迈前一步睨眼道:“金翅大鹏?我师弟如何招惹了你,你竟对他下此毒手!” 大鹏又怒又委屈:“夺子之仇不共戴天!还回来!!”而且被下毒手的明明是他!他现在还满头包!! 老君&通天:“???” 什么?大鹏小小年纪就当爹了?? 太玑在玄都掌中蹦跶了两下,解释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老君和通天问号更多了,茫然看着小师弟。 通天表情古怪:“师弟这是……连人话也不会说?” 一旁的大鹏却听得懂鸟语:“呸!你才谋杀亲子!是你们当着我的面劫走了我的崽!” 通天和老君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嗯……这个暴躁的鸟人好像听得懂鸟语。 但他似乎不大会乖乖配合翻译的样子。 那,打一顿吧。 通天理了理衣襟,迈出老君的结界,仰头对着大鹏冷冷一笑:“呵,孽畜。” 一炷香后,通天教主骑在大鹏的背上,拍着生无可恋的大鹏顺毛道:“我观你羽翼有力,根骨优秀,我截教向来有教无类,门下弟子多兽禽,你若肯入我门下,再好好把话讲清楚,我师兄弟几人不会同你为难。” 大鹏全不答话,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对通天的问话充耳不闻。 他是起过杀人夺宝的念头,但金翅大鹏行走洪荒,看谁不顺眼就是叨,何时吃过半点亏!何况他可是有天道罩着的! 当年龙汉初劫,重伤的凤凰同五行灵气撞在了一起,诞下了他兄长孔宣,只因强敌环伺之下,凤凰无力保护刚诞生的孔宣,于落凤坡泣血哀鸣,一口本源血精正喷在他的身上,让他承下了凤凰血脉之力。 而也正是那时,鸿钧道祖有感于天道,不忍凤凰血脉断绝,前来相助,救下了他和兄长。 鸿钧曾许诺元凤,会保全他的血脉,因故元凤才含笑而终。 这几千年来,大鹏正是知道鸿钧对长辈的承诺,才敢如此行事。 天道有意要留下凤凰的血脉,无论谁欺负到他和他哥头上,都只有倒霉的份儿,有道祖照拂,大鹏只觉天下没有在鸿钧那里找不回的场子。 三清又如何,等他想法子去跟道祖告上一状,他就不信公正严明的道祖会偏袒三清! 6.第五章 算起来,大鹏也算是打小被鸿钧宠大的了。 通天拿他没辙,尴尬回头瞧了一眼自家师兄,老君走上前来,还未开口,八景宫门口就按下一道云头,竟是紫霄宫的昊天。 昊天似乎对八景宫门前的这份乱象毫无惊讶,恭恭敬敬朝两位道君行了礼,传话道:“道祖命我带诸位即刻前往紫霄宫一叙。” 半死不活的大鹏顿时就来精神了,鸟头“蹭”地一下抬起来,被通天面无表情地一掌按下去。 定是他追来时刻意留下的大动静惊动了道祖!天助鸟也!! * 紫霄宫。 大鹏一扫先前被人按着揍的憋屈,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金翅大鹏在洪荒横行无忌从未翻车,正是因为有鸿钧在。 他对这天地间第一位圣人十分尊敬,为表敬意,难得化作了人形,没带着庞大的本体前来拜会。 只见一位与丐太有九分相似的半大少年眉目凌厉张扬,趾高气昂,同丐丐站在一处,不像是父子,倒像一对年纪相仿的兄弟。 丐太对大鹏不敢打不敢吃又不能收,只好怂兮兮躲在玄都屁股后面,弄得玄都的道袍上都是黑爪印。 大鹏见崽儿躲自己躲成这样,对三清更是讨厌,扬起下巴对丐太递出走着瞧的眼神。 接收到大鹏眼神信息的丐太默默扭过了头:他老子,好像是个傻的…… 鸿钧静看着来人,眼神从每个人面上扫过,一时没看到太玑,眸子微沉了些,不怒自威道:“太清。” 老君不由苦笑,上前一步道:“弟子在。” 鸿钧明知故问:“招摇山灵气动荡,是先天异宝出世之相,然与此有关的天机却尽不可察,你可知此宝来历?” 老君心头咯噔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玄都身后的丐太,“……弟子不知。” 鸿钧神色未改,转而向大鹏问道:“大鹏可知?” 大鹏见了道祖就像见了严厉的教导主任,高高在上的态度收敛了几分,身板下意识挺得笔直:“那是我生的!” 他指着满头的包,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大鹏敬道祖是得道圣人,却不想三清同气连枝,竟这般庇护小辈,您的徒子徒孙抢了我幼崽不说,还把我打成这样,若我父在世,必不会善罢甘休!” 鸿钧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无波,瞧得大鹏莫名一阵心虚。“如此说来,你知晓这刚出世的灵宝来历?” 大鹏骄傲道:“自然,他本体是只鹰隼!” 鸿钧嘴角勾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转头看向了当怂包的丐太:“哦?” 丐太不好再躲在玄都身后,胡乱抓了抓头发,走上前道:“这……我也不好说!还是叽崽清楚原委,不如问他吧!” 鸿钧于是道:“太玑何在?” 老君和通天对视一眼,神色有一瞬尴尬。 原想他们二人足够摆平大鹏,只要不捅到师父这里来,一切都还好说。现在小师弟变成了这个模样……无论如何是藏不住了。 通天清了清嗓子,从背后掏出一团金灿灿的绒球,不敢抬眼看师父的表情。 太玑小心翼翼扑棱了两下翅膀,讨好似的飞过去蹭了蹭鸿钧的手心,开口道:“叽叽……” 鸿钧皱起了眉,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很有些痒,却愈发显得这小小的生灵脆弱无比。 他叹了口气,原本严厉的语气软了几分:“怎么回事?” 通天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怀疑自己幻听了。鸿钧什么时候用这么慈爱的口气同他们说过话,小师弟真是亲生的啊。 太玑斟酌着解释,开口却仍是一连串“叽叽叽”,也不知鸿钧听懂了没有。 鸿钧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轻轻用另一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黄叽打着滚儿跌落在地上,抱着脑门坐起来时,却已是个明黄衣衫的少年了。 太玑顿时一怔,连忙叩谢:“多谢师父!” 鸿钧没给他输太多法力,他只升到90级而已,但也足够让太玑惊喜了。 他师父简直就是行走的直升丸子啊!! 鸿钧淡淡道:“你且如实道来。” 太玑立即配合道:“我去招摇山找……”他忽想起自己若直说了去招摇山的原委,势必牵累老君受责,便猛地把“狌狌”二字咽了下去。 “……找金玉矿藏,意外遇到捉弄狌狌的大鹏,那狌狌可怜向我求助,我只好为它说情。大鹏不听我劝,正巧造化玉牒有了指示,他便对我生了杀心。” 他本意是想鸿钧认为是他自己贪玩才去招摇山的,但鸿钧还是有意无意朝老君那边看了一眼,看得老君面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才收回目光。 大鹏立在一旁越听越不对,造化玉牒?那小矮子身上掉下来的宝贝是造化玉牒?? 造化玉牒不是鸿钧道祖的法宝吗?怎会在那小矮子身上?道祖宠爱徒弟也不至于把老本儿法宝都交给徒弟吧?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似是看出大鹏满肚子的疑惑,鸿钧有意道:“你是我本源剑意同造化玉牒融合化生而来,对天地灵物有别样感知,造化玉牒既有指引,说明你机缘在此。” 大鹏顿时了然,哦,感情是道祖的造化玉牒化…… 啥鸟玩意儿?! 大鹏如遭雷击,猛然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乖巧状的太玑。 造化玉牒那可是道祖的本命法宝,上载世界本源之大道三千,鸿钧也正是因着它以身合道,成为天道化身,成就无上伟业。这世间谁不知,鸿钧即是天道之意志,他代表的不只是天地间第一位圣人,还是这个世界最高的法则。 ……夭寿了,这么算起来,这小不点是天道的亲儿子啊! 是天道重要还是凤凰血脉重要? 答案当然是天道。 大鹏第一次踢到铁板,整只鸟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他一面在震惊中,一面又委屈地不行,忍不住脱口道:“等等,难道我脑壳都开花了生出来的崽儿不归我管,反倒是他的机缘?!” 鸿钧平静道:“凡异宝出世,天地震动,牵引诸多枢机,非大造化者不可轻易取之,你生下他,可有任何损耗?” 大鹏当即一愣。 损耗倒是没有,反而是没了嗜酒之症,浑身轻松。 他猛然反应过来,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太玑。 鸿钧道:“此子不是此界生灵,本不该出世,太玑以全部修为为引,将他身上的封禁破除,你们才得相见。” 大鹏脑袋当机,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猛然惊道:“本不该出世是什么意思?!” 鸿钧却没搭理他,而是对太玑道:“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也是你的功德。他与你不同,你可明白?” 太玑全身一震,极慢地点了点头。 他是被发配来这里的,等着他的是终身不得离开此界;可丐丐他们不同,他们实则是被自己强拉进来的“闯入者”,停留太久,不知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但…… 若仓促一别,便再无重逢之日了。太玑有点舍不得。 鸿钧于是理容正色道:“太清,听够了便退下罢。” 老君如遭大赦,心下舒了口气,急忙扯着玄都一道退出殿外。 通天知道鸿钧这定是要交代什么安排了,立马想跟着自家师兄一起溜号,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鸿钧叫住:“通天,你留下。” “……”通天教主心里苦。 大鹏自知不能再拿太玑怎样,也没那个鸟胆同天道对抗,但自己的崽儿以后要跟着别人浪,心中很是不服。 还未说些什么,便听鸿钧对通天道:“你不问清缘由,就将大鹏打伤,这因果若是欠下,日后难料后果。” 通天干笑两声,恭敬道:“请师父明示。” 鸿钧阖目道:“你们本有缘分,师者点化得道,也算清还。” 通天哪能不知道这茬啊,他又不是没动过收大鹏的念头,是人家自己不跟他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大鹏:“你可愿随我修行?日后得道,我便封你做蓬莱羽翼仙,入截教总部上洞八仙之列。” 大鹏转不动的脑子这回终于灵光了些,道祖把太玑放在老君那儿,明显是自己不能养孩子,他现下撵走老君留下了通天,定是要换人养崽了。 他的小鹰崽跟着太玑,太玑跟着通天,他跟着通天,不就等于跟着崽吗? 大鹏抬头挺胸,斩钉截铁:“师父在上!” 通天:“……呵。”你他妈刚刚可没有这么乖! 鸿钧满意道:“你小师弟年幼顽劣,日后多照看他一些。” 早知自家师父会如此安排的通天拍着胸脯应下,保证这回绝不像大师兄那样散漫放养,定会照顾好小师弟。 鸿钧担心他性子中二、用力过猛,遂出言提点:“你教中门人驳杂,不少妖兽异物……天机不妄言,你心中要有分寸。” 通天神色一凛,师父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跟妖族牵扯太深? 妖族东皇太一和妖皇帝俊近来将天庭弄得风生水起,和巫族一个掌天一个管地,俨然是洪荒中最强横的两股势力。他们三清开山立派,老君和元始却也都避着锋芒,少有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唯有通天座下有教无类,不择出处。 师父以前也没说什么,今日怎会突然提醒他少招惹妖族? 通天忍不住看向了即将跟着自己回蓬莱的小师弟。 ……难不成,妖族要出什么大乱子,要应在他这位小师弟身上? 通天笑容僵在了脸上:师父啊,能请您把师弟收回去吗…… 7.第六章 昔时天地混沌,盘古出世,以无穷神通开辟天地,立洪荒世界,演变六道轮回。后盘古身陨,元神化为三清——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拜入鸿钧门下修道。 盘古部分肉身精血化作十二祖巫,繁衍巫族,其余则流转于六道轮回之中。 洪荒中神魔遍地,三大神兽族类:龙、凤、麒麟逐渐壮大,共同统治洪荒。 这三族不断发展,渐生许多不可避免的矛盾,终于引发纷争大乱,上古神兽纷纷消亡,是为龙汉初劫。 正逢此时魔祖罗睺出世,欲以杀伐证道,以龙凤麒麟三族怨气精血冲开盘古封印,洪荒世界血雨腥风。鸿钧率众力战罗睺,庇护苍生,参透造化玉牒内大道玄机,终于融合三尸成为第一位天道圣人。 至此,三族衰败,妖族与巫族趁势崛起,女娲领悟造化之道,抟土造人,又创立妖教,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建妖族天庭,立下天条,掌控天界;而巫族天生神通,法力高强,掌管六道轮回,立下地规,横行人间。 这些年来,巫妖之间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大有当年龙凤麒麟三族的架势,洪荒之中恐怕很快就要迎来一场新的劫难,这是三清与鸿钧心照不宣的“天机”。 现下突然被师父塞了个小师弟,还被提醒要少接触妖族,通天内心无比挣扎,却也只能乖乖带着小家伙们一道回蓬莱。 他们截教虽比不了洪荒第一大教妖教,但门人之中妖族也着实不少,无论太玑、大鹏还是丐太,原形都颇有截教风格,和截教众弟子很快就打成一片。尤其大鹏和太玑的身份摆在那里,俨然是一众门人中的孩子王。 通天知道鸿钧不会无端点拨自己,唯恐太玑一不留神就闯出什么祸事来,连带着拉截教下水,便叮嘱他不要跑出截教道场所在,如欲出门玩耍,定要带上自己。 太玑经过大鹏一事,早意识到洪荒世界的危险性,他现在修为尚未恢复,自不会主动出门找虐,故而在通天眼中可以说是十分乖巧了。 造化玉牒给了他一次指引之后,就沉寂下来,太玑看着系统上显示的漫长的CD时间,唯有努力想法子升级,加速造化玉牒的充能。 他是没有什么修炼的法门,可升级的法子还是有的,不论是采草、庖丁还是挖宝,他都能获取少量经验,这点儿经验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不小的进益。 数月之间,他几乎刨遍了蓬莱从山巅到临海的珍稀材料,还不时给老君飞鸽传书寄去一些,以作被照顾过的报答,直看的通天眼角抽搐。 天知道他这小师弟究竟长了一副什么眼睛,藏得多严实的奇珍异宝都能被他找出来,甚至有些东西就在通天眼皮子底下几百年,他都从未发现过。 问题他自己挖出来的还不能不给他啊? 通天看到站在自己门外欲言又止的大徒弟多宝,愁得直按额头:“这次又被他挖了什么去?普通灵宝就算了,师弟开心便罢……” 多宝道人犹豫片刻,苦笑道:“小师叔捡了一路的金元宝,然后捉了藏遁在金殿里的那只吐宝金蟾。” “……”通天一阵肉疼,蓬莱岛上大多金玉建筑的宫宇都是靠那只吐宝金蟾产出的材料修缮的,金玉一类的东西对他们这些修行之人而言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多少是个门面。 他们截教财大气粗,比起昆仑玉虚宫那群贫穷小道们不知富裕多少倍,和这蓬莱岛上的珍奇也不是没有关系。 一想到日后他们截教可能沦落到玉虚宫那种清贫境地,通天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师弟大约生来就对这些灵物有些感应,他整日在山中刨土,于修行也无益,我还是去提点他一二罢。” 多宝道人不忍让自家师父直面太残忍的现实,含蓄道:“这……师父,小师叔虽然喜好玩乐,但修行一道,却也……天赋异禀。” 通天挑眉瞧了他一眼:“他除去刨累了休憩的时辰,几乎一天有七八个时辰都在刨土,哪有空修炼?” 多宝道人尴尬道:“昨日太上师伯差玄都师弟送来了一颗九阳修髓丹,说小师叔嗑了之后,便可有大罗金仙修为,但小师叔谢过之后却并未服用,说他现下已用不着了……” 通天心头微微讶然:“他竟已恢复修为了?!”他这小师弟生来便是大罗金仙,要不是在招摇山跟他那倒霉徒弟撞了一回,也不至于修为倒退。 但这才过去几个月?就是把大师兄的金丹当糖豆嗑,也不该这么快吧?! 通天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该去瞧上一瞧。“你小师叔现下身在何处?” 多宝应道:“正同金翅师弟在前山捕鹤,说要做什么……哦,叫花鸡。” 通天狐疑道:“我们截教……竟还有野生的鹤?” 不怪他发出此问,截教多妖族生灵,大多桀骜不驯,野性难以教化,截教的几个山头,飞禽走兽早就被他们打牙祭时吃的干净,哪还会有漏网之鱼。 多宝对此也唯有两手一摊:“这我就不清楚了。” 通天遂理了衣衫起身道:“罢了,我这便去寻他。” 说来也蹊跷,蓬莱一向是仙家福地,多霞光祥云,鲜少有风雨,近几日临海之地却时常风暴大作,虽未波及蓬莱,阴沉天色也叫人瞧着不怎么舒心。 黄龙真人初登上蓬莱时,就是瞧见这般光景,心中很有些莫名其妙。 是通天师叔近来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蓬莱岛上怎么全一副风雨临头的模样? 黄龙真人是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弟子,本该好好呆在昆仑和师兄弟们一起清修,只是近几日他的宝贝白鹤行为愈发古怪,非但不怎么听他的话,还常常失了魂似的发呆。 黄龙真人愁得快要头秃,思及截教师兄弟们多是禽类所化,便想借着自己活络的性格,背着师父、在师兄弟们的掩护下偷偷来截教打听打听门道,看他的白鹤究竟是什么毛病。 但他还未来得及去碧游宫拜会师叔,那傻鹤儿就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个儿飞入了山林,黄龙真人无奈,只得把拜门的事情先搁一搁,先把鹤儿追回来。 这只鹤自修道以来就一直跟着他,不仅是他的宝贝坐骑,也是他全部的家当,黄龙真人要是连坐骑都没有了,行走洪荒就更凄惨了。 只待他追入林中,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和一名衣着看起来比自己还穷酸的少年正交谈着什么,那脏兮兮的小鬼手里捏着脖子的,不正是他那只宝贝仙鹤! 黄龙真人心疼了一把自己的鹤儿,立刻赶上前去:“小友手下留情!” 丐丐和太玑在这山中拿蓬莱水草设了陷阱,守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捉住一只,怎会被轻易阻拦。截教的仙人没有一万也有三千,哪能全认得过来,见到黄龙就是一阵迟疑:“这位道长好面生啊,是哪座岛上的?” 黄龙真人听丐丐口中称呼是“道长”,便思忖着这两个小毛孩子多半不是截教弟子,他本就是偷摸着上蓬莱求助的,不愿日后传出去说阐教弟子修行不到家,还要找截教弟子帮忙,便含糊着道:“贫道是二仙山的。二位捉住的这只白鹤乃是我驯化的坐骑,同我感情深厚,还请将它归还于我。” 太玑和丐丐对视一眼,果真没听出二仙山是个什么地方。 若是捉了别人的坐骑,烤来吃好像确实不大合适,太玑遂给丐丐使了个眼色,从他手中接过那只傻乎乎的仙鹤顺了两下毛,对黄龙真人道:“道长说它是你的坐骑,它若听你的话肯跟你走,我们自不会阻拦。” 黄龙真人舒了口气,两个小家伙还算懂事,倒省去他一番口舌。 他正欲施展神通,唤自己的鹤儿听令,忽而留意到太玑身上灵光宝气环绕,心头顿时“咦”了一声,指上法诀捏了一半陡然换了个术式,暗中朝太玑探了一发。 这一探竟没探出底来,黄龙眼睛更是一亮,情不自禁问道:“两位小友似乎不是截教门人?缘何在这蓬莱岛上?” 这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大宝贝!好厚重的财运!! 他没能探出这小子的修为深浅,也瞧不出对方原形,但对方至少是个天仙水准。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修为福泽,天赋定然不差,若能拐回去做徒弟……黄龙美滋滋地想了想玉虚宫一众师兄弟可能的羡艳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起来。 捡到宝了!有此子运道加成,何愁他麻姑洞没有金碧辉煌之一日! 太玑见他一脸套近乎的模样,不明所以:“我确实并非截教门人。” 丐丐也跟着点了点头,“算起来,我老子才是截教的。” 黄龙真人大喜过望,果然如此,这两个小家伙是截教弟子沾些亲故的后辈。 小孩子天真单纯,最易心动,只要能把人拐回去,就算他长辈发难也晚了。何况以自己在三教之中的辈分,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们排辈上吃了亏去。 他信心满满,努力绷出长辈大仙的模样,对两个小不点儿道:“我观小友与我有缘,不知小友是否有师承?实不相瞒,我乃昆仑玉虚宫门人,在十二金仙中排行第三,人称一声黄龙真人。今日实是来拜会通天师叔的。不知小友的长辈是截教哪位师弟?” “额……”他这问题反倒把太玑噎到了,他长辈鸿钧,是黄龙真人的师祖,师弟这话是万不能接的,不然平白落了道祖的颜面。 8.第七章 太玑礼貌笑了笑,全然不提:“道长不是说这鹤儿是你坐骑么,怎么半天都不见它与你分毫亲近?” 他不提还好,一提黄龙就心里直冒苦水,他这鹤儿傻了有段时日了,犯病呆起来的时候谁都不认,今次也是难得逮着机会才哄着它上了蓬莱。他收徒心切,眼中全是太玑身上的宝气,哪还顾得上使唤自家傻仙鹤。 但这也没什么要紧,正好借此机会在两个小家伙面前秀一秀神通。黄龙真人微微一笑,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掌心浮起璀璨的金光,端的是花团锦簇变化层叠,十分炫目,他对着那鹤儿遥遥并指一点,唤道:“白鹤。” 驾驭坐骑哪用得着这么花哨的法术,若在平时,随口唤一声便是了,只是在想诱拐的小徒弟面前,黄龙是铆足了劲儿显摆能耐。 鹤儿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反对太玑十分亲近,仰着修长的脖颈亲昵地在太玑的锦衣上蹭了两回。 “……”黄龙真人这出戏唱得有些尴尬。 他若无其事笑了笑,袖袍一翻暗中在掌心藏了些这鹤儿平日里最爱吃的物什,又轻咳一声唤道:“鹤来。” 刚食了蓬莱的上等水草的仙鹤对他的引诱全无兴趣,翅膀都没有多扇一下。 黄龙真人面色僵硬,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奇了怪了,他这鹤儿性子孤傲的紧,一向对人少有亲近,怎得被这少年捉了一回,竟这般乖顺了? 黄龙真人心中纳闷,又不好在两个小家伙面前掉了面子,遂厚着脸皮强笑道:“我这鹤儿近日生了病,不大听得懂传唤,此番来蓬莱岛也是想叫妖族的截教师兄弟看看病症,二位小友不要在意。” 太玑见他紧张的神色不似作假,其实也信了几分。 这白鹤确有些傻气,被丐丐捉住了也都不知挣扎,只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丐丐说是想捉些飞禽做叫花鸡,但这蓬莱岛上早被截教的弟子扫荡一空,就算有没被捉住的也是整日提心吊胆,哪会有像这只白鹤这般悠闲肥美的体态。 他正欲将白鹤还给黄龙,却见忙活了好半天的大鹏抱着满怀的乱柴落了地,邀功似的冲到丐太旁边,兴奋道:“崽儿!你瞧我给你弄来的柴枝,够不够用!” 黄龙真人内心流了把汗,呵,截教的人果真都是些粗俗蛮妖,原来捉他的宝贝鹤儿竟是要拔毛烤了吃! 他上下打量着大鹏,比起看不出来历的太玑和丐丐,大鹏的化形就招摇多了,生怕别人瞧不出他是金翅大鹏似的,一身深色锦袍缀着鸟羽装饰,华贵非常,黄龙真人脑中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通天师叔能耐了啊,何时竟把金翅大鹏都拐到了门下? 大鹏不是一向自诩身份高贵,不屑同三教为伍的么? 都说这世上定不能招惹的几个小东西:帝俊家的小太子们,凤凰家的两只鸟,新近还要再添上道祖家的小少爷。 难不成他走了眼,这看上去穷酸的小辈同大鹏生得一个模样,其实真身是孔宣那花哨的鸟人? 可不对啊,孔宣怎么可能把自己搞成这副灰不溜丢的行装? 黄龙真人陷入了沉思,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继续在大鹏面前端着。 大鹏却早就注意到了这里多了个人,有些不悦道:“这是哪儿来的清贫小道,瞧上去就一副欠打的样子。”没瞧见他正讨好崽儿和小师叔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黄龙真人:“……”呵呵,大鹏果然还是那个大鹏,全洪荒除了道祖没有他不敢拉仇恨的人。 黄龙真人不好跟大鹏硬怼,但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吃亏的主,当即纯良一笑,对大鹏道:“这位金裳的小友与我一见如故,十分有缘,我的坐骑白鹤同他也是难得亲近,我正有意邀请小友去我二仙山麻姑洞一观,却还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太玑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跟黄龙一见如故了。 大鹏听了却是警铃大作,他家崽儿一心保护小师叔的安危,小师叔要是离了蓬莱岛,丐丐一定会跟着他,他自己又被通天看得死死的,岂不是要和崽儿分开! 不成!绝对不成!! 大鹏二话不说就显出了一半原形,背后张开一双巨大的金翅来:“好啊,我还当是哪来的生面孔,原来是阐教的臭长虫,挖墙脚挖到碧游宫前山来了,元始师伯怎么教的徒弟?!” 黄龙真人一听就不高兴了:“师弟慎言,你们截教弟子不也大有龙族血脉修炼得道的,何必将他们一道骂进去。” 大鹏却冷笑一声:“我父因何身陨,龙族心中没点谱么,本大仙骂你两句怎么了?” 黄龙真人在太玑面前不想丢了高人风度,也不欲同大鹏争辩,遂端起架子来,绷住脸道:“三教本该和气一家,师弟何苦咄咄逼人,叫小辈们看笑话。” 回应他的是大鹏一把招呼过来的大翅膀。 黄龙真人一没留神儿,就被扇飞了数千里。 太玑深觉大鹏的脾气早晚要惹出祸端,无奈摇了摇头:“黄龙师侄不过是同我套套近乎,你下手未免重了些。” 大鹏嘟囔着嘴无辜道:“我不也是没料到他这么不耐打么……” 说来也怪,自打丐丐从他脑壳里出世之后,他原本得心应手的风系法术就有些蹩脚起来,但骄傲如大鹏,绝不会叫人瞧出他是控制不好力道。 只是这般表现,落到教导他修行而时常被狂风糊一脸的通天眼中,就是徒弟叛逆,极度不配合了。 也无怪通天每每瞧见他都怨念颇深。 太玑抱着怀里的鹤,想起黄龙真人说这鹤儿近来生了病,便随口问大鹏道:“你不是听得懂鸟语?这只鹤好像染了什么病症,你瞧得出门道吗?” 高贵的金翅大鹏鸟才不屑于和这等屈与人下的禽类交流,但好歹是他飞禽一族,他还是卖了小师叔这个面子。 可刚逗了没几下,他面色就古怪起来。 太玑连忙问道:“怎么了?” “它……”大鹏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抓了抓脸颊道:“它不会说话。” 太玑面露困惑之色,大鹏便给他解释道:“不管是有没有修为的禽类,我都能听懂他们的叫声,但这只鹤……它脑子可能是坏的吧,它的叫声没有任何含义,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啊——啊——啊——’?” 丐丐被他这形容逗笑了,“或许是它心里乐呵?我们丐帮笑醉狂的时候也喜欢无意义的哈哈哈。” 大鹏也没管丐丐口中听不懂的话,皱眉道:“怎么说呢……这鸟可能确实染了什么病症,我觉得它有点儿……” 危险。 敢在洪荒横着走的大鹏鸟,从来不知道害怕二字,但不知为何,他试图和这只鸟交流的时候,却感受到了本能的危险。 太玑从大鹏欲言又止的态度中觉出了些异样,下意识掏出了自己的寻宝罗盘,只是造化玉牒的充能还没结束,他罗盘上显示的只是普通的挖宝点,就像他刨出吐宝金蟾那时一样。 太玑迟疑片刻,便扛起了自己新买的觅宝铲,管它是不是,试试总是没错。 丐丐眼疾手快,猛抓住了他的手臂。 太玑转头瞧了他一眼,小乞丐讪讪收了爪子,什么也没说。 太玑一阵困惑,还未有什么动作,那只白鹤却突然自己撞了上来,一头怼在太玑的精钢铲铲上。太玑吓了一跳,铲柄上传来一股无穷的吸力,他全身的灵力都被引了过去。 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撒手,这才勉强挣脱那股吸力,却是眼见着自己的觅宝铲被绞成了碎片。 这股吸力并没有停止,那白鹤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所经之处如同被黑洞啃噬过一样,在它前行道路上的东西都尽归虚无。 大鹏目瞪鸟呆地咽了咽口水,喃喃道:“那臭长虫到底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直至此刻,太玑那寻宝罗盘才事后诸葛亮似的亮起了淡淡的金光,太玑低头一瞧,只见中央的圆圈中浮出个淡蓝色的太极图。 敢情这造化玉牒还是接触识别的?? 他同丐丐对视一眼,运起大轻功追了上去。 黄龙真人刚捏了法诀飞回来,唯见林中狼藉一片,后知后觉茫然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大鹏没好气瞪他一眼,“愣着干嘛,追啊!” 那白鹤一路向东,速度却是不快,大鹏一振翅九万里,追上他们不过眨眼的功夫。 但让太玑惊讶的是,丐丐的速度也不输给大鹏,他藏剑的轻功本不至于被丐帮拉出这么大的差距,他隐隐觉得丐丐好像哪里有些变化。 待他赶到时,小乞丐已将那白鹤敦敦敦了一通,鹤儿惨兮兮地哀鸣。瞧见太玑赶来,丐丐顺手一丢,就将那鹤冲他掷了过来。 太玑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掏了把备用的铲子,运足全身力气,就如当日挖丐丐那般如法炮制,扬起铲子挥过去。 “轰——”地一声巨响,伴着系统熟悉的回档提示,巨大的旋涡在渤海之东骤然落下,吞纳着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旋转的海水被引向海面下不知几亿万里的深谷中。 紧接着是破开天际乌云的一道功德之光,直落到化作原形的小黄叽身上,太玑全身一震,懵逼地听着系统提示: 【于东极无底之海开辟归墟,天降功德,获得[寻踪觅宝·踏澜]碎片×1。】 熟悉的震动传到三十三天外,鸿钧道祖幽幽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9.第八章 刚刚赶至前山寻找太玑他们的通天教主,见到前山这一片狼藉和东方的异动,脸都快绿了。 一直以来笼罩在蓬莱山巅的阴云似乎都跟着一起被引去了东方,通天不做停留,全速赶去东极海面。 黄龙真人全然处在状况外,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下意识接住了空中掉下来的两团小东西,一个是粉雕玉琢清净出尘、一言不发静盯着他看的小道童,一个竟是团……黄不拉叽的绒球? 黄龙真人一时没瞧出太玑这原形到底是个什么生灵,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自己家的鹤儿,不远处遮天蔽日的羽翼接住了丐太,他突然福至心灵,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离开了东极。 风浪逐渐平息下去,归墟开始了它的使命,旋转吞噬着无尽海水。 骑在大鹏身上的丐太皱眉瞧了一圈,猛一激灵:“等等,叽崽儿呢?” 通天教主破浪而来,见到此景也不禁头大如斗:“金翅,怎么回事?” 大鹏四下巡了一圈,没瞅到黄龙真人的踪影,顿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不好!师父,那臭长虫把师叔变成小叽叽偷走了!!” 通天:“???” * 二仙山,麻姑洞。 黄龙真人对着自己带回来的两团小东西发起了愁。 一边是只会“叽叽叽”,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的金团子;一边是完全不认人的鹤儿,呆呆傻傻只知坐在原地巴巴看着他。 他到底还是和鹤儿感情更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粉雕玉琢的白鹤童子的脸颊,软软绵绵,手感很是不错。 小道童随着他的动作些微皱起了眉头,总算不再是全无表情。 黄龙真人好似找到了乐趣,又戳了几下,白鹤眉头皱得更深了,不一会儿眼眶里就盈满了水汪汪的一团,吓得黄龙赶紧停手,连哄带逗才没让他哭出来。 以往一个徒弟也收不到,现下一下子有了两个徒弟,可一个不会说人话,另一个又傻乎乎的,黄龙真人忧喜参半,不知该如何看顾他们二人才好。 以大鹏的性子,他偷偷去过截教的事必难逃师父的法眼,黄龙真人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去给师父请个罪,免得大鹏把事情闹大,惹得师父和师叔互不愉快。 先前三清立教时,因着通天师叔收徒有教无类,师父不知哪句话戳了师叔的痛点,吵吵闹闹之下竟引得三教分家,通天师叔一气之下带着截教离了昆仑,跑到了蓬莱道场。 虽说截教和阐教如今表面相处得还算和气,但大伙儿心里多多少少都还有些芥蒂。 东极那么大的动静,黄龙自问是瞒不住的,请罪之事还是尽早去做。 只是眼下白鹤的情况,别说给他当坐骑了,怕是吃穿都不能自理。 但转又一想,鹤儿生的乖巧可爱,正是最惹人喜欢的玉团子模样,那小黄叽也是个丰神如玉的少年,他日带到师兄弟们面前,还不叫那几个注重外表的老流氓羡慕得眼红。 黄龙真人美滋滋臆想了一会儿,揉了两把太玑道:“小友,我阴差阳错将你带了回来,实在缘分不浅,你有没有兴趣投入我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 太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啾(你可知你摸的是你师叔的头)!” 黄龙真人见他叽个不停,还以为他是十分兴奋乐意,笑逐颜开道:“小友好眼光,跟着我必不会吃了亏的。” “……”师侄,听不懂鸟语就别装懂了行吗? 太玑不知道咩咩为何是这副失了智的样子,明明他挖出丐丐的时候一切正常。而且在归墟时,那个自己弹出来的系统提示也让他意外,他本就是系统的高级管理员,系统产出了什么东西,没道理他自己会不知道。 那自己冒出来的武器碎片,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有先前挖出丐丐时那奇怪的副本提示…… 事实已经发生了,他不由怀疑是不是在他被发配来这里的时候,他的系统和世界融合时出了什么问题。 眼下又是这副熟悉的叽小萌身躯,太玑觉得自己可能注定跟修道证果没什么缘分。 他终于想起了背包里大师兄送来的九阳修髓丹,不由又无形体会了一把自家大师兄的贴心,二话不说把它吃了,静静等着丹药发挥效力。 黄龙真人还没来得及多多品味收徒的喜悦,元始天尊的一道的召令就落到了头上。他没有更多意外,转头对太玑叮嘱道:“师父传召我,多半是截教金翅师弟来找麻烦,我去去便回,你们二人乖乖呆在洞中。” 太玑立刻扑腾到了他肩上,“叽叽啾啾”了半天,黄龙真人虽听不同,却能猜出大意,思及他同大鹏有些亲故,身量又这么小一只,带上倒也无妨,便妥协道:“若你听话,同去也可。” 太玑做乖巧状点了点头,黄龙真人带着他刚迈出两步,就闻得身后脚步声亦步亦趋,困惑转过身来,瞧见主动跟着自己的鹤儿。 黄龙一颗孤家寡人多年的心顿时就感动起来:真是化形了就知道疼师父了啊!他家鹤儿何时如此舍不得他离开过!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都巴不得眼中看不见他这个人。 他欣慰非常,头脑一热:“难得白鹤如此孝心!也罢,你们就都与我同去吧。” 咩太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一派沉寂。 黄龙真人心中微沉,他家鹤儿的病症,化形了也没解决,一会儿见了师父,还是向师父问询一番他的情况吧。 他捏了个法诀,捞起白鹤和小黄叽就朝玉虚宫飞去。 玉虚宫外,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你来我往的交锋。 “师兄,你这是为难我通天!”通天教主大摇大摆地自个儿入了上座,一副“我就是来找事儿”的模样,颇为跋扈嚣张。 跟他比起来,丐丐突然觉得他老子平日里的做派还挺乖顺的。 元始天尊平静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是非对错,见了黄龙他们自有分晓。” 通天却不肯轻易放过这能拿捏自家师兄的机会,挑眉道:“师兄明知师父让我好生照顾小师弟,却叫黄龙师侄来诱他出截教,东极无尽之海上那个大漩涡你可瞧见了?你这是故意让我没法同师父交代?” 元始冷静盯着他,反问道:“依师弟的意思,我该如何赔罪?” 通天讪讪笑了两声,元始师兄软硬不吃,每每让他下不来台,师兄明知自己并非来兴师问罪,却还板出这么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通天瞧了也很莫名糟心。 他遂正了神色道:“师父将小师弟放在我这前,曾隐隐透露妖族气运一事……” 元始微微皱眉,终于舍得正眼瞧他这爱找事的师弟了。 通天道:“师父虽未明言,但天机这事,你我心中都清楚。我急着寻回小师弟,也是为师兄着想。” 元始天尊神色肃然,眉头皱得更深。师父以身合道后,鲜少透露天机,但多少还是照顾三教,明里暗里都会做些指点,指点之后便看他们自己的悟性,能得多少讯息机缘全靠自身领会。 妖族如今正如日中天,是气运大盛之相,师父却警示通天少同妖族牵扯,多半是怕日后沾上什么祸根。 按理来说,若妖族衰败,不挑门人出身的截教,恐怕要成为接盘妖教门人的最大受益方,然师父此举…… 是要他们三教对妖族之劫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元始抬眼盯了通天一会儿,又瞧了瞧殿外阴沉的天色,也不必再等黄龙来确认了,转瞬在指尖凝出一张玉清符来,“咻”地飞往紫霄宫。 通天眼皮一跳,忙从座上站了起来,捉住了元始的衣袖,却没能阻住那符箓,不由面生寒色:“师兄这是何意?!” 元始云淡风轻扯回了衣袖,淡淡道:“是我看管门人不力,非但令小师弟复失了修为,还将他从蓬莱岛劫走,已主动向师尊请罪。日后定让黄龙全意对师弟瞻前马后,诚心赔罪,我玉虚宫上下也会齐心照料小师弟,直到他修成正果为止。” 依通天所说,小师弟非但不好养,还是块烫手的山芋,通天看不住小师弟的,留在蓬莱岛对于想要明哲保身的截教来说并非好事。 通天脸色黑似寒铁,冷冷道:“师兄这是明着要跟我抢人了?” 元始天尊却并未多言,只拂袖转过了身,从虚空中接过一道灵光,“师父允了。” “……”通天只觉胸中憋屈得很,气道:“你非要同我对着干不可?”谁稀罕这人体恤!他师兄知不知道祸字怎么写!哪有自己凑着往祸端上蹭的! 黄龙真人带着太玑和白鹤进殿时,就正撞上通天这一脸咄咄逼人同师父吵架的场景。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叔和师父的关系还是差成这样,愁。 黄龙恭敬朝他们二人行了礼,通天瞧见自家师弟这副小叽崽的模样就头疼,面色更难看了一些,“我的师弟啊,你可真是遭了罪了。” 黄龙一头雾水地看着通天,心中茫然:通天师叔吃错药了?竟然喊自己师弟?? 元始头一次见太玑,却没对他这叽小萌的原形有更多表现,只凝神瞧了他们旁边的咩太一会儿,问道:“黄龙,这是……?” 黄龙立刻道:“回师父,这是弟子那只坐骑白鹤,昨日偶得机缘,终于化了形。” 元始眉头紧锁,转头同通天对视了一眼,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神色。 10.第九章 元始招手将黄龙唤到身前,吩咐道:“你师祖已允诺小师弟留在阐教,你掳来他始终太过鲁莽,你去通知你师兄弟们,叫太乙安排一下,为师正式安排你们拜会。” 黄龙真人疑惑道:“小师叔驾临昆仑了?” 元始神色复杂地瞥了自家傻徒弟一眼,从他肩头接过那团黄色的小东西,斥道:“去。” 黄龙最怕元始板正严肃的模样,当即身板一挺应道:“是。” 白鹤却被元始扣了下来,黄龙唯恐多问惹师父不快,怀着满肚子问号出了殿。 直至殿外,方才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慢着,通天师叔打招呼时,莫非喊得不是他,是他肩上的…… ……不会吧?? “不知小友的长辈是截教哪位师弟?” “你有没有兴趣投入我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 “小友好眼光,跟着我必不会吃了亏的。” …… “……”黄龙真人觉得自己多半是凉了。 玉虚宫内,元始天尊将法力凝在指尖,对准白鹤的眉心,全无知觉的小道童眨着纯粹深黑、又纤尘不染的眼睛,丝毫不加反抗。 元始专注探知了一会儿,便收回了手,摇了摇头:“不成。” 太玑又回到了丐丐毛茸茸的头顶,扑腾着小翅膀问道:“咩咩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和小伙伴们都能直接通过密聊交流,倒是没有语言障碍,丐太便由此当起了他的翻译机。 通天同元始一样向白鹤眉心注入了一道法力,也没了平日里的散漫,转而询问太玑道:“师弟,你全身修为都是被他给吸走的?” 太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通天不由皱眉:“难怪。” 丐丐抓耳挠腮追问:“什么意思?” 元始天尊遂解释道:“他脑中没有思想,是一片混沌世界,所有接近他的东西都会被吞噬重归虚无。”只是他并未道出这份虚无的含义。 在这世间,修道者不计其数,无非是求超脱有无与生死,寻求世界的本真——大道三千,能证其一者足可得道。 而世界的本质,便是从无到有,从生到死,从混沌到有序,所有三界中的生灵,最终的归宿也只有混沌。这世界的规律本就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的终结又重归于无。 这小道童貌不起眼,却委实是三界第一危险的人物。 盘古开天辟地,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使得宇宙初生,脱离混沌态,如今正是这方天地的繁荣成长期,离重归混沌之日,少说还要再扛过数个量劫。 而这方天地,自鸿蒙开辟至今,还未衍生出真正的“死”地,即便是六道轮回、幽冥血海那等去处,也尚未形成完善的规则。 太玑师弟在东极辟出的那片归墟,便是给三界第一次带来了万物归寂之地,所以才有天降功德。 这白鹤小童,既是世界规则的完善,又是世界毁灭的开端。 或许他的存在,便是那“道”罢。 元始又一次认真向太玑求证:“师弟确定他确有自己的神知?” 太玑忙不迭“叽”了几声,丐丐也跟着肯定道:“傻咩虽然腿短,但多亏了每次叽叽场被一波带走的都是他,小爷才能苟活到现在,傻咩可绝不是真的白痴!” 元始完全听不懂丐丐的话是何意,好在他们的态度他还是判断出来了,他推测也许是天道择选了白鹤承载道体,在世界吸纳法则的过程中,对白鹤本身的神念产生了影响。 继续让他和“道”融合下去,白鹤会彻底丧失自己的意识,成为这世间无形之力的一部分。 元始于是和通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难得同心,合力祭出法宝。 盘古元神化三清,使得他们师兄弟三人自诞生起,便身负开天功德,对付这混沌虚空,他们虽无开辟新世界之能,却能暂时应付一下,不至于让它如现在这般完全无序,敌我不分。 炫目的灵光没入白鹤的眉心,结成一颗殷红的小痣,小道童眼中逐渐有了神采和生气,终于不再似之前那样如木偶般无知无觉了。 他揉了揉眼睛,见面前挡着一黑一白两个生人,怂兮兮后退了两步,绷出一副奶凶奶凶又故作肃然冷淡的模样,掩饰着胆怯软绵绵道:“同、同门相煎何太急!贫道今天没带镖银的!” 通天“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忍俊不禁:“这小东西倒有趣。” 元始眼中也有了些笑意,面色却依然冷淡:“黄龙心大跳脱,恐怕看顾不好这小童……日后你便不要留在麻姑洞了,随侍我左右罢。” 太玑在丐丐头顶欢快蹦跶着,咩咩听到动静,歪头一看,顿时先喜后忧:“叽叽!噫!” 他小脸皱成一团包子道:“哪、哪个坏人把你弄成这样的!小道去给你报仇!” 丐丐在一旁强自忍笑:嗯……好像就是你这个坏咩。 太玑抖了抖毛,简单密聊同他交代了些这世界的情况,安抚他不必惊慌。 旁边的元始天尊顶着不苟言笑的脸道:“太玑师弟,稍后我便带你去面会诸弟子,但你如今的形貌……” 太玑闻言主动从丐丐头顶扑腾了下来,阖目凝神运转了一番九阳修髓丹带来的灵力,好半晌才算勉强化了形,恢复成翩翩少年。 大师兄的丹虽厉害,却不能叫他立刻完全恢复到大罗金仙修为,药力须慢慢吸收炼化,这会儿应急却是无妨。 元始这才舒了口气:“师弟能这般变化,我也可放心了。” 太玑露出小虎牙一笑:“叽!” 元始天尊:“……” 太玑:“……” 二师兄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色分毫未改,转头就开始叮嘱:“师弟,一会儿见了我那劣徒们,你尽量不要开口。” 如果太玑没看到他表情都僵硬了的话。 太玑被他牵着出了大殿,咩咩下意识跟在了他们后面,丐丐双手叠在脑后,也吊儿郎当地跟上,肩头却被通天拍了一下。 丐丐疑惑回头,见通天似笑非笑,对他低语道:“你还要跟着师弟么?玉虚宫不似蓬莱岛,门规严谨,这么多人看着他,其实难出乱子。” 丐太不解却坚定道:“小爷答应过在叽崽恢复修为之前好好保护他,当然不会食言!再说了,行走江湖义字当头,叽崽跟我那是什么交情!” 通天却笑着摇了摇头:“哎,也就金翅那单纯的傻鸟会相信你是他生的幼崽。” 丐丐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通天又指了指玉虚宫外那阴云密布的天色,好整以暇道:“那是你干的吧?” 丐丐沉默了许久,刚酝酿出回话,通天就又道:“金翅近来使唤风法不是用力过猛就是懈怠懒散,我初时以为他是桀骜难驯,后来瞧见蓬莱岛上的阴雨,才反应过来问题出在你这里。” 他笑意不改,眼中却多了些别的东西,看着元始他们离开的方向道:“白鹤与你一样,是师父口中‘本不该出世之生灵’?” 他也并不等答案,径直揉了揉丐丐的脑袋:“同我回蓬莱吧,我或能帮你一把。” 丐丐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叽崽说的果真不错,他三师兄活脱脱是个中二啊…… * 出了宫外,阐教诸位弟子已齐齐列好,黄龙一脸愁容站在第三位,瞧见元始天尊牵着的那个少年果真是自己从蓬莱岛拐回来的“小徒弟”,心中拔凉拔凉的,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太玑收到密聊“咦”了一声,对咩咩道:“丐丐说他老子哭天喊地的舍不得他跑到玉虚宫来,他回去哄大鹏了,就暂时不同我们一道了。” 咩咩撸起道袍袖管,露出没几两肉的小胳膊,卖力比出结实感道:“叽叽放心!我会替丐丐保护你的!” 元始不知他们二人在做什么迷之眼神交流,径自引着大弟子广成子向太玑介绍:“这是广成子,玉虚宫十二金仙之首。” 广成子生了一副看上去十分可靠的面孔,既有严肃感又有亲和力,给人一种沉稳中带着点圆滑的感觉,他恭恭敬敬对着太玑行了礼,口中称道:“拜见太玑师叔。” 太玑很不习惯被这么个比自己高大半截儿的人这般行礼,连忙伸手托了他一把,差点脱口一声“叽”,匆匆闭了口咽回去,只点了点头,还真有几分人小鬼大的做派。 广成子迟迟没有起身,太玑心中纳闷儿,疑惑抬头去瞧他,却见对方也用一副古怪的表情冲他挤眉弄眼。 ??? 太玑一头雾水,用力抬了广成子一把,用惯了重剑的手臂身法巧劲儿可不寻常,广成子差点就被他顶起来了。 青年道长猛一使力,气沉丹田,生生把这力道压了下去,硬是稳稳维持着行礼的架势没有起来。 元始天尊在一旁清咳一声,默默转过了头,面上隐有尴尬之色。 太玑一脸懵逼,却见广成子师侄悄无声息地对他比了个口型:“法、宝。” “???” “法——宝——” “……” 太玑回过味儿来,再去看元始天尊时,对方已经背过了身,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难怪通天师兄整日管元始师兄座下十二位金仙叫昆仑十二流氓呢…… 师兄!你们玉虚宫就穷成这样吗!! 他还只是个孩子!! 太玑虽然挖了不少天材地宝,可是吐宝金蟾那一类的东西,挖出来就跟他绑定认了主,他根本送不出来。 他冷静思考了一会儿,遂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砖来。 11.第十章 广成子瞧见那闪晃眼的一大块板砖,眼睛都直了,大喜接过谢道:“多谢师叔厚爱!” 脸皮至厚天下无敌。 太玑冷漠点了点头,正欲去看下一位师侄,广成子却忽然插道:“师叔,请问这方正的法宝,该如何使用?” ……那就是一大坨子金砖,除了当板砖用还有什么用法? 太玑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金砖,用力投掷出去,砸在玉虚宫宫门前的木禾神木上,“砰”地一声深嵌进去,留下一个坑。 广成子顿时领悟了这法宝的奥妙,大为喜爱,绝口称赞:“小师叔当真出手不凡!” 什么法宝都掏不出来、可就是钱多的太玑,难得又体验了一把挥金如土的快感。 钱,看来是真的可以砸死人的。 广成子师侄心满意足的捧着金砖退下了,后面却还有十一个。 太玑眼下除了金砖,他实在没有能送的,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视同仁”了。 赤精子看到自己掌中大小重量都同广成子师兄分毫不差的金砖,面色有些微僵。 到了黄龙真人这里,黄龙头都不敢抬,只颤巍巍接过小师叔的见面礼,低声紧张道:“师叔,蓬莱岛上误会甚多,小道言语多有不敬,师叔千万不要怪罪!” 太玑虽对他一心拐自己当徒弟的事有些腹诽,但多亏黄龙把咩咩送上门来,否则他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才能找到第二个封印,便露出虎牙冲他比了一个灿烂亲和的笑容。 黄龙真人瑟瑟发抖的心霎时就被照亮了,简直要落泪:小师叔是个好孩子啊……这炫目的宝气财光,简直如太阳星一般耀眼…… 待一一给师侄们送了金砖,这看似是严守尊卑、实则是变着法儿讨要见面礼的会面才算结束,太玑在蓬莱挖了几个月的宝,包里的金子早就超出了八十万携带上限,送出去十几块金砖一点也不心疼。 元始知他尚未恢复修为,人形不能维持太久,便以亲自带他熟悉周遭环境为由,遣退了众人。 他行至前方,指着昆仑脚下那直通天际的巨门道:“那是阊阖门,乃是一道天门,出了门便不是我道场范围,师弟若喜爱游山刨……咳,探寻宝物,记得不要走出那里。” 太玑配合点了点头,十足的乖巧。 他已被自家师父换了三处地方放养了,这回要是再惹出祸事,师父怕不是要愁秃头。 元始天尊对师弟的乖顺很是欣慰,但也不忘绷起脸做冰山,认真叮嘱:“那方高耸入云的山头便是凉风,再向上就是悬圃。玉虚宫与蓬莱不同,昆仑山系直通天界,沿悬圃向上便是妖族天庭,师弟各处皆可去得,唯独那里,最好不要接近。” 原来玉虚宫之上便是天界? 太玑用心记下了禁地,在完全吸收大师兄的丹药前,他绝不会轻易冒险。 昆仑比起蓬莱要热闹的多,截教门人鲜少有结伴的,玉虚宫上下却是团结一心,有事没事就厮混在一起。元始不能时时跟着太玑,但他座下弟子可以轮流帮他照看,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太玑知道自己“修炼”的最快途径其实就是去挖宝采草,前脚离了元始的眼皮,后脚就扛着小铲铲回去找神木。 他路上顺手挖了些沙棠、琅玕之类,吃着经验将将稳住了人形,与人交流倒也无碍了。 之前在面会他那十二位师侄时,他就发现玉虚宫门前那棵木禾是不错的高级材料,所以示范金砖用法的时候,便朝那神木掷了板砖,也是为做个记号。如今左右无事,他便想去掘掘那神木,吃些修为。 还未及接近,便瞧见一群耸动的人头围在树底,神神秘秘地在做些什么,太玑狐疑歪着脑袋,捏了捏咩咩的手心,走上前问道:“师侄们这是在集会么?” 几位道人吓了一跳,匆忙转过身来把树下挡了个密不透风,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尴尬。 看到是太玑,先是舒了一口气,随即连忙耸动他们当中一向最有亲和力的慈航上前顶缸。 慈航真人瞪了身后的师兄弟们一眼,硬着头皮对太玑笑道:“小师叔安好,师父刚接了通天师叔的上清玉符,此刻应在阊阖门,需要贫道为小师叔带路么?” 慈航生得眉目秀美,很是俊秀,偏还喜穿白衣,若不开口站在那里,一时还真难分出是个道长还是道姑,太玑在元始为他引荐的时候,就对这位女装大佬印象十分深刻。 他好奇从后面一众师侄脸上看过去,挑了挑眉道:“我不是来寻师兄的,先前瞧见玉虚宫前的神木材料很是稀有,便来采集一些试试。” 众人闻得此言,面色更为尴尬,一个劲儿给慈航使眼色,惹得慈航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木禾除却玉虚宫外这一株,他处倒也生了不少,这株先前被小师叔砸坏了,师兄和师弟们正在修复,不如我带小师叔去别处采集罢。” 太玑想着他这些师侄多半是在做什么不愿被人瞧见的事,谁还能没有个秘密,便也不再同他们为难,正欲应下,衣袖却被一只小爪子不轻不重捏住了。 他回过头,见咩咩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低着头支吾了两声,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 太玑哈哈笑了起来,漫山遍野跑了大半日,咩咩必是累了。他遂改口道:“白鹤刚刚化形,还不能辟谷,要不我们就不舍近求远了吧?” 心中却还有些困惑,他和丐丐都不需要吃东西,偶尔口腹之欲是无妨,但咩咩同他们一样是灵,怎么还会饿呢? 慈航真人正同身后的师兄弟们比划着什么,闻言仓促转过头来,“啊,这……” 太玑瞧他们几个挤眉弄眼的十分有趣,便道:“诸位师侄难不成在树下藏了什么秘密?你们放心,我口风很是严密,不会轻易告诉元始师兄的。” 众人干笑了几声,你看我我看你,脚却似钉在了树根上,半步不移。 太玑于是对黄龙道:“黄龙师侄,前日我去你的二仙山……” 黄龙连忙讨饶:“师叔!贫道绝不碍着师叔,您随意、随意!”他让开了一个位置,紧挨着的就是太乙。 太乙真人心中骂了一通黄龙师兄太怂,却也不好意思继续挡在前面,讪讪退了几步。 于是惧留孙、文殊、清虚等人也纷纷让了开来,露出身后一块挖了半截儿的金砖。 太玑:“……” 二师兄!你看看你把你徒弟们都紧巴成什么样了!! 太玑礼貌微笑:“这……?” 太乙真人连忙道:“小师叔不要误会,容我们解释一二……” 原来前日黄龙真人的白鹤化了小道童,玉雪可爱乖巧懂事,黄龙又是个十足的徒弟控,在众师兄弟面前得意的,整日笑得像朵菊花,终于引得老流氓们纷纷唾弃。 他们怒斥黄龙真人背弃师兄弟情谊,明明说好十二金仙一起走,谁先收徒谁是狗,如今大师兄广成子都还没找到合眼的徒弟,黄龙却抢在了他们前面,这如何能忍?! 众道长忽略了黄龙家的小白鹤已被师父先抢走了这回事,齐齐把黄龙嫌弃了一脸,逼得黄龙不得不搬出小师叔来。 按他所说,小师叔身上宝气四射,有大机缘大气运,白鹤就是托了他的福才化形。 昆仑十二仙早在拜会太玑时,就惦念着他留在木禾上的那块金砖,此时稍一琢磨,便觉那金砖许是个机缘。 他们阐教的法宝不少,但自己用来便已捉襟见肘,若日后收了徒弟,拿来宠爱徒弟送件法宝可就要割肉了。木禾上那金砖不错,留给徒弟做见面礼,华丽实用还不心疼,可不引得这几人暗搓搓来抢。 太玑哭笑不得,无奈摇了摇头,从自己包里又掏了六块金砖出来,随手丢给他们道:“一块金砖而已,哪能有什么机缘。这样的金砖,我包里还有七八十来块。” 众真人捧着砖一时大喜过望,然而大喜之后又有些笑不出来:师叔送的见面礼,果是批量生产的,毫无特殊意义…… 但小师叔如此善解人意,几位皮皮仙都有些感动,年纪最小的清虚忍不住道:“先前师父为我们介绍小师叔时,小师叔神情庄肃,小道还以为师叔生来便是个严厉之人……” 太玑挠着后脑不好意思道:“那是元始师兄叫我少说话……”毕竟他一开口就只能“叽”。 众人以为他畏惧元始的威压,深感理解,顿时对太玑亲近了许多:“不错,师父的眉头皱一皱,昆仑山上开春的冰都要晚两个月才能化。” “早前师父突然唤我们来玉虚宫集会,吓得我遁地差点卡住,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事。” “等我收到了灵动可爱的小徒弟,以后也要绷起脸来,学师父和玉鼎师弟那般吓他一吓。” 这一提到徒弟,六只皮皮仙看向太玑的目光就热切起来:“小师叔,我们瞧着你也是有挖遍洪荒之大志的人,要不咱……打个商量呗?” 太玑下意识挑了挑眉,谨慎道:“什么?” 慈航笑吟吟凑了上来:“小师叔天生对天地灵物有非凡感应,喜爱游历,但师父一向管教严厉,师叔在昆仑山刨刨土是没什么,想要行走三界确是不易。” 太乙真人也道:“正是,我们师兄弟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想收几个聪慧的徒儿继承衣钵,师父命我们看顾小师叔,若师叔游历三界时能为我们留意些许有缘人……” 太玑心中猛地一动:等等,这几个师侄似乎话有所指…… 12.第十一章 黄龙真人拍着他的肩,神秘兮兮道:“小师叔只消同我知会一声,师兄弟们自会为你掩护,大可放心。” 太玑好笑道:“师侄莫不是忘了东极归墟之事?” 黄龙当即拍了拍胸脯:“我已听师父说了,开辟那归墟实是功德一件……若有意外,黄龙必会主动承担,绝不叫小师叔受罚!” 太玑本是想乖乖在玉虚宫安分一段时日的,免得连着给师兄们惹祸,弄得师父那里为他操心。但此时慈航等人主动提出这套互惠互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顾方案,太玑还是有点儿心动。 他就算是溜出昆仑,也是为找小伙伴们的封印所在,在修为完全恢复之前,他也不会轻易拿封印做尝试,或许……确实可以借机多跑一些地方去看看。 太玑还是谨慎向黄龙等人确认道:“我是不喜在一处地方呆太久……但二师兄当真不会察觉么?” 太乙真人咧嘴一笑:“小师叔,我们在这昆仑山修行了也许多年了,阐教虽说门规森严,但师兄弟们哪个没有一两个避人耳目的法门……”他侧头过来,压低声音道:“上有门规,下有对策嘛!” 哦豁,这群师侄们简直比他还像千方百计溜出门禁的熊孩子。 找根骨样貌都好的有缘人,也非一时半刻遇得着的,反正他真遇到了便留个心,遇不到也怪不得他。太玑于是便将此事应了下来。 他又详细同几位师侄商定了些细节,力求万无一失后,方才各自心满意足地回洞府休息。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被无意识的一阵寒战抖醒,他眯缝着眼砸吧了两下嘴,正欲翻个身继续睡大觉,却惊觉自己床头竟立着个人! 太玑“蹭”地一下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吓得睡意猛散了七分,几乎条件反射就抡起了自己的重剑。 他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直至看清那人原是不好好睡觉、站在屋子里发呆的咩咩,方才放松下来。 他胡乱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握着重剑剑柄的手却也没有完全松开,打了个哈欠困惑道:“咩咩……?你做什么呢?” 咩太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也未发,只是小肚子传来饥肠辘辘的咕噜声。 “……”额,坏了!一同师侄们商量起“越狱”的事,就忘了时间,咩咩一直饿到现在,可别饿出个好歹来了! 太玑连忙从背包里翻出了些之前采集的木禾,正欲交给咩咩垫巴垫巴,一时却又有些犯难。 这大号的稻谷,可以直接生食吗?还是说,得弄熟了才能吃? 太玑自打出生起,就没怎么在意过食物的生熟,他是灵,本就不需要吃东西,虽然为了口腹之欲,也像丐丐那样对着人类的美食流过口水尝过不少,可…… 太玑于是问道:“咩咩,你是吃草、吃鱼、还是吃熟食啊?你这也算是修道之咩?要吃素吗?” 小道童半晌都没有答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太玑手里的木禾,空洞又无机质。 太玑以为他是饿到极致了,眼里只有食物,遂无奈笑了笑,掏出包里的生活工具,用一级的烹饪技能勉强把木禾弄熟了给他吃。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只顾着点铸造专精,什么烹饪啊医术啊全是最低的等级,这一锅木禾做的可谓惨不忍睹,只能算吃了不会死人的水平。 太玑对自己的黑暗料理也全无任何自知之明,反倒是看见烹饪做出来还得了经验有些开心。 他大大方方把木禾连锅一起递给咩咩,咩咩接都没接,静静看了半晌,连锅一起整个吞了下去,险些把太玑的爪子一起吃掉。 太玑眨了眨眼,忽觉出不对来:“……咩咩?” 小道童没有答话,依旧用那副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模样紧紧盯着他。 太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咩咩这样子,是……又傻了?? 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在夜色里分外危险,太玑咽了咽口水,低头一瞧,衣角被咩咩白嫩嫩的小爪子揪住了,而对方仍在以饥饿地目光看着他。 ……咩咩这是饿坏了脑子么?该不会想连他也一起吃了吧?? 眼看着小道童已张开了口,太玑眼疾手快,朝他嘴里猛塞了一大块木禾进去。 咩太顶着纯良无辜又无神的表情,三下两下把那生木禾嚼巴嚼巴咽了,抬起头,继续纹丝不动地盯着太玑。 太玑抹了把汗,终于能够解读这“求投喂”的表情含义了。 他想起自己先前在招摇山采的那些祝余草,听说只要吃了这东西就不会再让人感到饥饿,也顾不上再用什么烹饪,整捆整捆的往咩咩嘴里送了起来。 待一夜过去,咩咩总算是消停了,太玑也困倦地不得了,可已至旭日初升时分,太阳一照毫无睡意可言了。 咩咩的肚子鼓成了一团圆滚滚的皮球,他仰面躺在地上,晨光透过洞门投射在他脸上。他咂了两下嘴,想翻个身,却没翻动,眼泪汪汪起来: “……呜……呜哇……贫、贫道好撑……嗝儿!” 废话,吃了一晚上祝余草能不撑吗! 太玑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给他揉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关切道:“咩咩,你现在还饿么?” 咩咩一双眼睛都快变成水泡了,紧紧抿着唇,活脱脱一个具现化的“QAQ”。 “你还记得你昨晚都吃了些什么吗?” 咩咩抱着肚子,只生无可恋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太玑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是这样的,你昨天晚上梦游,吃空了我包里所有能吃的东西……” 他见咩咩实在撑得难受,便将最后剩下的一点黄泉水倒给了他:“你喝点儿水缓缓吧……” 咩咩嗓子眼里呼噜呼噜响着,刚灌进去的黄泉水成一撮小喷泉似的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太玑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已宣告失去战斗能力,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忧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自那之后,每日十二个时辰中,咩咩都有三四个时辰犯傻,既不认得人,也没有任何记忆,恢复神智后也不知自己做过什么。 如果不喂他吃的,他就会保持一个姿势,发呆到视野里出现他认为能吃的东西为止,不管怎么呼唤他,他也反应不过来。 太玑跟元始提起此事,元始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只能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太玑背包里的东西被咩咩吃了个干净,就算他白天卖力在昆仑山上刨能吃的材料,晚上投喂咩咩也还是远远不够,没过多久他就只能拿疏圃源源不断的黄泉水充数了。 倒是因祸得福,他的等级因为频繁筹备投喂咩咩的东西而升的飞快。 每次看到咩咩醒来肚子涨成一个水球,太玑心中就十分歉疚。 太玑不是没想过跟元始商讨咩咩的食量问题,可他师兄和师侄们都是修道之人,对旺盛的食欲只有一种解决方案:辟谷。 让没有任何意识的咩咩辟谷,显然是不可能的。 太玑于是动了去山下找食物投喂咩咩的念头。 太乙真人见小师叔终于在昆仑山刨土刨倦了,肯出门帮他们物色徒弟了,大喜过望,二话没说就从压箱底儿的囤货里翻出几节晶莹剔透的玉藕来,摆摆弄弄捏成个人形,一口仙气下去,小人就活动起来,长得同太玑一般无二。 “这假人只瞒得了师父一时,六个时辰之内务必要回来。” 太玑毫不吝啬夸赞了太乙师侄的人偶造诣,又让他照样子给咩咩捏了个莲藕人,这才跟着黄龙真人偷偷摸摸出了阊阖门。 黄龙真人平日里乘鹤习惯了,带着咩太下意识地就想捏驭鹤的法诀,被太玑一眼瞪了回去。 黄龙真人尴尬道:“小师叔心中可有想去的地方?我们若不乘鹤,所行不可离昆仑太远。” 太玑问道:“这附近可有物产丰富的山脉?最好是粮禽果实比较多的地方。” 黄龙真人一听他出门竟是要去荒山野林,心中就有些小九九了,但也还是道:“昆仑隔壁就是玉山,不过师祖座下的瑶丫头时常去那里看护蟠桃园,我们若去了那里,必会暴露行踪。” “另一边是轩辕之台,附近有一座榣山,水木倒是不少,可以吃的嘛……却不多。再有就是灵山,但灵山是巫族的地盘,巫族如今不可轻易招惹,我们若不想惹麻烦,最好不要去。” 太玑顿时头大如斗:“这么说来,附近岂不是没有我们可去的地方?” 黄龙真人干笑了两声,“西方还有一座万寿山,珍贵食材也不少,但……” 太玑挑眉道:“去不得?” 黄龙真人这回反有些犹豫:“那倒也不是……” 太玑不愿浪费好不容易溜出来的时间,果断拍板钉钉道:“那我们便去万寿山!” 黄龙真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叮嘱道:“可以是可以,但小师叔务必要乖顺些,那万寿山的主人脾气有些大……” 他不好再使唤白鹤咩太来驮他们二人,心疼地祭出了一张神行的符箓,一转眼就到了目的地。 太玑吭哧吭哧扛出自己的铲铲,寻宝罗盘一掏,叮地一声就找好了方位。 黄龙真人负手不紧不慢跟在太玑背后,语重心长道:“我们只需悄悄来,不叫那牛鼻子发现就好,这万寿山您什么东西都可以刨,唯独一样……” 太玑跟着指示到了一棵参天巨木前,眼中冒出精光,挥起铲子就打算刨。 黄龙真人话说了一半,突然大喝一声:“唯独这个!铲下留树!!” 13.第十二章 黄龙真人喊得着实太过紧张,就如同要被削去了命根子似的,吓得太玑握铲子的手一抖,差点挥到旁边的咩咩脸上。 黄龙真人心有余悸,赶紧上前夺下太玑手中的铲铲,神经兮兮地四处查探了好久,才蹲下来对太玑道:“小师叔,这万寿山的主人当年也是听过师祖讲道的,辈分着实不小,脾气同辈分一样大,这棵大地灵根是他心尖儿上的命根子,万不可伤了。” 太玑看他吓成这样,便打消了几分刨这树喂咩咩的念头,认真打量起这棵参天大树来。 他的寻宝罗盘虽指在这里,可他在树下绕了一圈,都没有明确可以挖的坐标指示。箭头明明白白指的就是这地方没错,唯一的可能便是,要么他要找的挖宝点在这正下面,要么,在它正上方。 太玑埋头在树根处试探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反倒是咩咩,哈喇子已快遭不住了,痴迷地望着树冠,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失神模样。 太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碧绿如玉的繁茂枝叶缝隙间,掩映着数颗精致小巧的果儿,小果儿生得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娃娃,四肢俱全,五官皆备,却只有六七寸长短,端的是玲珑可爱。 太玑顿时“咦”了一声,问黄龙道:“慢着,这万寿山,该不会是镇元子那个万寿山吧……?” 黄龙真人点了点头,师叔原来听过这里主人的名号啊,这倒好办了,“正是,小师叔知道利害便可,贫道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太玑笑了笑,还不是人参果这东西太有辨识度。 黄龙真人说镇元子脾气不好,看来还是不要招惹,帮咩咩找些别的东西吧。 多看多馋,他果断转了个方向,想拉着咩咩去别处瞧瞧。 可这一拉,竟没拉动。 小道童傻兮兮地对着树上的果子吸溜着口水,太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回,他都没回神。 ……坏了,咩咩竟在这个时候傻了? 太玑赶紧挡住他的视线,劝道:“咩咩乖,你瞧那树上的果儿,青青绿绿的,多半还没完全长成,待它们熟了,再来吃也不迟。” 黄龙也跟着附和道:“不错,听闻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果子才得成熟。自鸿蒙开辟以来,这大地灵根未能得到很好的养护照料,也就龙汉初劫后三界算是安稳,镇元子才有精力照看它们。天地间头一轮花结出的人参果,就连道祖都还没机会品尝,不是我们能贪念的。” 咩咩却全没听进去似的,一手抓住了太玑的衣袖,另一手遥指着树上一颗小果儿激动又兴奋道:“媳妇儿!媳妇儿!!” 太玑登时茫然:“媳妇儿?” 他话音刚落,那人参果树忽如亮起了灯盏似的,被咩太指着的那颗小果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绿的果皮,转为白嫩粉红的模样,晶莹可爱,衬得周围的绿叶也莹莹透亮起来。 太玑微微张大了口,不确定问黄龙道:“……黄龙师侄,依你之经验,这莫不是叫我们赶上了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成熟?” “……”黄龙真人再次折服于小师叔身上强大的宝气,原来他的运道还能用来催生天地灵脉的吗…… 他瞧着树上那小巧的果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师叔,人参果成熟,镇元子必定有所感应,恐怕很快就会赶至此地,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心中却也对这稀世之物有些好奇:听闻人参果只消闻一闻,便能活三百六十岁;若吃一颗,便增寿四万七千年,也不知是镇元子夸大其词还是真有其事。 倒是咩咩,已激动地快要跳起来,指着那颗刚刚成熟的小果儿不住地喊:“媳妇儿!叽叽!媳妇儿!!” 那小果儿如真人一般,见到咩咩指着它蹦跶,竟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手足皆动,把太玑和黄龙吓了一跳。 这一吃惊,就没能顾得上拉住咩咩,太玑一不留神就让咩咩脱了控制。 小道童飞身扑上了树,抱着粗壮的树枝沉醉地蹭起了人参果娃娃的脸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边蹭还边喊:“媳妇儿……好香……媳妇儿……” 太玑哭笑不得,想着该怎么把咩咩从树上弄下来,又怕离他太近生出什么变故。 咩咩现在似乎还没想着要开吃,可万一他一会儿傻劲儿起来了,把整棵人参果树生吞了,那可才是麻烦大了。 太玑小心翼翼地接近,口中唤道:“咩咩,你小心些!先从树上下来!” 咩咩却一本满足地抱着果子,一副要在树上天荒地老的模样。 他蹭了一会儿好像发觉了不对,皱眉盯着那人参果娃娃头顶连接的枝节瞧了片刻,张口露出小白牙就开始咔吧咔吧咬起短茎来。 黄龙真人的心脏都快不跳了,几乎要给自家鹤儿跪下,战战兢兢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啃啊!!” “咻——”那果子应声而断,从枝头落了下来。 咩咩急急忙忙从树上扑下来,生怕把果子摔坏了似的,抱住果子就地一滚,沾了一身的泥,雪白的道袍都变得脏兮兮的,脸上却还挂着幸福餍足的笑容。 黄龙真人望着枝头那被啃得十分野性的果托,顿觉自己道生之艰辛。 太玑唯恐咩咩掉下来摔伤,正想上前问他有没有大碍,可咩太见到他接近,全身都警惕起来,将果子藏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咩咩,这果子是有主人的,我们不能不经主人同意就偷人家的东西……”这傻咩,等他之后恢复神智,非揪住他薅顿羊……鹤毛教训一下不可! 他话音还未落,咩咩却忽然捧起果子化作白鹤,振翅一跃遥遥飞走。 太玑大感头疼,运起大轻功就欲追他,却猛地被黄龙真人拉住。 黄龙真人苦着脸道:“小师叔,我们这要是跑了,可没法跟镇元子交代啊!” 可也不能放任傻了的咩咩满洪荒乱飞呀? 咩咩傻起来,就如归墟那无底的旋涡一般,逮着什么都吃,不追回他他能把整个万寿山都吞了! 太玑情急之下,掏出十块金砖放在了人参果树下面,转身欲走。 复想到,咩咩抱走的可是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当属无价之宝,便又折了回来,索性将背包里所有的金子都倒了出来,垒成座金灿灿的小山。 太玑又朝人参果树连拜了好几下赔罪,方才去追咩咩。 黄龙真人已不知该作何表情,生无可恋站在树下,对着那一地金砖默然无语。 他长叹了口气,捏了法诀留下书信道:“鹤儿顽劣,路过此地啄果而逃,实属无奈。若这些仍不够,可上二仙山麻姑洞讨要,大仙万请息怒。” 这才离去。 他们刚走不久,那人参果树便生了变化,树下金气上腾,枝头那些原本尚未成熟的果子纷纷若重了千斤似的,压弯了枝头,一个接一个的,竟直接落了下来,没入土中不见踪影。 随后,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着鹤氅,面如冠玉的年轻道人便来到了树下,瞧见他花费近万年心血,以地书中的水土孕育浇灌结出的三十枚人参果竟尽数消失,当场全身剧震,脸色发白。 紧接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他攥紧了手中的玉尘麈,恨不能立刻揪出盗果之人。 这世上无人知道,人参果树实是镇元子的本命灵根,与他之间有特殊的感应,说是他另一个本体也不为过。起先他不懂得养护这大地灵根,长久都没孕育出果实来,但自他的好友红云遇难后,镇元子便穷尽心力滋养起这人参果树来。 这树上所结的果实,凝聚了他这近万年来浇灌其中的大地生命之力,与其本身自然生长结出的果实大为不同。 三千年前结出果时,诞生的第一颗果实饱含生机,天生具有灵性,镇元子几乎视之若亲子。 至于其他那二十九枚,镇元子是抱着只要再遇到红云,就喂他吃到能复昔日道行为止的。 早年道祖在紫霄宫讲道,设下六个蒲团,红云生性善良,见接引准提二人行色劳苦,动了恻隐之心,便好心让出蒲团给他们休憩,却不想那两人脸皮颇厚,心机也深沉,料想那蒲团不会无故设在紫霄宫中,占了座便不起来了。后来才知,红云是送出了成就圣位的因果。 六个圣位既已定下,自是无可回转,但又不知何处传出了消息,说红云得的那道鸿蒙紫气也是机缘,引得无数人哄抢,红云遭人偷袭,便就此身陨。 这万年来,镇元子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当日没有紧跟着红云。他的地书是无上防御法宝,非圣人不可破,若当时他没被引开,只消祭出地书必能保住红云。 但事情已然发生,懊悔也无任何用处,那鸿蒙紫气的消息他推测是西方两个秃驴为逃避红云的因果有意放出来的,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不好找他们算账。 好在他还有地书和人参果树。 镇元子熬过了这近万年,好不容易果子成熟在即,却被小贼捷足先登,心血化为泡影,怎能不怒发冲冠! 他冷眼看着树下那一大坨金砖,凉凉“哼”了一声,胸中按不住的怒意翻腾。 再一看砖上的留书,二仙山麻姑洞。 难怪他都没察觉有人入了万寿山,原是玉虚宫掩人耳目的本领瞒天过海! 息怒? 呵。 镇元子拂尘一甩,凌空飞起,化作一道高速的流星朝昆仑玉虚宫冲了过去。 元始匹夫!瞧你教的好徒儿!! 14.第十三章 昆仑,阊阖门。 镇元子按下云头,不过几刻钟光景,就到了昆仑山下。 阊阖门内守着接应太玑他们的惧留孙,他没等到小师叔,却见有仙家来访,眼皮忽地一跳,连忙上前来迎。 “不知是哪位道友造访玉虚宫?” 镇元子面凝寒霜,冷声道:“万寿山镇元子,来找元始天尊算账!” 惧留孙眉头一皱,哦豁,原是来找师父的麻烦的,那便不能轻易放进去了。 他从容将手负在背后,已备好了法宝捆仙绳,扬眉问道:“前辈怒气冲冲赶来昆仑,许是有什么误会?既已到了山门,不妨将话说开,免得师父与您面子上都过不去。” 镇元子眯眼瞧了他背后的手臂一眼,冷笑道:“区区小辈也敢同我耍弄心思,让开!” 惧留孙见被他识破,心知来者厉害,正欲拖他一拖,镇元子身后却又刚巧不巧行来一位紫白衣衫的道人,见他们二人在阊阖门前对峙,便是一怔。 云中子微微皱眉,疑惑道:“师弟何故挡在这天门内?” 惧留孙看清来人眼睛一亮:“师兄!你竟回来了!”他犹犹豫豫朝镇元子看了一眼,对云中子喊道:“这位前辈是来找师父打架的!” 镇元子嗤之以鼻:“不做亏心事,缘何不敢开门!”他连头也未转,只等云中子走到他身前了,才斜斜睨了一眼。 这一看却是忽然失了声,呆愣在了原地。 云中子三两下就明了了这里的状况,对镇元子礼貌稽了一礼道:“前辈忽然造访,玉虚宫礼数不周,还望前辈不要责怪。” 他冲惧留孙使了个眼色,轻斥道:“还不速去告知师父,有贵客登门造访。这里有我为前辈引路,必不会怠慢了。” 惧留孙立即会意,向云中子投去了“师兄挺住”的眼神,火急火燎捏了土行之术就去找元始天尊。 他身后,镇元子的气焰却如骤然熄火了似的,比起方才趾高气扬的态度,言语间竟礼貌忐忑了起来:“这位道长是……?” 云中子微微一笑,“贫道云中子,是阐教门人。” 云中子,云中所生之人? 镇元子默默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仔细观察着云中子一举一动道:“道长认得我么?” “……?”云中子本以为他是来找事的,却不知他为何发出此问,一时茫然:“贫道认识您吗?” 镇元子见他形貌皆非幻化之术所致,表情细微处也都诚恳自然,并无作假痕迹,若是阐教弟子故意化作红云的样貌来诓他,他方才发问时也该顺着他的话套近乎才是。 镇元子忽然就迷茫了。 一日之内心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此时竟恍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企盼人参果救红云太过殷切,以至于做了红云神魂未灭转生又遇见了他的梦。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自冷静道:“二仙山黄龙真人,是道长同门?” 土下还没走多远的惧留孙听得身后谈话,方向霎时转了一个直角,直冲太乙真人所在奔了过去。 ……不是这么倒霉吧!镇元子竟是因着黄龙师兄来的?定是小师叔惹出麻烦了,得让太乙师弟做好准备! 云中子并不知晓黄龙真人带太玑溜出昆仑的事,他不在十二金仙之列,同南极、燃灯二位师兄一样,常年在外修行,只定期上昆仑拜会师尊,听得镇元子如此问,便诚实答道:“正是。” 镇元子的喜悦之色顿冷了几分,表情也难看起来。 一丘之貉! 无论如何,他耗费了九千多年的心血,不能因着一道相似的神魂就白白浪费,该算的帐还是要算! 他一甩袖子,张了张口,对着云中子这张脸却说不出重话,只别过了脑袋哼哼道:“还不速速带路!” 云中子连忙应是,心中暗暗祈祷惧留孙脚程快些。 玉虚宫中,元始天尊刚烧掉他那没事找事的师弟送来的上清玉符。 自上次从截教那里接管了太玑师弟后,截教不清楚内情的门人有不少都以为,是他有意怂恿阐教弟子去蓬莱惹事,引得鸿钧不悦,才把太玑送来昆仑墟的。为的,便是天道选定的继任者身上的气运和一份机缘。 事实上,除却黄龙,玉虚宫内不少阐教弟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加上先前三教分家之事,截教弟子大多觉得他看不起湿生卵化之辈,连带着对阐教就多有不满。 这次之后,通天看上去被他坑了、抢了机缘,截教的弟子们同阐教门人是愈发相看两厌。 关键通天那人,还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问题青年,弟子们起哄,他也跟着瞎起哄。元始一说通天以大欺小吓唬黄龙,通天反而还更来劲儿: “我倒是想欺负师兄,可师兄你让我欺负吗?那我只好欺负黄龙师侄了。” 元始天尊深感头疼,烧掉传音符眼不见为净。广成子默默随侍一旁,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宫外传来法术的波动,元始瞥了门口一眼,问道:“何事?” 惧留孙拐了一趟太乙住处,速度却也不慢,钻出地来便道:“万寿山镇元子来势汹汹,云中子师兄正拖住他,不知是为何而来。” 元始闻得镇元子的名字,当即就觉出不对:“镇元子怎会无故上门?……你太玑师叔呢?” “额……”惧留孙擦了一把汗,低头掩饰道:“正与黄龙师兄和太乙师弟研究莲藕的吃法!” 元始天尊看他一眼,按住了头顶跳动的青筋:“……广成,让镇元子来大殿相见。惧留孙,唤你师叔和太乙即刻过来!” 广成子颔首应下,拉着惧留孙一道出了玉虚宫,挤眉弄眼道:“我还能再拖一会儿,太乙师弟那行不行啊?” 惧留孙“咻”地一下入了地,土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不行也得行了!” * 西海之滨。 太玑和黄龙已追着白鹤不知跑了多远了,黄龙真人唯恐用法宝会伤到他,绑也不敢绑,打也不敢打,束手束脚,十分疲累。太玑的气力值也见了底,不得已停下打坐。 白鹤抖了抖翅膀,在一处礁石上停了下来,化作紧紧抱着果儿的咩太。 小道童一双眼睛巴巴瞧着手中的人参果,他注意到这果子娃娃比起刚摘下来的时候,好像多了些变化,不由凑近了些。 太玑追着他跑了两三个时辰了,人参果刚摘下来时红润饱满,晶莹剔透;如今这小半天过去,果实的外皮竟干皱起来,如失了生机一般。 咩咩发现这问题之后便慌张起来,捧着果子急得团团转,这时候他倒本能的向太玑求助,主动凑过来围着太玑不住地喊:“叽叽!叽叽!媳妇儿……” 太玑想接过来看,他却不给,依然警惕抱着果子,护得紧紧的。 黄龙真人恍然反应过来:“对了,我听说这人参果摘下后若不服食,六个时辰之内就会枯萎消失。” 咩咩这时竟懂了他的意思,眼睛水汪汪的,金豆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副急坏了的模样。 太玑经黄龙一说,也惦记起了六个时辰内须得赶回玉虚宫、不然莲藕人要穿帮的事,连忙安慰道:“你先别急,我们想想办法。” 说来也怪,咩咩每次犯傻,六亲不认不说,胃口还大的要命,今天却有点例外。他不但隐约能听懂一些话,而且似乎还保留有部分神智。 咩咩啃下了果子,直到现在都没吃,若说是馋嘴垂涎,可这一路上护食儿的模样,反倒更像是不愿外物碰到果子。 太玑心中依稀已有答案,他掏出寻宝罗盘,轻轻触了一下咩咩抱着的人参果,人参果娃娃手足没精打采的动了动,罗盘中央“叮”地一声映出了找到目标的提示。 淡紫色的万花图标浮现又消失,太玑收了罗盘,认真对咩咩道:“我或许能帮上他忙,但现在这里不是地方,我们先回玉虚宫再说?” 他每次挖出封印都要弄得天地震动,现下他们人在西海,惹出动静师父和师兄便知道他又溜出来闯祸了,还是回到玉虚宫再挖比较好。 咩咩终于听话了一回,乖巧跟在了太玑屁股后面,耷拉着脑袋俨然是诚恳认错的模样。 黄龙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了回来,当即捏了个法诀,带着他们赶回玉虚宫。 这边,云中子已带着镇元子入了阊阖门。直看到他们走远了,太乙才敢冒出头来,焦急守在门口。 黄龙真人携着太玑和白鹤化作一道清风落了地,太乙瞧见他们,立即就扑了过来:“祖宗们,你们可算回来了!” 太玑却没那闲工夫同他多寒暄,拉起咩咩的小短胳膊就大轻功飞了起来:“太乙师侄,我先去你那办点儿急事!还剩不到半个时辰了!” “?”太乙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还剩半个时辰,“师叔,你既已回来,那莲藕人便用不着了啊?” 太玑顾不上回复他,一头扎进了太乙在昆仑的休憩之所。 镇元子察觉前来接引的广成子是在故意带着他和云中子绕路拖延时间,牛脾气一上来,这两人谁也招架不住,只好老实带他去见元始。 他们两人见面,气氛并不大愉快,话也还未来得及搭上一句,昆仑山中忽然就生出一大团由地底发散出来的强大生机之力。 碧绿的柔光笼罩了整个山脉,空气中流淌着令人清心静气的碧色流光,直冲悬圃之上的妖族天庭。 这青黄不接的季节,那些生长在山中的草木竟同时生发,就连前些日子被太玑刨得光秃秃的木禾都抽出了新穗。 15.第十四章 元始天尊和镇元子同时怔住,下意识一同看向了这生机之力的来处。 元始心头一咯噔,那正是太乙在昆仑山的休憩之地,惧留孙去唤他们已许久了,不但没把人喊来,还引出这么大的的动静,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还对上次丐太出世和归墟开辟之时的动荡记忆犹新,这次虽然看上去温和许多,但也决不能掉以轻心。 而镇元子身怀地书,又同人参果树这种大地灵脉关系匪浅,对这股生机之力的感受则更为深刻——这笼罩了整个昆仑山系的生机,似乎有些隐隐熟悉? 元始天尊顾不得同镇元子多寒暄,匆忙对镇元子道:“玉虚宫中出了事,我需尽快赶去看看,道友今番来此,究竟是为何事?” 镇元子虽好奇这引得昆仑上下反常蓬发生机的绿光,但到底还是人参果之事更为重要,他脸色差极,拂袖怒道:“你座下黄龙潜入我万寿山,偷我人参果,毁我万年心血,这笔账须得清算!” 元始眉头一皱,这些个不省心的! 他同镇元子也算相识多年了,隐约也知道些镇元子九千多年来精心养护人参果树的缘由,门下弟子们虽顽皮了些,却也都知道轻重,绝不会干出这等事来。 他立即反问道:“道友怎知是黄龙所为?” 镇元子一声冷笑,掏出张留书,元始只瞥了一眼,便在心中教训了黄龙一万遍:这傻徒儿,你特么有胆子干坏事,别给人留把柄啊!! 都杀到家门口来了算怎么回事?指望他给擦屁股吗?! 元始按下头顶跳得欢快的青筋,严肃对镇元子道:“这确是黄龙笔迹……此事我必会查清,给道友一个交代。方才那股生气,道友应也察觉到了,我观其方位,正是那不肖黄龙徒儿所在,道友若不介意,不妨随我一道去看看。” 镇元子见他神情端正,并未有袒护门人弟子的意思流露出来,心中怒火稍平息了些;加上云中子又一直跟着他,招待也算周到,镇元子便卖了元始这个面子:“玉清圣人肯主持公道,自是最好不过。” 元始遂偕同镇元子、云中子、广成子几人,一齐向太乙住所走去。 而太乙住所这边,则是另一番场面。 气质清雅淡静的小书生瞧着那双紧紧揪着自己衣袖的爪子,微微皱眉道:“撒手。” 那双白嫩嫩的小肉爪“嗖”地就撤了回去,它们的主人巴巴地盯着儒风花太,乖巧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讨好意味。 小大夫遥遥一指,清咳一声道:“过去。” 小道童便乖乖儿挪腾到了墙角,面朝里蹲成一个球,还时不时扭过头来看一眼背后抱着鸡小萌的花花。 “蹲好,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咩QAQ!” 太玑于心不忍,好言密聊劝道:“咩咩啃你果托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哪知道它也有用啊……媳妇儿什么的也是胡乱喊的,花花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谁是他媳妇儿!!”花太没好气地揉了两把叽毛,小脸皱成一团道:“一路上害我心惊胆战的,差点儿以为刚成熟就要被吃了。” 黄龙真人在一旁欲言又止,殷切看着他们两只,弄得花太有些莫名:“这位……叽叽的师侄?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咩咩闻言猛地转了个头,被花太发现,凶巴巴堵回去:“好好面壁,别偷懒。” “……嘤。” 黄龙真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开口道:“这……我们带走人参果本是意外,既如今果子化了形,镇元子又找上门来,有小友在是不是也能有个交代给他了……” 太乙真人在一旁唏嘘,唯恐天下不乱:“师兄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镇元子那牛脾气你还不知道,你敢带着小师叔上他山里偷果子,师弟自愧不如!” 黄龙真人翻了个白眼,送他一个爆栗:“还不是你们说要让小师叔物色徒弟!我寻摸着与其带他去荒山野岭,哪比得上万寿山有人气啊,西海域内还有不少人族的国度,没准儿就碰上有仙缘的小家伙……” 他忧愁地叹了口气:“现下镇元子应该都同师父见了面了,吾命休矣……” 门外传来元始天尊威严的传音:“既知是错,何故还要犯!” 洞内的人当即同时一个激灵,太乙、惧留孙、黄龙齐缩了脖子,赶忙出洞相迎:“师父!” 太玑缩在花花的怀里,象征性地“叽”了两声,就安静地当一个只会叽叽叽的绒球团子。 镇元子循着声音,很快便辩出了哪个是刚刚说话的黄龙真人,提起玉尘麈就要来打:“黄龙小道!速速上前领死!” 云中子眼疾手快,就近匆忙拉住了镇元子,“前辈息怒!都见到了人,不妨问清楚了再打!莫伤了和气!” 镇元子本欲发作,听到“莫伤了和气”一句,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哼哼唧唧放下了手,脸色又臭又难看。 黄龙真人连忙道:“我的鹤儿前些日子才学会化形,但脑子不大好使,常有离魂之症。今日我路过万寿山,白鹤突然啄了前辈的人参果逃跑,我仓促之下只好留书去追白鹤,绝无冒犯之意!” 镇元子全听不进去,冷笑道:“你的白鹤长了三十张嘴不成,不问自取是为盗!不敢承认还把责任推给一个神智不清的畜生,你当我镇元子是好相与的吗!” 黄龙真人骤然一惊:“什么?三十个果子都不见了?!” 镇元子怒气冲冲道:“你口中孽畜呢!” 黄龙真人下意识看向了蹲好在墙角的那团咩球—— 咩咩:“……咩。” 镇元子:“……”白鹤化形为何会咩叫?!玉虚宫的人果然都满口胡话!! 元始天尊先前也算是收了白鹤做随侍的,被个外人这么骂孽畜,脸上也不大过得去,面色冷了几分道:“道友,这鹤身上有些玄机,黄龙多半没有骗你,若是它啄了你的果子,确该先去追它。” 镇元子眉尖一挑,刚要发作,却见元始一道玉清符打入了他的脑中。 骤然获得了秘密的镇元子顿时一怔,狐疑看向了墙角的白面团子。 就这小东西……竟有令三界重归混沌之力? 元始养这么个危险的小家伙在身边做什么?莫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玉尘麈一扫,刚要发出试探的攻击,就又被云中子拉住了:“前辈!白鹤他还小,万请手下留情啊!” “……”镇元子对着云中子实在发不出脾气,而且他也有一肚子关于云中子来历的问题想要问元始。 他强忍了半天,转头便把所有的火气撒到了黄龙头上:“你说你只取了一颗,我且问你!那树下的六十八块金砖,是不是你留的!” 黄龙一呆,吞吞吐吐道:“……这……” 元始天尊对自家徒弟的贫穷程度心里门清,他听得这话,当即看向花太怀中安静当球的太玑。 ……呵,原来如此。 所以方才的生机,多半就是这面生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不点儿了。 镇元子指着黄龙怒斥道:“你可知人参果遇金则落,遇木则枯,遇水则化,遇火则焦,遇土则入,你在树根放那多金砖,人参果树耐不住金气,果实便自行坠落!果实落了枝头,触地则入土,再寻不见踪影!” 黄龙真人目瞪口呆咋舌:“放、放树下也会落?!” 镇元子冷哼道:“你放一两块自不妨事,你放足足六十八块足金方砖,那树下金光辉映,能不出问题吗!” 黄龙真人接不上话了,此刻方才知他们闯的祸根本不是带走了一颗人参果这么简单,而是让那树上万年来孕育的果子尽入了土。 难怪镇元子气成这样! 太玑也意识到严重,急急忙忙从花花怀中飞出来,挡在黄龙面前“叽叽叽”个不停。他想告诉镇元子留下金砖是自己干的,和黄龙没有关系,不该迁怒于他。 镇元子哪听得懂他在叽什么,拧眉盯了这奇怪的禽类幼崽一会儿,随手一扇就把他扇到了一边。 小黄鸡“咻”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墙角里咩太的头顶,还颇有弹性的弹了起来滚在地上。 元始天尊欲伸手去接的手暗搓搓收回了袖子里,有些尴尬道:“道友,其实……” 镇元子才懒得听他再废话:“玉清圣人先前可是说好了,要给我一个交代!这事既已说清楚,你将这小道交给我,我要带他回万寿山,炼化七七四十九日,将精魄撒在人参果树下告慰我那些没来得及成熟就先陨落的果儿!” 即便如此,也换不回他万年的心血! 黄龙真人脸都白了,大感自己凶多吉少。 身后紫衫的小书童却叹气摇了摇头,走上前来,径自抓住了镇元子的衣袖。 镇元子心头猛地一惊。 他竟毫无防备就被这小童捉住了!怎会这样! 花太抬起头,一双清澈又纯良的双眼映入镇元子眼中,弄得他一怔。 熟悉的大地生机之力从拉着衣袖的那只小手隐隐传来,与他的地书同出一源,镇元子对这种力量很是熟悉。这么多年来,他就是用饱含这种力量的水土浇灌人参果树的。 那小童斩铁截钉喊道:“师父!” 镇元子:“……???” 哈?师父?? 镇元子迟疑道:“你是何人?我还未收过弟子。” 花太想了想,随即“哦”了一声,果断改口:“爹。” 镇元子:“……” 不是!这特么是谁家的小东西!云中子还在旁边呢你悠着点儿喊!! 16.第十五章 乖巧可爱的小书童仰头抓着镇元子的衣袖,明明神色算不上亲近,却莫名地让人生出一种无辜又惹人怜的感觉。 镇元子一时语塞,这声“爹”竟没敢接。 花花眉头微皱,眼中带了点儿落寞,巴巴盯着镇元子道:“爹,你不认得我了吗?” 镇元子:“……??!!” 不、什么玩意儿!什么情况!谁是你爹!! 围观的众人除了黄龙、太乙和惧留孙外,大多也都是第一次见花太,看到这般情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那小不点儿看着着实可怜,几个常年修道的颜控皮皮仙,平日里虽对翩翩小少年的师叔垂涎三尺,却不敢造次;咩咩又是公认的一号危险人物,更没法下手,面对这玲珑俊秀、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小娃娃,那点儿老流氓们的慈爱之心就被激发出来了。 广成子攥着胸口衣物,忍不住出言道:“前辈,这位小友是您家的……?我们也不知他何故会在此地,但想来,会溜出万寿山多半是贪玩,小家伙们都爱东跑西跑的,您可别动气啊。” 云中子也意识到这是个转移镇元子注意力的好办法,立马跟着道:“正是!前辈,我观这位小友乖巧伶俐,您莫要苛责他。” 元始天尊倒是瞧出了些花太的来历,知他在此地必和自家师弟有些关系,心中已对镇元子杀上门的事有了应对的法子。他忍笑绷着脸,装作一本正经,劝镇元子道:“惭愧,原来黄龙还拐走了道友的孩儿,哎……我先代孽徒给道友赔个不是!” 镇元子被他们这架势一围,当即脱口道:“他、他不是我孩儿!” 花太低下头沉吟片刻,很快重新再抬起来时,便是一副深受打击、被抛弃的小可怜儿模样,软软糯糯道:“爹,你怎么能不要我了……” 镇元子全身一震,玉虚宫几位流氓已看不过去了,痛心疾首谴责道:“前辈,三界这般危险,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不能将他抛弃啊!” “是啊,他气息纯净,根骨卓然,前途不可限量,前辈万请三思!” “前辈!你可要想清楚,若将他抛下,他一人在这鸿蒙世界中,哪活得过三日啊!” 镇元子百口莫辩,一咬牙拎起花太的后衣领,怒道:“何方妖孽敢与我攀亲!看我不叫你现出原形!” 花太动作敏捷,眼见情况不对“咻”地一声就钻入土中,如雨落入水塘一般不见了。 镇元子顿时一愣,盯着花太没入进去的那块地皮发起了呆。 众人面面相觑,元始天尊立刻给惧留孙递了个眼神,惧留孙心领神会,土遁入地寻了半天,也没寻到。 墙角面壁的咩咩马上就急了,慌乱从墙角扑过来,蹄子在土地上按来按去,又是刨又是扒的,急的快要哭出来:“叽叽!叽叽!花花不见了QAQ!花花被地吃掉了!” 太玑:“……”傻咩你……冷静点。 镇元子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莫名其妙的小童,怎么……有点像他那遇土则入的人参果……? 这念头一起,不由就有些慌乱了。 镇元子猛一跺脚,以法力震动大地道:“你……你出来!你好好同我说清楚,我不打你!” 平整的土地里钻出一个圆鼓鼓的土包,花太犹豫了一瞬,便移动到了元始天尊的身后,爪子扒着元始的下摆,在他身后露出半截儿瑟瑟发抖的小脑袋。 昆仑一干老流氓顿时被命中红心,捂住心口在内心咆哮:镇元子老匹夫这娃娃你不要给我啊!!来做我徒弟啊!! 太乙真人在一旁提醒道:“前辈,方才您在气头上,没来得及同你交代,这位小友正是白鹤童子带回来的那颗人参果所化……” 镇元子心中一咯噔,后悔却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迟疑问道:“他真是……人参果?” 花太缩在元始背后,正眼都不敢瞧镇元子,显然是吓坏了。 镇元子十分尴尬。一来,人参果树同他的关系乃是三界之中仅他一人知晓的秘密,他其实对这小家伙的身份有八分信任,但这小家伙喊他爹……不是在明目张胆告诉别人,他镇元子就是人参果树本树吗!这万万不妥…… 元始这老狐狸多半已经猜到点什么了,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再者,方才他对这小童又凶又要打的,现在却又想把人认回来……镇元子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但又一想,这颗虽还在,其余二十九颗却入了土不见踪影,镇元子找回了理智,觉得此事不能轻易算了。 “即便他是人参果又怎样?我那二十九枚未成熟的果儿还不是没有了,一桩归一桩!” 黄龙连忙道:“慈航师弟对天地灵根一类颇有钻研,他或有办法!” 太乙猛拉了他衣袖一把,低声耳语:“师兄你疯啦?你不晓得慈航师弟清净琉璃瓶里的无根甘露水是用来救治死植的吗!除非镇元子前辈自个儿把树砍了再找他来救,不然……” 镇元子将他们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立时大怒:“混账!你们还想连我的树一起伐了不成!” 元始却轻描淡写道:“道友莫动怒,这未尝不是办法。” 花太适时冒了半个脑袋出来,又迅速地缩回去,在元始背后闷闷道:“其实……入了土并非消失,我都能钻出来,它们也能……就是长回去须费我些功夫……” 镇元子一听,便知这人参果娃娃与他树上的其余果子同出一源,定是有办法唤它们出来,心中骤然一喜。 那这么一来,他的果子们不是一个都没少? 镇元子眼睛大亮,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心头。很快又思及人参果无碍,他上玉虚宫干架算账之事却有些失礼冲动。 他尚在斟酌是否要挽救一下同玉虚宫的交情,元始此时恰到好处插道:“道友,此事诸多细节,我们或需单独一谈?” 镇元子立时会意,应道:“正有此意。” 元始天尊比了个“请”的手势,邀他一道出洞,镇元子满怀心思跟他出去,洞中其余几人方才舒了口气。 花花悠然转过身,冲太玑迅速比了个“耶”。小黄叽蹦跶进他的怀里,亲昵地拱了拱。 黄龙真人大难不死,冷汗都浸透了背,方才镇元子说要将他炼化给人参果树施肥,真是把他吓得魂儿都飞了。这回有了转圜的余地,胸中满是劫后余生之感。 没一会儿,元始和镇元子就回来了。镇元子干咳一声,似乎想看向别处掩饰心虚,却好巧不巧跟云中子撞了个对视,立马又匆匆把视线仰到天花板上:“果儿们既都无碍,此事我便不究你们死罪了。” 众人还未及松口气,便又听得镇元子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黄龙真人遂道:“前辈请讲。” 镇元子道:“今日在这昆仑山中之事,你们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尤其是……”他看了一眼花太,不言而喻。 众人知他是不愿外人知晓他和人参果树的关系,很能理解:“全听前辈吩咐。” 镇元子又道:“这第二个条件嘛……黄龙,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黄龙真人下意识打了个抖,全身紧绷:“何、何事?” 镇元子瞄着花太道:“按正常推算,我这果儿本还需几个年头的滋养才能脱青,不该成熟的这般早。你对他做了什么,令他提前成熟?” 他观察过果托上那歪七八扭的牙印,先前还以为是黄龙带着什么铁齿钢牙的猛兽,要知道他的人参果树看着木脆,实则比铜铁还硬三四分,便是拿钻也钻不动的。其下的土壤也是自地书中所取,坚硬非常,堪比防御法宝。 后从元始那道玉清符中得知白鹤的来历,他方才了然:便是天下最坚硬的东西,碰上那吞噬一切的混沌,也只有被啃噬干净的份。 但白鹤这种吞噬之力,与人参果树所需要的养分截然相反,绝没有可能滋养催熟果实,令它们成熟的一定另有其人。 黄龙提心吊胆的心七上八下,当着元始的面儿也不敢承认,吞吐犹豫道:“额……这……” 横竖是逃不过去,他心一横抓过了一旁的太玑道:“回前辈,这是我小师叔的功劳!” 太玑:“??!” 师侄!队友不是这么坑的! 黄龙抱着绒球团子,讨好笑着,低声道:“师叔,大伙儿都应了绝不对外泄露今日之事,那就没人会把你溜出去过的事说出去,师父和镇元子前辈密谈了许久,应是也把这事压下去了,玉虚宫风平浪静,自然传不到师祖的耳朵里,你可放心……” 太玑一脸懵逼地看着黄龙:师侄,你是不是对你师祖的神通有什么误解…… 他僵硬着转过身,看到镇元子背后自家二师兄面无表情幽幽瞧着他,毛都炸了起来:“叽!叽叽叽叽叽!(噫!师兄我错了!)” 镇元子满目困惑,刚才那个被他拍飞的金黄团子是黄龙的师叔? 等等、黄龙的师叔……?那不就是……? 镇元子狐疑盯着叽崽,犹豫道:“想、想不到通天教主变化之态竟这般童趣可爱啊!” “噗!”元始一时没绷住,失笑后立刻换回板正的冰山脸,强忍笑意道:“道友多年来一直全心养护灵根,自是对外界之事不甚关注。这是师父的孩子,师父收他做亲传弟子,也是下一任天道意志的继承人。” 镇元子“哦”了一声,忽觉不对:“且慢,你说他是——”他骤然止住了想说的词,改口道:“他是道祖的鸟?!” 17.第十六章 元始默了默道:“道友这么说……倒也没错。” 镇元子:“……” 天道意志的继承人,那不就是下一任天道吗!他可以申请倒回去重来一遍吗,扇飞什么的纯属意外! 此时再定睛细看,便发觉此子身上果然浓郁又厚重的一团金光宝气,快要闪瞎人的双眼。 难怪。 天道眷顾的宠儿当真与众不同,这福运深厚得都要满溢出来了,亲近者也能受其荫庇。跟他一对比,云中子身上的福德倒衬得有些轻飘飘。 他感叹了两句,心中有了思量,故意凶道:“原是你干的好事!我就说黄龙小道这穷酸面相,哪里弄来那么多金砖。” 太玑抖了抖毛,小心翼翼道:“叽?” 镇元子甩了把玉尘麈:“也好,你那金气让我果树的树根受了损害,合该为此做些补偿。” 他盯着太玑,神色有些倨傲:“你们闯我万寿山,偷我人参果,险些毁我万年心血,但念在你们助我徒儿化形有功,人参果也尚有补救之法,还令我此行找……” 镇元子忽觉失言,匆忙看了云中子一眼,打住话头。 “……总之,功过大可一抵,但我这第二个条件,你却不可推脱。” 太玑扑棱着翅膀跃到了黄龙头顶,勉强与镇元子平视,不住点头。 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就是他私自跑出去闯的祸,有什么责罚断无逃避的道理。 镇元子挑眉看了他一眼,接道:“人参果树乃大地灵根,出了岔子自然也只有非凡之物能滋养修复,你若能取来日精,助我其余的果儿顺利成熟,此事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与玉虚宫全无恩怨。” 太玑并不知日精是什么,但听镇元子说是为滋养人参果树,想到自己在树下惹的乌龙,便点头应了:“叽叽叽(没问题)!” 元始心里一突,忙道:“道友,我这师弟……不大适合出门,你看……?” 镇元子不悦道:“他都已经答应了,玉清圣人还要偏私不成?” 元始没法同他说太玑恐怕与妖族气运有些玄妙牵扯,主动去招惹只怕真要大祸临头,但……是祸躲不过,他将太玑禁足在昆仑,还不是惹来了镇元子。 元始犹豫良久,到底还是压下了这茬,向镇元子妥协:“好罢,既是师弟亲口应了,我便不再多言。” 他瞥了太玑一眼,眼中隐有忧虑之色:“师父那边我会尽力,师弟你……好自为之。” 太玑见他神情颇有些凝重,也不免莫名心虚:“叽叽叽叽叽?” 太乙同他混得熟了,猜到他想问什么,体贴答道:“日精又叫太阳金精,大荒中的植被大多喜阳,这东西于灵植是大补之物。只不过,帝俊那老鸟抠门的紧,想从他嘴里讨来日精,不是很容易。” 他余光看了一眼镇元子的脸色,立马又改口道:“咳,不过师叔让那树遭了罪,弄些日精来养护赔罪,也合情理……日精难得,却不稀罕,太阳星上遍地都是。” 镇元子这才哼哼唧唧转过了头,不住偷瞄广成子身边装空气的花太。 花太先前同他卖乖是想为太玑解围,现下化干戈为玉帛,对着镇元子便不再那么乖顺了。发现他在瞧自己,小脸儿轻哼了一声扭到了一边。 镇元子如遭霹雳,此时方才意识到不妙。他想到刚刚对花太的态度,暗道完了,他的人参果娃娃怕是同他有嫌隙了! 镇元子难得温和了面孔,对花太和颜唤道:“徒儿,过来。” 花花反往回退了几步,躲到了广成子身后。 镇元子老父亲之心隐隐作痛,黄龙真人看他这表情,便觉找到了同病相怜之人,投给镇元子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同情。 哎……他那白鹤童儿,也是这么对他爱答不理,千哄百就都哄不听话的…… 镇元子只觉黄龙的目光让他一阵恶寒,他冷肃了面容,语气不由重了些,唤花太道:“过来!” 花花一气,扬起无辜的小脸儿,双眼波光闪动,委屈又可怜,眼神中满满的控诉。脚步却慢吞吞移了过去,一步一挪往镇元子的方向凑,忐忑又小心的小模样,叫人心都化了。 昆仑老流氓们纷纷向镇元子投以“道长你过分了!”的谴责眼神,弄得镇元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镇元子也不忍对花花训斥,反倒有些讨好的意味:“方才情况复杂,你莫怪为师没及时认你……” 花花试探性地用小手拉住了镇元子的大手,软软道:“爹……” “咔。”那是镇元子表情龟裂的声音。 镇元子蹲将下来,将花太拉到一边低声道:“乖,叫师父!” 花花表情更委屈了:“爹!” 镇元子大感头疼,重复道:“叫师父!” 花花抿着嘴盯着他,不开口也不叫了。 镇元子没了脾气,只好哄着他:“好好好,爹就爹,但你需答应我,咱们只能私下里这么叫,有外人的时候,要叫我师父!” 花太知道暴露镇元子和人参果树的关系对他们没什么好处,转瞬间就笑逐颜开,脆生生道:“师父!” 仿佛刚才的小可怜儿是假的。 镇元子对他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忧心忡忡,开始思忖自己到底养了怎么个果儿出来。 这一遭风波算是平息下来,结局皆大欢喜,除了—— 小道童呆呆望着花太跟镇元子的背影,一脸的失落、不舍、无助、还能吃。 黄龙真人心中不忍,揉了两把咩咩的脑袋,安慰道:“鹤儿乖,那人参果娃娃是草木之流,与你不是同一类,而且为师早就想说,他虽然长得秀气端方,但和你一样是男孩子,有小叽叽的,你还是不要再肖想他了。” 小叽叽窝在黄龙师侄头顶,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咩咩一听反而更加受伤,眼前都雾蒙蒙起来,弄得黄龙手足无措。 水雾里恍然映出个小小的紫色身影,花太伸手捏了捏咩咩软绵绵的脸颊,淡淡道:“你乖乖在此呆着,我需先同师父回去把土里的果子们揪出来,办完了事我再来找你。” 咩咩茫然眨了眨眼,待意识到花花在说什么之后,眼睁大了些,面上浮出喜色,用力点了点头。 镇元子心头警铃大作,忙拉过花花道:“乖徒儿,你胡说什么呢!你随我回万寿山,还来玉虚宫做什么?” 花花认真道:“师父,白鹤助我脱离了枝头,我帮他治治傻症。” 镇元子无奈道:“你才刚化形,应专心修炼才是。” 元始闻言深深看了看花太,上前来道:“小友竟有办法治疗白鹤不时犯傻的毛病?”白鹤那可不是真傻,是他脑中有一片混沌虚无,即便他眉心那颗红痣暂时控制住了混沌蚕食他的神识,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他每日那四个时辰的六亲不认的饥饿表现就是证明。 元始忍不住又瞧了黄龙头顶安分乖巧的师弟一眼。 太玑每次变回原形,带回来的小豆丁们都非等闲,先前那引得昆仑虚天阴了一整日的小乞丐,还有这危险的白鹤童子……元始思及昆仑山中那些反常繁茂的草木,眼睛眯了起来。 在能妥善控制住这些小豆丁们的力量、确认他们对三界的影响之前,还是想法子阻一阻师弟修炼的进度罢。 ……不然这么让他刨下去迟早捅破天不可。 元始心中笼着一层莫名的不安,能感受到风雨欲来、却又完全捉摸不住的这种隐约感应,就如一只攫住人心脏的大手,让人全身都忍不住战栗。 他暗自叹了口气,别家都是千方百计想让自家孩子修炼一日千里,他们却是耗尽心思阻拦天赋异禀的师弟的修炼步伐,说出去都让人莫名其妙。 只听花花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法子是有,但现下只有五成把握。” 镇元子看着自家娃娃的眼神也变了几分,盘古那样的大能,都殒身在混沌中,他徒弟……竟有五成把握与之对抗? 皱眉思索的功夫,衣袖已被白嫩嫩的小爪子扯住了,花太纯良又期盼地望着他,镇元子顿觉心中有一柔软处被撞了一下。 ……这、这特么就是梦寐以求的软萌小徒弟啊!! 镇元子不禁揉着花太的脑袋道:“你才刚化形,本应专心修炼才是……但你若执意如此,需向为师保证不会有危险。” 花太认真点了点头,玉团子一般的模样看得玉虚宫几位没徒弟的老流氓心都飞了,纷纷用渴盼的眼神盯着黄龙头顶的小师叔。 太玑慢吞吞挪腾了过去,留给他们一个圆滚滚的叽屁股。 天真!你们以为万花谷出来的会是什么傻白甜的软糯团子吗!你们仔细瞧瞧花花白面紫薯皮儿下面流心的芝麻馅儿! 肤浅! 太玑不由想着,以后若真遇到了合适的侄徒孙,确要慎重些。若挑了脑电波跟这几个耿直皮皮仙直通的,岂非一傻傻一窝。 众人实在眼红镇元子同花太一大一小相亲相爱的场面,纷纷遁走回避,太乙这房间很快就空荡下来。 太玑扑腾到自家师兄怀里,暗搓搓问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师兄!九阳修髓丹可还有剩下么?)” 元始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隐约能猜到几分小师弟心中的想法,一板正经回道:“师弟,修炼之事不可一蹴而就,大师兄的金丹也不是糖豆,此番既变了回来,便从头稳扎稳打的来吧。” 已习惯了嗑直升丸子化形的太·鸡小萌·玑,顿觉叽生乳齿艰难。 18.第十七章 没有直升丸子,怎么在短时间内化形? 不能化形,怎么去刨土? 不能刨土,怎么攒经验攒修为?怎么继续把小伙伴们挖出来? 脑中陷入死循环的太玑愁得毛都要秃了。 他还要给镇元子去弄太阳金精回来,以他现在这副鸡小萌的模样,别说和旁人交流,在外面生存都是问题。 元始却并不在意这一点,小师弟命中有天玑星消灾度厄,即便是团绒球团子,也绝不会吃了亏去,只要他身上没有修为,应当就不能再搞出这些师父口中“本不该存在之人”,那不管是去三界哪个地方,应都不至于闯出大的祸端。 至于师父那里…… 元始天尊忧愁叹了口气。 师父神知覆盖整个宇宙,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有,一定是他有意忽视不予理会。 应是师父对他处理镇元子之事的结果还算满意,既没伤了和气,又没让小师弟受委屈,这才迟迟没收到紫霄宫那边的消息。 但这么一来……师父这是打算让小师弟在玉虚宫长住了啊? 元始也觉得有点头秃了。 镇元子借着要等太玑的日精这个由头,已经做好了长期赖在昆仑的准备,元始也不好撵他,太玑一天不把日精弄回来,这白吃白喝又架子贼大的镇元大仙就要在他这玉虚宫赖上一天,玉虚宫…… 养十二个捣蛋的皮皮仙已经很穷了!! 镇元子牵着花太,有些手足无措的挡在云中子前头,难得显出几分局促来:“道长留步!方才道长为我介绍这昆仑山风物,令我大感兴趣,既然我与黄龙小友冰释前嫌,又要在昆仑待上些时日,道长可否继续领我观光一二?” 元始立刻给云中子使眼色,让他推脱掉不要答应,最好赶快拜会完就回终南山去,好让镇元子早日离开昆仑。 可云中子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本还觉得有些为难的云中子见师父这般急切,还以为师父是想让自己缓和一下同万寿山的情谊,便一口应了下来。 镇元子心中大喜,但他还记得元始同他单独谈话时所说之言,不敢对云中子亲近的太刻意。 元始说云中子既是红云,又不是红云。镇元子清楚个中含义,现下只想同他以镇元子和云中子的身份再度结交。 他这命途多舛的老友,这辈子有阐教做靠山,应能修成正果了。 袖口被只小爪子扯了扯,镇元子低下头,见花花仰着脑袋催促道:“师父,道长在等你啦!” 镇元子很快回神,两人一正太结伴走远。 花花扭头看了一眼元始怀中的太玑,暗搓搓在背后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元始天尊:“……”徒弟太单纯,理解错了眼神信息怎么办?还有,那小家伙为何要在背后比个“三”? 太玑结束了同花花的密聊,美滋滋又蹭了蹭自家二师兄的手心。 花花答应帮他拖住镇元子,虽不知他要用什么法子,但以花花的一肚子黑水,定是靠谱的。 镇元子赖在昆仑不走,元始师兄就只能尽早放他去弄日精,必要让他早日恢复人形才行。 太玑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 玉虚宫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尽是太玑同师侄们、元始同镇元子、花花同太玑之间的PY交易维持着表象,至于食物链底端的咩咩……花花也是为了帮咩咩治脑子不是吗! 孰料叽算不如天算。太玑被元始托在掌心,一路走上凉风山,走上悬圃,至天庭边界,方才停下。 太玑呆滞眨着豆豆小眼看着自家师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叽叽(师兄)?” 元始安抚了他两下,轻描淡写道:“师弟,此地我不好再向上了,我同你交代一二,之后能否取得日精,端看你自己造化。” 太玑紧张地扑腾了起来,却被元始轻易捉住,一团法力裹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不能飞出这个透明的圆球。 “叽叽叽叽叽叽叽啾?!叽叽叽叽叽!!(师兄你这是要干嘛?!快放我出去!!)” 元始一边施法一边道:“看到东方那巨大的扶桑木了吗?那里便是旸谷。我一会儿便努力把你丢进那里,你在空中辩好方向,下落时莫伤了自己。妖族天庭戒备森严,但你体型幼小,不易被发觉……” 太玑已意识到元始的目的了,惊恐的“叽”个不停,想要阻止二师兄。 “妖族十位小太子比你稍年长些,但鸟禽幼崽大多长相类同,你小心混在其中约莫不成问题,或能寻得去太阳星的机会。若不幸遭遇意外,便将这道玉清符撕掉,可立刻回到昆仑。” 不不不师兄你是不是对鸟禽有什么误解!!帝俊就是再傻也不会分不出自己的鸟的!! 元始却已做好了丢叽的准备,将那团法力裹住的绒球在指尖一弹,一道又高又远的弧线就在空中叽叫着飞向了旸谷的方向。 元始极目远望了一会儿,才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身回玉虚宫去了。 * 太玑头晕眼花的在那颗法力结成的保护罩里翻滚,他自妖族天庭之上直直跃过,居然也没有被人察觉,不知元始在这罩子上做了什么手脚。 元始让他在空中辨明方向,可太玑哪里辨得清楚,眼睛都要转成蚊香,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方向。还好元始扔的准头还不错,他跟着这球一起撞上了扶桑木坚硬的树干,然后那罩子便自己散了。 太玑滚落下来,金色的绒球在颗鸟头上撞了一下又弹飞,那鸟头发出“哎呦”一声。 “混蛋子契!又是你捉弄我是不是!本太子今天就要啄爆你的鸟头!!” 那暴躁的火鸟怒目转身,周身燃烧着金红的光辉,如火焰一般耀眼,通体却是有着熠熠光泽的玄色羽毛,生着三只脚,姿态修长而优美,跟太玑这颗圆滚滚的鸡小萌完全没有可比性。 太玑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三足金乌,眼中满是冷漠和呵呵。 二师兄…… 去你妹的长相类同!毛都不一样好吗!! 太玑生无可恋地跟那只三足金乌对视,已然失去了梦想。 旁边的几只长得一样的鸟叽叽喳喳嘲笑道:“实沈你省省吧!子契最近被父皇看得那么紧,哪有空来旸谷,你怕不是被欺负傻了,做梦都在被子契暴打!” “倍术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等了十天了,每天跟你们这些傻鸟混在一起,我的脑子都要变傻了!” “金乌式呸呸!中容你连脚都数不清,好意思说我们傻!” “续牙你是不是想打架!来啊哥哥我今天好好教训你!” …… 太玑看着实沈背后完全没有发觉任何异常、还在聒噪地打打闹闹的小金乌们,突然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是对帝俊后代的微妙担心。 这便是妖族的未来……吗? 帝俊你这基因不行啊! 一傻傻一窝原来真的是存在的…… 头顶的实沈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鸟爪,戳了戳一动不动的金色团子,歪头问道:“兄弟们,快别闹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太玑礼貌笑了笑,也伸出爪子在他那比自己大了一圈的鸟爪上按了按,打招呼道:“叽叽!” 实沈鸟目睁大了一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什,激动道:“厌越!禺号!快来!!它会叽!!” 那小爪子按在自己大爪子上面的感觉很是奇妙,实沈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不断喊兄弟们围过来看。 老七续牙慢吞吞踱着爪勾头过来,古怪打量实沉面前的绒球团子,疑惑道:“三哥,你不是号称最聪明吗,你来看这是个啥玩意儿?” 中容鄙夷瞪了他们一眼,哼道:“叽你个头,他刚刚是在说‘你好’,真该让大哥好好再教教你们鸟语!” 老四季厘也凑了过来,瞧了一会儿便不由问道:“噫,难道父皇给我们生了小十一?大哥!我们小时候也这么可爱的吗?” 帝鸿清了清嗓子,拿出大哥的架势来,扑腾落在了众鸟中间,带着九个弟弟一起将太玑团团围住,出言否定: “醒醒,你们小时候个个都黑不溜丢的,毛色都不一样!而且你看,他只有两只脚!” 厌越闻言便忧虑起来:“欸?十一生下来就是个残疾?!禺号是个傻的,十一又是残疾,我唯二的两个弟弟怎么都这么苦命!” 那被叫做禺号的金乌凉凉瞥了他一眼,也未接话,反倒是这九个小家伙里为数不多的安静分子。 帝鸿一翅膀拍在了他的鸟头上,嫌弃道:“老九,你脑子有坑吗,这金团子肯定不是父皇生的!” 他扬起了鸟脖子,还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居高临下俯视着太玑道:“你是何处来的?这可是妖族太子府!你若不如实回答,我们兄弟九个,现在就吃了你!” 太玑毛都炸了一圈,在心中腹诽了一通二师兄的不靠谱,缩了缩翅膀紧张道:“九位太子安好,我叫太玑,是道祖座下弟子。” 九只金乌眨了眨眼,互相对视,竟然安静下来。 帝鸿上前走近了些,又一次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太玑茫然眨了眨眼:“太玑……怎么了吗?” 九只小金乌里有八只都扑了过来,挤在鸡小萌的身边,突然俯头拜道:“叽哥!!” 老九厌越抬眼看了一下身边,迅速一翅膀按下了果然还傻兮兮立着的禺号的鸟头。 禺号默默把脑袋扭向一旁,太玑微妙的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不想同这群傻鸟同流合污的意思。 不是……这、什么情况?! 19.第十八章 三足金乌可以说是三界之中活得最轻松的小家伙们之一了,身为妖族的太子,他们自出生起就继承了太阳星之力,每日在母亲的看护下从旸谷飞往禺渊,受妖族子民尊敬爱戴,自在悠闲。 当然,这是外人看来的。 事实上,这群小家伙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忧无虑,他们每日只能有一只飞出外界,更多的时间,是他们九个兄弟在旸谷无所事事,互相揪毛打发时间。 十日一轮的日子太让人焦心了,小金乌们做梦都想溜出去可着劲儿浪。 但他们还算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职责也依稀能够意识到些许,所以在没那个能力保证自己溜出去不会被老爹打死之前,这群小金乌还是很安分的。 可与他们相反,听说鸿钧道祖家近来声名鹊起的那位小少爷,年纪小,胆子肥,道祖给他设了多少门禁都没能阻挡叽哥自由的脚步,上山扛铲抡大鹏,下海东极刨归墟,三清和道祖轮番上阵,都硬是拿他没办法。 太玑在这群傻鸟心目中,俨然是大神一般的存在了。 那可是道祖的门禁啊! 叽哥威武!! 他们日日都在期盼上工去禺渊的路上能在某处偶遇叽哥,向他讨教既能明目张胆溜出门玩耍、又不会被家长打死的经验,可惜从未有过这样的好运。 万万没想到,叽哥竟从天上掉了下来! 几只小金乌兴奋地叽喳个不停,吵得太玑的脑仁都疼了。 “……我说我是太玑,你们就信啊?万一我是欺骗你们的坏人呢?” 帝鸿疑惑地歪了歪鸟头:“为什么不信?天底下有几个敢冒充叽哥的,你要是说了假话,天道也不会放过你的。” 太玑哭笑不得,帝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有天道这个靠山,这世上确实没人敢冒充他。 但你们这也太单纯了点儿吧? 这降落的状况总归比预想中要平安许多,太玑见小金乌们纯真友善,悬着的心放松了些。大家叽叽见面,又都是原形,反而有些亲近。 中容前前后后绕着太玑飞了好几圈,有些怀疑道:“叽哥,这就是你的原形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太玑想了想,答道:“大概是……鸡小萌吧。” 老六三身摇摇晃晃地飞过来,好奇道:“叽哥叽哥,你原形为何这么肥?毛也没有几根……” 季离“啪”地一翅膀打在傻弟弟的脑袋上,训斥道:“怎么说话的!”他转头讨好地看了一眼太玑,乖巧问道:“叽哥,外面的神鸟都长得跟你一样球成这个德行吗?” 太玑:“……” 实沈不忍叽哥被几位兄长中伤,主动挡在太玑面前道:“你们瞎说什么呢!叽哥只是毛还没长齐!” 太玑:“…………”你闭嘴。 众金乌恍然大悟,纷纷表示理解。 太玑一阵头大,不禁扶额问道:“我其实是来这里找一个叫日精的东西的,你们知道怎么能弄来吗?” 小金乌们纷纷表示不知道,没听说过,叽哥果真同传闻中一样酷爱收集天地宝物,传授传授溜出门禁玩耍的经验呗? 倒是那话最少的禺号,闻言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西昆仑道场,陆压困惑睁开了双眼,表情有些微妙。 这绒球团子混进旸谷,居然是为了……日精?? ……道祖的鸟崽儿品味很是独特啊? 陆压压下了古怪的神色,重新借着恶尸的眼睛观察起太玑来。 而在太玑眼中,小金乌们直率单纯,没听过的就干脆说没听过,唯有禺号一言未发,太玑下意识就觉得他们也许知道点儿什么。 这九只小金乌性子大多跳脱,最小的这个倒是稳重…… 他注意到禺号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目光很是难懂,便向他问道:“小十,你是不是知道日精?” 禺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定定盯着太玑,也不答话。 老九厌越随手一拍,他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禺号被这打击弄得清醒,从头到尾抖了抖毛,对太玑“啾”了一声。 厌越见怪不怪道:“叽哥别在意,小十他只是爱打瞌睡,随时随地站着就能睡着,有时候天上飞一半就睡着掉下来了。你瞧,拍醒了就好了。” 太玑:“……” 他收回前面觉得小十很稳重的话。 这群小金乌是指望不上了,太玑幽幽叹了口气,摇头喃喃道:“太乙师侄不行啊,说好的太阳金精遍地都是呢……” 叽叽喳喳的小金乌们闻言忽然噤了声,齐齐拿豆豆大的小眼盯住了太玑。 这骤然一安静,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太玑觉出不对,茫然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几只小金乌交头接耳,神色严肃,没一会儿,帝鸿就被他们推拱了出来,一黑一金两颗团子面对面贴在一起。 帝鸿一本正经问道:“叽哥,原来你要找的是太阳金精?” 太玑被他们这架势吓住了,迟疑道:“应……是?” 帝鸿又扭过头同弟弟们低语了半天,太玑发现没参与讨论的禺号始终盯着自己看,但他回望过去时,那鸟又是一动不动,他便以为禺号是又朝着这边睡着了。 帝鸿结束了讨论,挺起了鸟脖子道:“叽哥,我们知道如何才能弄来太阳金精。不过……” 太玑听他话中有商讨余地,立刻道:“不过什么?” 帝鸿“嘿嘿”傻笑了两声,回道:“不过,叽哥你要是能帮我们一个忙,那别说是太阳金精了,就是太阴金精我们也能给你弄来!” 太玑警惕起来,下意识道:“帮忙可以,但我可绝不会助你们溜出旸谷!” 帝鸿背后的中容和季离猛然露出失望之色,挫败垂下了鸟头,帝鸿脸上虽也有些尴尬,但似乎对太玑的回答并没有太多意外。 “这事儿我们心里也有分寸,叽哥不愿便罢了,但另一件绝对是没问题的!” 太玑迟疑道:“先说来听听?” 帝鸿道:“我们十个兄弟,虽是妖族的太子,继承了太阳星的大部分法力,但实则既无长子,又非嫡出,反倒因为我们的修为比其他兄弟高一些,整日被禁足在这旸谷,也不敢造次。像是帝挚大哥他们十二个,就比我们自由许多,也没这么多禁忌。” “但我们不好出去,其他的兄弟却能时常来看望,其中有一个叫子契的,我们几个就经常被他欺负,尤其是小八实沈!” 其余几个毛茸茸的鸟头纷纷点头,痛心斥道:“是啊是啊,太惨了……” “太惨了太惨了……” 原来帝俊除了这十只金乌儿子外,还生了十二只兔崽子,继承了太阴星之力,但他真正的作为继承人来栽培的,却并非这二十二个小家伙,而是嫡长子姬弃,和他十分偏爱的玄鸟子契。 玄鸟一出生就身怀天命,高贵不凡,命得大火星眷顾,但他不知脑子什么毛病,特别喜欢找实沈的麻烦,三足金乌们看不过去,便常常同他互相揪毛揪得头秃。 实沈可怜巴巴地盯着太玑,仿佛盯着自己的救世主。 “我们轻易不能离开旸谷,可是叽哥你可以啊!如若叽哥能帮上忙,我们以后就都跟你混!太阳金精自然也不在话下!” 太玑困惑道:“你们十个打一个,竟然打不过?” “额……”众金乌诡异地同时沉默了一下,迅速绕过这个话题:“子契长得最像父皇,又是天命玄鸟,自然是比我们受宠……法宝也多些。” 可是叽哥不一样啊!叽哥可是传说中的叽形自走移动法宝库啊! 太玑于是琢磨着点了点头道:“你们想我怎么帮?” 厌越积极冒头出来,忙接道:“昨日大哥自禺渊回来时,无意中听子契的随侍说,子契要偷偷去灵山找一个叫重黎的人,还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灵山可是巫族的地盘,我们现在跟巫族的关系这般紧张,子契这时候去巫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实沈也道:“不错,父皇他们整日提防着巫族觊觎叔父的混沌钟,子契这臭小子竟然还和巫族暗中勾结,若本太子能自由出去,早就啄爆他的鸟头!” 太玑心中微动,巫族和妖族这点儿恩怨他还是知道些底细的,盘古开天身陨之后,身体与精血大部分化作十二祖巫,天生神通,法力高强。 巫族没有元神,肉身极尽强悍也不能参悟天机,但十二祖巫却有,只是先天不足,除非能得三清盘古元神烙印,或者祖巫归一,聚集盘古真身,再以混沌钟力证,方能成道。 可是混沌钟的主人,乃是东皇太一,巫族若想取得混沌钟,势必要同帝俊和太一两兄弟拼个你死我活。帝俊和太一也不是什么傻鸟,故而巫族和妖族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势同水火。 子契身为妖族的继承人候选,竟在这个节骨眼儿去灵山? 太玑直觉认为这其中应当还有隐情,正欲谨慎考虑要不要答应小金乌们,忽闻落在扶桑木最高处的黑齿突然长鸣了一声,众金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惊呼道:“日哎!父皇怎么来了!” “快快快!快把叽哥藏起来!” “藏、藏藏哪儿啊?!” “老五!!快!!” 帝俊却已经到了树下,一身金红的华贵锦服极具妖帝威严,他眯起眼睛,好整以暇打量了一番自己乖如鸡崽儿排排站好的儿子们,目中笑意不明,轻描淡写问道: “方才似乎有东西落入了天庭,我追到旸谷,便顺便来瞧瞧。阿鸿,你们这里可有异常?” 20.第十九章 众金乌整齐划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帝俊挑眉看了一圈,,被他注视着的金乌们纷纷正襟危坐一般挺起了鸟脖子,直到—— “小五,你把脑袋埋进甘水里做什么?” 黑齿既不敢回话,又不敢不回,撅着屁股艰难挪腾了两下,脑袋仍然深深埋在汤池里。 帝俊走上前,随手就揪着他脖子后面的皮把他拎了起来,同他对视,问道:“你在藏什么东西?” 黑齿小心翼翼咧出了自己的一排漆黑小牙,结巴道:“父、父皇!我我我的牙有没有洗白一点!” 帝俊:“……”不管多少次,看到黑齿的这口黑牙,帝俊都有点不忍直视。 他单手拎着黑齿,皱眉瞧了瞧微微冒着热气的甘水,旁边的几只金乌咽着鸟口水,眨巴着小眼儿身体僵硬,但一时……还真找不出旸谷里有什么古怪。 一向觉得自己应算个慈父的帝俊,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是他平日里对这几个小家伙太凶了?从前他们也怕自己怕成这样的吗? 帝俊放下了黑齿,揉了两把黑齿的小脑袋,违心夸赞道:“是比以前白了。” 金乌们身后的池水咕嘟咕嘟冒出了一串泡泡,帝俊又看了一眼黑齿,正欲去探那甘水,厌越眼疾手快,一翅膀拍在了禺号的头上,骂道:“小十你又偷偷放屁!你以为你蹲在池子里就没人知道了吗!” 禺号沉默了一会儿,在帝俊背后众兄弟惊恐眼神的暗示下,别过了鸟脖子道:“……对不起。” 帝俊嗤笑出声,无奈摇了摇头,对几个小家伙叮嘱道:“近来巫族不大安分,你们几个小崽子要多多警惕,不管是在旸谷还是去禺渊,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打得过便擒了他,打不过就立刻通知父皇和你们太一叔父,不可逞强,知道吗?” 小金乌们叽叽喳喳应下,一路将帝俊送到旸谷门口。 帝俊见他们一切正常,心中也舒了口气,想到他方才感应到的落入天庭的不明闯入者,便也不再多停留。 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禺号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禺号毫无意义的“啾”了一声,帝俊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小金乌们急急忙忙扑腾回扶桑旁边,甘水汤池中咕嘟咕嘟冒出颗湿哒哒的叽球,太玑大口吸了空气,差点儿没被淹死在这温泉水里。 中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帝俊离开的方向,将太玑叼出来,给他顺了顺毛,肯定道:“叽哥,父皇八成猜到你在我们这了,你得尽快离开旸谷。” 太玑心里一跳:“可我还没拿到太阳金精。” 季厘拱着叽球蹭道:“没事,叽哥你先去教训子契那家伙!等你回来,我们也把太阳金精弄到手啦!” 太玑却道:“可万一子契并非同巫族勾结,又怎么办?” 众金乌想了想,回道:“若真是我们误会了,叽哥就当帮小八出出气,啄掉他脑门一块毛好了。” 这……听起来倒是无伤大雅。 太玑犹豫了片刻,便应道:“好吧,我们一言为定。” 小金乌们欢呼起来,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子契吃瘪的模样了。 帝鸿同太玑交代道:“明日母妃来时,我们便撺掇小十去上工,小十年纪最小,每次离开旸谷准备时间最长,我们届时偷偷将叽哥藏在车子下面,你们找机会落去灵山即可。” 太玑认真记下细节,又同他们耍乐了一阵,忽想起了点儿什么,随口问道:“你们在这旸谷,是不是无聊的紧,才老想着溜出去呀?” 小金乌们连连点头,同太玑吐槽旸谷烦闷的日子。太玑多少能理解他们,但一想到若真到了他们找着机会集体溜出去的那天,可就不只是下界的灾难了,也是这群小傻鸟的死期。 他沉吟片刻,从扶桑木上揪下许多金红的叶来,小心整理好,神秘兮兮道:“这样吧,我教你们些人族的新鲜玩意儿……” * 翌日,倍术从禺渊被接了回来,太玑顺利跟着禺号蹭上了羲和的日车,滚滚车轮自天际驶过,旭日初升,普照大地。 禺号装作又睡着了的模样,元神脱离了朝日,裹着小黄叽悄悄落在了灵山上。 羲和早习惯了他们上工时偷偷溜到下面去玩耍,她也十分心疼小小年纪就得担起太阳星运转职责的十个儿子,所以对这事从来不多加干涉。反正等到了禺渊,他们自己就会回来的。 禺号安然落到地面,化作一名十几岁大的金裳少年,眉如羽玉,目若朗星,肩上顶着一只金灿灿的鸡小萌,端的是俊秀可爱。 他瞥了一眼自己肩头的小黄叽,叹了口气垮下脸来:“我的兄长们脑子不好使,我和他们可不一样。子契哥哥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要帮实沈哥教训他我不会阻拦,但你若想插手他来灵山这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 太玑在他肩头伏着,古怪道:“昨日……你果然是知道日精是什么的对不对?” 禺号将他捧在手心里,举至眼前平视,认真问道:“你究竟要的是日精,还是太阳金精?” 太玑不由困惑:“这两者不是一个东西?” 禺号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失笑摇了摇头:“功效嘛,是差不多,但本质却是不同。我们兄弟十个即是太阳之灵,这日精……咳,便是……” 他含糊其辞支吾了两声,太玑的脸蹭地就红了,连忙扑腾着翅膀问些别的:“那太阳金精呢?” 禺号道:“我父皇有一件法宝,叫太阳神轮,便是太阳金精所化,饱含太阳之力。外人大多不清楚个中分别,只觉都是太阳的精华,功效也相去不远,便混做一谈。” 太玑在心中再次鄙视了一番太乙师侄的学识之浅薄,纠结着问道:“这两种东西,哪种对草木一类效果更好?” 禺号想了想道:“这我倒不清楚。不过你放心,兄长们此刻应已缠住了父皇,冒着鸟头被剃秃的危险,准备下手偷太阳神轮了。” 太玑:“……”你们好强的行动力……这微妙的觉得自己好像又闯了祸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禺号同在旸谷时那副傻了吧唧的模样实在不同,太玑忍不住多观察了他几眼:“你知道子契来灵山是做什么的?” 禺号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子契毕竟受父皇精心栽培,分得清妖族与巫族之间的事情轻重,他若避人耳目来灵山,定是父皇授意首肯。父皇处处提防巫族,却让子契主动上门,恐怕另有安排。” 太玑眼睛微亮,不由有些欣赏这扮猪吃虎的小金乌:“你先前说你兄长们脑子不好使,我还当你同他们一样是盲目自信,现下看来,你们还真不像一窝生的。” 禺号骄傲昂起了头,哼哼唧唧道:“那是!我可是众兄弟中最机智的一个!可惜以他们的脑子实在很难理解本……太子的智慧,他们口头上占点便宜,便随他们去罢,本太子才不同他们计较!” 太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没个正经的性子倒是和小金乌们是一窝的。 禺号四下看了看,边走边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不变成人形?这副模样怪不方便的。” 太玑被戳到了痛处,尴尬看向地面:“……说来话长,我刚刚失了修为,还没能修炼回来……” “……”禺号停下步子,诧异惊呼:“你没有修为敢来帮我兄长们教训子契?!” 太玑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又皮的纯良笑容。 禺号:“……”他脑子可能是被日车撞了,居然跟着兄长们胡闹! 太玑蹦跶着安慰他道:“来都来了,不妨看看你父皇究竟是让子契来干嘛。” 禺号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昨日才一口就答应了兄长们的计划。” 两只好奇心比胆儿大的小家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披上伪装的法术,躲在上灵山的必经之路上,刚潜伏起来,太玑的系统就叮叮响起了提示。 他赶紧啄了禺号一下,低声道:“有人来了!” 灵山多生药植,遍地都是繁茂的野生灵药,那道路后面的丛木中草木耸动,不一会儿就小心探出来一个青白衣衫的少年。 太玑看清那人衣着面目,顿时就是一惊。 来人背后背着一把精致的古琴,琴头栩栩如生雕着三只华美的鸟,青色的抹额系带束在脑后,用桃木簪了个团子,马尾长长地垂下来,既显少年灵动,又不失君子端方。 只见他环顾四周,没见到有旁人在此,微微舒了口气,戒备立在路中央,似是在等人。 太玑低声在禺号旁边耳语道:“他是不是在等子契?这么说来,他便是重黎么?” 禺号果断摇了摇头:“这世上知道祝融本名的人不多,重黎其实是祝融的名字,这家伙才多大点儿,怎么可能是祝融。” 太玑微微一愣,抬眼瞧了瞧禺号道:“你兄长们都不知道重黎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禺号猛地噎住,仓促转过头去含糊掩饰道:“就……我这么机智,看的书自然也比不学无术的兄长们多些。” 太玑却没被他唬弄过去,他总觉得禺号跟别的小金乌比起来,似乎知道的更多。 他们十个同进同出,帝俊会单独给谁开小灶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太玑留了个心眼,继续缩在伪装里,观察着路上那个穿着长歌入门校服的少年。 21.第二十章 太玑光是看着那少年的打扮,就几乎可以肯定他同琴太脱不了干系了,但令他感到困惑的是,在他没有主动对封印出手的情况下,咕啾怎么能自己冒出来呢? 就算是小伙伴中修为稍强些的丐丐,也只是让大鹏变得嗜酒而已,咕啾修为同花花差不多,竟然能自己破开封印吗? 还是说,有什么人或外力帮了他,才意外让他脱出了封印? 可如果琴太真的逃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合该早听过道祖家有个叫太玑的小少爷了,不可能完全不来同他们联系。 太奇怪了。 太玑不敢贸然去同那少年搭话,心中抓肝挠肺地痒得不行。 文秀的少年等了一会儿,并未有人前来,遂随意寻了处相对清净些的小道,盘膝坐下,抚弄起那张琴来。 琴声叮咚如清泉流水,静乐安和,听来竟有令人平心静气、舒畅安逸之感,与这遍地充满药香的灵山糅在一起,便是在这罕有人打理的山野中,也仿佛置身幽谷桃源。 那琴头雕着的皇鸟、凤鸟与鸾鸟伴着乐声竟从琴上脱了出来,伴着乐声翩飞起舞,五色光华流转,这灵山小道上不多时便引来了诸多鸟雀驻足倾听,很是奇异。 很快,禺号就轻轻戳了戳太玑脑门的呆毛,悄声道:“是子契。” 太玑猛然抬头,见不知何时,那三只五彩鸟之中居然多出了一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同三足金乌们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体态看上去要更似燕,但却比燕大得多,尾羽也更修长美丽。它比周遭的鸟禽都要华美一些,凡鸟们不敢造次,纷纷拜服在玄鸟身后。 玄鸟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少年肩头,身上佩着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 子契其实早就已经到了灵山,但在巫族的地盘,他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因不能确认接应之人的身份,直待太子长琴抚琴奏乐,他方才现身与之相见。 一曲将毕,玄鸟终于口吐人言,问那少年道:“你便是重黎的儿子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点了点头,礼貌淡笑:“正是。我时常在山中抚琴,每每引来禽鸟相舞,族人们早习以为常,他们知我好乐,我抚琴之时便主动退避,不来打扰,故父亲让我来取信物。我在此地抚琴,巫族之人不会接近这里,商君大可放心。” 子契司掌大火,大火星又唤做商星,平日里外人便敬称他一声商君。 他闻言点了点鸟头,神色轻松了些许:“你们倒想得周到。” 太子长琴微微颔首,抱琴站起来道:“妖皇可弄来了父亲想要的东西?” 子契高傲地扬了扬鸟脖子:“那是自然。”他叼下身上那团闪闪发亮的珠子,不知操动了什么法诀,那东西顷刻便燃烧起来,生出耀目的火焰。 太子长琴眼睛一亮,“果是火内之珍!父亲寻它多年,此番定然十分欣喜。” 子契却翅膀一挥,将那团火种的火焰封住了,又化作圆润凡珠,“父皇交代过,要得重黎亲口允诺,才可托付火种。” 太子长琴见他这一手对火焰收放自如的功夫,微怔之后由衷赞叹道:“商君这神通倒是厉害。” 禺号和太玑躲在一旁,子契燃起那团火焰后,禺号便露出了些讶然的表情,然后便皱眉沉思起来。 太玑只顾专注盯着太子长琴和子契,并未注意到禺号的神色。 难怪小金乌们十个也打不过子契,子契司火,天生能够控制管理火种,说燃便燃说熄便熄,小金乌们同他打起来处处受制,自然落下风。 能让祝融都动心的火,想来也不是凡品,帝俊这是在收买祝融? 太玑还在思考,身边的禺号已在他耳边低声道:“早听闻十二祖巫内部因重组盘古真身之事多有不睦,虽一致对外,内里却也明争暗斗,父皇助祝融一臂之力,应是想令巫族内斗,无暇妨碍妖族大业。” 太玑忍不住瞧了他一眼,评价道:“本少爷深深怀疑你九位兄长是不是妖皇亲生的了。”都是一个爹,怎么一家子的智商水平差距这么大……帝俊你这基因到底行是不行? 禺号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心中多有思虑。 因为子契拿出的那团火种,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陆压亲自交给帝俊的一团离火。 陆压人在西昆仑修行,斩出恶尸禺号,却因此承了帝俊的人情,帝俊对他的恶尸有父子之恩,陆压出于报答,或者说为让帝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条件,便送了帝俊一团火种。 陆压本身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这火种的持有者可以自由使用他的本源火焰,无论对敌或是炼丹都十分好用。 却原来,帝俊讨要离火,是为了收买祝融,引巫族内乱? 借着禺号的眼睛暗中观察的陆压,心情着实有些微妙。 太子长琴对子契要见祝融的要求有些迟疑,略显为难道:“灵山耳目众多,要见父亲并非易事。” 子契不满地扑棱了两下翅膀,刚要发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陌生雄浑的声音:“想见重黎还不容易!你们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妖族的太子,在此秘密勾结,证据确凿!待我捉住你们,重黎又怎能不现身!” 几人齐齐一惊,子契反应极快,下意识就要高飞逃跑,却被一团水做的壁障阻住了去路。 那壁障顷刻间伸出许多蔓藤般的水流来,将玄鸟牢牢捆住。玄鸟属火,修为又远不及共工,被这水流束缚,发出尖锐凄厉的鸣叫。 太子长琴情急之下抱琴挥出数道宫音,将那水流勉强阻断,跃起数丈救下了玄鸟,将他护在怀中,后退了几步面色凝重道:“……康回叔父!” 共工缓步而来,面带狰狞笑容,语气阴冷而残酷,冷哼道:“重黎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吗,以为让你来同妖族接应,便不会引人注目?他身为祖巫祝融,竟让妖族插手巫族内务,其心可诛!长琴,你是个好孩子,若识相些,便不要挣扎,乖乖同我去将重黎与妖族勾结之事交代清楚。” 太子长琴皱眉不语,心中急切寻找着能脱身的去处。 他来时已经十分警惕,但共工身为祖巫之一,实力无限接近圣人,若要隐藏行踪又岂是他能够查探到的。现下同玄鸟会面之事被撞破,父亲的处境很是危险。 太子长琴收敛了紧张,朗声对共工道:“我一时兴起在此地抚琴,引来许多鸟雀,并未发觉引来的是妖族之人,还请叔父明察。” 共工指着他怀中的玄鸟道:“那现在我便告诉你,你抱着的那只就是帝俊的鸟儿子,你若真与巫族同心,就立刻让他毙命于此!” “这……”太子长琴抱着玄鸟的手紧了紧,动作迟疑起来。 子契毫不示弱,故意高声鸣了几下,听不懂鸟语的共工自是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而一旁躲着的太玑和禺号却听得明明白白:“垃圾丑东西!就知道欺负小辈!有种跟我父皇单挑!” 太玑几欲上去帮忙,但他现在连15级都不到,更化不了形,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反而又拖了后腿,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禺号见太玑有些按捺不住,当即显出了原形,一屁股将太玑坐在了下面,缩成一团藏在树后低语道:“嘘——别轻举妄动。” 太玑心中急切,太子长琴定和咕啾有关,他如今有难,实不能坐视不理。而且子契怎么说也是小金乌们的哥哥,若落到了巫族手里,恐怕凶多吉少。 他忽而灵光一闪,用力在禺号屁股下面拱了拱,小声道:“我有法子能助他们两个逃跑。” 禺号疑惑俯下脑袋来静听,没一会儿面色就古怪起来。“……你确定能行?” 太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犹犹豫豫道:“不确定,但出其不意或可有用。万一不成,你就带着他们俩先跑,我有二师兄给的符箓,随时能够保全自己遁回玉虚宫去。” 禺号看了一眼不住后退的太子长琴和玄鸟,又看了看胜券在握的共工,终是一咬牙下了决定:“好吧,姑且冒险一试。”如若失败,大不了把恶尸先赔进去,让他们三个跑掉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四人中数陆压修为最高,倒是不惧共工,但他恶尸是三足金乌这回事儿,抖出去总有些不妥。 禺号看准时机,在共工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突然发难,太阳精火熊熊喷出,将共工周围围成一个火圈;与此同时,他将太玑团成一个球,朝太子长琴的琴猛砸了过去。 太玑在空中便已调整好了姿势,稳稳用小爪勾住琴身,在太子长琴讶异的目光下,飞快下嘴,在琴弦上连叨了数个音出来。 那些音符凑成一个有些古怪的调子,崩崩梆梆的,一时也听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太子长琴却微微一怔。 太玑见他发呆,忙又把那几个音重新叨了一遍,急切地撞着太子长琴的手臂,像在催促他什么。 太子长琴骤然回神,试探着一手抱琴一手抚弦,奏出了太玑刚叨出的那些音符。在他手中,那些音符连贯起来,听来倒别有一番意境。 长吟叠唱鸿鹄曲,共岁秋冥话江湖。 碧青色的一团光华随着琴声侵入了共工的身体,禺号奋力躲避着共工的攻击,而在琴声奏罢的那一刻,共工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太子长琴茫然看着手中的琴,又抬头看了眼行动不能自主的共工,来不及多想,立刻带着三只鸟崽转身逃走。 此曲名为,平沙落雁。 22.第二十一章 禺号见太玑的法子竟然真的生了效用,也不恋战,匆匆回头放了一把火就跟着太子长琴一起逃走。 子契受了伤,并不能飞得很快,只能同太玑一样伏在太子长琴肩上,他见禺号好端端的不在日车上行职,立刻就搞明白了个中缘由,不由翻了个白眼:“你们十个爱偷懒的,还真会凑热闹!” 禺号随口就顶了他一句:“要不是本太子在,你刚刚就被捉去拔毛水煮了!” 子契凶巴巴瞪着自己不听话的弟弟,忽又想起现下不是他们兄弟打闹的时候,正色了表情道:“重黎之子,你那奇异的法术能拖住他多久?” 太子长琴苦笑道:“这……我也是第一次在对敌的时候用,共工叔父法力高强,恐怕控不了他几息,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他说的不错,就这短短数秒逃跑的功夫,共工乘着水龙的身影已经快速接近了他们。只是他似乎是起了追捕猎物的兴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并不立刻冲过来。 禺号沉吟片刻,立刻道:“灵山大巫众多,万一引来其他人,就更是逃不脱了,起码得保证敌人不会增多!” 太子长琴遂给出了一个方向:“西方的榣山是我时常抚琴之地,那里鲜有人至,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引人注目。待父亲察觉我这里出了岔子,应也能赶去那里相助。” 三只鸟崽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太玑“叽叽啾啾”地提醒了一通,禺号瞥了他一眼,为他翻译道:“他说子契哥哥受了伤,不便奔袭,不如趁共工还没追上来,先将他送走,去妖族求援。” 这提议倒是让子契和禺号都清醒了一下,眼下他们虽然同被共工所追杀,但太子长琴毕竟是祝融的儿子,即便祝融真的来了,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妖族和巫族形势紧张,面对两位祖巫,他们两个妖皇的儿子显然是极好的人质和把柄。 太子长琴却有些犹豫:“可父亲已等待火种多时,若商君离开,我既无法同父亲交代,也没法给出商君想要的承诺……” 禺号当即一口啄下了子契带着的那颗火种,腾出一只鸟爪抓住了它道:“这好办,我带着火种,子契哥哥回去报信,一会儿若能见了祝融,得到他的答复,由我将火种给他便是。” 子契闻言冷哼了一声:“小十你胡说什么!那又不是寻常的火,你以为谁拿了都能用的吗!”他天生司火,对世间各路神火都有一定的天然压制力,但对这火内之珍,也需耗费精神才能勉强让它听话,若这火种再大一些,便是他也没辙。 帝俊也正是知道他的能力,才让他来送火种的,祝融若得了火种反悔,子契也可操控火种令他听话。 禺号一只小小的金乌,这时候瞎逞什么能!!万一祝融届时反水…… 禺号却并不在意,稍一使力就令那火种燃起熊熊火光,然后爪子一收道:“得了,你一身伤跟着我们反而是拖累,此时不走难道等那丑东西追上来把我们俩一起拔毛水煮么?” 子契呆愣地看着那团在禺号爪子里乖巧万分的火种,忽然生出对自己天生神通的怀疑:他一定是眼花了,那桀骜不驯的小火种怎会这般听话??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迅速思索了一会儿,将一道灵光甩给禺号:“拿好了!这是父皇留给我防备变故用的,你带着多少是个法宝。” 禺号微微一怔,接过后方才惊呼出声:“太阳神轮?!” 太玑猛地回头,同他对视了一眼,两鸟同时在对方目中看到了复杂万分的心情: 这……不知是该心疼禺号九位注定扑空的兄长,还是该感叹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太玑将元始师兄给他的那道符箓贴在了子契身上,用力一撕道:“师兄说,这能立即将人传送回昆仑,昆仑凉风山往上就是妖族天庭。” 子契点了点头,“我刚就想问了,你这毛团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会和小十在灵山?” 太玑仓促应道:“说来话长,我叫太玑!” 子契依稀觉着这名字哪里有些耳熟,但他未及想起,就已随着飞散为灵光的符箓一起消失在他们眼前。 空降在昆仑玉虚宫的子契,面对皱眉盯着他的白衣人形自走冷气制造机元始天尊猛然反应过来:个太阳的……道祖家的小徒弟不就是叫做太玑吗! 元始天尊冷冷看着他,寒声问道:“怎么是你?师弟呢?” 玄鸟毛都炸了起来,瑟瑟发抖开始思考自己装作偶然路过的可能性。 * 太子长琴身上少了一只大型肥鸟,行动顿时轻快了许多,而太玑小小一只缩在他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 他们一路向西逃,共工发觉玄鸟不见了,勃然大怒,已开始向他们放出攻击。 太子长琴带着他们四处躲闪,可光是闪躲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注意力,想要反攻还击却是毫无机会可言。 跑了一只玄鸟,眼前这只三足金乌便是祝融同妖族勾结的唯一证据,共工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们溜走第二次,全力将禺号他们堵得紧紧的。 行至半道,前方一条长河阻住了他们的去路,太子长琴猛然一惊,险险止住脚步。 白色的水雾将四面八方笼罩了起来,圈出一块封闭的区域,太玑他们费尽力气也无法从中穿出去,虎视眈眈看着近在眼前的共工。 “傻乎乎的小不点,榣山是重黎的辖地,我怎会轻易放你们到榣山。此地有一条寒暑之水,我逼你们至此处,有水泽加持,你们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 禺号悬停在空中,周身的太阳真火暴涨了数倍,极力凶鸣,向共工发出威胁。 共工才不将他小小金乌放在眼中,随手挥出一道水龙,就冲散了部分金乌的火焰。 禺号不敢同他的水龙硬拼,不得已缩回来了些许,共工却不肯放过他,一齐放出数条水龙来追,禺号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水龙缚住。 “咻”地一声,一道金灿灿的物什在空中划过,共工余光一扫,警惕后退闪避,躲过了那块板砖。 金砖落在他身后,砸出一个深坑,共工面色不善地眯起眼来,这才发现太玑的身影。 太玑一砖没扔中,又从包里掏了一块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挥舞着短小的爪子向前投掷。 共工见他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不由嗤笑道:“原来还有一个小东西,你们两个还是三个,能有什么区别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烈焰燃烧的光刃,共工心神一凛,啐了一口道:“帝俊真舍得心疼鸟崽儿,先天灵宝也拿给你们胡闹!” 禺号抓着太阳神轮,扑闪着翅膀挡住了太玑,挺着脖子道:“知道厉害便不要再打我们的主意!速速放我们离去!”他们被追到此处,已经有些精疲力尽,陆压担心自己神识离开恶尸,以恶尸的能力恐怕败阵更快,只好继续顶着金乌的壳子同共工周旋。 共工哈哈大笑,周遭环围他们的那些水雾凝结起来,形成高大的墙壁,像个倒扣的海碗一般将三个小东西轻松困在了其中。 就在那水雾凝成的结界合拢的一刻,太玑忽然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系统提示。 【叮!检测到已进入五人英雄副本,当前参战人数不足,是否召请队友协战?】 太玑来不及细想,猛然按下了“确定”。 “唰”“唰”“唰”三道神行的光束落了下来,花花还维持着给咩太投喂的动作,丐丐一脸茫然叼着啃了一半的鸡腿,油叽叽的爪子在身上随意抹了抹,困惑道:“叽崽,你这召请怎么连个确认都没有啊……” 太玑懵逼看着他们三个,一时有些无言。 算上禺号和长琴,五个95级的大罗金仙,打一个97级的准圣级BOSS,还加他一个不到15级的脆皮叽……他造出来的系统怎么这么智障,这特么能打得过吗! 他匆匆在队伍频道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几只正太纷纷从地上爬将起来,严阵以待,倒还真有几分大战的架势。 小叫花愁眉苦脸地揉着鼻头,吐槽道:“呜哇!叽崽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丐帮来打本……” 花花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自己许久没用了的小橙武,抬手刷了一道清心道:“省省吧,你有笑醉狂怕什么,僵直挨打了自己喝酒去。” 丐丐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儿:“略略略!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啊……” 太子长琴无措站在他们中间,手足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你们、是……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花太眼睛一亮,“咦”了一声道:“叽叽,你这么快就挖出咕啾啦?” 太玑落到了长琴的琴上,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呢,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刚刚他还平沙了共工。” 花太盯着太子长琴若有所思,正欲同他打个招呼,身后却猛然冲过来一道水龙。 小道童腮帮子里鼓鼓当当的食物还没咽下去,见状急忙高高跃起,一剑斩断了水龙的脖子,惊惶扑过来查看:“花花你没事吧!” 几个小家伙纷纷回头,共工的耐性已到了极限,周身升起数道粗壮的水流,凝视着他们道:“我没工夫陪你们几个崽子玩耍了,交出那只金乌,不然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会儿伤了你们可不要哭鼻子。” 太玑蹦跶着在太子长琴的琴上叨了几个音,长琴顿时会意,抱住琴身做好了进战的架势:“叔父,得罪了!” 23.第二十二章 太子长琴话音未落,一向行动潇洒的小乞丐已握着短棒冲了上去,棒打狗头、拔狗朝天,转身一记亢龙有悔的大龙咆哮着推将出去,震得共工竟不由后退了一步。 共工凉凉审视着这群小鬼:那小道童方才一剑斩断了他的水龙,这衣着破烂的小东西也有些古怪,竟能撼动他强悍的肉身;长琴这小子不知学了些什么法术,让他好几息都无法自如行动…… 柿子挑软的捏,他用力一跺脚,大地震颤中,那些拧成一团的水龙便向看起来最不禁打的花太冲了过去。 花太轻描淡写一个太阴指躲开了袭来的水龙,还未松口气,那水龙却自己轰然炸裂,化作无数小流将他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花太惊呼一声,春泥都没顾得上挂,扑面而来的水流就将他的身影溶得无影无踪。 “花花!” 小家伙们惊叫出声,咩咩骇地魂儿都飞了一半,慌慌张张冲进水中,却什么也没捞到。 丐太抽搐着嘴角,连忙灌了几口酒给自己压惊:“卧槽!卧槽!叽崽儿!我们奶妈化了!你瞧见没!!” 太玑当然瞧见了,他也很是惊惶,整只叽都不好了。 咩咩哪能见花太受欺负,找不见花花的身影,转身就提剑开了爆发,反手将气场落在脚下,顶着蛋壳挥着剑找共工报仇去了。 太玑急急忙忙在长琴的琴弦上啄了几声,长琴听明白了该用哪个法术,扬手一道平沙落雁,助白鹤小童行天道。 洗脑一般的琴声回荡开来,共工听得十分厌烦,招呼着洪流直往几个小不点儿脸上砸。 刚挥出几道水龙,碧青色的光圈就落了下来,圈内的水龙还未飞出多远,就从空中崩碎掉落在地上。 共工全身的法力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任他如何发力,都只能如同崩豆子一般慢吞吞地往外挤,他心知自己定是又中了什么古怪法宝的控制,胸中怒火燃烧不休。 太子长琴有点懵懵地抱着怀中的琴,震惊喃喃道:“这、这招又叫什么……?” 太玑一边教着他使用技能,一边答道:“叫‘给我懵逼’!” 地上的水流缓缓汇到了一处,违抗常理的自行倒流而起,凝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花花从中钻出半截儿身子,落了一道提针给咩太,转着笔悠然道:“别听二叽胡扯!那叫‘江逐月天’。” 几个小不点儿见花花冒了出来,都是一喜,心中大定:“花花你没事!” 人参果遇水则化,方才不小心被共工给冲散了,但却没受到什么伤害。花太被他水龙吃了一次,反而摸清了共工的水系法术伤不到自己,仗着能在水中自由溶化,神出鬼没地扔着技能,倒显得十分轻松写意。 太子长琴下意识跟着小黄叽选中的弦去奏出技能,还未及反应,视角已经猛地一换,到了正跟共工贴着打的咩咩和丐太身边。 他面目呆滞地仰起头,看了看高大的共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身体,和身后抱着琴的身影,慌乱而语无伦次起来: “这这这……我、我……我……” 眼看共工的攻击就要砸到他的影子上,太子长琴连躲闪也忘了,愣愣站在原地。 “啊哒~!哒哒哒哒哒吼!” 小叫花一个龙啸弄飞了共工,一气儿连招带着漫天的掌影,将那一座山似的祖巫推远了好几尺。 他抬手灌下一口烈酒,手背抹了抹下巴喊道:“都切剑了还愣着干嘛!一起揍啊!” 长琴这才回神,双手茫然握着剑,呆呆道:“啊?啊…哦……哎?” 几个小家伙同共工战成一团,花花时不时钻出来奶他们一口,或是阴共工一记,共工还要分神防备禺号爪子里的太阳神轮,太玑惊讶地发现,他们这样临时凑起来的队伍,竟然还真能压住共工的血线! 长琴很快就熟悉了莫问的一套技能,不用太玑在旁边提醒,他也能自己判断出时机了,渐渐配合地得心应手起来。 太玑缓了口气,紧张的心情却未曾放松片刻。 共工受够了他们这样消磨式的纠缠打法,不再保留任何实力。寒暑之水倒灌上岸,铺天盖地的波涛掀起数层楼高的巨浪,像个咆哮的巨兽,要吞噬一切挡在它前面的东西。 脚下骤然失去了平衡,滚滚洪流覆盖了地面,咩咩情急之下化作白鹤接住长琴和丐丐,从翻卷的浪中疾速穿过。 禺号眼见不妙,连忙接近太玑,将爪子里那颗火种丢给他,头也不回低声道:“吃了它!” 太玑接住那颗珠子,一脸茫然:“啊?” “让你吃你就吃!”禺号暴躁地冲共工喷着太阳真火,欲图蒸发一些这浩大的水势,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他飞快瞥了一眼身后,见太玑还在犹豫,催促道:“多一个人打总比少一个人强,快点儿!” “它要是在我肚子里烧起来怎么办?” “烧不烧还不是我说了算!” “哈???” 太子长琴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伸手就想阻止,太玑却已过了犹豫的当头,一口吞下了那颗珠子。 太子长琴:“……”不是,你们这让他还怎么同父亲交差啊。 赤红的原力在太玑的经脉中游走,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浓厚纯粹的力量,太玑猛地打了个一个饱嗝儿,口中还有些许淡灰色的烟气。 金黄的绒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化作英气飒沓的藏剑正太。 太玑虚握了握自己手掌试了试力道,这不知是什么火种的玩意儿居然让他一举升到了90级,虽不是全盛,打架帮忙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抽出武器,一个玉泉鱼跃冲上前,控好面向,鹤归迎头一击,宽厚的重剑剑身对着共工的脸就拍了下去。 共工下意识运来水幕抵挡,手臂却被长琴的减速耽误了时机,“梆——”地一声同重剑撞了个结实,脑中顿时一片金星璀璨。 太玑不紧不慢接上一记霞流宝石,反手握紧重剑剑柄,心中瞬间亮起了什么,重剑搅动着周围的水势,剑风带着冲天的水龙卷拔地而起。 “风来吴山——!” 劈头盖脸的攻击带着切金断玉的力道割在祖巫强悍坚硬的肉身上,留下一条条浅淡的血痕,再被那水卷一冲,受到刺激的共工怒火中烧,几近狂暴。 锋利的水刃直冲太玑而来,太玑大风车还没停下,花花见状立刻给他扔去一道春泥。 太阳神轮同那水刃撞在一处,迸发出炽热的蒸汽和烈焰,漫空的水雾中,兵刃相接的刀光叮叮作响。 太玑猛然松了口气,默默把大风车读完。 可是,以三足金乌的修为,并不足以完全发挥出太阳神轮的神力,愤怒的共工阴冷狞笑,水刃一拥而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啪”,那挡住攻击的太阳神轮就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顷刻间碎成漫天的金色光点。 禺号吃了一惊,匆忙运起金乌之力将那些太阳金精聚拢回来,但他远没有帝俊那样的法力和修为,根本无法重新令太阳神轮凝聚成形。 突破日轮的水刃迎头飞至了禺号的面前,刀风掀地他羽毛都蓬飞,他条件反射眯起了眼睛。 这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眼睁睁看着已到了额心的刃光,避无可避,喟然在心中叹道:这恶尸终归是保不住了。 金色的身影从侧里冲了出来,带着两把泛着不同颜色幽光的小剑,峰插云景疾速穿出,硬生生将共工即将捉住金乌的身躯击退了十数尺。 春泥早被那些水刃消耗干净,太玑顶着减伤,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言,双手抡起重剑,趁势向共工追击而去: “云——飞——玉——皇——!!” 金色的光芒和祖巫的手臂撞在一起,禺号呆愣着鸟目,怔怔望着面前的身影。 陆压的神识几乎是一瞬间就从禺号身上脱离了回来。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声若阵雷,鼓鼓作响,不知是因为方才面对生死危机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眼中似乎还留存着少年意气风发挥动重剑的身姿。 西昆仑孤零一人的洞府中,半大的道君匆匆忙忙从蒲团上跃下,行至洞府门口的石桥,按着莫名跳个不停的心脏,往平静的水面看了一眼。 水中映出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孔,灵动俊秀,脸皮微微泛红。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袋埋进水里,闭上眼—— 脑海中满是挡住伤害的流光小剑、金色的发带和流苏、漫天飞舞的太阳金精、骤然疾退的魁梧敌人…… 陆压猛然从水中钻出,茫然眨了眨眼,任水珠顺着脸颊滴落。 他、他堂堂陆压道君,闲游五岳,闷戏四海,不畏三教,不惧巫妖,不拜极乐,居然……被个区区小黄叽给救了? 陆压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再过两个混沌就十八岁了,共工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保不准有没有他厉害呢。 而且恶尸的本领不如本体,打架吃了亏也算不得败绩,大家都是准圣,真身打起来,谁赢谁输还很难说。 但…… 他猛拍了拍自己的脸,使劲摇了几下脑袋,心头之念却一点儿不能被止住,雨后春笋般直往上冒: 怎、怎么办…… 突然觉得道祖家的小少爷,竟然…… 有、有点儿帅……! 他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痴笑,摸着脸颊想到:那乖巧的绒球团子真身,也挺软萌可爱的…… 陆压道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完了。 他脑子好像中叽毒了。 24.第二十三章 大荒之隅, 西北天柱。 共工自诞生以来,凭借祖巫强横无匹的肉身力量, 和盘古精血带来的强大神通,在三界内鲜有对手。且十二祖巫虽彼此不合,但对外一向同气连枝,更没有在任何时候吃过亏。 可今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不得不使出全力的感觉。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准圣的实力同圣人之间隔着一条天堑鸿沟,可同样的, 准圣级别同其他大罗金仙相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实力无限接近于圣人的十二祖巫, 无论如何不该连这小小的几个大罗金仙都对付不了。 共工十分暴躁,此地临水,本该是他最游刃有余的战场,在这种地方却要被几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不低逼得使出绝招,凶戾的祖巫只想将他们统统挫骨扬灰, 以消他心中窝火。 只见他祭出玄武印,滔天的洪水涌上了天穹,无边无际的波涛带着堪比东极归墟吞噬一切的力量,四野一片汪洋,头顶是风雨大作, 黑云压水, 电闪雷鸣。 竖起的水浪足有数千尺高, 铺天盖地, 向内合拢成合围之势,将先前水雾凝成的结界都几乎撑爆。 太玑见势不对,匆忙虎跑躲过了迎头盖下的海浪,可脚下没有落脚之处,眼看就要掉入无底的水中,禺号立刻疾飞过来用三只脚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太玑拍着胸脯缓了口气,对禺号谢道:“幸好还有你能飞。” 禺号费力向上拍着翅膀,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嫌弃道:“……你这武器也太重了!!” 太玑尴尬挠着后脑勺笑了笑,被小金乌抓着同花花他们聚到一处。 四合的巨浪将他们完全封闭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花花漂浮在水中,给最脆皮的太玑和咩咩挂了春泥和毫针,面色凝重道:“不行!这浪头落下来,我是无碍,你们几个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丐丐和长琴骑在白鹤的背上,表情也很是肃然,仰头望着巨墙般的水幕,握着武器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来。 “傻咩,你的山河呢!这种时候还不赶紧落无敌啊!” 咩咩无辜地拍着鹤羽,弱弱道:“贫、贫道单修太虚剑意……” 花花无奈看了他一眼:“要你何用……” “嘤QAQ!太、太虚剑意天下无敌!!” 太子长琴思索片刻,在脚下铺上了云生结海,但众人也知道,这点辅助并不足以帮助他们扛过共工全力以赴的攻击。 花花头疼的刷着hot,苦着脸道:“你们这是为难我万花……”群奶并非花谷的强项,单加才是万花所擅长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换上了群奶奇穴,打算硬抗这一波攻击。 如若团灭……便祈祷锋针在这里也能正常使用吧。 众人齐齐开了减伤,饿虎一般的巨浪扑盖下来,几个小家伙缩成一团,深吸一口气闭气抱头合上双眼。 “咔”地一声,无穷的波涛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赤红的烈焰席卷八方,骤然猛升的温度使得天地之间仿佛瞬间从严冬步入了盛夏。 一双有力的大手横插进来,握住了那将要盖下的浪头,用力一捏,这困住太玑他们的寒暑之水便蒸发殆尽,只余漫空水雾。 大地露出了潮湿的表面,又很快被这热浪蒸干龟裂。 太玑等人落到地上,太子长琴惊喜地呼唤了一声:“父亲!” 祝融冲他点了点头,手执朱雀旗,周身是耀目的火光,在乌云盖顶的昏暗天光下,宛若救世天神。 “康回,你我宿怨纠葛已久,向妖族讨要离火是我自己的事,同小辈们无关,今日我们在此做个了断,休要将他们牵扯进来!” 共工闻言冷笑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他们二人的身躯暴涨数倍,踏地撑天,业水同烈焰撞在一起,一时地动山摇,三界皆惊。 三十三天外,鸿钧猛然睁开双眼,单掌一拍座案,在昊天还未来得及行礼的时候,便化作一道流光冲出了紫霄宫。 道祖身为世间第一位天道圣人,以身合道,早该终生不出紫霄宫了才对。 昊天一脸懵看着鸿钧离开的方向,心下突突跳了起来。 这恐怕是要出大事了。 早就积攒了无数新仇旧恨的两位祖巫动起手粗暴蛮横,每一击皆是竭尽全力,囤积的怒和憎在此刻尽情释放,攻击全不长眼,太玑他们手忙脚乱地躲着洪水和烈焰,一会儿被灌下一肚子水,一会儿又要被烈火烧屁股。 丐太一掌掀飞了太玑面前砸下的林木,花太自顾不暇,奶不上他们,残血的丐丐果断自力更生开了笑醉狂。 读到一半,却听得头顶一声惊雷乍破,他喝酒的手一抖,险些把自己呛到。 狂潮伴着风雨大作,摧枯拉朽的自然之力仿佛忽然失去了控制,山崩地裂、天火降临,暴雨携卷着狂风,又和共工的水浪搅和在一起,俨然一副末日到来的景象。 祝融和共工战至激烈处,对周遭的变化并无关注,反倒无形中加重了这场灾难。 丐丐不合时宜地发起了呆,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心一路沉到谷底:“糟……!” 花花见到此景,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一个蹑云冲了过来,紧迫问道:“你、失控了?!” 丐丐缓缓呆滞着点了点头。 太玑一脸茫然,还未及询问,就见花花已经用力一把将丐太推了出去,大喊道:“跑!快点儿!离开这!!” 丐太二话不说运起大轻功就跑,奇怪的是,那些暴风雨像是追着他走一般,太玑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断震颤的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丐丐奔袭过的地方裂开,露出地底深处滚烫的岩浆。 禺号停在了太玑肩头,喃喃道:“这小子……?” 花花拉住了太玑的衣袖,紧张道:“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日后再同你解释,我们快走!” 太玑无措地在远走的小乞丐和花花他们之间看来看去,觉得脑子乱七八糟,完全不够用了。 太子长琴一声惊呼,太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共工的玄武印被祝融躲过,狠狠砸在他背后不远处那冲天的高山上。 暴烈狂风中,山体终于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冲撞和晃动,拦腰轰然断为两截。 无际的天空被扯开了一个大口子,天河之水奔流而下,大地霪雨无止,人间界顷刻就变为一片汪洋。 祝融高挥朱雀旗,化作一团赤红的光球同共工撞在了一起,巨大的爆炸声带着席卷方圆数万里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天地间,祖巫的高大身躯荡然无存,唯余漫天飞洒的祖巫精血,同倾泻的天河水混合在一起,连绵不绝砸向大地。 太玑颤巍巍拉住了太子长琴,声音都在发抖:“……这……长、长琴……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太子长琴目中含泪,全身都被血雨淋透了,强按下亲眼目睹父亲身陨的悲意,沉肃道:“此地名为……不周之山……” 太玑陡然松开了手,脑中只余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不周山。 上古传说,共工与祝融水火不容,不知何故于不周山大战,共工怒触不周山,使天柱倾塌,人间洪水肆虐,生灵涂炭。 太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被共工追杀所至的地方,竟是不周山。 天边降下柔和的白光,太玑怔楞抬头,见鸿钧不知何时,已经面无表情站在他的面前,身旁是被一层坚固的白茧封锁在其中沉睡的丐丐。 鸿钧伸出手掌,对太玑唤道:“随我回去。” 他呆呆望着鸿钧。 自出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仿佛捅穿了心底的慌乱:“……师父……” 地裂平息了,山崩也结束了,风雨还没有停下。 太玑鬼使神差伸出手,满目茫然无措,忐忑惊惶。 禺号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唯恐他被道祖带回去受责罚,连忙飞过来想要叨住他的衣服唤他回神,可还未近身,就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血脉牵引召唤之力。 他徒劳挣扎着,高喊着太玑的名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太玑被鸿钧带走。 临走时,鸿钧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陆压心头一乱,一瞬间竟觉得鸿钧透过禺号的眼睛,直直望进了自己的双眼。 这一分神,元神的召唤之力没有了抵抗,陆压面前景物一换,就已元神归位,回到了羲和的日车上。 羲和同帝俊站在一起,旁边是伤势还未痊愈的玄鸟子契,伤痕累累的三足金乌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阖目长长一叹。 *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 天……塌了。 太玑坐在宫内,失神想着下界的事。花花他们不知回到了玉虚宫没有,长琴身上的封印也还没弄明白,丐丐被师父带走了,不知要做些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太玑到现在也还有些迷茫。 但毫无疑问,这次是真的把天都捅破了。 人间大洪水,西北天裂,地陷东南,众生浩劫已然来临。 他脑袋上落下一张宽厚的手掌,正如在此地初生那时一般,带着安定人心又包容的力量。 鸿钧淡淡开口道:“我先前同你说过,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也是你的功德。” 太玑小手拉住了道祖的衣衫,仰头追问:“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鸿钧蹲了下来,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着少年的慌乱。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一旦牵扯进来,便脱身不得。你耗费修为,将他们救出来,但他们的本质,你心中可意识到了?” 25.第二十四章 太玑微微一震, 下意识接道:“什么?” 鸿钧道:“鹰、鹤、人参果,看上去是具体化物, 但他们的本质,你心中可真正意识到了?” 太玑忽然想起,通天师兄同他说过,蓬莱岛是仙家之地,终年福光祥云,万里晴空。 可他在蓬莱岛捉鹤做叫花鸡的那些日子,蓬莱阴云蔽日,黑云压顶。 后来他去了玉虚宫, 起初也有阴雨, 但丐丐去找大鹏之后,昆仑山就乌云散尽、晴日朗照了。 他心中浮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鸿钧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无波道:“若有了答案,便去自己向他们求证罢。” 太玑懵懂点了点头。 鸿钧指着那天裂道:“出口已然打开,时机已至。” 太玑握紧了拳, 跌跌撞撞跑出去。身后的鸿钧目光深远,投向了下界,缓缓言道:“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 地不周载, 万灵受难之际, 当有圣人力挽狂澜, 平息星辰百川。” * 太玑见到丐太的时候,他正抱着脚丫坐在一些奇怪的石头中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兴奋转过身来,同太玑打招呼。 “叽崽叽崽!你来啦!” 太玑心情沉重,慢吞吞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坐下。 小乞丐见他心情不佳,胡乱抓了抓脑袋,随即正色向他道歉道:“对不起,这回是我闯了大祸了,还牵累你被训斥。” 太玑急忙摇头:“没有的事!” 他只是脑子有些乱,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小乞丐伸出油唧唧的爪子,在他脸上拉扯了几下,咧嘴道:“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嘛,要不我扮个鬼脸儿给你看?笑一个呗……” 太玑拉下了他的爪子,认真问道:“你是什么?” 小乞丐微微一僵,讪讪抽回了手,挠着脸颊看向一边:“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但你却能找到我们,这缘由你应是明白的。” 太玑点了点头:“我的系统里记录了老服务器的坐标,只要找到这两个世界的重合点,就能把你们挖出来。” 丐丐叼着烧鸡翅膀,仰头看天道:“你是被这里的大道所承认的生灵,但我们不是,所以在你降临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就在试图把我们这些‘外来者’融合成为世界的一部分,从而变成合理存在的‘本土居民’。” “我们在沉睡的时候,同世界融合,被吸纳为法则之力,成为完善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太玑的心脏都揪了起来。自己猜到是一回事,由丐丐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虽然从沉睡中被解救出来,但融合依然没有停止,长久待下去,早晚会被世界彻底吸收,傻咩就是例子。” 太玑猛然怔住:“你是说……咩咩会不时犯傻,是因为……” 丐丐点了点头,“黑心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和傻咩属性相生相克,待在一起就能减弱影响……” 太玑讷讷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丐丐向他伸出了爪子,友好笑道:“我身上有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名为‘风雨’。” 太玑重重握住了他的手,心中的疑惑如拨云见日般层层拨开。 所以,咩咩伴生的规则便是他脑中的那一片混沌…… 这世界的法则不完善,无真正的死地,六道轮回和幽冥血海那等去处也没有完善的规律,咩咩应此而生,因故当日他破开咩咩封印的时候,才会弄出归墟这万物终结之地来。 大道归元,万物归零,是为“虚无”。 丐丐说花花同咩咩属性相生相克,花太出世时,昆仑山万物生发,草木蓬勃,恐怕便是那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本源之“一”,是为“生”。 那咕啾呢?长琴又是什么? 小乞丐灌了口酒:“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答应了道祖,这些五色石饱含五行原力,能压制我身上的法则之力,到时候会有圣人应天道将我送出天外。” 他扔着空坛子耍弄道:“我们身上的封印一旦破除,就算是入了世,同这世间玄妙的天命搅和在了一起,各人都有各人的机缘,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能离开。你看这不,我的机缘已经到了,也算皆大欢喜。” 他顿了顿,笑道:“我本来想着,你这时不时变回叽小萌的,行走在这神魔世界实在危险,既然答应了要保护好你就不能食言……结果时间久了,反倒是我自己压制不住力量,还引来了大祸。……你也别犹豫什么,便就此别过,送我去往生罢!” 太玑眼眶红了起来,小乞丐慌乱的给他抹着金豆儿,手足无措道:“哎……叽崽儿你别哭啊!我、我鸡腿留给你!都给你!” 太玑接过他手中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却哭得更厉害了。 小乞丐手忙脚乱,又是扮鬼脸又是吐舌头,都丝毫不起作用。 太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他诞生起,就没有人教过他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在虚拟的世界中摸爬滚打,跟着别人的作为去学习,别人劫镖他就劫镖,别人打架他就打架,别人锄强扶弱他就锄强扶弱……相处时间最长的便是欧皇花哥,在做他的系统的那段时间里,他也跟着花哥学会了君子道义和体恤温情。 可是,真正的永别到来的时候,心中的滋味并不好受的。 跟花哥道别的时候,还可以笑着说一句“本少爷可是西湖人头叽,谁敢给我添堵风车伺候”,让他相信自己会在未知的某个世界过得逍遥自在。 目下…… 太玑开始思考,如果他一开始挖出丐丐,就不做犹豫直接送他去往生,是不是就不会因这一句保护之言而被牵绊住。 丐丐也不会想要捉什么鹤来做叫花鸡给他解闷儿讨他开心,就不会遇到黄龙师侄,不会因为咩咩的大胃口冒险去万寿山,不必帮镇元子找什么日精,不会阴差阳错被共工追杀到不周山引得天崩地陷……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不经意从山顶滚下的小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他做错了吗? 不知道。 可是,又应该如何做呢? 如果不尽快挖他们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和世界的融合程度只会更高,最终完全丧失自我意志,消散在世界中,成为这世间无形法则之力的一部分。 没有人教过他,这种时候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向谁学。 他知道,送走丐丐之后,丐丐会回到他曾经待过的虚拟世界,能够像他一样从此自由出入人类网络空间的服务器,不必再担心被什么更新换代给困住。 只是,若无备份,他就和花哥一样,从此再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过一个叫太玑的生灵。 世间所谓“结缘”之说,缘生缘灭,缘聚缘散,便若指尖流沙,将流走时,无论如何也无法抓住。 正所谓,有缘萍聚,当行乐时,须及时。 最是无忧少年时,一朝知愁再不复。 太玑抓着那只鸡腿,抽噎着鼻子,用力吸着鼻水道:“你能不能……能不能……” 丐丐想了想,从脖子里取下一个精致的鹰哨,递给太玑道:“你帮我把这个给我老子吧,他虽然答应做我的跟宠,可是他那么肥,我又带不走他……他要是知道我走了,没准儿傻了都有可能。你把这个还给他,就说我不要他了,我找着比他更厉害的白凤了。” 太玑匆匆在身上抹了抹油,接过那支鹰哨认真点头。 宫门开了,鸿钧身边多了一位眉目温善的女子,生着人身蛇尾。她游走进来,对他们二人淡淡一笑。 丐太伸出小爪子,把手放进了女娲的手中。 “记得把鸡腿吃完!那可是我舍不得吃留到最后的!”他回头如是说。 太玑一口叼住了鸡腿,高举手臂向他挥手。 鸿钧摸了摸他的头,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道:“他心愿既了,可以往生了。” 太玑扑进鸿钧怀里,埋首在他胸前,把一向爱干净的道祖的衣衫都弄湿了。 大门在身后关上。太玑知道,人身蛇尾的女神将炼化五色石,把祸根送出天外,补上天穹那个大窟窿。 鸿钧就地坐下,抱住小小的孩童,缓缓道:“他们踏入这个世界,便已注定了轨迹。你只需做你心中想做的事情便可,无论巫族、妖族、人族,或是三教,这苍生的生生死死是开天时就定下的,并非你造成的结果。” “你是天道选定破局之人,世间量劫何其多,与其瞻前顾后,不如随着本心玩个尽兴罢。” “师父……” 以前不懂,现下却终于明白了这两字的含义。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 还好……还有人教他,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天柱倾塌,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女娲不忍苍生蒙难,炼五色石以补天阙,断鳌足以立四极,方平人间界灾祸。 补天消耗巨大,中有一块五色石不慎落入东方下界,不知所踪,经年累月无人问津,受日月之光渐生灵智。 而共工与祝融大战后双双陨落,盘古真身再无法重聚,十二祖巫怒不可遏。 祖巫们察觉帝俊与祝融之间秘密勾结之事,认为妖族有意挑起巫族内乱纷争,开始筹谋报仇雪恨。 妖皇帝俊两个儿子在不周山之事中都被牵累,心中也愤愤不平,同东皇太一一起着手布置周天星斗大阵与混元河洛大阵,欲与巫族决一高下。 巫妖之战,一触即发。 26.第二十五章 妖族天庭。 帝俊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觉得十分头疼。 太阳神轮在不周山一战中毁了,但太阳星上太阳金精多的是, 重塑日轮并非难事,帝俊并未因为此事而过多责难禺号。 经此一事,虽然赔了离火火种,但巫族少了两位祖巫,实则是少了两位劲敌,帝俊对这个结果还算比较满意的。 禺号的伤势不重,帝俊同他寒暄了几句,就让他回旸谷去了。 倒是子契这臭小子, 很有些不听话。 “父皇先前明明答应过我, 见过重黎之后便许诺我的请求,如今怎能说话不算数!” 帝俊单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见着重黎了吗?把东西交给他了吗?他承诺夺权之后同妖族和睦相处了没有?现下重黎和康回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处!” 子契自知理亏,但仍然不肯轻易屈服。 帝俊语重心长道:“三足金乌是太阳之灵, 并非我想让他们更改命星就能改的,逆天改命必要付出代价,你可明白?” 子契垂首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可……弟弟们年幼,一生下来就被束缚在旸谷, 不得自由, 实在……” 帝俊挑眉看了他一眼, 困惑不解:“你整日见了那群小崽子就打打闹闹的, 恨不能把扶桑木都拔了,我瞧着你们关系也不怎么样,怎么反倒还为他们求起情来?” 子契顿时一噎,转过头看向一边:“是、是不怎么样!还不是实沈总说我仗着见识比他多欺负他……要是他们和我一样,能自由出入三界,公平来和我比试,他们就知道输给我合该心服口服了!” 帝俊深深看着自己的儿子,目中盛了些笑意:“实沈那小子倒跟你关系不错?” 子契连呸了几声,冷哼道:“才不呢!我瞧见他就想拔光他的毛,估摸着他瞧见我也差不多!十个金乌弟弟里数他最爱跟我抬杠,父皇若能给弟弟们另择命星,我看他的就别改了,拉一辈子日车算了。” 帝俊低笑着摇了摇头,笑过之后又不免生出些愁绪:子契平日里被他宠坏了,行事欠缺稳重,心思也好猜的很,稍遇有心人,便会被利用。 玄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爱子的请求,帝俊嘴上不情不愿,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想成全他的…… 周天星斗大阵中尚有几颗星子需要安排人管理,金乌有十只,拎出一只来,去兼顾别的星辰,若属性不相冲突,倒也无伤大雅。 就是子契这性子,须得打磨打磨。 他轻咳一声,板起脸来道:“既如此,参星我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去管,实沈命中与它有些缘分,倒是可以胜任此职。至于其他星辰,暂无合适的位置,便日后再考虑罢。” 子契眼中先是一亮,随即又皱眉道:“参辰卯酉,他升天时正逢日落,我大火星升天时正逢日出,且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岂不是……” 晨昏交割,永无相见之时。 帝俊凝视着他道:“这不是很好?反正你俩一见面就要打架,这下打不起来我可就省心咯……” 子契似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嘴硬:“父皇说的是,这样好极了!反正那小子见不着我,估计也开心的不得了!” 帝俊见他这般,无奈叹了口气,挥手让他去旸谷通知金乌们星位变动的事。 他的傻儿子哟……弟弟不是这么疼爱的,你们倒是坦率一点啊! 不过实沈去管理参星,倒可以让他借机观察一二,若命格没有什么冲突,回头就能将小金乌们分散到各个星辰上了。 他们妖族的太子,合该活得无忧无虑、潇洒自在些。太阳星有他和羲和打理,小家伙们只需有一个去拉日车就行了。 啊,话说回来,逗弄他们兄弟友爱的,倒也挺有趣……帝俊乐在其中,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沉笑了几声,转身去找太一商量混元河洛大阵的事宜。 * 旸谷,小金乌们叽叽喳喳围在实沈的旁边,很是不舍。 倍术叨着实沈头顶的呆毛,哭唧唧道:“子契这混蛋,瞎跟父皇乱说什么话,就知道拿你出气!” 厌越也在一旁接道:“就是啊,你走了,以后我们九个,白天旸谷里只能凑齐两桌斗地主,剩下两只岂不是很难熬!” 三身当即哀嚎了起来:“不要啊!小八你不要走!” 实沈:“……”不是,你们到底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被拆桌的斗地主! 中容连忙把话题拉向正常的方向:“就是!叽哥和小十坏了子契的任务,父皇干嘛要罚你啊……我们也不知道子契去找重黎是父皇授意的呀!” 实沈倒没那么难过:“你们放心,等我去了参星,只要让我遇到子契,定把他尾羽都揪下来给小十当鸟窝!” 续牙在一旁耿直道:“……那你怕是没机会了。” 实沈被他一噎,匆忙岔开话题:“对了,帝女他们几个兔崽子成功了没有?我们给叽哥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又没弄来他要的太阳金精,弄点太阴金精赔罪,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季厘连忙安慰他道:“草木一类不但需要日精,也要月华,我估摸着那太阴金精,叽哥多半也能派上用场吧……帝女捡太阴金精比我们方便多了,早就把东西送过来了。” 实沈这才放下了些心:“那便好,日后还需要叽哥多教我们些新鲜玩意儿,也好打发这无聊的日子……”他说道一半,忽然又低下了头:“哎,我以后也不需要打发时间了。” 小金乌们蹭成一团,帝鸿撺掇着他道:“今日是你最后一天上工,我不同你抢,让你好好当小太阳再溜达一回!” 实沈狐疑盯着帝鸿:“大哥,你真不是为了自己留下来斗地主?” “哪能啊!”帝鸿干笑了两声,情真意切道:“要不是我们不能出旸谷,我们也很想亲自送送你的!” 扶桑树下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兄弟分别在即,日后再想相见恐怕就难了,今日既是送别,何不直接送他到禺渊,一起见证他执掌参星?” 小金乌们齐齐一惊,四散开来,在扶桑木上蹿下跳,却没找到声音的来处。 帝鸿高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声音叹了口气,好像十分悲愁:“我乃一路过的有缘人,见你们兄弟情深,心中不忍,方才出言建议。” 倍术眨巴着小眼感动道:“大哥!他好懂哦……” 帝鸿“唰”地一翅膀糊在了倍术脑袋上,严肃对那声音道:“阁下从何处来?报上名来!私自闯入妖族太子府,若无来历我们可是要吃了你的!” 那声音循循诱道:“你们终日在这旸谷之中,不能尽情纵览下界风光,不觉烦闷吗?” 续牙非常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不觉得呀!”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强忍住异样的情绪,微笑道:“这旸谷除了甘水汤池和孤零零的扶桑,还有什么?哪比得上下界繁茂有趣。你们白日里巡视下界时,发现新奇事物也不能立刻同兄弟们分享,多么可怜!” 续牙思考了片刻,由衷道:“以前是总想出去啦,可现在我觉得……留在旸谷比去外面好玩儿!” “……”你们这群小金乌怎么肥四!!都没有一点追求的吗!! 已经是个秃驴的准提道人愁得秃得不能再秃了。 他耐着性子,努力蛊惑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今日错过了送别的时机,他朝可没有后悔的机会。那参星的情况你们了解多少?参星每日酉时在星图升起,正是你们日落之时,今日一别,可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小金乌们这才知道实沈要接管的参星是个什么情况,倍术当即急得团团转:“那岂不是以后只能在禺渊同实沈见面了!还只能匆匆瞧上一眼……!” 准提见他们终于知道着急,慢条斯理道:“正是如此。但你们既然如此贪恋旸谷的玩乐生活,我便也不多言了,或许在你们心中,兄弟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厚罢……” 中容立刻叫嚷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十兄弟感情好得不得了!小八去赴任,我们送他最后一程当然义不容辞!” 阖目养伤的禺号终于按捺不住,出言提醒道:“三哥,别听他挑拨,父皇既如此安排,定不会伤我们兄弟的心,不会叫我们见不着的。” 准提却道:“妖皇大人偏爱玄鸟,这提议是玄鸟提的,他明知你们兄弟分别会伤心,还不是答应了下来?哎,玄鸟这兄长,也不知关怀弟弟的感受……” 厌越勃然怒道:“呿!我们自己有兄长疼爱,才不稀罕子契关怀呢!” 帝鸿也不知燃起了什么心思,也跟着道:“就是!我们的弟弟我们自己亲!走,我们送实沈上任去!” 禺号见势不妙,连忙阻拦他们:“大哥,没有父皇的允许,我们不能私自出谷的!” 实沈也有些受宠若惊:“就是啊,万一被父皇知道了责罚你们,叫我如何自处!” 众金乌却激动起来,推攘着实沈出门,理所当然道:“父皇知我们是为送别实沈,也会理解我们的兄弟情谊的!” “可是……”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呀,羲和今日竟不在日车旁。” 众金乌更加大胆,挤作一团出了旸谷,平生首次偷跑的刺激和兴奋,已掩盖过了他们对触犯天条的责罚的恐惧。 禺号阻拦他们不成,愤愤回头瞪了一眼那声音的来处,扑棱着伤还没好全的翅膀去追哥哥们: “你们快回来!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27.第二十六章 自天柱崩塌之后, 天河水倾注人间,大地洪水肆虐。天裂虽然补上, 但下界黎民也因水患而死伤惨重,十不存一。 这场灾难虽是源于祖巫内战,却也给主宰大地的众多巫族部落带来了灭顶之灾。 好在圣人悲悯,天灾已然平息,巫族子民重建家园,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一切都十分顺利。 可是今日,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 大地的灾难又一次降临了。 十个火球般的太阳同时出现在东方,带来的不仅仅是强光四射,还有令大地生灵难以忍受的炙烤和高温。 禾木和田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大地龟裂,水流干涸, 草木尽亡,难以耐受这样的酷热的生灵们相继焦渴而死,巫族部落纷纷迁至石窟岩洞藏身避难。 大巫们义愤填膺,纷纷怒斥妖族太子罔顾下界生死,聚集在一起商量对付十日之策。 后土麾下大巫夸父主动请缨, 要去捉拿金乌, 以报族人被十日曝杀之仇。众巫知他战力, 皆赞同此事, 唯独原属祝融麾下的大巫吴回意见不同。 祖巫祝融与共工同归于尽,他们的部族却也不能群龙无首,吴回便是暂代祝融一职的大巫。 “妖族经不周山一事,同我们的形势已十分紧张,祖巫陨落了两位,妖族应当知晓我们不会再主动谋算混沌钟,怎会在这时让三足金乌来挑衅?” 夸父愤怒地哼了一声,骂道:“难道便放任妖族十个小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这么多族人坐视不管吗?!” 吴回皱了皱眉,缓和道:“我并非此意,只是太阳星一向安分守己,此番十日同出,不知是何缘故。也许三足金乌年幼贪玩,冒险出了旸谷,但他们此举已然触犯天条,帝俊太一必会处置他们,我们若在太阳落山前插手,恐怕横生枝节,万一被第三方利用……” 重黎生前同吴回兄弟相称,关系甚笃,重黎幼子太子长琴在不周山得金乌相助,才没死在共工手中,加上太子长琴所述之金乌,令吴回对这几位妖族太子印象还算不错,故而便下意识为他们开脱一二,觉得他们此举可能另有隐情。 后羿瞪了吴回一眼:“祝融部落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往妖族那边凑?等到日落时分,那群金乌是玩够了,我们族人的损伤又去找何人追讨?他们是帝俊亲子,帝俊难道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他果断站在了夸父这边:“此次若不给他们些教训,日后他们兴致一到就十日一齐溜出旸谷,我们难道还要随时准备躲进这狭小山洞?!” “这……”吴回也知他所言有理,帝俊十子害死了那么多巫族平民,若不为族人们雪恨,难平心中之愤。 他并未反驳:“仇是一定要报的,我只是担心,巫妖二族对峙已久,若有人故意从中挑拨,引燃战事……” 后土闻言瞧了他一眼,心中也生出几分警惕来:“吴回所言不无道理。夸父,你且去将那十只金乌缚来。届时只待帝俊来同我们谈判,他当着巫妖双方的面,绝不好偏私,定能为死去的族人讨回公道!” 祖巫都已发话,众人也不好再多言,夸父领了命令,带上自己的桃木神杖就朝着太阳们奔去。 吴回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回到部族后始终无法静心,便唤来太子长琴,向他询问道:“长琴,你先前见过那三足金乌,可清楚他们的秉性?” 太子长琴想了想道:“我只见过禺号一人,其余几位并未得见。不过他们兄弟情谊深厚,本性应不坏。” 吴回面目沉肃,不由叹气:“夸父去捉太阳了,但他生性鲁莽,脾气又直,十日齐出这事来的突然,我总有些放心不下。巫族和妖族现下势同水火,这件事不论哪一方有人陨落,势必勾起大战。” 太子长琴微微一惊:“叔父可有良策?” 吴回抓了抓脑袋,苦恼道:“我们是巫族之人,哪有偏帮仇敌的道理,多做多错,反而落人口实。” 太子长琴沉吟片刻,忽而抬头问道:“若有非巫妖二族之人插手,能有办法控制事态么?” 吴回挑了挑眉:“三界之中,圣人作壁上观。除圣人外,哪还有能不屈于巫妖二族如今的势力的?就算是镇元子那类散修地仙,也大多不爱被这些因果缠身。” 太子长琴道:“可巫妖二族一旦起干戈,势必令洪荒生灵涂炭……” 吴回听出了些什么,讶异问道:“你心中有合适人选?” 太子长琴颔首:“愿去紫霄宫一试。” * 三足金乌年幼,除了扮猪吃老虎的禺号外,其余几只大多不能自如控制自己的太阳真火,他们一齐飞出,太阳的烈焰耀目灼人,便是偷偷跟着他们的准提道人也觉得有些汗流浃背。 他们从未十兄弟一齐巡视下界过,此番借着送实沈赴任参星这缘由,几只小金乌一路打打闹闹,倒是玩的开心。 禺号心累地跟在他们后面,毫无影响力劝道:“大哥,下界草木受不了我们的太阳真火,这样下去会闯祸的……” 帝鸿奇怪地看着下界干巴巴的土地,困惑道:“我们的精华理应对这些草木十分有益啊,怎么它们一个个的都蔫儿巴了呢?” 中容拿出智囊的架势,凑过来道:“定是滋养还不够,我们多给它们些阳光,它们就长好了!” 黑齿闻言点了点头,露出黑不溜丢的小牙夸赞道:“还是三哥聪明!” 他主动飞离日车,去靠近那些焦黑的树木,横空却突然插来一根长杖,差点把它直钉在树上,吓得黑齿连忙缩了回来。 “什么东西?!” 小金乌们纷纷回神,聚拢到了一起,看向那长杖的来处。 只见一个身形巨大的巫族汉子,手中和双耳都挂着黄蛇,一跨步就到了跟前,用力拔起那插在树上的长杖,好似惋惜它没能钉住黑齿一般。 “帝俊的孽子!你们曝杀我巫族子民,犯下滔天罪行,我受祖巫后土之命来捉拿你们,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续牙冲着他金乌式呸呸,嫌恶道:“父皇说了,巫族都不是什么好鸟!巫族也没少欺负我们妖族子民,也没见父皇抓你们呀!” 夸父冷哼一声,长杖骤然伸长变大数十丈,续牙躲闪不及,被迎头敲了一下,一阵头晕眼花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小金乌们一看兄弟被打了,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将夸父团团围住,太阳真火熊熊燃烧。 帝鸿拍着翅膀怒道:“哪来的巫族杂碎!我弟弟那是你能打的吗!兄弟们,叨他!” 夸父见状反而高兴:“来得正好!看我叫你们尝尝厉害!” 禺号本不欲横生枝节,却也不能看小金乌们吃亏,十只小金乌同夸父战做一团。 夸父是大巫中有名的战斗派,肉身锻炼的极为强悍,金乌们的攻击落到他身上不痛不痒,反倒被他揪毛揪地啾啾直叫。 季厘见势不对,连忙提醒兄弟们:“他没有翅膀,不会飞,在天上他就薅不到我们的毛了!” 落了一地羽毛的小金乌们纷纷飞到空中,厌越顶着光秃秃的脑袋对夸父直吐舌头:“略略略!你有本事揪我毛,你有本事上天啊!” 夸父顶着太阳的烈焰,一阵助跑踏地一跃而起,竟差点就抓住了厌越的脚。 厌越吓了一跳,生了些惧意:“大、大哥,我们别理他了,反正他也上不了天,我们还得送实沈去参星呢!” 小金乌们纷纷点头,皆是被揪毛揪得疼了。 十兄弟拍着翅膀往禺渊的方向飞,夸父却哪能放过他们,迈开脚步就追了上来,速度竟不比他们慢。 小金乌们有些怕他,慌慌张张飞在前面,逐渐有些不安了。 夸父没有飞天之能,就追着他们一路直到禺渊,小金乌们看着他就在下面,也不敢落下,徒然在空中来来回回盘旋着。 这一僵持,就是足足九天。 十日不能落下,太阴星无法正常升起,下界百姓无所食,大地一片死寂,凶兽接连出没,为祸人间。 帝俊和太一本在潜心布置大阵,刚得完善,还没舒心伸个懒腰,出门就听得十只小金乌私自出旸谷之事。 又闻巫族派大巫去抓三足金乌,又惊又怒,连忙让勾陈前去接应,先将小不点儿们平安带回来再说。 小金乌们一刻不得停歇地飞了九日九夜,个个精疲力尽,又无落脚之处,只能靠太阳真火烤夸父,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夸父人在地面,路过哪里有河水伏地就喝,接连喝干了好几条河,也不见疲态。 小家伙们疲累交加间,帝鸿一时不察,竟被夸父给捉了去。 夸父大喜过望,徒手掐住帝鸿的鸟脖子,又让身上两条黄蛇缠住帝鸿,疼得帝鸿引颈长鸣。 众金乌们立刻就要落下去救,突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巨大的武器像个铁饼似的照着夸父的脑袋砸了下来。 夸父察觉到头顶阴影,下意识抬头,只听“哐——”的一声,鼻梁骨同那宽阔的剑面撞了个结结实实。 猛然遭受的重击令他脑子一阵眩晕,他徒然松开了手,帝鸿得了空档,连忙跌跌撞撞飞回空中不敢下来。 禺号看到那熟悉的重剑,眼睛一亮,惊喜唤道:“太玑!” 太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还没顾上和金乌们打招呼,就惊觉后背莫名其妙来了一道推力。 他鹤归落地,脚都没站稳,经此一推,重剑直朝着还在眩晕发呆的夸父捅了过去。 28.第二十七章 夸父尚未从眩晕中回过神来, 就忽觉下方猛地一痛,登时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 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重剑和大巫坚韧的皮肤顶在一起,发出铿然之声。 太玑怔楞着握着重剑的剑柄,呆呆抬头看了看魁梧的巨人。 夸父也低下了头,同这个伤了自己的小不点儿对视。 巫族肉体强横,修炼之法多以锻炼躯体为主,先前太玑开着大风车也只是能在共工身上留下几道浅伤而已,何况是这不带技能效果的不经意一捅。 重剑无锋,他们藏剑打伤害, 从来都是靠身法和剑意, 极少单纯依仗兵器之锋锐的。 所以这一剑下去,太玑并没有对夸父造成什么特别的……额…… 太玑又看了看自己的重剑捅的位置,双手握着重剑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 夸父身形魁梧,如一座大山, 而太玑不过是个五短身材的小少年,他失足捅出那一剑,又没有准头,加上身高差距,自然就—— 咳, 捅到了…… 嗯………… 即便夸父身体极为强悍, 太玑也忍不住有点忐忑, 他手里的重剑虽没刺伤夸父, 但百十斤的重剑带着强大的惯性撞上脆弱部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太玑又想起了方才那令人牙倒的铿然之声…… 他僵硬勾了勾嘴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那个、你还好……吧?” 夸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力向前一顶,眼中燃烧着怒火:“巫族身躯何等坚硬,岂是区区凡兵可伤!” 太玑微松了口气,脸上依然尴尬:“意外、意外……” 目睹全程的准提道人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他本想借这少年之手杀掉夸父,促成巫妖两族开战,却不料这小子看着一身金光宝气,法宝却这般不堪!连巫族皮肉都穿不破! 少年人心性不足,误杀了夸父必定慌乱,便不会细想他方才一推;可现下没杀掉夸父,日后待他回味起来,便有些麻烦了。 失策归失策,准提也还是忍不住为夸父的下半身默颂了一段佛经。 小金乌们本不认得太玑如今的模样,听得禺号喊他名字,这才认出他来,顿时兴奋起来:“叽哥!叽哥!” “叽哥不要怂!上啊!切了他叽叽!!” “为我们报仇嘤!” “我毛都被他揪秃了呜呜呜……” “……”太玑抽了抽嘴角:“对不住,太硬了,切不动……” 夸父在他们之间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冷笑道:“你是他们兄长?那便也是帝俊的儿子了?好啊,多来一个便多抓一个!”言罢伸手就朝太玑攻了过来,动作仍带着些许不自然。 太玑吓了一跳,连忙开了虎跑,满地乱窜:“我可以解释一下的!!” 本是受太子长琴报信、前来助金乌们摆脱夸父抓捕的太玑,对这事态的迷之展开一脸懵逼。 他心情复杂,每想起方才自己那一下,对着夸父的脸便着实有些下不去手了,只好卖力在前头奔跑着,躲避夸父的攻击。 夸父在后方穷追不舍,头顶十只金乌卖力地释放着太阳真火给太玑打气加油,太玑心中叫苦不迭,想让小金乌们赶紧趁乱跑了,又不能直接喊出来,一时愁得不行。 好在这情况并未持续多久,妖族的援兵终是到了,身披铠甲的应龙勾陈如一道划破天际的流星,干脆利落一枪.刺穿了大巫九日九夜未曾休息的身躯。 山似的巨人轰然倒下,手杖滚落在地上,将干涸的土地都染成殷红的颜色。 小金乌们终于得救,团团将应龙围住,哭诉着这九日来的恐惧和不安。 应龙枪尖一甩,叹了口气道:“你们闯下了大祸,速速跟我回天庭罢!” * 十日同出,下界生灵涂炭,即便是妖皇亲子,帝俊也很难太过偏私。 他将金乌们狠狠训斥了一顿,又下令将十只金乌关入旸谷,在旸谷设下封闭的禁制,说待他慎重思量后再做处置。 妖族众人瞧得出帝俊这是不忍心对儿子们痛加责罚,皆默契不言。 帝俊摒退了众妖神,直待天庭大殿只余帝俊与太玑两人,方才按住了额角,转身对太玑谢道:“上次玄鸟之事与此次金乌之事,多亏小友施以援手,小友日后若有索求,尽可向妖族开口。” 太玑连忙摇了摇头:“禺号他们是我的朋友,帮忙是分内之事!” 帝俊捏着眉心,很是疲乏:“羲和不知所踪,那十个小家伙又闯出这等祸事,对外若不给出个合适的交代,同巫族一战难以避免。” 太玑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犹豫道:“我刚赶至禺渊时,依稀有人推了我一把,险些令我失手伤了夸父……” 帝俊神色一凛,面色凝重起来:“太一曾用周天星斗大阵测算天机,可天机不知何故缥缈倏忽,难以观测。巫妖二族之事盯着的人不少,若有宵小从中作梗欲得渔翁之利,我绝不放过他!” 太玑心中也很有些忐忑不安,他之前就是担心十只金乌贪玩出谷闹出乱子,才教他们斗地主,却不想因着实沉赴任参星之事,他们还是出了旸谷。 好在这一遭有惊无险。 太玑记忆里的神话是十日同出而羿射九日,如今十日已经回到旸谷,只要看好他们不让他们再出去,或许就不会再发生悲剧了吧? 太玑心里踏实了些,正打算同帝俊提个醒,让他多留心一个叫大羿的人,就听得殿外有妖神来报,说下界犬戎不满帝俊对十日的惩罚,认为帝俊公然徇私,在妖族边境作乱,玄鸟不容他人多言惩罚十日之事,率众同犬戎部族打了起来。 但犬戎来势汹汹,玄鸟久伐不下,众妖本不将犬戎放在眼里,此时见长久都不能镇压,才绕过玄鸟向帝俊汇报此事。 帝俊的头更疼了,他的儿子们好像特别喜欢一起给他找麻烦。 他连道祖家的小少爷也顾不得多招待了,匆忙同太玑道了别,要去亲自把玄鸟捞回来。 太玑见他焦头烂额,提醒之言也没来得及告诉他,索性自己亲自去旸谷一趟,交代一下金乌们。 殊不知此刻旸谷之中,正是一场殊死搏斗。 夸父身死,巫族得知夸父死讯,皆震怒非常,后羿誓要为兄弟报仇,以巫族诸多秘术炼出弓箭,欲杀十日以祭罹难之族人。 旸谷本有帝俊所设禁制,任何人出入其中都瞒不过帝俊的感应,这也正是他放心将金乌留在旸谷的原因。 可潜藏已久的准提道人遮蔽了天机,使得后羿没有惊动任何人就闯入了旸谷。 小金乌们还未从对夸父的惧怕中恢复过来,忽又看到巫族的人,个个都炸了毛,高飞到空中严阵以待。 后羿一脚踏在扶桑木上,弯弓搭箭,对准空中的太阳道:“帝俊孽子!你们杀我好友,杀我族人,残害大地生灵,引下界大旱,今日我便要你们偿命!” 金乌们知道巫族不会飞,虽然慌乱,却还有些大胆。 帝鸿凶巴巴对后羿喊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有完没完!下界阳光普照难道不好吗!平日里就一个太阳,这回给了你们十倍阳光,反还来欺负我们!真是恩将仇报!” 后羿冷然斥道:“你以为阳光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看看下界那些焦黑的草木,还不都是你们所害!” 续牙想到了先前所见的景象,不由耿直道:“大哥,好像我们这次出门,那些草木是挺蔫儿巴的……” 帝鸿嫌弃瞪了他一眼:“巫族的人说话你们也信!呸!” 后羿将射日神弓拉满,已然瞄准了一只,只听“嗖”地一声,那箭矢拖着银光的尾羽,眨眼间就穿过了实沈的身体。 众金乌根本无从反应,实沈已直愣愣掉了下去,连惊鸣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箭矢上带着巫族秘术,一箭穿心后便将实沈的元神魂魄吸入其中,死死封印住,箭杆上浮现出金色的纹路。 小金乌们齐齐愣在了空中,待回过神来,登时又怒又惧。 禺号和厌越冒险落到下面去,拿鸟头不断拱着实沈的身体,发出啾啾的悲鸣,可实沈一动不动,已是一只死鸟。 帝鸿全身火光暴涨,目眦欲裂道:“个太阳的!本太子同你拼了!!” “咻——”神射手的弓矢疾射而出。 帝鸿猛向高处飞,躲过了这凶险的一箭,打算同后羿拼个你死我活,却听见身后弟弟们惊呼,只见那弓箭仿佛长了眼睛,在空中径自转了个弯儿,又朝他冲了过来。 帝鸿心头凉了半截,急忙在空中躲避,高声呼唤弟弟们道:“快逃!去找父皇!快——!!” 小金乌们慌不择路,一个接一个撞在帝俊布下的禁制上,任谁也不能飞出旸谷。 帝鸿引颈厉鸣,欲图唤来旸谷附近的巡守,但追击的弓箭还是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元神吸入其中。 后羿冷冷一笑,对他们道:“不必挣扎了,你们的父皇得知玄鸟同犬戎苦战,已去营救玄鸟了。这里有他设下的禁制,他对此十分放心,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们!” 帝鸿悲愤长号,但终究抵不过箭矢上的巫术,从空中掉落下来。 要是……能飞的再快点、更厉害点就好了…… 他是大哥,要保护弟弟们的啊!! 箭矢吸收了他的元神,化做金光闪闪的封印。 帝鸿不甘陨落的躯体熊熊燃烧起来,烧成炽热的一团火球,圆滚滚的背上伸出羽翼的形状,三足旁侧长出了更多的脚,歇斯底里朝搭弓的后羿冲了过去。 29.第二十八章 妖族, 天庭。 帝俊去边境救玄鸟,天庭之中便留东皇太一坐镇。 他正试图再次以周天星斗大阵窥探巫妖二族之天机, 殿外有人急匆匆闯入的动静便令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羲和脸上挂满了急切忧色,形容还有些狼狈,进门便问:“帝俊呢!” 太一看清来人,讶异之后立刻迎上来道:“羲和?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这副模样?兄长刚离了天庭动身去犬戎……” 羲和浑身一震,却不做犹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就往外跑:“来不及了,快随我去旸谷!” 太一下意识一挣, 没被她拉动, “我留守大阵,不可轻易离开,你先将事情说明白,去旸谷做甚?” 急怒交加的女神猛一振臂,扬手在空中一挥, 只听“啪”地一声,似有一层无形的壁障在天庭上空碎裂,太一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周天星斗大阵中的数颗星子同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 他匆匆看了看那些星辰,心头猛然一跳:“竟有人有意遮蔽我妖族天机?!……等等、这!不好!” 羲和拉着他的手臂, 语速飞快, 几乎快掉下泪来:“有人以秘法将我神识困住, 必是有意害我孩儿!帝俊的禁制只有你们二人能撤去, 入得出不得,再不救他们就来不及了!” 太一连忙将大阵妥善收拢,同羲和火速赶往旸谷。 太玑上次来旸谷是被元始二师兄扔进来的,对方位也迷迷糊糊,一路兜兜转转问了好多次路才算找到地方,看到那熟悉的太子府,不由露出微笑。 十只小金乌被夸父吓得不轻,这回可得好好叮嘱他们,让他们不要再做一齐出门的错事,免得被人给射下来。 他三两步来到门前,推门正欲迈进去,却忽觉不对。 旸谷周围的守卫怎么这般冷清? 他虽然知道帝俊在此地设下了禁制,罚小金乌们禁足,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但也不至于连个巡守都没吧? 太玑没由来一阵心慌,连忙哒哒哒冲进谷中,但见旸谷内部竟是一片火海,太阳真火烧得甘水滚滚沸腾,扶桑木上都是烈焰,天际似有鸟禽的鸣叫声,凄厉而愤怒。 他心头一惊,大轻功跃入其中,却见旸谷最中央的那棵扶桑已经折断,一名巫族的男子踩在上面,手上拉满弓弦,脚边一个肥嘟嘟的、说狗不狗说鸟不鸟的东西死死缠住他的一条腿,阻拦着他瞄准天上四处乱飞的金乌。 太玑全身血液登时全涌上了脑袋,他大喝一声,玉泉鱼跃冲上前去。 “住手!!!” 后羿察觉有人来了,匆匆偏过身子躲过太玑的剑锋,手向身后一负,反从后背拉住弓弦迅速射出两支箭。 太玑的视线追着那箭到了空中,厌越拍打着翅膀在前方竭力奔逃,当即放下了对后羿的牵制,大轻功去追那银亮的箭矢。 他一手一个紧紧抓住了箭杆,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向后拽,竟同那箭僵持在了空中。 气力值飞速下降着,太玑咬紧牙关,费力挤出话道:“快跑……!” 厌越哭着在帝俊的结界边缘碰壁,绝望道:“叽哥!呜呜呜……我们出不去!这巫族的混蛋杀了大哥他们!” 后羿上前一步,眼中尽是复仇的快意:“你也是妖族的人?哼,不必担心,你们很快都会去陪他们,我今日一个也不会放过!” 见他又已准备弯弓搭箭,太玑大声喊道:“他们什么都不懂!!你也什么都不懂吗!!” 后羿动作一滞,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太玑使劲儿拉着箭矢,掌心都被箭羽割破,表情全挤做一团,怒道:“你杀了他们,帝俊绝不会放过巫族,巫妖二族一旦开战,死的人只会更多!后土为什么只让夸父带金乌回去,却没说要伤他们性命!出了这么大的事帝俊怎么没第一时间上巫族找茬,反而闷声不响当巫族没捉过他儿子!!” 后羿闻言立即喝问道:“你怎知我巫族内部安排!你是何人?!” 太玑咬牙拉着箭矢,气力值已然到底了,竭力死撑着道:“夸父之死另有蹊跷,你——” 他话音未落,躲在一旁的准提道人已经警惕起来,怎敢让他说出后面的话,法宝舍利子疾射而出,不轻不重在他手臂上击了一下。 太玑手劲陡然一松,羽箭已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太玑心脏都要不跳了,失声道:“禺号!!厌越!!” 一头撞飞了禺号的厌越应声而落,太玑急忙接住下坠的小金乌,满手的鲜血同金乌滚烫的血混在一起。 陆压知道这射日神弓的厉害,箭矢一旦射出不中目标绝不会停,急急忙忙对太玑交代道:“你吃下的那颗珠子是离火火种,我偷偷藏了你要的东西在甘水下面,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教——” 舍利子转了弯,朝那箭矢冲了过去,太玑看清方才撞了自己的东西,张口地图喊话道:“何人藏头露尾!!” 准提道人心中一惊,见舍利子暴露,自知躲不下去了。 但如若他此时现身,势必业障缠身,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巫妖大战,人族大兴,这是天道定下的大势,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几位圣人多少都能看出这一点。 所以准提和接引两师兄弟浑水摸鱼促成巫妖大战、使人族早日成为天地主角,实是顺应天命所为,虽是钻空子为西方谋划,几位圣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暗中推波助澜是一回事,亲自牵扯进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准提尚在思考,却见那舍利子自己撞上了箭杆,箭矢擦着禺号的翅膀划过,见血之后钉在了扶桑木倒下的树干上。 禺号掉落下来,准提心中迅速盘算着,很快有了主意,在树下显出身形。 他捻着佛珠上前,露出慈悲的面孔哀叹道:“贫僧听闻下界生灵涂炭,实不忍心,特来度化祸根。” 他收回了那枚救下禺号的舍利,负手拢在袖中死死攥住,压制住这莫名自己乱动不听使唤的法宝,做悲天悯人状:“不知贫僧有没有来迟?” 陆压在地上挣扎了两下,闻得准提的声音,便不动了,默默躺在地上装死。 他翅膀受了伤,却未伤及性命,算是逃过一劫,但陆压怕被准提瞧出恶尸身份,决定先静观其变。 后羿倒是认得准提,见有圣人干涉,顿时萌生退意,转身欲走。 准提余光瞄了眼禺号的方向,看到禺号毫无反应,以为射日神弓已取他性命,心中踏实了一些,当即施展起神通定住了后羿。 肉身化作浑沌的帝鸿一扑而上,将后羿死死压在六足之下,想把他撕咬成碎片。却因为浑沌没有口,只能徒劳在他背上甩头振翅。 准提对太玑露出安抚的笑容,俨然是个和颜救人的长辈:“小友有没有伤到?哎……只怪贫僧还是太看重因果,犹豫不决,致使来晚了一步,妖族小太子们终究没能逃过此劫。” 太玑皱眉看了看他的舍利子,一时迟疑。 方才撞他的应该就是这玩意儿,但这舍利子又确实救了禺号,免了禺号一箭穿心…… 厌越在他怀中蜷缩着,爪子扔出一团银亮的东西,“叽哥……我们没弄到太阳金精,你凑合用太阴金精好不……我们真的都很乖的……” 太玑连忙回神,无措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你别死,求求你……” 厌越可怜巴巴的啾鸣几声:“……嘤……好疼啊……我再也不串温泉蛋吃了……” 金色的纹路在箭羽上刻画完毕,又一只金乌的元神被封入其中,太玑深吸一口气,默默攥紧了双拳。 后羿奋力在浑沌身下挣扎着,欲图逃离旸谷,脑中却忽然传来一声令他全身一震的浑厚钟声。 他瞪圆了双目,灵台一阵嗡鸣,很快就失去了挣扎能力,软软伏在了地上。 东皇太一姗姗来迟,羲和见满地金乌尸体,大悲之下竟直直昏厥过去。 太一眯起了眼睛,紧紧盯着旸谷内本不该出现的准提道人,问道:“不知准提圣人大驾,有失远迎。阁下可否为我解惑,为何会在我妖族太子府中?” 准提幽幽长叹:“人界大旱,我知巫妖二族定为此事起干戈,未免酿成龙汉初劫那般大祸,特来调解矛盾,不想这巫族神射手动作这般迅疾……” 太一皱眉思考他话中真假,太玑却已回过味儿来,冷冷瞪着准提道:“禺号说,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天庭四周都有禁制,任何人进入都会被妖皇觉察,若有人闯入旸谷而不惊动妖皇,至少是圣人级别。” 准提笑了笑,也不露出半分生气的样子:“小友刚刚丧友,心中悲切,自是疑心甚重,贫僧能够理解。妖族小太子方才话只说了一半,我们谁也未听到他全话,这其中含义恐怕不能如此臆断。” 太玑点了点头:“嗯,我猜他应是想说,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教唆,好提醒我和后羿。” 他抬头盯着准提和蔼的笑容,凉凉道:“夸父那时候,是不是你在后面推我?” 准提面不改色,“小友这话从何说起?” 太玑抱着厌越的尸体,依然十分肯定道:“还有我捉住那两只箭时,也是你在背后砸我的对不对?” 准提脸颊边滑下一滴汗,笑容有些僵硬:“小友,你不能一门心思觉得我是坏人,就把黑锅都扣到我头上啊……” 太玑放下厌越,举起轻剑指着准提:“我呸!本少爷这就让你知道,何为出家人当不打诳语!” 30.第二十九章 准提道人先前已知太玑手中的武器看着块头不小, 实则只是非常普通的法宝,甚至连大巫的皮肉都难刺伤, 是以根本没将这小不点儿的攻击放在眼中。 他双手合十,一副老好人脾气的模样,耐心劝着太玑:“小友还是冷静冷静,莫要一时冲动伤了和气。” 太玑哪里管他,玉虹贯日冲上前,开了啸日当头就是一记鹤归。 准提好似十分无奈,正要轻描淡写扛他武器一下,让他知道圣人同大罗金仙之间的差距, 却在对方重剑砸在他脑门上的时候心头猛然一惊。 准提惊觉太玑的重剑竟没被他的防御阻拦, 直落到了自己头上,连忙运起法力去抵挡。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准提被这一下拍得眼冒金星,脑壳隐隐作痛,甚至还生出眩晕之感来。 他顿时收了笑容。不对!这小鬼有古怪! 准提强顶着头晕眼花后撤一步, 暗中祭出法宝舍利子,他这法宝体积小又不显眼,最适合不动声色攻击。 然而还没等他托在掌中,太玑的霞流宝石已经拍了过来。 准提法力一滞,那圆滚滚的舍利子“轱辘轱辘”滚落到了地上, 周身的护体法力也被驱散了去。 他睁大了眼睛, 心中大大警惕起来:什么情况!!这小鬼头不是只是个大罗金仙吗!! 他情不自禁接连后退, 欲召回滚落的舍利子, 以免被东皇太一看出什么,却又发觉他使用法宝的法诀竟在此刻失效了。 被霞流宝石命中的目标,除了会被驱散护体气劲,在四秒内还无法使用任何武器,准提本就轻敌,此刻连番吃亏,竟一时着了道,全然施展不开。 他惶惶抬头,开了莺鸣柳的太玑吭哧吭哧扛着重剑,劈头盖脸朝着他的秃瓢抡了下来。 风来吴山怒卷,带着根本无法硬接的力道,“哐”、“哐”、“哐”、“哐”每一下都精准无比,砸在准提的脑壳上。 “敲——爆——光——头——!” 混账!!哪有给法术绝招起这种名字的!! 准提有苦难言,也不免有些动气了,在东皇太一面前强绷着老好人人设道:“小友!你不要太过分!” 大意了!之前见他伤不了夸父,便以为这笨重的武器只是看着吓人,除了威慑作用没什么伤害力,现下真被他缠上了才明白,这大的出奇的剑器恐怕另有门道! 他堂堂一个圣人,被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豆丁追着打,也太失颜面了;可若真的用什么厉害法术来制伏他,反更衬得他这圣人跟小辈计较不说,修为还水,对付大罗金仙都要用大招。 极重视面子的准提道人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太玑一刻不停,听雷以万钧之力撞上准提的脑门,他好像跟这秃瓢杠上了似的,每一剑都照脸拍,直砸得准提脑子发懵。 “停!哎呦!停下!……臭小子,你再打脸——哎哟!贫僧真的要生气了!” 太玑鼻头和眼眶还红着,直接送了他一记峰插云景将他拍飞,扛着云飞玉皇又是一通撼天震地的暴砸:“臭秃驴!算计金乌们出谷!三番五次激化巫妖矛盾!你别以为你能浑水摸鱼!本少爷机智着呢!还小金乌们命来!!” 一旁观战的东皇太一此刻哪还能看不出些什么,他脸色冷了不少,对准提在旸谷中的所为心中已有了数。 当初魔祖罗睺同鸿钧道祖大战,坏了西方环境,导致西方贫瘠,同东土富饶之相根本无可相比。准提与接引二人发大宏愿而成圣,为兴盛西方这些年来没少四处奔走。 若东方这大战打起来,西方趁虚而入,便可度人去他们那贫瘠之地,分走气运。 这俩秃驴打的一手好算盘,恐怕犬戎会突然作乱,也同另一个秃驴脱不了干系。 可圣人毕竟是圣人,巫妖之间事至此,一战已无从避免;若再同圣人开战,妖族恐怕难撑住。 且准提表面功夫滴水不漏,东皇太一仅凭太玑和金乌们只言片语,不能就这么咬定教唆金乌之人就是准提。 东皇太一双拳攥紧拢在袖中,向被太玑追着打的准提扬起了亲切又温润的笑容:“准提道友!切莫同孩子置气!这位小友是我妖族天庭的客人,也是鸿钧道祖家的小少爷。道友是圣人,万一对他出手,道友面子上过不去,同道祖也不好交代啊!” 自打妖族降世以来,就从不做吃亏的主,太一虽无证据证明准提就是那搅浑水之人,但太玑有句话说的不错:除非是圣人水准,谁人进入天庭能不惊动他和帝俊? 娲皇偏袒人族,却决不会伤害妖族子民;鸿钧道祖不问世事多年;至于三清,虽也有嫌疑,但天庭与玉虚宫做了这么多年邻居都相安无事,可能性极低。 三界七位圣人中,会干这事的,不是接引和准提还能有谁? 难怪他们每每想要一探未来之天机时,都群星暗淡不可捉摸,若非羲和发现异常,破去了遮蔽天机的法术,妖族被一直蒙蔽下去,待巫妖开战两败俱伤,更是无瑕同这和尚寻仇了。 这秃驴只手遮天,深藏于巫妖二族之后,真不怕招来果报! 知道仇人是谁,却不能给他定罪,那看他被打袖手旁观,也算出了胸中恶气。 东皇太一礼貌笑着,眼底却埋着深深的森寒冷意:“道友忍忍,再忍忍罢,待太玑小友气消了冷静下来……” 准提顶着满头的包,差点没憋出一口老血。 他佛主的!还以为这小子是妖族哪位小太子,阴他时也没有多想,你特么道祖家的熊孩子没事儿乱跑别人家干什么! 听说这小鬼诞生于造化玉牒之中,是天道选定的下一任意志继承者。 鸿钧便是如今的天道,那有朝一日若鸿钧道消陨落,这少年就是新的天道,就是给准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下手打啊! 下一任天道要打人,他若还手了,日后要是这小子记仇,给他下一两个天劫,或是直接让西方就此没落,准提哭都没处哭去。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急忙求救:“东皇阁下!你快为我辩解一二,让小友冷静下来啊!” 东皇太一苦恼道:“这……我也是刚刚赶至旸谷,不清楚这里事情经过,侄子们遭此大难,实在痛彻心扉,哀而不能自已……”他说着,好像已经忘了要帮准提这回事,沉浸在悲伤中,双眼隐含泪光。 这悲伤也并不是假的,金乌们年幼,自小就同他亲近,被准提害至如此境地,亲者视之,其痛锥心。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太一希望太玑能就这么把准提打死,以逞他不能出手之快。 准提厚着脸皮喊道:“若非贫僧及时出手,那大巫的第十箭也要一箭穿心,贫僧一片好心,东皇阁下何忍!” 东皇太一这时才知有一只金乌并未被一箭穿心,当即匆匆看了一圈,一眼便盯住了身上唯一没插着箭矢的禺号,立刻扑身过去,手足都因冷汗变得冰凉。 “小十……!小十!” 禺号装死了半天,总算有靠得住的自己人了,有气无力翻开眼皮低低啾鸣了两声,复又阖上双目静神养伤。 东皇太一喜极而泣,连忙将他护养在混沌钟内,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连这最后一只也保不住。 太玑闻得禺号未死,也从怒火中回过神来,大轻功一跃到了太一跟前,见禺号静蜷在混沌钟里,被箭矢撕裂的翅膀缓缓愈合,慢慢放下了武器。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就去将金乌们的尸体一个一个捡回来。 数来数去,还少个帝鸿,太玑发现了那在后羿的身体上抵死鞭尸的凶兽浑沌,顿时心情复杂。 太一看出他想做什么,无奈叹了口气:“他们的魂魄元神都被巫族秘术封在了那箭矢上,我将这些箭矢带回去钻研些时日,也许能想出办法解开封印。” 巫族也是狠毒,将金乌射死还要把他们元神封住,让他们永远不能轮回。 太玑抱着小金乌的手顿了顿,这才有些不舍地将那九支箭交给了太一,但小金乌们的尸身他却坚持想留下:“我有位朋友精通治愈之术,起死回生亦不在话下,不过却必须要有身体在才行……我……我想去找他一试!” 太一怔楞片刻,同少年诚挚单纯的双眼对视了半晌,随即妥协道:“……好。” 他是天道之子,或许……真能有什么奇迹呢? 准提鼻青脸肿揉着脸扶着腰走上前来,也不敢再惹太玑了,匆忙辞别:“今次没能帮上什么忙,深感愧疚,妖族恐怕还有许多内务要处理,贫僧就不多打扰了。” 太一盯了他几息,直看的准提表情都僵硬了,才回道:“不送。” 准提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化作一道流光远遁而去,太玑忍不住又握上了自己的重剑,却被太一按住。 “若此次大战后能得生还,不论千年万年,我必叫他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他狠狠撂下话,收回望着准提离去方向的视线,对太玑关切道:“小友性情直率,仗义为我侄儿们出气,妖族不胜感激……我瞧你伤口也要包扎一二,不妨随我去处理一下。” 太玑这才发现他双手已是一片血红,那两支射日箭割破的伤口深可见骨,加上他毫不知觉地扛着重剑抡了准提那么长时间,干涸的血痂一次次撕裂,早就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他局促藏了藏自己的爪子,有些羞愤道:“不、不打紧!禺号似乎还给我留了东西,我、我这就去水下看看!” 31.第三十章 太一伸手拦他不及, 少年一溜烟就跳入了甘水之中,弄得太一哭笑不得。 他妥善安置了羲和, 又将浑沌镇住,把后羿的精气收入红葫芦叫他同他好兄弟夸父作伴,刚刚收好那些封印着金乌元神与魂魄的箭矢,就见甘水里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太玑从里面钻出个小脑袋,双手小心捧着个小盒子。 太一连忙将他捞出来,同他一起打开那盒子一瞧,顿时面色古怪起来:“太阳金精?” 太玑闻言心中更是难受,将厌越临死前交给他的太阴金精取了出来, 同那金色的小球放在一起。 “一群傻鸟……” 他扣上那小盒, 正欲将它们收进背包,那盒子却突然迸发出一阵耀目的光芒,映得失去了太阳的旸谷都亮如白昼。 太玑下意识伸出手挡在眼前,许久未曾有动静的造化玉碟自己落了出来,寻宝罗盘中央映出个熊熊燃烧的赤红纹样, 太玑吃了一惊,立刻去捡那罗盘回来。 “等、等等!……现在可不行!” 他一把抓住罗盘,手上的鲜血顷刻渗了进去,急速被吸走的力量让太玑慌了起来,手一抖就想脱手扔掉, 然而那两颗光球却更加耀眼地放出光明, 将源源不断灌入其中的力量吸收殆尽。 【叮!系统能量负载超负荷, 已回档修复。】 “……”太玑生无可恋地听着熟悉的回档提示, 整只叽都不好了。 两颗光球融汇到了一起,逐渐生出了一些轮廓,太玑叹了口气,眼中略微有些期待的看向了那光明处—— “喵~” 异色瞳的猫咪好奇盯着小小的绒球团子,伸出了罪恶之爪。 雾草! 太玑扑棱着带伤的翅膀,一头扎进了太一怀里,牵动的伤口引得他呲牙咧嘴。 球球一爪子没扑到绒球,反而更加兴奋,后爪一用力立了起来,两只小奶爪交替在空中扒拉着,去挠太一怀中那颗毛茸茸的团子。 太一茫然看着怀中的叽球,困惑道:“这……太玑小友,你这是……?” 太玑做鸡小萌的时候只能叽叽叽,好在帝俊太一他们一窝都听得懂鸟语:“我……哎,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修为又被打回原点了,这生灵、叫做猫……” 他用密聊同球球沟通了半天,球球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复,只知歪着小脑袋不住拿肉垫儿来按他的绒毛。 太玑心中微沉,以往找到的小伙伴都是有实实在在的本体的,而喵崽儿…… 太阳金精和太阴金精即是日月光明,喵太是它们意外融合所化,这……已经是没有实质的东西了。 丐丐的话他还记得,他的法则是风雨自然之力,花花是生,咩咩是虚无,而喵崽儿……这架势,也只能是“光明”了。 羿射九日,太阳陨落,于是光明之子应道而生。 太玑情不自禁为其他的伙伴们担忧起来。 看来那些还没被挖出来的小伙伴,同这个世界的融合度愈发高了。 能够找到本体的,他还能动手去挖,可若找不到本体呢? 鹰、鹤、人参果,尚且有迹可寻,而光却无处不在,还有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太子长琴…… 如果以后他们同世界法则继续融合下去,岂非要从寒暑乃至业力这等虚无缥缈的无形之物里去寻找他们的踪迹?到那时他还能挖的出来吗?? 此次若非歪打正着,他也绝不会想到喵崽儿的本体竟藏身在光明中。 太玑头疼极了,发愁看着球球。 喵崽完全不认识他了,恐怕是沉睡的太久,已丧失了自我意识,不知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太一迟疑伸出手在那幼小的兽类下巴上挠了两下,球球舒服地打了个呼噜,四脚朝天露出软软的肚皮,蹭着太一的手指,好像很喜欢他似的。 太一感受到他身上小金乌们的愿力,心头不由柔软起来:“……原来如此,好孩子。” 他站起身,将喵叽、浑沌和羲和一起带回天庭主殿。 * 帝俊带着玄鸟回来,见各妖神皆神色悲痛,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他快步行至大殿,太一、勾陈与羲和皆在其中,羲和昏迷不醒,他心中不详之预感愈发强烈。 太一将十支羽箭交给了他,便是人前睥睨万妖、威严不可一世的妖皇,此刻双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羽箭上有着他十分熟悉的力量,与他同出本源,是太阳之精。 ——那是他帝俊的儿子们。 帝俊梗着脖子,紧紧咬着牙关,全身都不可遏制地抖动起来,面目憋得通红,却是紧紧闭着双眼,像在压抑着什么。 他嘴皮子抖动了两下,一振臂击断了支撑大殿的一根梁柱。 “巫族杀我亲子之仇,不死不休!!” 玄鸟子契茫然跟在他后面,下意识抓住了太一的衣袖,惊惶道:“太一叔父,谁死了……谁死了……?” 太一没有答话,只托着那十支羽箭,哽咽道:“我已在寻找助他们元神解脱之法,但巫族秘术奇诡,暂时还没有头绪……” 帝俊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双眼时,已是平日里至高无上的冷酷皇者:“即日正式发兵犬戎,我要先拿他们开刀!!” 若非犬戎出了乱子,他也不会离开天庭…… 不就是大战吗!打便打了,去他劳什子生灵涂炭,去他见鬼的天道大势,谁也不能阻止他为亲子报仇雪恨! 子契愣愣看着太一手中的箭,如遭雷击:“实沈……实沈……没了?弟弟们……” 太一不忍见他们这般伤痛,指着帝鸿化作的那只凶兽浑沌对帝俊道:“阿鸿元神封在箭中,肉身不甘陨落,化成这般模样,如今谁也不认得了。” 帝俊疼惜地摸了摸浑沌的翅膀,看着浑沌没有口鼻耳目的圆滚滚的身子,心情复杂极了。 太一随即又抱出异色瞳仁的猫崽儿,捧到帝俊面前:“太阳陨落,他们不忍世间从此永归冷寂寒夜,愿力同日月之精融合,化成了这小家伙。太玑小友说他是光明之子,是只猫。” 帝俊眼神动容,接过那猫儿道:“日月之精……?” 他看着掌中的球球,艰涩反问:“你是说……我那兔崽子们,和鸟崽子们的遗愿结合,生出了这叫猫的东西……?”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破涕为笑,眼中依然带着泪光,骄傲将球球高高举过头顶:“这是我第一位孙儿,象征日月同辉,从今往后,他便叫做‘昭明’。” 太一拍了拍帝俊的肩膀,试图安慰他:“我已将那两名大巫的精气和那射日神弓收入红葫芦炼化法宝,只要能找到机会,破开这巫族在箭上的封印,小家伙们的元神也许能够重见天日。” 帝俊压抑着痛彻心扉的悲拗,眼中亮起了一些希望道:“实沈……!小八命星已改,太阳陨落,参星却还在……若元神能解脱,或可重生!” 太一点了点头,“太玑小友说他认识能起死回生之人,届时也可勉力一试。” 他瞧了瞧自己的红葫芦,露出柔和的神色:“待禺号痊愈,我就将这法宝送给他防身,免得日后再有人打他们的主意。” 帝俊闻言露出几分惊喜的表情:“禺号还活着?!” 太一这才想起自己话中疏漏,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小十这次被准提那秃驴救了,逃过一劫。” 他提到准提,眸色就沉了下来:“但我和太玑小友都认为,巫妖二族最近发生的仇怨,多半是那秃驴在背后捣鬼。大战迫在眉睫,妖族目下不便同西方二圣起冲突,此时也唯有忍他一忍,待收拾了巫族再找他算账。” 帝俊沉吟片刻,着手吩咐下去,集结三百六十五路守阵妖神。 眼下便是明知中了那两秃驴的圈套,也非打不可。 丧子之痛,钻心刺骨,不报此仇,难消心恨! 太玑同花花联络了一番,花太也早对自己的锋针有试手的欲望,赶来之后,随便找了一只小金乌,运笔戳下去,虽未将他救活,却引得那射日箭上的元神封印松动起来。 帝俊太一大喜过望,锋针之力意在召回不在肉身上的元神魂魄,正可助小金乌们冲破封印。 花太边调息边重复用着锋针,耗费整整半月,才将九只金乌的神魂尽数从那射日箭上剥离出来。 小大夫疲乏地伸了个懒腰,捶了捶酸软的肩背,逗弄着叽崽和喵崽:“以往重伤的人多少还有一滴血,这死透了的我是实在没辙,万花谷虽说活人不医,但也并非真有起死回生之能。” 太玑拱了拱他的指尖,理解道:“这结果已算很好了。” 他的一对小翅膀被勾陈缠成了两团白粽子,行动十分不便,日常蹦跶来蹦跶去又显得实在太蠢萌,这几日他鲜少走动,如有必要都是花花或者禺号顶着他走的。 他看着不远处新得了太一送的法宝的禺号,舒心道:“太一把帝鸿他们的神魂放在那葫芦里滋养,现下他们兄弟还能玩闹交流,实属不易。” 小大夫甩着逗猫棒,溜着现在还没有恢复神知的球球,微笑道:“我师父整日念叨着你的太阳金精,这回可算是能给他带回去了,也算清还了一桩事。” 太玑尴尬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 不远处的禺号正举着斩仙葫芦给帝鸿指看那六足四翼的浑沌兽,帝鸿在葫芦里只是一道白光,声音却是清晰可闻,十足的嫌弃:“本太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么丑的东西,绝不是我生的……” 几个小家伙哈哈笑作一团。 32.第三十一章 三日后, 帝俊便集结妖神,向巫族开战。 巫族陨了两位祖巫, 又接连失了夸父、后羿等大巫,亦是族内愤恨难平,正式向妖族发起总攻。 双方麾下部族纷争不断,而真正决定两族最终命运的上位者们,则皆稳坐帐中,欲图厚积薄发,一举定胜负。 帝俊和太一演练周天星斗大阵与混元河洛大阵,十大祖巫则难得一心齐聚都天神煞大阵, 双方各自筹备底牌, 只待合适时机便会将这大阵用于战场之上,拼个你死我活。 实沈元神既已脱出射日箭,帝俊便将他寄托在参星重生,成为周天星斗大阵三百六十五位守阵妖神中的一员。 只是他当日在旸谷与众兄弟孤立无援时,元神虽被封印, 却也听得到后羿所言。 他只觉若非玄鸟当日同犬戎战况危急,帝俊也不会离开天庭,不会致使他们兄弟十个求救无门,终至陨落,故而对子契恨意更深, 一连数日都不出府邸, 严守参星升落时辰。 可子契同犬戎打起来, 归根却是因为不愿外人言道帝俊对十日齐出旸谷的惩罚过轻, 而后他见实沈整日躲着他,每每想要解释,又放不下一贯的傲气凌人的性子,几次碰壁后郁郁寡欢。 帝俊知道同巫族一战最大的可能便是两败俱伤,故而有意将孩子们都分散到星河四野,以保万一他与太一身陨,小家伙们尚能留存一线生机。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开始。 十只金乌如今只剩下禺号一个,日出时分,他乘上羲和的车子,从东方的旸谷出发,至西方的禺渊落下。 甘水之畔,扶桑木上,只余一只金乌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 花太助东皇太一解开了那射日箭上的封印,也算功德圆满,他惦记着自己不在咩咩身边,不好控制他的情况,便主动向太玑他们辞别。 太玑行动不便,暂时留在天庭养伤,便托花花为他向二师兄和师侄们报平安。 “师父虽然允了我自由行走三界,但我在玉虚宫时多受二师兄和师侄们照顾,师父也没说让我留在紫霄宫,今后保不准还要回去报道。” 花花收敛好了太阳金精,对太玑淡笑道:“好说,我瞧玉虚宫那些道长们也都挺喜欢你的,估摸着还惦记着你回去给他们送徒弟呢。” 太玑尴尬看着地面,羞红了脸道:“嗳呀……我最近接连闯祸,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花花倒是不甚在意:“丐丐去往生了,那我们的事你多半也知道了?” 太玑点了点头:“你和咩咩可有什么心愿?我虽舍不得你们,但也不想见你们一个个神识消散在这个世界中……” 小大夫人小鬼大状拍了拍小黄叽的脑袋:“我和傻咩倒是不急,我们属性相生相克,待在一起的时候能互相排斥法则之力,近来傻咩的神知同法则的融合已近停止。” “而我,本身就是没那么大破坏力的法则,不像丐丐和傻咩,因此对自身和世界的影响都不大。照这个速度,就是在这儿呆个千年万载的也不成问题。” 他看了一眼太玑眨巴着的豆豆小眼,又刻意道:“而且我在这世界还没玩够,等我想到了心愿,再来找你不迟。” 往生之后,便会将他们统统忘了,更是再也见不到太玑。太玑虽从未跟他们说起过找方法救他们的细节,但想来也绝不会是轻易就能完成的一段过程。 日后等他们都走了,这世界岂非只留太玑一个人形单影只? 如若可能,多陪二叽一会儿便是一会儿罢。 太玑微微睁大了眼睛,只是还未全露出欣喜的神采,就又担心起来:“你们可千万别学丐丐逞强……” 花太不由失笑:“与其关注我们俩,不如想想咕啾和喵崽。不周山大战时,我观太子长琴并非不懂得使用长歌技能,但他又确确实实不是咕啾……等你恢复修为,最好先去找他拍一铲子。” 太玑经他提醒,顿时一怔:“你是说……” “最坏的情况,便是咕啾已经和世界法则融合完毕,就此消失了,太子长琴便是他融合时的宿体。” 太玑垂首沉思,一时默然。 花太立刻哄逗他道:“这只是最坏的可能啦,未必真是如此!我前几日也顺道看了看喵崽的情况,他只是沉睡太久了,意识还没完全醒来,过几天就会慢慢恢复的,你可以趁他还是只球球,多调戏他几回。” 太玑闻言哭笑不得:“就我现在这副毛球的样子,他见了我就想挠,我根本不敢接近他十尺以内,生怕万一被他捉了二话不说就咬掉脑袋……” 花太忍着笑意,清咳了两声道:“这好办,我给你传功,你现在等级低,传一次升个十几级理应不成问题,化形应是无碍。” 太玑眼睛一亮:“要不说小伙伴里就数你常年智商在线呢!” 花花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花谷式呸呸!我可不是白传的!” 太玑小翅膀被缠成两团粽子,也没法揉脑壳,脑袋别向了一边吐舌头道:“万花果然切开都是黑的……” 花花将他搁在石桌上,眼中隐隐有些兴奋的神色:“你须得先告诉我,你云中子师侄,平日里有什么喜好?有什么忌讳?擅长做什么?讨厌做什么?他都同何人交好?有没有什么仇家?” 太玑古怪地盯着花太,困惑咋舌:“你……看上了云中子师侄?!” “……”花太“梆”地砸了一下小黄叽的脑壳,“亏你想得出来!” 他托着腮帮子,颇有些无奈道:“还不是我爹……哦对,他说在外面要叫他师父!我师父他一心讨好云中子,一直催你的太阳金精,也是为了让人参果尽快成熟,好去送给云中子助他增长修为。但我师父实在太笨了……哎,一言难尽!” 他气鼓鼓吹了吹自己的刘海,撸起袖子拍了拍小胸脯:“谁叫本神医生了一副好心肠,虽知道了他养我其实是为了把我送给云中子吃,但如今我化了形,他也宠我宠得不得了,我就不同他计较了!我师父那人你是知道的,摆架子全洪荒一等一的,但追基友嘛……实在太嫩啦!” 太玑听着好笑,倒也十分配合,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云中子师侄我也不太熟,他常年在终南山,来玉虚宫的次数不多。人倒是十分温和,善良心软,嫉恶如仇,没什么特别的朋友,但人缘挺好,法术修为也不错,至于喜恶……我却真的不知。” “你可以借我名义问问惧留孙师侄,他一向消息灵通,大概能帮上忙。”太玑又补了一句。 花花暗搓搓掏出浣花笺做成的小本本记下来,又找太玑按了个叽爪印在找惧留孙打听的纸条上,这才美滋滋收起了纸笔,打坐给太玑传起功来。 禺号伤好的差不多了,羲和却不忍心让他受累,故而白日上工之时,他的元神也在天庭中休养,同浑沌和昭明他们在一起。 眼下刚遛了浑沌回来,心中还思量着,太玑又化作了绒球团子,等他翅膀好些了,就把离火火种的运用之法教给他,助他借离火之力直接化形…… 一进门就瞧见明黄衣衫的小少爷同温文尔雅的小大夫谈笑风生,依依话别,眷恋不舍。 …… 微妙的有一丝不爽。 太玑不依仗离火也自己化了形,多半是这小大夫的功—— ……该死,怎么这么想想更不爽了! 禺号随手将浑沌拍到一边,没有眼睛的浑沌像只撒欢儿的狗儿自个跑远了。帝鸿在禺号的斩仙葫芦里不满教训:“小十,那好歹也是我的肉身,你对你侄子温柔一点……” 禺号低低“呿”了一声,骄傲扬着小脸儿插到花花和太玑中间,十足的妖族小太子蔑视凡辈的架势,哼道:“我回来了!” 太玑:禺号吃火.药了??? 花花挑眉瞧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同太玑拜别。太玑一路送他到了门口,才情绪有些低落的折了回来。 禺号瞧他们两个情谊深厚的样子,就莫名有些发堵,不住在一旁哼哼唧唧。 太玑见他心情不好,便压下了分别的低落,主动问道:“谁惹了太子爷不高兴啦?” 禺号的心情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内心痴醉地想:小少爷果然是乖巧又纯善的好孩子,自己难过,还不忘来哄他开心…… 太玑许久没听到他回话,疑惑地看着他。 禺号匆匆收住自己有几分痴汉的表情,正色道:“犬戎久攻不下,我方才遛浑沌回来,发现父皇下了诏令,说妖神中谁能斩下犬戎吴将军的首级,就将帝女嫁给他!” 太玑不太清楚这其中背景,茫然眨了眨眼:“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啦!”禺号气哼哼地拍了一下桌子,斩仙葫芦里的小金乌们也热闹起来:“帝女可是我们最宝贝的妹妹,她明明有喜欢的人,父皇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续牙在葫芦里耿直道:“三哥,帝女喜欢的那也不是人啊……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父皇以往还教导我们,看人不能只看表象,我们见过叽哥胖成球的样子都没嫌弃叽哥,一心一意追随他,父皇怎么自己先打脸了呢?” 太玑一头雾水:“这又是何意?” 禺号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道:“帝女是我们的小妹妹,先前送你的太阴金精,就是托她给弄来的。她的心上人是一只彩毛傻狗,但父皇一直嫌弃傻狗连化形都做不到,所以始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33.第三十二章 原来帝俊家除继承了太阳星的十只小金乌外, 还有十二个继承太阴星的小兔崽子,其中之一便是帝女。 跟时常与实沈抬杠的子契不同, 帝女乖巧伶俐,又懂事可爱,小金乌们都很喜欢这个妹妹。 帝俊麾下有一妖神,是一五色龙犬,号称盘瓠,自小和帝俊家的小家伙们一起长大,虽能口吐人言,却始终不能化形, 但因屡立战功, 帝俊一直视其为得力干将。 只是,做手下猛将是一回事,肯把宝贝闺女嫁给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帝女是妖皇后裔,盘瓠一个化形都做不到的狗崽子,帝俊知道他们相好, 自然十分不悦。 正逢这次同巫族开战,帝俊便顺势下了这份诏令,想要盘瓠打消白日做梦的念头。 小金乌们几乎可以预见帝女闷闷不乐的样子了,一个个急的想要从斩仙葫芦里钻出来立刻飞到太阴星上去。 太玑摸着下巴了然:难怪禺号出门遛浑沌时还兴致勃勃,回来却心情不爽, 原是妹控发作, 不乐意帝俊以貌取人, 给他妹子设绊。 他遂劝慰道:“这也未必不是好事呀, 既然妖皇陛下都已立诏,他金口玉言,定不会反悔。只要盘瓠拿下犬戎,不就成一桩美事了?” 禺号却叹了口气:“父皇难道不知道这点吗?那傻狗虽修为不俗,可就连子契都差点栽在吴将军手里,何况是他?万军之中取人首级,哪有说得那么容易。” 太玑于是道:“他一个人不成,多几个人帮他呢?” 禺号闻言立刻板起了脸来:“且不说妖族近日动荡不休,父皇对我们几个看管得极严,没有任何溜出妖族的机会。即便能跑去大营,你伤都还没好,到时候是要谁帮谁!” 太玑连忙摆了摆手:“是勾陈包扎得太夸张啦,我这不打紧的……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有法子溜出去啊?” “这……”禺号顿时一噎,尴尬看向别处,一口咬定道:“没有!你不要瞎想!” 他恶尸须呆在天庭履行金乌职责,但本体却自由自在,没什么束缚,也不怕那犬戎的吴将军。 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以恶尸禺号的身份同太玑接触的,若突然跑来同他说,自己其实不是禺号而是陆压…… 禺号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全不知情的小少爷,脸色又飞速涨红起来。 不成不成不成……这岂非显得自己同那些喜欢暗中偷窥尾随的老流氓们一样了么! 陆压道君绝不承认,眼下借着恶尸的壳子心猿意马的自己,实则也同痴汉没什么区别。 太玑奇怪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扑扇起爪子给他扇风道:“禺号,你衣服穿多了?怎么脸这么红?” 受到惊吓的小太子“蹭”地站了起来,同太玑保持了好几尺的距离,抱着斩仙葫芦结巴道:“刚、刚遛完浑沌回来……有、有有有有点儿热!!” 陆压道君说完就恨不得敲自己一个爆栗,只觉得话都说不囫囵的自己,表现十分丢人。 他看到太玑单纯好心在空中扇风的两只包成粽子的白嫩小爪子,心里又是一阵噗通乱跳,默默把小脑袋藏到斩仙葫芦后面,忍住捂鼻血的冲动: ……不行,他近日叽中毒好像又加深了……小少爷越看越觉得、好……好可爱……!! 容他先回本体,喝他个三大缸泉水冷静一下! 太玑并未过多在意他古怪的反应,只在一旁道:“多亏了帝女的太阴金精,我才能发现喵崽,若能帮得上她的忙,自是义不容辞的。” 陆压神识回来的飞快,他从葫芦后面冒出头,眼神略微有些复杂:“你觉得帝女嫁给一条狗没有问题?” 太玑理所当然道:“你们方才不是说了嘛,看人不能只看表象,外表总是会变化的,只要心诚,总比最后让那些追名逐利之人耽误了帝女要好。再说了,谁保证龙犬以后变不成人呢?” 禺号面上隐隐浮现出欣喜,忍不住追问:“那要是以后我的身份外表也变化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继续同我……咳,交朋友吗?” 太玑以为他是想到如今巫妖大战,后果难料,加上太玑知道巫妖大战后妖族天庭将不复存在,禺号注定将成为父母双亡无处容身的小可怜儿,不复妖族太子威风,恻隐之念一动,立即拍了拍胸脯安抚他: “不管你以后是什么身份,本少爷都不会嫌弃你的!” 禺号眼神晶亮,大为感动,一时脑热就冲了上来:“我、我是有办法!” 哦呦? 太玑挑了挑眉,朝斩仙葫芦递了个眼神:你们小弟弟内心似乎很丰富啊? 斩仙葫芦里的金乌元神们凑作几团白光,窃窃私语:“七哥,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我好像看到小十对着叽哥流了口水……” “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 “多半是小十又站着睡着了,睡觉磨牙流口水不是常事么。” “是、是这样啊……为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禺号不轻不重拍了下葫芦,让他们小声一点,但有办法这话已说出口去,后悔也晚了。 他不大情愿对太玑道:“我可以下界不被父皇发现,但你须得答应我,这事绝不能同别人提起。” 太玑当即一口应下:“没问题!” “明日你便向父皇和太一叔父辞行,父皇念及巫妖大战牵扯甚重,必不想牵累你进来,届时定会准允。你离开此地便沿昆仑向西,我打点好一切就在西昆仑太平宫附近等你。” 太玑听到陌生的地名,茫然问道:“太平宫是何地?” 这世上知晓北海鲮鱼岛的人不少,知道西昆仑太平宫的人却不多,陆压不想轻易因着道场暴露自己的身份,随手将一道地图打入太玑脑海,含含糊糊道:“跟指示走便是。” 太玑的话虽句句都让他喜不自胜,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见得多了,帝俊不就算一个,陆压决定还是先观察观察太玑在盘瓠这事上的反应,再考虑要不要让他知道禺号是自己恶尸这回事。 太玑和禺号是有出生入死的交情了,但同他陆压,却真真切切是毫无交集的陌路人。万一太玑以为他是夺舍了禺号,或是牵扯出什么阴谋论…… 机智又谨慎的陆压道君才不冒这个险。 想到明日就能美滋滋和太玑一起结伴同游……啊不是,是去助盘瓠平定犬戎,陆压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可惜想法十分美好,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太玑顺利辞别了妖族众人,按地图赶到西昆仑,看到的就是一身道袍,背着个大斩仙葫芦、面色不快的陆压道君。 少年人沉默不语往那儿一站,俊秀清冷的模样,看上去倒还有几分像背着大葫芦外出游历的纯阳弟子。 可惜他一开口,就散漫没个正经,高冷的人设立刻崩塌。 陆压变化成了禺号的样子,给恶尸下了指令在天庭履行太阳职责。但葫芦里那群小金乌却无论如何不肯放过他,非要跟着一起,说帝女的终身幸福就在他们身上了,做兄长的绝不能放松警惕; 又说自打进了斩仙葫芦,他们就没能去过别的地方,难得禺号下界一次,不带上他们太不够兄弟。 陆压也并非冷情之人,心一软便把斩仙葫芦给带了过来。反正帝俊一直都知道他的真身,把斩仙葫芦送给禺号,也是默认了送给了他。 就是这哥几个实在聒噪的紧,又是兴奋下界,又是对他本体评头论足指手画脚的。 陆压清咳一声,拍了拍葫芦,有意在太玑面前秀神通:“从此地西去犬戎也有些距离,我平日去哪里都是直接用飞的,现下——” 他话还没说完,太玑立刻会意:“现下你我的翅膀都有伤,飞过去着实不大现实!”而且他大轻功也要消耗气力值的,并不适合长途赶路。 陆压微微噎住,一时也不好跟他解释恶尸的翅膀受了伤,他本体却是全盛状态的,默了片刻便想顺着太玑的话说下去,给他展示一番自己的神行之术:“所以——” 所以太玑体贴地掏出了一根精致的鹰哨,露出耀眼的笑容道:“放心吧,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他言罢便将那鹰哨搁在嘴边用力一吹。 清越的哨声穿破云霄,似响遏行云的鸟鸣一般。 几乎是瞬息间,头顶就覆盖下一片巨大的阴影,金翅大鹏自他们上方滑翔而过,其翼若垂天之云。 陆压:“……”不是,那什么,少爷你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啊! 太玑为他揉了揉手臂,十分关切:“射日箭威力巨大,你翅膀为它所伤,还是不要逞强。大鹏师侄一振翅九万里,去犬戎这点距离,眨眼就到了。” 陆压道君内心复杂极了,既对小太阳一般温暖体贴的叽叽感动的噫呜呜噫,又对小少爷强大的亲友团生出种莫名的敬畏和敌意。 呸!不就是金翅大鹏吗!他的神行术…… ……还真比不过。 颇受打击的陆压道君有点萧瑟。 他神色漠然盯着降落在他们身边化为人形的金翅,还没开口同他打招呼,就觉后背的葫芦不自然晃动了几下。 众金乌们立刻大声交流起来,像在掩饰着什么,厌越小心翼翼在葫芦里噤声:“乖,别乱动,嘘——” 陆压面无表情卸下葫芦,从那圆滚滚的葫芦球后面拎出一只无辜的异瞳小猫来。 “喵~” “……”难怪今天八只金乌格外聒噪。 可恶!说好的二人同行呢!怎么连他侄子都跟他对着干! 34.第三十三章 陆压道君背着葫芦抱着猫, 坐在大鹏的背上,明明是洪荒头等舱的待遇, 心情却并不十分美好。 大鹏的速度确实洪荒第一快,眼看前方就是目的地,他一面滑行着降落,一面问太玑道:“这鹰哨在你那儿,你是不是见过他?!他又回来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区区五色石怎么能困得住我家崽儿!” 太玑摸着他背上羽毛,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个……是他临走前托我转交给你的。” 大鹏的动作在空中一滞,很快拍着翅膀落地, 化作那个同丐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年。 “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还给我?本大仙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凡禽吗?!”他面色难看极了, 愤怒中依稀还带着点儿被抛弃的委屈:“他把鹰哨交给你,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太玑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 他停顿了一秒,拉过金翅的手将鹰哨拍到他掌中,露出小虎牙, 以十足的诚恳模样淡笑道:“丐丐说,哨子还给你,以后别这么轻易就答应做别人跟宠啦!凤凰的血脉高贵稀有,哪能便宜了别人!” 金翅急切道:“崽儿又不是别人!” 太玑清咳一声,学着丐丐的口气道:“他说, 找自己老子当跟宠怪奇怪的, 还是不要了!他已不在五色石中, 要去另一个世界闯荡江湖, 托我告诉你,他不会给金翅大鹏丢人的!” 金翅闻言盯了那鹰哨一会儿,低低“呿”了一声,接过来在掌中瞧了半天,想了想,又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孽子!哼!成天就知道喝酒拐鸟到处浪,本大仙才不管他呢!” 太玑也不揭穿,纯良笑着看他。 金翅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匆匆辞别:“本大仙还要回蓬莱好好修炼,就不陪你们耽误时间了!以后让我当坐骑这种事,想都不要想!我师父都不敢骑我呢……” 太玑乖巧点头,目送他化作大鹏鸟离开。 他刚走没多久,太玑的笑容就垮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陆压见不得他面带愁色,连忙问道:“怎么了?” 太玑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大鹏心中应当也不好受吧……金翅大鹏的骄傲与生俱来,他看上去对旁人之事向来不屑放在心上,嘴也同羽刃一样硬,但实则却并不真是个同外表一样顽硬的人。 大鹏是傻,却也不好糊弄的。 他心中大概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才跑得这么快。 缘,当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太玑揉了揉自己的鼻头,转身对陆压笑道:“我也算办完了丐丐交代我的事,我们别耽搁了,快些去找盘瓠吧!” 他话音刚落,天空便落下一道功德的祥云。金色的光芒自太玑脚下升起,伴着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声。 【叮!协助修补天裂、镇天灾祸源,天降功德,获得[寻踪觅宝·踏澜]碎片×1。】 【攻略奇遇副本[藏宝洞·三山四海]BOSS一号,获得[鎏金宝箱]×20,[鎏金钥匙]×20。】 飞速涨满的经验槽带来不断升级的光效,太玑没一会儿就借着这笔功德冲到了满级,甚至满级之后还觉得体内有一股用不完的力量想要继续向上。 本想借二人同行,告诉太玑离火修炼之法的陆压,此时更觉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了。 但他还是为太玑高兴的,情真意切恭喜道:“这功德看起来当真不少,小少爷真是福泽深厚之人啊!” 太玑脸上一红,正要说点什么,造化玉牒的充能也随着他的升级宣告完成,充能完毕的寻宝罗盘自动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显示出来的却不是箭头,而是在坐标点附近才会出现的挖掘图标。 太玑顿时“咦”了一下。 他将寻宝罗盘托在手上,意外道:“这附近似乎有天地灵宝出世……距离倒是很近,我们不妨先去看看?” 陆压是头一回见他的法宝罗盘,眼中带了些好奇:“都听你的。” 太玑兴冲冲扛着铲子跟着坐标走,只半盏茶功夫,就到了妖族大营附近。水草丛生的溪流边,一只身纹锦绣、头上有着黄色斑点的小奶狗定定望着犬戎扎营的方向,高高仰起脑袋,对着西方长长“嗷呜——”了几声。 太玑眼睛一亮,几乎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陆压却表情古怪,偷偷低头看了看太玑手中的造化玉牒。 太玑找的天地灵宝,竟然是盘瓠?这罗盘……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太玑扛着铲子试图接近那五色龙犬,对方警惕转过身来,口吐人言斥道:“何人潜入我妖族大营!” 他看清陆压的模样,先是一怔,下意识看向天上的太阳:“……禺号殿下?!……不对!你——”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陆压已将斩仙葫芦和昭明朝他丢了过去。 球球在地上滚了一圈,凶巴巴对着陆压“喵嗷”了一声,还亮了亮自己的小爪子。 陆压挑了挑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是我。兄长们知道你打不过吴将军,软磨硬泡让我们溜过来帮你的。” 斩仙葫芦里小金乌的元神们叫嚷起来:“噫!小十脸皮越来越厚了,谁软磨硬泡了!金乌式呸呸!” “就是!我们明明是关心帝女妹妹的终身大事!” 龙犬倒是认得金乌们的元神,不由迟疑起来,又忍不住看了陆压一眼:“您……”怎么被射日箭射了一次,神魂也会变的吗?? 可有金乌太子们在,禺号的身份也做不了假啊? 陆压阻止他多问,拉过太玑介绍道:“这是鸿钧道祖家的小少爷,唤做太玑,也是来帮忙的。” 太玑友好地腾出一只手,握了握龙犬的狗爪:“将军好!” 龙犬不太明白太玑突然捏他狗爪是个什么礼节,但还是点了点头:“叫我麟狗即可。” 太玑心思一动,瞧了瞧他血条下面的buff,很快便有了底。他状似随口道:“我观你身上似有一层护体气劲,是麟狗你自己钻研的法术么?” 麟狗没想到他一上来竟是问这种问题,愣了愣才答道:“这是我生来便通晓的,能在短时间内提高部分修为和抗打能力,行军之时颇有助益。” 太玑了然点了点头,果然是撼如雷。 陆压一直关注着他的造化玉牒,猜想他会有此问,或同方才所说的灵宝有关,便就势问道:“你是不是瞧出了什么?麟狗不能化形,莫非同你找的那什么灵宝有关系?” 太玑也并不掩饰,将造化玉牒放在了麟狗脚下,对他道:“我不是很确定,要想确认的话,须得麟狗用自身法力同它接触一下。” 麟狗下意识去看陆压,寻求对方首肯,身子却猛然被一团东西撞了一下,狗爪“啪”地印在罗盘中央,留下一个爪印。 麟狗呲牙咧嘴地转过头,口鼻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定睛一看,撞他的却是刚刚被跟八位太子们一起扔过来的那只毛团。 球球扬着奶凶奶凶的小爪子,威胁似的在空中挥了几下,像在嫌弃他动作太慢。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种生灵,就莫名的很想打架。 陆压双手环胸抱臂道:“这是昭明,我兄长们愿力所化之子。” 麟狗:“……”原是主子家的金孙,咬不起。 他微微发力,打了个撼如雷,罗盘上红光一闪,登时浮现出赤红的“天”字。 太玑确认完毕更加欣喜,摩拳擦掌扛起铲子后退几步,对麟狗安抚道:“麟狗将军你忍着点儿,可能会有点疼……” “?”麟狗一头雾水,还没意识到他要干嘛,满目茫然:“什么?” 太玑喝了一声,扛着七巧觅宝铲,将铲子当成重剑,一个助跑带着云飞玉皇就砸了过去。 麟狗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抵挡,却听得陆压在一旁道:“别动!” 出于服从命令的本能,麟狗猛定在了原地。 ……然后就被太玑的铲子砸了一脸。 太玑忐忑握着碎得只剩柄的铲子,探着脑袋观察着被拍昏过去的麟狗。只见那五色神犬身上爆出灼目的红光,红光中神犬的身影逐渐消失,抽长成一个英姿飒爽的人形。 他眼神晶亮,情不自禁咽了下口水。 光芒中走出来个挺拔的少年,背负长.枪,铠甲银亮,长而微卷的马尾被风微微扬起,和红白两色的盔缨一起在脑后摆动着。 太玑几乎是立刻就飞身扑了过去,同还有些慌乱的汪太抱成一团:“小军爷!我想死你啦!!” “叽、叽叽?!” 一只手捂着脑袋的小将军脸色涨红,无措接住了扑来的太玑,险些仰面栽倒。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看到陆压脸色黑成锅底,出于本能抖了一下。 怀中丰神俊朗的少年顷刻就缩成了巴掌大的绒球团子,汪崽手忙脚乱接住他,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内心分外柔软起来。 “叽叽叽!叽叽叽 !” 他茫然看向陆压,求助道:“那个、我叫麟驹,请问你是?” 陆压看到太玑如此兴奋喊着“小军爷”扑到对方怀里的样子,脾气莫名暴躁了十倍不止。 可恶!他也很想被叽球小少爷扑进怀里蹭的啊混蛋!! 麟狗这化形,比禺号的长相要多几分帅气的男儿坚毅。禺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麟驹星目剑眉、气宇轩昂,配上一身戎装,气势顿时就压过了顶着禺号脸的陆压。 陆压心中很是不服,他本体的相貌明明就比这傻狗要好看! 他咬了咬牙,没好气回道:“我是你大舅子!” 35.第三十四章 麟驹:“???” 大舅子是个什么情况? 一脸迷茫的小军爷有些呆呆地看着陆压, 竟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了。 他手心里的小黄叽蹦跶个不停,成功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熟悉的密聊传入脑海,麟驹这才渐渐了解到现下的处境。 陆压眯起了眼睛,看到太玑蹦蹦跳跳的欢悦模样,只觉心中的疑惑快要塞爆了。 奇怪。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他亲眼看着盘瓠化形变来的,但很明显并不是盘瓠。 太玑同他这般亲近,似乎相识已久了。可按道理说,太玑自出生起几乎就都在紫霄宫、蓬莱岛、玉虚宫禁足, 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认识妖族的五色龙犬呢? 难道是太玑认识的某位截教或阐教的朋友陨落了, 夺舍了麟狗? 太玑的法宝指示天地灵宝就在盘瓠身上,便是因为盘瓠身体里有这个叫麟驹的人的神魂? 陆压看到他们俩沉默不语的对视,眼中情谊脉脉,麟驹还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陆压的心情就一路降到谷底。 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密聊的陆压, 身体率先做出了动作,将对方手中的叽球揪了回来,满面警惕道:“麟狗呢?” 夺舍这种事,在洪荒虽不常见,但也不算少。会抢夺他人身体的人, 大多不是什么好鸟。而且他们通常都选择濒死垂危的躯体, 像麟驹这样直接硬上身的, 陆压也是第一次见, 只觉能有这般修为和执念,必是大凶之徒。 小将军见他神情戒备,连忙解释道:“他方才被叽叽一铲子拍昏过去了,还没醒过来……” 陆压眼中敌意更甚了,玑玑这么亲密的称呼,他想都还没敢想过! 小军爷友好对他伸出了手,看上去既诚恳又老实:“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叽叽的照顾,叽叽能在这里交到新朋友,我也放心多啦!” 陆压:“……”照顾个鬼哦!这迷之家里人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他阴沉低头盯着他那只手半晌,一动也未动。 汪太僵了半天,想到这里多半没有握手这种礼节,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似是察觉到身体里的动静,他猛一抬头,脱口道:“啊,他醒了!” 太玑一听就紧张起来,却见小将军闭目安静站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好像已经搞定了身体的原主。 “占用了你朋友的身体实在抱歉……”他有些窘迫对陆压道,“我方才已同他约定好了,他允许我借用他的身体一段时间,不过,我要助他排除非议、娶到媳妇儿!” “傻狗并不是我……”陆压说了一半,又摆了摆手:“哎算了,不是,他怎么这么好说话?你怎么同他说的?” 小军爷耿直答道:“我说待我了却心愿,就会主动离开,届时身体还是他自己的。” “啊?”陆压这回是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还有好不容易夺舍了人还把身体主动还回去的?麟狗连这种话也信?? 他皱眉打量着策太,问道:“那你的心愿是……?” “世界和平!”小军爷斩钉截铁。 “……” 太玑眼神晶亮,俨然是一只天策迷叽,叽叫着夸赞着:“小军爷真帅!” 听懂了他在叽什么的陆压心情更微妙了。 汪太跟其他几人都不同,丐丐一心要为太玑两肋插刀;咩咩是性子太天然,并未意识到身上的变化;花花腹黑内敛,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也不会主动跟太玑提法则的事。而汪太却是一理清自己的状况,就主动提出来要去往生。 他说麟狗的身上带着镇恶平乱的气运,所以自己才会在他身上进行法则融合,但他毕竟不是麟狗,麟狗也不是他。身为一只正义的东都哈士奇,怎么能强占别人的身体,打扰别人的人生。 “可你不在麟狗体内待着还能去哪儿?”陆压疑惑问道。 小军爷握住了自己的枪杆,昂首挺胸、正气凛然道:“天策为守卫大唐而生,这里没有大唐,我总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陆压不知大唐是什么,可麟驹这副认真的样子,竟让他对这看不顺眼的家伙有了一点改观。 太玑不住地蹦跶着,陆压怀中猛地一重,一些成捆的东西铺天盖地就这么凭空砸了下来,差点没把他埋在里面。 那堆成小山的皇竹草最上面,黄澄澄的鸡崽扑腾着被包成白团子的小翅膀,热情而又殷切:“小军爷小军爷!缺马草就找我,管够!” 汪太呆愣瞧了那堆马草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他额边落下汗来,尴尬支吾道:“那个……叽叽……你、你有马吗?” “叽?”太玑也跟着他一起呆住了。 * 桃林塞,夸父山。 太玑自来到这个世界,就几乎没有需要骑马的时候,平日里大轻功就能满足出行需要,已经去过的地方还可以用神行千里,加上还有大鹏这扶摇万里的师侄在,他没装备马匹,也没觉得有何不便。 但小军爷可不一样,一个天策没有马,就像一只黄叽没有了重剑,他们还有犬戎吴将军要拿下,小军爷不能上马作战怎么能行? 陆压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二话不说捏了个神行术的法诀,转瞬就将他们带到了这水草丰美的桃林。 自夸父死后,夸父的那柄桃木神杖就被遗弃在此地无人问津,然后化作了这片方圆三千余里的桃林。这桃林塞就如旱地中的一片绿洲,湖水充沛,林荫怡人,没过多久便引来许多生灵栖息。 陆压也是借禺号行使日职的时候意外发现的这处地方,此地野马众多,有不少天然良驹,骅骝、绿耳、纤离等皆产于此,妖族天庭近来也有从此地捕获供给妖神们行军用的马匹。 “禺号你竟还会这么方便的法术!”太玑毫不吝啬夸赞,“改日定要教教我,这比神行千里实用多了!” 陆压得他夸奖,笑容就忍不住扬了起来:“本……太子神通广大,这种小事自不在话下!” 他就势点了点小黄叽的脑袋,终于有机会谈起正事:“说起来,先前你吃下的那颗珠子……” “嗯?”太玑歪了歪头,眨巴着豆豆小眼看着他。 陆压忙将脑袋转到一边,涨红着脸假咳一声:“那东西于你修行有益,我教你一段口诀,日后借助那火种修炼便可事半功倍,能助你不必时常顶着原形见人。” 太玑低头瞅了瞅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问道:“那究竟是何物?”之前在不周山情况紧急,禺号让他吃他便吃了,却一直没能搞清楚它的来历。 陆压倒也没有遮掩:“那是离火的火种,你带着它便可自由操纵离火,凡是品阶低于它的火焰,此后皆不畏惧。” 太玑下意识问道:“三足金乌的本命火焰不是太阳真火吗?你怎会懂得离火的使用口诀?”这名字听起来还有几分耳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陆压猛然含糊起来,模棱两可道:“三足金乌天生就擅用火嘛……” 他背后的斩仙葫芦一阵躁动,陆压匆匆敲了几把那大葫芦,里面方才安生下来。 太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并没有继续追问,照着陆压教的方法吸收了一番天地灵气,竟还真成功化了形。 顿觉自己捡到宝了的太玑惊喜不已。 这火种不像大师兄的金丹,消化完就没了,而是可以不断吸取灵气助他修炼,相当于一颗没有时间限制的高级玄九丸。有它在,日后即便再变回叽小萌,也不用再担心。 他兴奋使唤着离火在指尖把玩,很是新奇。 身旁的麟驹看中了野马群中一匹高大显眼、身有暗纹的白马,掏出套马索来跃跃欲试。 陆压瞧出那马来历,随口道:“那马名叫逾辉,毛色炳耀,有奇相逸力,天庭曾派人来捉过,不过都被它跑了。” 麟驹点了点头,一手提枪、一手攥着套马索接近马群。 太玑挥舞着皇竹草为他打气,但大荒中的野马同游戏里那些乖顺的马驹可不一样,它们野性难驯,且天赋神力,小军爷好几次想要套住那逾辉耀,都被它挣脱开来,反而因为看到有小东西想骑到它头上,暴躁领着马群要从汪太身上踏过去。 只有枪法技能可用的汪太有些狼狈的躲着马蹄,看得太玑心惊肉跳,当即拔出轻剑就去帮小军爷了。 陆压拦他不及,正欲一起上去帮他们,却见他们二人好似配合演练过千万遍那样,一个打雷一个推,你拍渊来我鹤归,打穿减速砸听雷,风来吴山全拍飞。 那匹逾辉耀被他们一路推出了马群,孤零零在林中奔跑着,小军爷英姿飒爽拿套马索套住了它的脖子,太玑则在后面帅气地挥舞重剑紧随其后,陆压…… 陆压道君寂寞地抱着斩仙葫芦,给他们加油助威。 ……道君觉得这样不行。 太玑好像和小军爷认识了很久,关系也相当不错,他身上仿佛有许多秘密,可都没告诉过自己。 但陆压有种莫名的直觉,那些秘密,麟驹一定是知道的。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太玑,似乎并没有什么埋怨的立场。 难道就只能像个背景一样,看他俩鸡飞狗跳默契羡煞旁人? 旁人陆压陷入了沉思。 脚下被软趴趴撞了一下,陆压低头一瞧,昭明挠了挠他的腿,非常嫌弃看了他一眼。 陆压忍不住皱眉,拎着那猫咪的后颈皮提到眼前,同那双异色的眼瞳对视。 ……方才他的小侄子,是不是鄙视了他? 36.第三十五章 被拎起来的猫咪露出小奶牙, 对陆压威胁似的“喵”了一声。 陆压心中微动,沉吟打量着球球, 欲言又止。 他观察球球的功夫,太玑和麟驹已顺利捉了马回来了,两人一起牵着缰绳,高大雪白的逾辉耀乖顺跟在后面,马嘴里还津津有味的嚼巴着什么。 陆压瞧着牵马的小少爷,又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果然不愧是叽叽!天庭的妖神都抓不到的马,叽叽一出面就驯服了! 只是待他们二人走近,陆压听得他们你来我往互相夸赞, 又不免郁闷。 心里揣着事的陆压道君话少了许多, 见诸事已备,便施展神行术带他们回妖族大营。 这一来一去,天色已晚,几人略一合计,便打算今日养精蓄锐, 待明日一早再发兵出战。 太玑不愿拖麟驹后腿,抓紧一切时间修炼升级,进了大帐便闭门不出;麟驹不去打扰他,就在旁边同体内的麟狗自言自语攀谈起来。 聊着聊着,他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忍不住往陆压的方向皱眉瞧了一眼。 陆压不明所以, 回看过去时, 麟驹又慌张把视线挪开, 装作在瞧别处。 这之后,小军爷使出浑身解数,拙劣地想把陆压支开。陆压深觉其中有鬼,坚持赖着不走,要看麟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折腾到天黑,三人在帐中收拾好铺盖,陆压率先钻进中间的被窝,裹成一颗球,本想等陆压睡着后偷偷提醒太玑的麟驹计划泡汤,苦着脸钻进了他旁边的被卷里。 太玑没搞明白他俩之间这莫名其妙的气氛,刚钻进被窝还没闭上眼睛,就收到了小军爷的密聊: “叽叽!” 太玑动作一滞,正想回头,却被麟驹喊住:“别露出马脚,就当什么也没听到,我有事要单独同你说。” 太玑于是装作无事发生,躺好假寐,密聊问道:“怎么啦?” 麟驹只能看到睡在中间的陆压的背影,他和太玑的密聊似乎并没有被对方察觉,他暗暗松了口气,对太玑道:“我同麟狗交谈时,他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需告诉你,让你有个防备。” “啊?” 麟驹道:“他说他自小和几位金乌太子一起长大,对他们很熟悉,眼前这个禺号,虽然长相同他认识的禺号无二,神魂却不一样。” 太玑心头一跳,不由皱眉:“神魂?” 麟驹解释道:“他担心禺号跟他一样,被别人夺舍了,或是有人化成他的模样来骗你们……只是八位金乌太子的态度让他有些困惑。按理说,他们兄弟之间应更容易察觉不对才是。” 太玑下意识为禺号辩解:“当真不是麟狗将军眼花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先前同他在灵山的时候,是我亲眼看着他元神出窍同我下界的。之后在天庭,没道理帝俊和太一都看不出崽儿不是亲生的吧?” 他随即安慰麟驹道:“若是有人变化成他的样子就更不可能了!他知道我在不周山吃离火火种之事,还教我离火的使用口诀,若是别人变的,又怎会知……” 太玑说着说着,就忽然顿住了,摸着自己的小肚子陷入沉思,“咦……?” 麟驹听出他话中有异,追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太玑默然不语。 他被麟驹这么一提醒,倒真觉得禺号有些不对。 禺号一直都明显比其他金乌知道的东西更多,先前太玑认为是他机智过人,可细细想来,常识这种东西,却不是仅靠机智就能弥补的。禺号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要远胜另外九只金乌。 这次他们溜下界,天庭无任何人发现异常,便可说明禺号或许曾不止一次用这办法在下界行走,那他见识广博些,倒也说得通。 可他还会控制离火…… 太玑依稀记得当日在灵山,长琴曾说那是火内之珍,就连司火的子契也说寻常人不能轻易操控,禺号…… 太玑从不怀疑自己的朋友,白日里禺号含糊其辞、举动异常时,他也都觉得谁都有秘密,刨根问底、探人隐私,不是君子所为。所以即便觉出不对,也默不作声从不追问。 但不追问,并不代表没注意到。 若真是小金乌被别人夺舍,吞并了神魂…… 太玑思索半晌,才对麟驹道:“多谢提醒!这事我晓得了,只是现下禺号对我并没有敌意,以妖皇帝俊的眼光也不可能让别人浑水摸鱼,这其中也许另有隐情,我们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麟驹认同道:“正是因此我才想着私下里提醒你一番。你心中有数即可,不必太过紧张。” 太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又同麟驹闲扯密聊了一会儿,便各自睡下。 子夜时分,帐内安静极了,只有三个小家伙沉稳的呼吸声。 高悬的一轮满月悬在窗外,月光透过简陋的窗帐格投射进来,在地上映出明亮的光斑。 一片黑沉中,忽如幽火般亮起了一只银蓝的竖瞳,在漆黑的夜色里,像泛着低调又美丽光泽的剔透宝石。 紧接着,似乎已经确认了这帐中的人都睡死过去,黑暗中又亮起了一只金色的眼瞳。 月辉缓慢地在地上拉长、移动,帐内的阴影里,多出了一名身着异域服饰的少年。他蹲在三人地铺的尽头,立体深刻的面上露出猫一般狡黠的笑容。 舌尖轻舐过刀尖,昭明眸中跳跃着兴奋的神采,然后将那映着明月的双刀斜搭在肩头,如同蓄势待发的捕猎者。 “愚蠢的中原人,夜晚才是纵情施展的舞台。”他低低笑了笑,没发出任何声响就消失在大帐里。 不过就是悬赏里的一颗头嘛,何必大费周折又是调兵又是攻伐的,正面刚劳神劳力,暗杀才是王道。 万军之中不便动手?呵,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是隐身去不了的。 昭明顶着暗沉弥散,一路摸向犬戎的驻地,路上还随手卡了两头野兽小怪,很快就找到了吴将军所在的营帐。 他可是这个世界里被冠以光明之子之称的喵,自然要帮名义上的祖宗摆平天下,区区一个巫族算什么,来一个他劫一个,来两个就收一双! 中二之血燃烧沸腾的喵太悄悄潜入帐中,握紧了手中双刀,随时都能冲上去给那犬戎的首领一记怖畏暗刑。 帐外巡视的红名来来回回走动着,喵崽子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最好无声无息把这个boss做掉,他静等着时机,直至守卫交接换岗,帐前短暂露出空隙之时,方才发难。 缴械、锁足、净世破魔击、驱夜断愁,帐内骤然燃起的熊熊火光直冲着犬戎首领脆弱的脖颈割了过去。 “当——”地一声,喵太手中的双刀被手臂上的护甲格挡住,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昭明心里一咯噔,技能切换地飞快,光明相燃起晖妙法身,反手一击满月的净世破魔就朝犬戎首领的肚子袭去。 从睡梦中惊醒的吴将军大惊大怒之下,尚未从缴械中恢复过来,匆匆挡住锁喉的杀招,下方却是顾及不暇,昭明飞快的三刀斩在上面,带出一蓬艳丽的鲜血。 一击得手后,猫似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刀光复归烈焰,赤火与幽蓝交替,连续会心的净世破魔击和烈日斩割向对手要害。 他挥出了五次攻击,可刀上的触感却明确告诉他,只有三次与对方的皮肉相触。 一套爆发打完,喵太猛地后跳同吴将军拉开距离,手背轻轻拭去溅到脸颊边的血花。 这人……好厚的血! 按平时,在野外随便按住哪个移动碎银把这套打完,都是一波带走的节奏,他都已经专门挑着能一击必杀的要害部位攻击了,竟然也只是让对方掉了四分之一的血? 意识到实力差距的喵崽儿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向暴怒的吴将军。 ……咳,阴沟里翻船这种事又不是没遇到过,习惯就好。 明教偷袭第一铁律,一波带不走,果断转身溜。 喵太淡定后撤数步,打算强隐先跑一波。对方却挥着拳头猛砸向了地面,“轰”的一声震天裂地,他脚下不稳,竟被直接给震了出来,隐身也被破了。 帐中的火光和动静惊动了附近巡守的兵卒,很快就有无数犬戎守卫将这里团团包围。 昭明暗道不妙,匆匆交了幻光步同他们拉开距离,双刀割破大帐,欲大轻功跑路走人。 可还未飞起来,那犬戎首领就大喝一声,助跑踏地猛然跃起,抓住了低空中喵崽儿的脚踝。 惊惶的少年吓了一跳,急忙稳住身形,回头挥出一记大轮,兜帽也跟着动作掉了下来,露出儒风套干净利索的马尾。 可是急速下坠被拉向敌人的身体根本控制不住,他把心一横,微微压低重心,弯刀斩向吴将军抓着他的那只手,上身在空中强行旋过半圈,另一柄长刀划向对方咽喉要害。 吴将军果然避其锋芒,却不愿轻易让他逃脱,手上用力捏出“咔”的一声脆响,就势将他扔了出去。 “喵嗷QwQ!!!” 平日里鲜少遇到敌手的喵崽儿何时遭过这种罪,他灰头土脸栽在地上滚了两圈,呸呸吐出口中沙土,脚踝传来的剧痛和当前危险的血线,都让他不禁流下冷汗。 这情况着实糟糕,喵太原本想着,即便一时失手打不过,全身而退总是没问题,谁知这回翻了车,怕是连小命都要交代在这。 他连滚带爬狼狈站起来,一手反握弯刀横在身前,一手以刀拄地,眼中射出桀骜野性又不甘的光芒。 37.第三十六章 周围的犬戎守卫渐成合围之势, 将喵太困在了中央。那首领吴将军匆匆裹住了腹部的伤口,自人群中走出, 眼看就要捉住他。 喵太谨慎防备着,随时准备开贪魔体躲避伤害。 他脚踝被这将军捏碎了,一时半刻没法恢复,也不好移动,血线也危险的很,硬碰硬绝不可取,唯有想尽办法逃走才行。 那将军已到了眼前,伸手就要来揪他衣领, 喵太猛地将上半身后缩, 才躲过这一抓。 只是这动作又不免牵到脚部支撑点的痛处,他冷汗澿澿趔趄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人操着蹩脚的口音,暴躁道:“是妖皇派你来偷袭的?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也敢孤身入我大营?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喵太静静握着双刀一言不发,如同蛰伏等待时机的野兽。 四面八方都被红名围住, 那吴将军脾气又不怎么样,见这小鬼十分不配合,怒哼一声挥拳就要来打。 喵太心知这一拳下来,就是不死也得失去战斗能力,虽紧张又惧怕, 但仍然倔强地紧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拳头, 将减伤捏在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 夜空中忽然急速飞来一柄金色的巨剑, 半透明的银杏叶子纷落下来,众人察觉异样纷纷抬头去看,只见一名背着大大红葫芦的少年掐着腾云的诀法,反手将一团明黄的东西给扔了下来。 太玑估算着距离,在离地还有四十余尺的时候,就握住重剑开始了旋转。 “风——来——吴——山——!!” 剑气如风暴般骤卷,金色的剑芒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向地面,尘土与银杏叶的金亮的碎星飞扬间,巨大的旋涡拔地而起,位于风眼正中的守卫们被这从天而降的空投大风车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连后退抵挡。 那高速旋转的重剑正插在吴将军与喵太之间,吴将军赤手空拳,格挡在面前的臂甲不断发出叮当的声响。 不愿被这风暴波及的他大撤一步,将将脱出风来吴山的范围,却见那小陀螺似的一团剑气追着他就转了过来。 “!”吴将军脸色微变,脚下连撤,而那罡风龙卷却仿佛长了眼睛,始终追着他不放。 待好不容易风暴停歇下来,吴将军抬头去看,就见刚将风车转完的太玑双手抓着重剑飞在半空,还维持着重剑在斜后方转过半圈的姿势。 少年身法一流,腰腹猛一用力,那转过半圈的重剑就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力度反向撞了过来。 吴将军高举双手护住脑袋,脑中却依然“梆——”的一声,脚下的土地都被这重击震得开裂下沉,敲得他一阵发懵。 太玑鹤归得手,就势峰插将吴将军远远推了出去,沙石与尘土四溅,同他金色的发带扬在澄明满月下。 不知何处响起嘹亮的呼哨,少年头顶那轮明月被一道高跃的黑影遮住,银鞍雪蹄的白马闯入众人视线,其上载着斜负赤红长.枪的小将军。 他纵马越过太玑头顶,瞬息就追上了被推远的目标,战八方一路扫荡过去。 犬戎的守卫们这才回过神来,立即举起武器去刺,太玑稳稳落地,探梅精准又默契的落在麟驹身上,开了莺鸣柳,山重水复后又是一波大风车。 陆压高居云端,将下面的所有战况尽收眼底,不由摸着下巴啧啧感叹:虽不知太玑口中“空投藏剑即是人形轰炸机”是什么意思,但看他们这无人能挡的狂轰架势,依稀可以意会那陌生武器的威力。 他按下云头,落在喵太身边将他护住,不知何时已化作小猫咪的喵太可怜巴巴舔着自己受伤的爪子,无辜又纯良的看着他。 陆压心中好笑,手掌盖上了他的小脑袋,揉得猫咪毛都乱了。陆压瞥了眼转风车转得起劲儿的太玑,低声对昭明道:“别装了。” 球球“蹭”的炸毛,眨巴着异色的双瞳呆呆盯着陆压。 “早知你小子开了灵智了,要是还能打就别扯后腿。” 喵太撇了撇嘴,凶巴巴对他“喵”了一声,变回那个充满神秘异域气息的少年,舔着小虎牙反手就割了身后一名守卫的脑袋。 吴将军见又多了三个麻烦的小鬼,怒不可遏,挥着铁拳就是一通乱砸。 太玑等级低的可怜,只是仗着系统武器装备和技能的优越,强打高伤害而已,实际上他根本连吴将军一下攻击都不敢接,小怪也不敢近身的。 他用完了三层莺鸣柳,果断转身玉泉冲出来,把战场留给麟驹,自己等技能CD。 那吴将军早看他不顺眼,怎会放他从眼皮子底下逃走,跨前紧追过来。斜里却横出一对高抬的马蹄,吴将军一时不察,竟被击倒踩在蹄下。 麟驹一枪.刺去,要取他项上人头,喝道:“你的对手是我!” 陆压见他们占了上风,带着喵太神出鬼没在人群里游走,从哪里冒出来就带来一阵惊呼,收走一波人头。 远处地动山摇,无数妖族将士或飞或奔朝大营冲了过来,将犬戎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将军又急又怒,仰头发出一声听来十分古怪的口令,众守卫听得命令,很快稳住了阵脚,开始逐步缩小太玑他们的活动范围,要将他们先一步围杀在圈中。 麟驹和太玑本来交替用控制牵制着吴将军,但技能用多了,吴将军也渐渐熟悉了他们的模式,小军爷一枪突空,心头骤然一惊,急忙高喊太玑后撤:“叽叽当心!!” 太玑技能刚进CD,抬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硕大拳头,铺天盖地的阴影笼住了他上方,他骇然匆匆举起重剑挡在面前。 小军爷的渊落在了他身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重剑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太玑倒飞出去,落在不远处,手臂胸腹火辣辣的疼,好半晌都爬不起来。他呛咳了两声,晃了晃脑袋想起身,吴将军却已又冲过来了。 陆压心脏都快不跳了,暴涨的愤怒和惊惧让他几乎是瞬间就放下了昭明,出现在太玑身后。 太玑感到一只手掌贴上了自己的后背,面对无法躲避的攻击,他下意识抬起了手,经脉里冲入炽热又强横的力量,咆哮着寻找着出口,然后从他的掌心飞射出去。 纯粹的离火汇聚成粗壮的火炮,轰了吴将军个措手不及,他十分畏惧这火焰,在半空时就回身躲避,这才没落个被当场烧成黑炭的下场。 太玑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没来得及震惊这火焰的强大,就见陆压一步一步从他身侧走了出来,表情同他以往见到的那个自诩机智又颇没个正经的禺号十分不同。 陆压嘴边还挂着一丝有些冷然的笑意,阴沉盯住了吴将军,将背后的葫芦托在手中。 世上斩却三尸而将其融合者,便可成就圣人,他陆压现下只斩了一尸,但论起修为,也绝对足以碾压在场所有大罗金仙。 他不想被太玑当成别有目的潜伏在身边的坏人,才一直由着他们出风头,畏首畏尾地掩盖着“禺号可能不是禺号”的痕迹,如今…… 托着红葫芦的少年抬了抬眼皮,看向吴将军的目光已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掀开葫芦盖,里面飞出一道有头有眼的豪光,高三丈有余,那如眼的两道白光一盯,便将吴将军的泥丸宫死死钉住,不能再行动半分。 吴将军汗如雨下,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元神也昏昏沉沉莫知左右。 神色淡漠的少年道君托着葫芦,幽幽一躬身:“请宝贝转身。” 须臾间,那白光在空中猛然飞转,如风轮一般,还未待人看清它的模样,就已旋回葫芦里去。 陆压静静将法宝收起,复背在背上。 至此时,吴将军的头颅才滚落在尘埃中,血溅满地。 四面一片鸦雀无声。 麟驹最先回过神来,纵马以长.枪挑起那颗头颅,高喊道:“吴将军首级在此!犬戎叛逆还不速速缴械投降!” 犬戎营中躁动起来,军心溃散,众守卫面面相觑,在随后赶来合围的妖神们面前全无还手之力,很快就溃不成军,大败而归。 这场夜袭准备仓促,结局却振奋人心。麟驹提着吴将军的首级策马行在最前头,众人赶到时只见他挑起头颅,皆以为是他斩杀了吴将军,回营路上道贺声此起彼伏。 月落日升,朝阳从东方升起,妖族众人却一点儿不觉困乏,兴致勃勃地忙前忙后准备庆功。 大帐中,陆压紧张兮兮围着太玑嘘寒问暖。 麟驹给昭明包扎好了骨折的脚爪,他们两颗小脑袋缩在帐门外,暗搓搓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你修为没恢复,就不要冲那么前,那吴将军可是大罗金仙巅峰,你瞧昭明那小子,就轻敌吃亏了吧?”陆压仔细给太玑看着伤势,嘴巴却根本憋不住,念叨个不停:“下次碰到打不过的,就用离火吓他,寻常人见到离火就不敢上前,你——” “这不是小军爷给我拍了渊嘛……”太玑听得耳朵直痒痒,连忙打断他。 “他也不过是大罗金仙,跟你能差多少!”陆压没好气道。 太玑低头认真观察着他,见陆压虽嘴上喋喋不休,却是全神贯注在帮他治疗,忽就脱口唤道:“陆压。” “嗯?作甚?” 陆压下意识应了声,片刻后才觉出不对,僵硬在原地。 他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极为缓慢抬头,撞进太玑颇有兴味的双眼中。 他看到太玑露出小虎牙,对他一笑。 陆压:“……” 卧屮艸芔茻!!完蛋!!! 38.第三十七章 大意了!!! 陆压道君心里跳个没完, 口舌也紧张得结巴起来,恨不能把时间倒回前一刻, 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太玑似笑非笑,盯着他问:“请宝贝转身?” 陆压支支吾吾僵硬开口:“我……那个……我…………” 不对啊!太玑怎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他做人这么低调,除了上古活到现在几位大能,还有谁认得出他? 平日里他也都锁在西昆仑闭关修炼,畅游人间时亦是独来独往,即便他举止上露了馅儿,让人怀疑他不是禺号,太玑也没可能会猜到他是陆压啊? 莫非是帝俊或道祖对他说了什么? 陆压惊疑不定, 飞快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 但又都被他一一否决。 若真是那样,太玑就不需趁他分神,唤他真名来试探他了。 他不敢去看太玑的表情,生怕对方脸上露出防备或怀疑的神色。 太玑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 好奇感慨:“果然……还真是你啊?你同禺号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一开始认识的小金乌到底是你还是禺号?” 陆压从懵逼中回神,忐忑道:“你……你不觉得我潜伏在你身边…是……有不可告人之目的的坏人?” 太玑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头,诚恳问道:“你是吗?” “当然不是!!”陆压急忙回应,心中却逐渐由忧转喜,“你、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太玑摸着下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 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演技实在太差了, 我都不忍心拆穿你。” “???”陆压更加懵逼了。 太玑好歹也是当过世界管理员的人, 这个洪荒世界虽不归他管, 但一些出名的人和事,也还是了解的。 像是他师父鸿钧,帝俊太一、接引准提的名号,还有女娲补天、后羿射日这等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说,在他长大的那个网络空间中,不知被后人YY过多少文字。 而陆压先前为他解围时,“请宝贝转身”这几字一出来,太玑几乎就立刻确定了他的身份。 陆压自不会知道,日后他这法宝斩仙飞刀,会在封神之战中大放异彩,成为他的标志性武器,与“道友请留步”、“此物/此子与我西方有缘”并称洪荒三大杀器。 这就好比如若有一天,你偶遇了一位拿着九齿钉耙的壮汉,就算他扬言自己是朱刚烈,你也会立刻明白他就是八戒。 但不管是陆压还是八戒,在法宝尚未成名的时候,就算想破脑袋,也没办法想通破绽究竟出在哪儿。 后世对陆压的身份说法不一,所以太玑起初是有点混乱的。有人说陆压是鸿钧道祖的小师弟,也有说他是第十只三足金乌,还有说他是太上老君八景宫里那盏灯火的……无论后世传闻如何,眼前这个才是正主,太玑还没傻到把道听途说的东西全当成事实来套。 尤其是知道小十名叫禺号不叫陆压,太玑在当时就直接排除了陆压是帝俊十子这种可能。 见到陆压用斩仙飞刀,太玑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对离火二字的熟悉感源于何处,禺号哄他吃下火种、又教他运用离火的口诀立刻就解释通了。 陆压道君不管在哪一种传说版本里,都是货真价实的离火之精,离火是他本源火焰,自能随意召用。 太玑清咳一声胡扯道:“你也知我是自造化玉牒中化生而来,天生就通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不过,我也并非什么都能知道就是了。” 陆压讷讷点了点头,顿时明白了自己栽在了何处。 敢情是太玑看到了些许天机,才让他被扒了皮? 陆压道君心里有点儿小委屈。 他见身份已暴露彻底,便也不再隐瞒,摇身一变,化作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少年的道袍随性半敞着,同禺号身上那种太子爷的金玉贵气不同,陆压举止散漫中带着自由与出尘糅合而成的奇异气质,金红的暗纹低调又内敛绣在他衣领袖口和边角处,萧疏又不失清贵。 太玑眼睛一亮,好一个俊俏的小道君! 陆压被一直以来暗中窥探的人这般亮闪闪地盯着,登时招架不住,脸颊飞上红云,手足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眼神飘忽到一旁结巴道:“重、重新介绍,吾乃西昆仑太平宫陆压散人,今岁二八,尚、尚未……有、有有有道侣……” 太玑捧腹笑了起来,友好握住他的一只手:“太玑,不必重新认识了!” 陆压盯着太玑拉着他的那只手,默默咽了咽口水,脸上努力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 小少爷没厌恶防备他,真好! 以后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啊呸!不是,他才没有那种心思!! 陆压乐呵的表情落在门外偷窥的汪喵眼中,喵太径自翻了个白眼,好似在嫌弃陆压太过丢人,按着爪子就催促汪太去找小鱼干给他吃。 陆压很快又变回了禺号的模样,“在妖族营中,还是这副样子方便一些。我在西昆仑修行,寄念于三足金乌斩却恶尸,成为禺号,妖皇阁下早就知晓此事。因我恶尸与他有父子之缘,所以偶尔会借恶尸的身体照拂一下九位太子……” 他摸了摸背后的斩仙葫芦,续道:“恶尸即是我的分.身,可以说既是我,也不是我。我能远隔万里对恶尸下指令行事,也可借恶尸的眼睛和身体,查看万里之外的世界。” “先前你落入旸谷之时,正逢我看护九位兄长,因怕他们出乱子,就一直没有将神识脱离……之后的事你便都清楚了。” 太玑依稀弄明白了点儿,追问道:“恶尸究竟是何物?” 陆压笑了笑,解释道:“大凡修行之人,皆以证道为目标。证道途径甚多,有如娲皇那般依靠造人之功德成圣者,有如西方二圣发下大宏愿而成圣者,也有如你三位师兄,身负盘古开天功德,又立教化而成圣。你师父鸿钧道祖,则是斩却三尸,与魔祖罗睺一战融合三尸而成圣。” “修为至大罗金仙级,再向上修行便要斩却执念,称之为‘破执’。将种种欲念抛却,便可得证混元。恶尸即是斩除自身恶欲所化之分.身。” “修道之人斩却三尸,即达准圣水平,离圣人境界只一步之遥。” 太玑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不由感叹:“原来你竟这么厉害!你现下斩了几尸了?” 陆压有些小得意,咧了咧嘴角道:“斩一尸而已,不过我前日在旸谷意外捡到了一样物什,隐约感应到其中机缘奥妙,想来在两个量劫内应能斩出善尸了。” 太玑“噫”了一声,又露出困惑的表情:“可先前不周山同共工一战,祖巫也是准圣级,你怎么被打得那么……?”惨。 “……!”陆压猛然涨红了脸,羞愤道:“我、我才不怕共工呢……!只是当时本体远在昆仑山,恶尸只能发挥大罗金仙的水平!” 太玑这才了然点头。 陆压难得正色对他道:“恶尸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行走三界,防人之心不可无,恶尸既是分.身也是武器,不暴露身份的话,可当底牌使用,出其不意。这也是我一直都没提起过此事的缘由……” 三界之中知道禺号是他的恶尸的,除了帝俊一家,也就只有太玑。虽说道祖那边多半也是瞒不过的,但除此之外,洪荒亿万生灵中,再找不到知情者了。 而帝俊…… 陆压想起九日陨落后,帝俊将斩仙葫芦交给他时,同他做的交易,不免幽幽叹了口气。 他从怀中摸出一颗圆滚滚的舍利子,递到太玑面前:“当日在旸谷,那射日箭本要取我性命,被这舍利子击歪,算是救了我。我察觉这舍利子上有些玄妙因果数,只是以我之能实在不足以窥破其中天机。” “这东西是准提那秃驴留下的,我欠了它恩情,但也着实不想将它带在身上。你既修的是天道,不妨将它带去紫霄宫请道祖看看门道。” 太玑接过那舍利子瞧了一眼,皱眉道:“就是这东西砸的我?” 陆压失笑:“应是吧。” “那贼光头挑拨巫妖矛盾,害帝鸿他们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舍利子不正是他曾干涉巫妖一战的证据么?你为何不把它交给帝俊或是太一?” 陆压收起了散漫的模样,认真道:“并非我不交给他们,而是他们不要。” 太玑心头微动,挑眉看向他。 “妖族天机被准提遮蔽,察觉时已经为时已晚,现下巫妖双方都没祭出最后底牌,而是在犬戎这里小打小闹,不过是为了妥善处理后事罢了。” 他目光深邃,露出了一种只有长久洞悉过时光中诸多起落,才能凝成的眼神。 这样的神色出现在半大少年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妖皇大抵也看破了未来之相。西方二圣推波助澜,娲皇为避嫌袖手旁观,你三位师兄是人精里的人精,早就谋划好一切等待收获渔利。西方两个光头看似是幕后推手,实则不过是被诸圣推出来的、一把明面上的刀罢了。” “妖皇同我做了个交易,予我斩仙飞刀,但托我照看妖族残存之人,并日后伺机向准提复仇。他说若他和东皇阁下出了意外,便要我以禺号之名带领妖族退守北俱芦洲。他把实沈、子契、姬弃他们一个接一个藏匿于洪荒星辰中,也是为让他们能在大战后留下一命。” “帝俊心中恐怕很清楚,这一战只有一种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39.第三十八章 太玑听得陆压所言, 心头也不免生出些怅然感慨。 所谓的“天机”,但凡自上古存活至今的大能, 其实多少都能感知一些。 诸如帝俊、太一,诸如十二祖巫,诸如三位师兄,诸如女娲,诸如西方二圣,这些洪荒世界中实力修为顶尖的存在,对于未来之事,总有能窥探细枝末节的法门。 这是一场明知结局, 却依然要与天相抗的博弈, 棋盘是整个三界,而无论巫妖还是圣人,皆是天道下的棋子。 圣人可以作壁上观,可以明哲保身,可以坐收渔利, 但想要完全摘除在棋局之外,却也是不可能的。 巫妖二族无异是天道算计下的牺牲品,但谁又能保证,之后因巫妖衰败而成为天地主角的人族,未来不会被牺牲掉呢? 即便明知结局终有一死, 也还是要努力为子孙族人谋求一线生机。帝俊和太一能够成为万妖之主, 自有他们值得敬佩之处。 太玑收下了那枚舍利, 向陆压许诺道:“我会去向师父问问这其中玄妙, 那秃驴同我也算结了仇怨,上次虽打了他一顿,却总觉太便宜了他。我早晚要为你和金乌们把这口气讨回来的。” 陆压颇为受用,面露欣喜之色,但还是很快绷起脸道:“这便是我要同你说的另一桩事了。你可知犬戎为何会突然作乱?” 太玑被他问得一愣,脱口道:“不是因为吴将军挑衅子契说对十日的惩罚太轻?” 陆压摇了摇头:“犬戎已破,我自他们的俘虏口中得知,在吴将军同子契干起来之前,他曾在帐中同人夜谈,言辞激烈,对十日触犯天条之事火气十足。看帐上的影子,与他谈话之人依稀是个光头。” 太玑随即皱眉:“可那时,准提还在旸谷……” 陆压冷哼一声,“他是在旸谷,接引那秃驴却不知所踪。接引借口是说为践行宏愿不出西方,可西方那地方谁能盯得住他?天晓得他是真在西方闭门不出,还是同准提一起出来搞事情。” 太玑这就明白过来:“也罢,我同他们的账又多了一笔。” 陆压唯恐他直接同西方二圣对上,立刻道:“先说好,是我答应妖皇日后伺机找两个秃驴算账,你可不许同我抢!不然我届时还不了因果,耽误成圣机缘,岂不是栽了。” 话是这么说,但最主要的还是,那两个秃驴是圣人,太玑连准圣都不是,打起来太吃亏了。 太玑好笑瞥了他一眼:“成,那陆压道君找场子的时候,也给我个机会让我撒撒气呗?” 陆压不知想到了何处,支支吾吾嘟囔道:“少爷的请求我肯定全都答应的……” 太玑没听清他嘟囔了些什么,歪头问道:“嗯?什么?” “没有没有!”陆压连忙摆手,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你那大剑毁在了吴将军手里,可还有能防身的法宝?” 太玑心疼了一把陪伴自己多时的重剑,摊手道:“重剑暂时是没了,但还有轻剑。通天师兄家的吐宝金蟾是个好东西,我包里金砖又满了,若是遇到敌人,等级大差不差的,拿金砖砸死他还是没问题的。” 他思及自己背包里那些挖宝升级囤下来的稀有材料,跃跃欲试道:“回头我自己用铸造打一把切糕武器出来,总不会比之前的差。” 陆压不晓得切糕是个什么东西,但大致还是听懂了,眼神微亮道:“你还会炼制法宝?” 太玑嘿嘿一笑:“你也不看看我大师兄是谁……” 洪荒里叫得出名号的厉害法宝,有大半都出自太上老君之手,老君不光炼丹闻名三界,炼制法宝的本事也是出了名的。 他们东拉西扯谈到晌午,直到麟驹带着昭明喊他们去庆功宴露脸,陆压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本的目的,硬按着太玑要他在帐中好好休息。 昭明异色的眼睛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随即往地上一摊,四脚朝天露出软软的小肚皮,“咪呜”着装起柔弱来。 “本喵喵也是伤患,也要养爪子的!” “……”陆压黑着脸瞪着地上的球球,额上突起青筋:“你私自潜入犬戎大营偷袭的事我还没同你算账……” 喵太瘫成一张猫饼,默默装死。 陆压知他其实伤得不轻,爪子得养十天半月才能长好,嘴上凶着训了一通,但还是将他留在了太玑这儿,自己同麟驹离开去应付妖将们的庆功宴。 他们前脚刚走,喵太就一咕噜从地上翻坐起来,直勾勾盯起太玑来。 太玑不明所以,将他抱在怀中撸毛,问道:“怎么啦?” 喵太幽幽打了个哈欠,趴成一团享受撸毛,操着有点不大标准的口音道:“作为食物链顶端的喵,窝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已是被盯上的猎物啦!” 太玑撸猫的爪子一顿,低下头来,不解道:“猎物?有人要吃我?” 喵太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对!还是要连骨带皮吃个干净的那种!” 太玑微微讶然,复又好笑道:“我在这个世界后台硬成这样,就算那人有心,也没那个胆儿吧。况且我现在这修为,吃了也不进补,怕是塞牙缝都嫌不够。” 喵太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有些别扭的口音颇引人发笑:“这难说,但窝敢打包票,他肯定喜欢上泥了!” 太玑忽地一愣:“慢着,你……说的是这种‘猎物’??” 喵太眨了眨眼:“不然呢?” “……”太玑顿时面色古怪,骤然吞吐起来:“你、你等等,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喵太茫然重复:“窝敢打包票,他肯定喜欢上你——” 太玑局促打断他:“你、你把断句说好了再讲!” 喵太:“……” 泥萌这些中原人,真是…… 喵太忽觉自己或许是在白操心,不由翻了个白眼:“……我突然觉得你们还挺配。”痴汉配污叽,也算一物降一物,自求多福吧。 太玑讨好似的撸着他的毛,微红着脸问道:“你指的是、是谁?难、难难不成是……小军爷?!” “……”喵太暗暗为陆压点了一排蜡烛,决定还是结束这个话题。他老神在在摇头道:“难啊,真难……” 太玑瞧他的反应,便知多半不是,心中却也好奇起来。 若不是小军爷,自然也不可能是喵喵,那莫非……是陆压?? 等等…… 陆压想上他??! …… 太玑脑中突然“当——”的一声。 不不不,他定是被喵喵带歪了,陆压可是准圣级别的大手子,怎会对他个水货大罗金仙…… ……又送离火又教修行? …… ……雾草!不能再接着想了!! 太玑手忙脚乱揉着昭明的猫脑袋,匆匆岔开话:“等、等你脚上的伤养好了,可有什么心愿吗?虽然‘光明’听来不像有太大破坏力的法则,但总归还是不能放着你一直留在这里。” 喵太懒趴趴伏了下去,抬了抬眼皮:“心愿自是有的,就怕你做不到。” 太玑立即挺起小胸脯:“只要你说得出,我定竭力帮你!” 喵太瞧了他一眼,非常坚定:“我想要我族统治世界!” 太玑:“……”他申请撤回刚才说的话。 “你就没有……稍微正常一点的心愿?” 小军爷想要世界和平还好说,只要眼下这场大战平息,姑且就算达成了,可喵喵这…… 喵太故意舔了舔前爪,盯住了太玑道:“吃叽算吗?” “………” “你有没有听过,喵虽善执鼠,更爱搏叽……” 太玑扬起微笑:“那什么,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他看了看帐外,确定周围没有旁听的人,才对喵太低声道:“你应该知道,巫妖大战之后,人族才是天地主角吧?妖族大势已定,想要妖族统治世界多半是不可能的。” 喵太却并不在意这个:“身为一只喵不能统治世界,喵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太玑苦着脸,快把脑袋都挠破了:“可眼下巫妖大战已不是我能插手干预的了,你想要妖族再兴,等同于逆天而为……” 喵太像是早知他会这么说一般,理所当然道:“你若做不到,我便不走了,窝觉得这世界还挺有趣的,比在游戏里刺激多了。你把我们都送去往生,那你自己呢?” 太玑立刻正色了面容,劝阻道:“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开不得玩笑。” 喵太也不欲同他争论,静静舔起了自己的毛,态度却完全不松半分。 太玑无奈叹了口气:“这事我暂时还没有主意,但既是你的心愿,我会努力试试看的。你容我回紫霄宫一趟,也许师父能给我指条明路……” * 犬戎被破,巫族遂组结剩余十位祖巫,启动都天神煞大阵,对抗帝俊和太一摆下的周天星斗、混元河洛大阵,在人间界大战。 一时山崩地陷,星空动荡,人间界唯见尸山血海。 帝俊早将孩子们分散于洪荒星辰,又勒令陆压等人禁止参与战事,巫族亦在幽冥附近设下了保护。这一场无量大劫,幸将巫妖二族的幼年众人都割除在劫难之外。 但十二祖巫只余十人,无法凝聚出等同于圣人的威力,而太一执掌至宝混沌钟,两相硬碰下竟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众祖巫随即合身自爆,与太一、帝俊等诸多妖神同归于尽。 经此,洪荒世界终于难以承载巫妖之力破碎泯灭,当中生灵,十不存一。 40.第三十九章 巫妖二族一战, 使得人间界破碎,碎片化为太虚星空与人间地球。 上古妖族多在大战中身亡, 就连妖教羲皇亦殁于此役;而祖巫也陨落殆尽,十位祖巫仅余后土一人。 后土俯仰天地,唯见生灵涂炭,日月无光,巫族子民因元神先天不足再难复生,感念而心生悲悯。遂以身合六道轮回,完善轮回之规则,永掌冥界, 给死在巫妖大战中的生灵以重生之机。 随后, 巫族残余势力退居幽冥地府躲藏起来。 而妖族一方因帝俊早有安排,且周天星辰轮转之职不可空缺,众人遂跟随金乌太子禺号退守北俱芦洲,休养生息。 先前麟驹带犬戎将军的头颅回天庭揭榜,帝俊诏令都已经放出去, 实不好反悔。他见麟狗已能化成人形,虽多有不愿,最终还是答应了帝女和麟狗。 帝俊未免帝女二人被牵扯进大劫之中,佯装同帝女吵了一架,帝女负气离开天庭远走南山, 同麟狗一起隐居于地仙界。 麟狗也因着婚事, 被从妖族众将中摘除了出来, 未能参与最终大战。 洪荒破碎后, 因地域狭小,诸天修士纷纷迁往地仙界。 巫妖二族两败俱伤,已然势弱。 一场量劫过去,待太玑等人重新踏出偏安一隅的防护结界,外面的世界已全换了副模样。 海倒山移,天空中还飘着细雪,寒冷和寂静将动荡覆盖上雪白的颜色,悄无声息掩盖住疮痍的痕迹,就像是天道的无形之手,轻描淡写地将世界的进程揭过一页。 小军爷站在了太玑的身边,有几分如释重负,又像百感交集:“大战结束之后,就是三界安定繁衍的日子了对吗?” 太玑顿了片刻,才答道:“算是吧。” 巫妖俱损,人族将兴,这之后无论人族内部如何部落纷争、朝代更迭,都不会再有如巫妖大战这般阵仗的末日之景出现了。 这片鸿蒙世界中,会威胁到世界存在的变数,几乎都已在天道的算计下陨落殆尽,这方世界即将开始长达千万年的成长稳定期,纵然再有劫难,也不足以令世界重归混沌。 天道之后所要做的,无非是稍加留心那些上古残余至今的危险分子。三界之中势力纷乱,只需借诸位圣人之手,轻轻拨动势力气运,便可令那些威胁消弭于无形。 太玑骤然生出沧海桑田之感来,但心头排山倒海层叠上来的,除了对世事变迁的感慨,更多的却是疑问困惑,和有些细思恐极的后怕。 师父当初将他交给通天师兄之时,似乎曾对师兄说,截教门中妖兽驳杂,让师兄留心天机,注意分寸。 之后,通天师兄那般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居然不由着他四处挖宝,反倒将他禁足在蓬莱,唯恐牵扯上什么似的。 师父曾对他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是否从他将自己交托出去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成为天道手中的一颗棋子,开始推动着世界的进程? 可是,师父他……不就是天道本人吗? 太玑自幼就是孤身一人,没有长辈教过他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走自己的路,鸿钧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位长辈,太玑打心眼里对这个师父敬爱有加,也始终认为鸿钧对他算是十分宠溺。 但他所敬爱的师父,在策划天地量劫之时,竟是把他当做棋子来利用的吗? 太玑不认为鸿钧对他的宠爱是假的,感情上他选择相信鸿钧。但理智上,天道实为凉薄无情之辈这种可能性,依然让太玑心尖发凉。 世人皆说天道就是鸿钧,鸿钧就是天道,当真如此吗? 师父口中常常提起的他是天道意志的下一任继承者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玑胸中塞满了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催着他尽快回紫霄宫一趟,亲口问问那个人,求一个能令人心安的答案。 “既然如此,眼下战乱休止,也算是世界和平。你既已帮我达成心愿,就送我早日离开罢。”小将军摸着逾辉耀雪白的鬃毛,主动提出了请求。 太玑陡然一惊,却又有几分意料之中,不由抓了抓脑袋淡笑道:“……喵喵丐丐还有花花他们一个个都拐弯抹角的要多留一段时间,小军爷你这么干脆利落,我倒反而不大习惯。” 麟驹一本正经道:“他们自己有自己的身体,自然放纵些。我融合时间比他们久,若非你将我身上封印解开,我恐怕就完全被世界吸收成为盘瓠了。如今二狗都结了亲,我整日缩在他的身体里,看他同帝女发狗粮,也着实有些尴尬……” 太玑被他们这称呼给逗乐了。麟驹和盘瓠不知怎么算的长幼,反正一个叫麟驹一个叫麟狗,听来还真有些像兄弟,索性便大狗子二狗子地叫了起来。 “本汪可是克己之人,先前也做过承诺,帮二狗娶到媳妇儿就离开。现在这里一切安定,我也该回大唐的江湖去啦!”虽说麟狗并不排斥他这个鸠占鹊巢的“兄弟”,但麟驹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太玑于是也不再留他,指着天穹尚在混乱中的太虚星空道:“那里世界壁垒薄弱,应该就是去处。先前丐丐走的时候,也是从天裂撕开了一道口子,被女娲大神送出去的。” 汪崽子仰头望了一会儿,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小药小铁箱子五彩石一股脑都塞给太玑:“这些我往生之后还能再囤,不如就都留给你吧。你向来不缺钱,但也不是什么物品都能从这个世界方便获取。我把马和装备留给了二狗子,等我走了以后,你记得帮他修个装备什么的……” 太玑抱着满怀的紫色、蓝色和灰色物品哭笑不得:“小军爷,你怎么连百脉根都留着……” 汪太微红了脸道:“那是我第一次亲手挖的!” “这……交易行不是有很多?” “自己挖的和交易行的怎么能一样呢!!” “……[老大的讲稿]总不是你自己写的吧?” “额……” “天策剑茗牌子你也给我?!” “……” 太玑将那些破烂逐个拿起来看,然后收进背包和仓库,边收拾边问道:“你不去同喵崽儿道个别?” 小军爷挠着脸颊,想了想道:“不了,我先走一步,还能趁他赖在这里先去推一波老王!等他能往生的时候,沙盘就全是我们浩气的天下了!对了,他在这里的心愿是什么?” 太玑忍笑道:“他说想要统治世界。” “……” 好不容易求了个世界和平的汪太……果然还是见了喵这种生物就想揍。 他拍了拍太玑的肩膀,元神利索从麟狗的身上脱了出来,化作一道赤红的曳尾流星。 “我同二狗子说好了,以后要是有坏人欺负你,你就放二狗子去咬他!” 太玑运行着系统管理员的权限,在太虚星空之中开辟出一个传送点,送那颗流星没入虚空之中。 “小军爷!一路走好!” 动荡的星空先是一阵晃动,随即便逐渐平息下来,汪太身上的法则同世界剥离,其规则之力被混乱的星辰吸收,化作镇住星空的稳定之力。 【叮!巫妖之战星野动荡、洪荒泯灭,以法则之力镇住混乱星空,天降功德,获得[寻踪觅宝·踏澜]碎片×1。】 【攻略奇遇副本[藏宝洞·三山四海]BOSS二号,获得[鎏金宝箱]×20,[鎏金钥匙]×20。】 功德傍身带来了庞大的经验,太玑又恢复了全盛的状态,连先前被吴将军所伤的伤势也都全好了。 他并不多在妖族停留,送走了小军爷之后,第二日便动身回紫霄宫去。 陆压安排恶尸禺号处理妖族的事务,顺便将喵太好生照看着,随后便以为妖族未来谋发展为借口,硬是跟了上来。 太玑因着先前喵太同他说的一番话,近几日看陆压总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他一面觉得喵太并没道出那人名姓,兴许是自己搞错了;一面又在观察陆压表现时,觉得他是有点给给的,保不准真是那种心思…… 这导致他同陆压回紫霄宫的这一路,他们两人要么一言不发,要么谈不了几句就各自尴尬望向别处,弄得太玑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陆压以往顶着禺号的壳子暗中观察太玑,就算沉醉发痴也不怕被发现,如今本体上阵颇不习惯,举止自然拘束许多。 而太玑也是头一回偷摸观察陆压,见对方对他似乎并不大像喵太说的那种要吃了他的热情,心中不住地往外蹦问号: 他方才是在偷看本少爷吧?是被本少爷的大轻功帅到了?还是…… 可看到喜欢的人,一般不都会羞涩嘛?就像花哥总是不敢跟石大大对视超过五秒…… 陆压现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明目张胆的,也不见露怯,这总该是正直不掺杂质水分的小伙伴情谊了吧? 还没见过谁喜欢别人能如此凑不要脸直勾勾盯着人家的,这么没羞耻心的事—— ……陆压好像还真做得出来。 太玑纠结了一路,又不好把这说出口显得很自恋的话题摆到明面上问。 眼看到了紫霄宫,他只好先压下满腹猜测,同守在紫霄宫门口的昊天打招呼。 昊天候他已久,见他带着陆压前来,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什么也没问,径自对太玑稽了个礼道:“道祖在殿内等了小师兄一上午了,老君他们三人正在听道祖授道,师兄直接进去即可。” 太玑顿时就是一愣:“今天是什么日子?三位师兄也都来了?” 41.第四十章 昊天并未多言, 只对太玑道:“天地量劫刚过,道祖自是有许多细节要交代诸位师兄。” 太玑心头微动, 三清都在此处,怕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师父好像早就知道他要回来,应是也有安排要同自己说。 他遂收敛了神情,在昊天的指引下往殿内去。 将要入殿时,陆压却被昊天单独拦了下来:“道祖一早便在等候小师兄,却并未提及道友,道友不妨先在紫霄宫内静候片刻。若道祖要见你, 我会代为通传。” 陆压本欲说些什么, 想了想又压了下去,妥协对太玑道:“你们师门应有要事要谈,我理应回避,我就在门外等你罢。” 太玑给他递了一个“谢谢理解”的眼神。 却见陆压收到眼神后愈发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仿佛他脸上开出了花, 不由一头雾水转过了头,心想禺号有发呆盯着人随时睡着的毛病,该不会是因为陆压自己也有这毛病吧? 他忐忑着进了殿,鸿钧同三清如闲茶谈天似的,一人面前一张小案。还有一处空着的, 上面也摆了茶具, 想是他的位置。 他一进来, 这四人的目光便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太玑背后汗毛猛然齐竖,紧张道:“师父,我回来了!” 老君暗搓搓冲他使眼色让他入座,还眨了眨眼仿佛在安抚他不必紧张。 太玑心里有了些着落,微微松了口气,在老君身旁的案几后坐下。 元始冲他点了点头,太玑匆忙向他回礼。 通天看见他倒好似十分高兴,笑得别提有多亲切了。太玑不由怀疑,自己在蓬莱刨土挖山的时候,是不是给三师兄无意翻出了什么灵宝让他捡了漏,给他乐成这样。 鸿钧语气和善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要同你三位师兄讲三界之事。” 太玑闻言正襟危坐,认真盯着鸿钧等他后话。 鸿钧却突然皱起了眉,明明语气分毫未改,太玑却隐约觉出他仿佛有点儿不悦:“你把他给带来了。” 太玑本以为师父要说天机大事之类,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头,略微有些懵圈。 他?谁?陆压? “陆压是我在妖族认识的朋友。巫妖两族两败俱伤,妖族剩下的残余势力如今都跟着他在北俱芦洲,他大概是想来问问日后该如何为妖族打算。” 鸿钧面不改色,深深凝视着他,太玑尚不能解读那目光的含义,只觉鸿钧眼中充满洞悉一切的力量,透彻中依稀饱含深意。 他茫然歪了歪脑袋,头顶快要冒出具现化的问号。 鸿钧收回了目光,一本正经道:“妖族式微,他会跟你前来,心中应当也已有想法了。” 太玑忽而想起舍利子之事,便以为鸿钧指的是这个,遂正色问道:“师父,巫妖大战中西方二圣的举动,是否是您默认?” 他这话问得有些冒犯,鸿钧眼皮跳了跳,却并未显露出喜怒:“凡事盛极则衰,巫妖二族统领天地千万年,终有没落之日,即便接引准提不加干预,这场大战也迟早会来。” 那便是默认了。 太玑知他所言在理,但依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只因‘大势’二字,便姑息他们阴算他人的事吗?巫妖二族没落了,他们下一步岂非就要欺负到师兄们头上?” 鸿钧极淡勾了勾唇角,好似在笑,“天道之下,总要有人去做恶人。即便是圣人,也没有人乐意牵扯大劫因果。接引准提主动入局,我又作何阻拦他们?” 太玑越听越觉得自家师父在所谓的天机未来面前,是真有些无情的,忍不住脱口道:“可那些因为他们而身陨的人就这么算了?” 帝俊和太一他们死了,这世上就再没人知道准提到过旸谷,没人知道巫妖大战生灵涂炭洪荒破碎合该算在那两个秃驴头上。 就算巫妖二族之人注定要死,难道顺应天道大势便是脱罪的借口吗?那些陨落的人合是该死? 太玑实在不能认同这种凉薄对待生命的态度。 “天道明知他们所为,却放任他们将恶行撇得干干净净,真算得上公平?” 殿外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平地惊雷震得太玑猛打了个抖,无措抬头看向鸿钧。 鸿钧依旧没有任何被忤逆的不快,反有几分高兴:“你年纪尚幼,待再长大一些,便能理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出口。” 太玑被那惊雷骇地一时惊惶,但镇定下来后,依然认为自己不能就被这么吓住。 若人人都如接引准提一般,顺着天道的心意做事而逃脱罪责,天理公正又该何处安放。 他取出那舍利子呈到前面:“准提百密一疏,把它留在了旸谷,他们能遮蔽天机,无非是想不受牵连。现在天道已有了他们作恶的证据,总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 哪有作恶不遭天谴的道理,即便钻了天道的空子,现下他就把这空子堵上。 鸿钧挑了挑眉,竟露出几分讶然之色:“它竟落到了你手中。” 他起了兴致,言语也轻松起来:“这本不是该出现在此的东西……即便你拿着它,一面之词也当不得证据。但它既被你所得,西方二圣日后是否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 鸿钧盯着太玑,眸中有些好奇:“你如何取得它的?” 太玑头一次发现师父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如实答道:“那秃驴拿这法宝偷袭我,后来我给小金乌们报仇揍他,他还想用这东西暗算我,可惜被我控住了,法宝就掉在了旸谷。他离开旸谷时跑得仓促,陆压发现这东西就捡回来给我了。” 鸿钧眯了眯眼睛,语气冷了些许:“原是如此。” 准提居然还暗算了他小徒弟! 小太玑才多大,一个圣人同大罗金仙打架,说出去也不怕被洪荒修士们耻笑。 难怪会叫他落下把柄在太玑手上,这是西方二圣同太玑的纠葛了。准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算计太玑不成反被他捉了尾巴,那巫妖大战之事,他恐怕也别想再脱干净。 招惹谁不好,偏偏惹到道祖头上,以为紫霄宫出来的人都是那么好拿捏的么? 鸿钧眼神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通天。 通天立刻会意,笑逐颜开向太玑感谢:“要不说小师弟是福泽深厚之人呢!这回师兄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了,待我截教日后万仙来朝之时,师兄绝不忘你的功劳!” 太玑还没反应过来:“啊?” 老君半解释半向通天贺喜:“妖族如今之势,唯有归附一方势力方能延续,截教门下本就多妖族仙神,师父准许截教收留妖族,此番确是赚了,叫我与元始师弟好生羡慕。” 鸿钧取了太玑手中舍利,将它交给通天:“若他日西方二圣不肯罢休,此物可令他们掂量一二。” 太玑这才领悟鸿钧刚才说陆压跟他来紫霄宫“心中已有想法”是个什么意思。 他先是喜妖族有了安稳着落,随后又想起陆压托他打听之事,便犹豫起来:“师父,陆压同我说,那东西似乎与他善尸的机缘有关……” 这么直接送给通天师兄是不是不大好啊? 鸿钧几不可查地冷哼一声,在太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之前,就已全无破绽地安抚他道:“他机缘合该落在截教,不必担心。” 太玑也不好多问,只直觉师父似乎……并不大喜欢陆压? 可天道眼中万物一视同仁,师父是三界之中最不会偏心的人了,这定是他的错觉。 通天收好舍利子,不知是挑衅还是诚心,对元始挤眉弄眼道:“我截教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二位师兄若是心中不平衡……”他故意顿住,似笑非笑盯着元始:“岂非坏了我们兄弟情谊?” 老君哭笑不得,连忙将自己从他和元始的破事里摘出来:“师弟切莫说笑,我人教不喜欢热闹,八景宫清清静静的甚得我心。” 元始暗中剜了通天一眼,绷起冰山脸来,正欲说些场面话,鸿钧却认可了通天的建议。 只听鸿钧安排道:“人族成天地主角已是定局,太玑,你不是还欠着小辈们的机缘?今日之后,便帮阐教择选些有仙缘的人族弟子吧。” 太玑突然被点名,尴尬应下师父丢来的坑:“应、应该的……” 师父!您别把他同阐教师侄们的PY交易摆到明面上说啊!! 元始恍然明悟了太玑先前悄无声息溜出昆仑的门道,又意识到鸿钧这是让他拉拢人族、通天拉拢妖族,便隐隐觉出或许人族走上巅峰之前,同什么势力还有一番争斗,须他来卖些人情,为本教兴盛做铺垫。 这无疑是件好事,人族若受了阐教恩惠,日后阐教也必将兴盛。截教和阐教一个捡妖族的漏,一个得人族青眼,鸿钧一碗水端平,倒是两不偏心。 老君生性喜静,也从不在意教派规模,自不会放在心上。 但鸿钧紧接着就犯难道:“妖族天庭司掌天规,不可一日无人打理,但——”截教得了妖族加入,不可再将天庭划入通天麾下了,否则恐成为第二个妖族,引来天道注目。 太清性子散漫,绝不会喜欢管理天庭这死板又无趣的差事。小太玑也是年幼,而且鸿钧对他另有安排,也不愿他被天庭束缚自由。 老君生怕鸿钧真想把一碗水端平,矮子里面拔将军将新天庭交到他手里,连忙主动提议道:“我瞧昊天在紫霄宫修行已久,道行也扎实得很,为人又可靠,不如让他去掌管新天庭。” 42.第四十一章 元始和通天二人也知天庭是块烫手山芋, 当即附和老君:“大师兄这建议不错,昊天和瑶丫头多年来侍奉师父左右, 前去接管天庭,身份也算匹配。” “只是他们外貌瞧上去稚嫩了些,恐怕难以服众……” 通天立即笑道:“这好办,叫他们使个变化之术,看上去老成,自然就不会有人多言了。” 三清接连点头,似乎都觉得这提议十分不错。 鸿钧见他们一致推举,昊天与瑶池确实可堪一任, 遂将这事定了下来:“如此, 便让昊天他们二人去罢。” 安排好巫妖大战后三教事宜,鸿钧遣退了众人,又单独唤住了太玑:“我知你心中还有些问题要问我,现下没有旁人,你可不必顾虑。” 太玑全身一僵, 起了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他本来是有很多问题的,但现下当着师父的面,却不怎么问得出口了。 鸿钧将他纠结的神情看在眼中,从位上走了下来,至他身边, 挥手布下一道结界。 道祖轻轻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 “天道有天道的行事法则, 众生固然无辜, 但与世界之稳定相比,始终是后者更为重要。” 太玑有些闷闷道:“师父将我安排到蓬莱岛,可是早已看清了今日之事?” 鸿钧淡笑了笑,“未来有许多种可能,我虽以身合道,能看到那些可能,但最终会走出哪一种结局,却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会尽量依靠我所通晓的信息,将世界的进程推向更有利于稳定的那个方向,而你……” 他顿了顿,续道:“你的命理轨迹若隐若现,与他人都不相同,我无法预测你的未来,只能从旁枝末节来倒推你可能会经历之事。故今日局面,虽在我意料外,却也算预期之中。” 太玑听懂了他话中含义,心情逐渐阴转多云。 这么说,他师父也不知他的未来,所以并不是有意将他算计在内、引发巫妖矛盾的? “你怜惜生灵是好事,发出质疑也是好事,我并未有责备你之意。”鸿钧如是说,“因你年幼,尚不明白即便是身合了天道,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 他转过了身,留给太玑一个挺直的背影:“成为主宰,就要对所司管的世界负责。在我等眼中,并非不体恤因一己之念而罹难者,而是牺牲不可避免时,唯有漠然视之。” “巫妖终有一战,是早是晚,都没有区别,注定要陨落的人也是如此。”他回头看了眼太玑,眼神中极尽包容:“但这些并不是你如今要学的。在你成为下一任天道前,我希望你能过得快意些,不要被这些琐事缠身闷闷不乐。一旦你接受这个位置,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太玑随之讶然:“师父,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会接管这个世界的天道?” 他不是被发配来这里的吗?为何还给他一个这么高级的管理员位置? 鸿钧轻描淡写道:“你也知这里的天道法则并不完备,你在下界那些作为,便是为了完善它积累功德。它现下只是一个残次品,若没有我们来把持,将令这个世界失控。等它圆满的时候,或许就不需要外力再多操心了。” 太玑隐约懂了。 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天道,或者说,这里的天道只是个半成品,框架具备,但却缺少许多零件。 鸿钧以身合道,代天道行使世界管理权,对天道的不可控部分以人为意志加以干涉;而太玑被发配来这里,实是将功补过,来做维修工的。 他将天道的法则完善,就是给这巨大的机器补上了零件,于是天道便如他的系统一般,成为能够正常运转的正确程序。 这就和他之前做花哥的系统是一个道理,一个系统配一个管理员,这个世界的系统管理员便是鸿钧,而鸿钧日后会把管理员权限交给修好了天道这个系统的自己。 ……能搞出这种安排的,也就只有凌驾于天道之上的大道了。 多半是因为他创造出了那么多个秘境小世界,让大道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将这个世界的天道修缮好…… 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被发配到这里的太玑,突然就有些懂了鸿钧同他说这些的话外之音。 就像他对待自己的秘境小世界中的那些凡人一样,他们这些管理员,是操控大局之人。为了世界的最终稳定,并不能拘泥于下界某一人或某一势力。他可以对他们有同情、有不忍,甚至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但在大势上,也依然只能选择看着他们走向消亡。 维持世界稳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不能轻易代入个人情感,一念百草生,一念山河成,一时冲动带来的可能是更严重的后果。 故,与其做个心慈手软的仁君,不如做个冷血果断的明主。 这也正是世人常说天道无情的缘由。 师父是在提醒他,身为天道,所做之事并非想做之事,想做之事并非能做之事。 鸿钧看到太玑沉思的模样,便知聪慧如他,恐怕已经懂了。 他既欣慰又忧虑,拍了拍太玑道:“我先前说过,你是破局之人,遵从你自己心意行事即可。若你想改变如今的状况,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尽快将天道法则完善。你予它所需,它也会予你所需。” 太玑会意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他唯有加快送小伙伴们去往生的进度,才能不被牵制于所谓“大势”,将世界的走向推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 这可真不是件好差事。 太玑深吸一口气,复扬起头时,已经又是那个乖巧阳光的少年,“师父对不起!先前对您多有顶撞……” 鸿钧曲指在他额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梆了太玑一声“嗷”,眉目中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之色:“傻徒儿。” 遮蔽天机的结界无形消散,鸿钧收敛起面部表情,复成为板正严肃、不苟言笑的道祖。 太玑看他变脸看得有趣,当即扑过去抱住师父亲昵撒起娇来:“师父父!” 鸿钧被扑了个猝不及防,条件反射抱住怀中软软的小徒弟,颇有几分无奈:“你师兄他们还在殿外,若被瞧见成何体统!” 太玑却早摸透了鸿钧的脾气,蹭脸道:“师父父对我最好了!” 鸿钧拿他无法,强绷住脸匆匆瞥了眼门外,低声呵斥:“松手!” 太玑吐了吐舌头,自个儿退下来,同师父相处也不像以前那样仿佛遇到了教导主任一般拘束了。 他抱着脚丫盘膝坐在地上,好奇问道:“师父,喵崽儿……哦,就是帝俊的孙子昭明,他要看到妖族统治世界才愿去往生。可妖族如今苟延残喘,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帮他……” 鸿钧沉吟片刻,便给他指出了路来:“人族成为天地主角不可更改违逆,妖族想重做天地主宰绝无可能。但若只是达成他的愿望,从人族下手倒能思量思量。” 太玑心中微动,当即追问:“请师父明示!” 鸿钧淡淡道:“巫族残余势力尚在蠢蠢欲动,你看得清未来吗?” 太玑一怔,脑中几乎立刻就冒出了黄帝战蚩尤的故事,于是反应过来:“您是说人族和巫族……” 鸿钧点了点头,含糊道:“妖行人间有违天道,但人行人间却是可以的。他们……时,绝无精力顾及妖族的动静。” 太玑依稀摸到了这有些另辟蹊径的路子,结合他记忆中的那些资料,须臾就理出思路来。 师父不愧是师父!鬼才啊!! 妖族不可能再成为天地主宰,可如果统治世界的人族是妖的后代,总归也还算是妖族子孙吧? 如果趁人族和巫族开战的时候,给人族的气运之子邂逅些妖族的姑娘…… 再者,如果将陨落的大妖元神投入六道轮回,转生成人…… 鸿钧向来喜爱他的聪敏,欣慰叮嘱道:“前些日子女娲去了幽冥地界,她与后土交情深厚,应有所求。” 太玑心领神会,连忙对鸿钧谢道:“多谢师父指点!徒儿这就去助娲皇一臂之力!” 鸿钧恍然间又看到了些什么,先是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打发太玑离开紫霄宫。 太玑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加上陆压托付他的事也处理妥当了,浑身轻松,只想赶紧去同小伙伴陆压分享喜悦。 鸿钧在身后唤住他,欲言又止:“殿外那离火……” 太玑茫然回过头,却见鸿钧又收回了手,“……无事,你且去罢。” 陆压这臭小子,在不周山接太玑回紫霄宫的时候,鸿钧就看出他眼神不对,修行之人不好好在西昆仑清心寡欲,整日游山玩水不说,还总缠着他小徒弟,着实碍眼。 但太玑命中有一劫数,还要仰仗陆压化解,鸿钧心里虽不痛快,却也只能任其发展。 只愿小太玑不要被臭小子拱了才好! 太玑心中虽有困惑,却并未多想,他出了大殿,见陆压、三位师兄同两个陌生的背影站在一起,便走上前打招呼。 “这便是瑶池姐姐吧?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他话刚说了一半,待那两人转过身,就说不下去了,“……呢……” 青年模样的一对金童玉女全无少年稚气,长大后的他们容貌出众,而且自带矜贵气场,威严而不可逼视。 那男子冲太玑笑了笑,友好稽了一礼:“小师兄应是没见过我成年的模样,一时没认出来?我是昊天。” “……”太玑看着他那张脸,整只叽都懵逼了。 卧槽……花哥?!! 43.第四十二章 难怪他第一次见昊天的时候, 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太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系统,不会连自己的宿主都认不出, 在这个世界看到花哥的脸,着实令他万分惊讶。 他拿不准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遂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凑到昊天身边,试探问道:“那个……高呼吾名——?” “??”昊天茫然看着他,古怪道:“太、太玑小师兄?” 太玑皱眉沉思起来。 不对,真是花哥的话,肯定能接上“阿萨辛”三个大字儿。而且花哥见过他, 没道理认不出来, 虽然……也并不排除对方故意装瞎的可能。 太玑保险起见,还是违心又补了一句:“浩气长存!” 昊天更加茫然了,完全没听懂的神色不似作假,“啊?” 太玑松了口气,连忙同他摆手道:“没事没事, 我随口说着玩儿呢。” 以花哥资深恶人的修养,这种时候回一句“自在逍遥”根本是骨子里的条件反射,这么看来,昊天确实不是花哥。 但这张脸也太巧合了。 尤其是太玑在鸿钧这里学了不少关于所谓“天机”、“因果”之类的东西后,愈发对身边的巧合难以当寻常对待, 对这事不免就上了心。 昊天和瑶池向三清与太玑恭敬道别:“道祖安排的事不可耽搁, 我这便和瑶池去天庭赴任, 定不会叫这天出了乱子。” 太玑赶紧学着师兄们的模样与他们送别, 直到昊天与瑶池二人走后许久,太玑都还在怔怔对着昊天的背影发呆。 陆压心生警惕,不动声色挪了位置,挡住太玑的视线,笑呵呵道:“方才通天道兄已将道祖的安排告诉我了,日后妖族有截教庇护,大概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太玑这才回神想起正事:“师父也给我塞了新的差事,我须得去幽冥附近跑跑腿儿。” 陆压闻言心中微动,接得飞快:“我素来喜爱四处游历,如今妖族形势稳定下来,倒可以与你同行有个照应。” 太玑知道自己不大适合在三位师兄面前公然和陆压讨论为妖族筹划之事,也没有多想,只想之后同路时可以单独同陆压交代秘密,便欣喜应道:“好呀!” 陆压见他答应得爽快,顿时美滋滋心花怒放。 虽有陆压陪同,但太玑也没有忘了自己没了重剑这回事,行走三界危机四伏,他包里的金砖虽撑得了一时,到底不是惯用的法宝,没武器傍身怎么能行? 先前小军爷走的时候,送了他许多材料,太玑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背包里的杂物,又将功德奖励的那四十个鎏金宝箱给开了,挑来拣去,倒还真勉强凑够了所需之物。 他遂向老君请求道:“大师兄,先前巫妖大战,我随身法宝被那犬戎的将军给弄坏了,眼下正缺件趁手兵器,能否借你八景宫的铸造炉一用?我欲自己打一件法宝。” 老君不由挑了挑眉:“既是师弟需要,自然没问题。但法宝炼制需要精准的控制力,师弟年幼,稍有不慎恐会伤及自身。你若需要什么样式的法宝,不妨将细节同我陈述一番,师兄为你代劳,你看如何?” 太玑知老君是一片好心,但老君造出来的法宝系统未必承认,便笑着推辞道:“多谢师兄好意!我这些年四处挖宝,囤积了不少天地矿藏,早就心痒难耐,想亲自拿它们一试。师兄不必担心,我满级铸造专精,靠谱着呢!” 满级铸造专精?那是什么? 老君心头冒出问号,神情迟疑。 师弟这心思他又如何不懂,他自己也是酷爱炼器炼丹之人,拿到稀奇的材料也会跃跃欲试,但…… 正因为师弟说不必担心,他才会担心的啊! 老君苦笑起来。 小师弟自诞生起整日沉迷刨土,根本没机会接触炼制一道,这小祖宗没准儿会把他八景宫都炸飞了。 “这……”老君流着汗看了眼紫霄宫安安静静的宫门,更觉难办。 他在求生和破财间挣扎了一瞬,果断妥协:“好罢,师弟想试,做师兄的自然要成全你。不过,火焰无眼,你须得让我在旁看护着,免得出了岔子。” 太玑大喜过望,立刻乖巧应道:“自然自然!” 师兄弟四人互相道别,老君携着太玑,屁股后面跟着死缠烂打的陆压,三人一道前往八景宫。 太玑到了铸造台前,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将自己背包里那些驳杂的材料一股脑全倒出来。 老君见他这全不顾材料生克忌讳的模样,就是一阵头疼。随后又细看了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稍稍犹疑一番,讶异挑了挑眉。 小师弟看似全无章法,但这拿出来的东西……隐隐是有些门道。 老君被勾起了兴致,遂负手立在一旁,也不再多言了。 反倒是跟在老君后面的玄都,先是震惊于师父居然肯让别人碰他的宝贝铸造炉,后又瞧见太玑这莽撞架势,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师尊……这、让小师叔来炼制法宝,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老君笑眯眯道:“无妨无妨,师弟想试试,就让他试试吧。”他如今也很好奇师弟会炼个什么东西出来。 玄都心惊肉跳擦了把汗,他跟着老君多年,虽称不上擅炼器,但浸淫了这么久,多少也懂得些炼制法宝的门道。 “这月光石性属阴,喜寒畏暖;南红珠性燥属火,正和前者截然相反。若将他们投入炉中,骤寒骤暖之际,恐怕会当场炸炉……” 太玑露出小虎牙对他笑了笑,安慰道:“师侄不必担心,没事的!我前段时间得了离火的火种,听说它是炼制法宝的上等火源,有这些东西在,定能打造出天下独一无二的武器来!” 不不不……这就更有事了好吗!! 玄都面容都僵硬了,离火霸道至极,而沧海珠恰恰属水,金沙石抱金怀土,纱罗木又是上等灵木,这几样东西放到一起,五行相克,接连反应之下…… 想不炸炉都难啊小师叔!! 他不敢顶撞太玑,只好默默在八景宫内设下防护的结界,不断向老君投去求救的目光。 然而他充满了希望的眼神也还是没被师父接收到,因为玄都发现,自家师尊已经开始津津有味打量起那些材料了。 那眼神玄都无比熟悉,正是老君心痒手痒、炼制之瘾上来的时候才会有的。 操碎了心的玄都生无可恋叹了口气,加固防护的结界,心中盘算着这一遭炸过之后,自己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八景宫重新修缮好。 太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材料丝毫不加额外处理,全扔进了铸造炉中,接着指尖一团赤红离火飞进去,就将那些珍宝熔个干净。 玄都大惊失色,紧张得汗流浃背,生怕一会儿爆炸的时候,自己的结界扛不住离火的火焰。 却见太玑又不知从何处抡出了一只小锤儿,叮叮咚咚的砸在那金红炽热的一团熔水上面。那小锤儿也不知是何物打造,面对离火这样的厉害火源,居然也能耐受得住高温,分毫不见损坏。 玄都大气都不敢出,不断咽着口水。 没一会儿,那铸造炉上就爆出团炫目白光。 玄都以为是炸炉了,惊恐万分捏住法诀,卖力撑住结界。可那白光虽耀眼,他的结界上却并未传来任何冲击的力道。 玄都讶然控制着结界,小心翼翼看过去,只见他胆子大破天的师尊兴味盎然的样子,径自徒手抓住了那团白光,托在掌中细细把玩。 太玑“咦”了一声,发现他明明只用了铸造,得到的却是[珠·渊]和[壁·渊]两件东西,这倒省了他再转缝纫专精的麻烦。 老君对这新鲜物什好奇得很,不由笑道:“这两颗宝珠相辅相成,相伴相生,玄妙有趣非常。我还是头一次在三界之中见到这样的融合材料。” 太玑嘿嘿一笑,将那两颗珠子合到一处。 是时珠联璧合,五彩的华光从中绽放出来,照彻了整个八景宫。 那光华中融合而成的物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着形状,太玑伸手握住其中一端,仿佛抓着剑柄似的,用力向外一拔,便从那团光明中抽出一把精致又气派的重剑。 老君赞许点了点头,问太玑道:“师弟这法宝叫什么名堂?” 太玑尚在铸造成功的兴奋中,匆匆应道:“扶桑重剑。” 目睹全过程的陆压听到这剑的名字,心脏又不听使唤扑通起来。 扶桑重剑? 这……这是小少爷念及武器是他所赠的离火炼制出来的,所以才用了金乌栖息之地的神木来命名的吗? 小少爷的武器名字是……他卧榻之木?! 太玑也许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但这样的认知,仍然让陆压喜不自胜,就连一贯的厚脸皮都不由有些泛红。 太玑挥舞着新出炉的扶桑重剑试力道,颇为满意。老君眼神晶亮,忍不住向他询问:“师弟这炼制的过程新奇大胆,大大节省时间精力,可愿同师兄交流一二运火诀窍?” 太玑这才发觉大师兄那仿佛技术宅找到了知己一般的表情,不由打了个抖。 “……我这点雕虫小技,哪敢在大师兄面前卖弄!” “师弟莫要妄自菲薄。往日我炼制上等法宝之时,都要闭关许久,短则七七四十九日,长则十数百年,像师弟这般须臾就见成果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老君笑眯眯盯着太玑和他的扶桑重剑,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铸造炉都借了,不来PY交易一下说不过去啊师弟! 44.第四十三章 太玑苦恼抓了抓后脑勺, 又实在不好拒绝老君,遂给了他一组红铜和一套工具, 利用系统派下任务:“师兄若真有兴趣,不妨拿这个先试试手。” 老君拿着那锤子研究了半晌,竟瞧不透这锤子的材料,颇有兴致地在手中掂量着。 太玑见老君能接铸造的任务,便一股脑给他塞了堆成小山高的系统图谱,又告诉了他这铸造系统的使用方法。老君大觉有趣,一本本图谱翻过去,已然手痒难耐。 “小师弟当真全身是宝啊!”他将那些图谱在铸造炉旁放好, 转头对玄都吩咐道:“这铸造的法子我要研究些时日, 帮我准备一下,我要闭关了。” 玄都目瞪口呆,讷讷应了是,退出房间着手去准备。 老君这才转过身来,手掌一翻, 托出一只紫金的葫芦:“师弟这些图谱都是些凡俗玩意儿,拿来练习绰绰有余。你传我的这炼制之法却是珍贵,师兄不占你的便宜,我这还剩着一颗九阳修髓丹,冥界附近除了有巫族看守, 也有些不大干净的魔物, 你若遇到了麻烦, 带着这个也能多一重保险。” 太玑惊喜接过了那颗直升丸子, 对老君谢道:“谢谢大师兄!” 老君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这里本就有许多设计好了的物件,只是愁于炼制时间长久,始终未能将它们炼化出来。此番有了师弟这炼制的门道,待我出关之时,天地间又将有许多异宝出世了。我欲在这八景宫广邀三界道友来赏宝,届时师弟记得来捧场。” 他弯腰附耳过来,挤眉弄眼道:“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师弟若看上了什么,师兄帮你扣下来。” 太玑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老君却神秘兮兮按住了他,只道:“师弟不必急着推辞,待我出关再考虑不迟。” 太玑只好应下,思虑片刻,又将一些自己用不上的系统材料给老君留了些。 师兄弟二人你来我往换来易去,各自美满,反倒都囤获了一大堆新鲜东西。 太玑背好自己的重剑,又将造化玉牒收进老君新送他的小巧口袋,像块八卦玉坠似的挂在腰间,也不再过多打扰技术宅之血燃烧的老君,与他道别后离开八景宫。 陆压憋了一路,这下终于逮到了机会,他手上捏着神行的法诀,悄声问太玑道:“道祖究竟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竟要去幽冥那等地方……?” 冥界暗无天日,又是巫族余孽盘踞之地,其中还生存着不少嗜杀无良的凶狠魔族,太玑还是幼年期的小不点儿,道祖可真放得下心。 太玑并未在意,老实回道:“师父让我去找女娲圣人,帮她些忙。” “你是要找女娲?!”陆压捏诀的手一顿,神色古怪起来:“那、那也应该去娲皇宫寻人才对,怎会往冥界去?” 太玑小心翼翼对他道:“喵崽儿想让妖族统治世界,我求助于师父,师父指点我另辟蹊径……娲皇此时应当就在冥界。” 陆压眉头微挑,心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目中多了几分了然:“昭明这小子还挺上道的。” 太玑道:“我虽硬着头皮答应了他,但最终结果我心里也没底,先前答应与你同行,也是想找机会同你交代这事。接下来我多半会掺和进人族的杂事中,你不要多想,我并不是放你们妖族鸽子的……” 陆压先是一阵失落,随即又有些喜悦。原来紫霄宫中太玑答应得那么爽快是这个缘由…… 他其实并不是妖族的人,只因他的恶尸同妖族牵扯颇深,又答应了帝俊要伺机向西方二圣复仇,帮妖族讨回公道,才时常和妖族搅在一起。 但太玑如此说法,让陆压有一种被他在意的感觉。 他隐约猜到了女娲去幽冥的目的,随即微微皱眉道:“我大致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可人族也不傻,巫族更不可能放任妖族暗中动手脚,这真能成吗?” 太玑笑着解释道:“不必担心,只要妖族低调些,他们是没有闲暇顾及妖族动作的,只因——” “轰隆——”,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太玑要说的话,数道紫电惊雷径直劈开数道云层,落在太玑头顶,太玑下意识一个虎跑,这才避过了突然落下的天罚。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惊疑不定道:“什么鬼……又来?” “又?”陆压微微一惊,顿时拉住了太玑追问:“先前在紫霄宫里那道霹雳,也是冲着你来的?” 太玑迟疑点了点头,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招来这雷法。 若是有些东西不能出口,以后不说便是。他转而对陆压露出笑容,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往后会多注意的。” 陆压欲言又止,太玑却已经走在了前面招呼他跟上,陆压遂压下了心头忧虑,快步去追太玑。 他眼神一晃,忽而瞥见太玑腰间那坠子浮现出一层蓝紫色的微光,伸出的手不由僵在了半空中,唤住太玑道:“等等!你……” 他话音未落,再去看时,那玉坠儿好好的在太玑腰间晃荡着,哪有什么光芒。 太玑回过头来,半侧着身子茫然瞧着他。陆压眨了眨眼睛,认真勾头又盯了许久,依然如此。 是他方才眼花了……? 太玑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然后落在了自己腰间偏下的位置,又抬头看了看他的手,如此往复两三次……回过什么味儿来的太玑忽然脸色爆红,条件反射反手一记重剑就拍到了陆压脸上。 “你是流氓吗!!” 陆压被突然到来的重剑砸懵了,无辜捂着脸颊,委屈极了:“你打我做什么呀……” 太玑没好气道:“你、你别嚣张!我还没长大呢!!” “啊?”陆压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看到太玑红着脸炸毛的模样,忽然又觉得小少爷这情态可爱至极,看着看着就忘了委屈。 他那斩仙葫芦发出一阵阵幸灾乐祸的笑声:“我说什么来着?小十早晚有一天会被叽哥揍的!” “续牙,愿赌服输,你今天晚上的天地精华是我的了!” “小十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QAQ!还我口粮!” 陆压头疼按住了额角,匆匆瞥了一眼太玑,低声问他们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他身上有道光……” “冥府黑不溜丢的,哪有光?” “是啊,这地方比起旸谷差远了,黑洞洞阴森森的,一点儿都不舒服!” “不!哪里有叽哥!哪里就有光!” “……”陆压无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会指望这群不靠谱的名义兄长,可能脑子也是坏掉了。 他拍了拍葫芦让他们安静下来,匆匆追上太玑给人顺毛道歉。 * 待到了忘川河边,果然见一蛇身的女神亭亭立在河畔,身边还竖着一块长相奇幻的大石头,和许多堆得十分模糊的泥团。 似是察觉到有人前来,她缓缓回过头,对太玑端庄友善笑道:“原是小友。” 太玑恭敬朝她行了个礼,脆生生道:“见过女娲娘娘,我们又见面啦!” 女娲淡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太玑正欲上前,衣袖却被身边的陆压扯住了。陆压冲女娲点头示意,皮笑肉不笑道:“娲皇眉宇之间愁绪笼罩,似是有烦心事啊。” 女娲瞧见陆压,笑意更加明媚了,并未有丝毫动怒之相,而是平静将目光投入了那滚滚忘川水中,幽幽叹道:“就算是圣人,也有做不到的事。” 美人忧愁,弱柳扶风,忘川逝水,这样的画面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几分。 太玑因为先前女娲将丐丐送出天外之事,对她尚有几分感激,不太明白陆压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态度,当即上前一步道:“此番正是奉师父之命,前来助娘娘一臂之力。” 女娲眼神一亮,不由站直了些,讶然问道:“道祖知我所困?” 太玑认真点了点头,但也并未被女娲唬弄过去:“冥府是万鬼归处,这一路却未曾见到巫族守卫,也没遇上其他什么生灵,想来娘娘早就知道我们来此,特意帮我们清出了路来。” 女娲笑意盈盈,游走过来接近他们,陆压几乎是立刻就拉着太玑后退了两步,如临大敌的模样,同她保持距离。 太玑不明所以,陆压低声在他耳边紧张道:“不、你不知道,她……” 他话还没说完,稍一恍惚,女娲就已到了身侧。 只见女娲一把抱住了太玑埋在胸前,无比亲昵蹭着他的脸道:“小少爷真是聪慧过人,甚得我心!果然也就是紫霄宫的水土能孕育出这般玉雪团子样的小可爱!” “……??!”太玑猝不及防被两团胸器淹没,险些窒息过去。 陆压顿时一惊,要将母性泛滥的女娲拉开,却见对方狭长的凤眼淡淡瞥了过来,将柔弱无骨的纤手伸到半空…… “……”陆压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涨红了脸咽了咽口水。 额……叽少爷……委屈你了……! 女娲这厮是个十足的颜控,还偏生最喜欢长相乖巧的小家伙们,陆压小时候也没少被她占便宜,故而见了她总是有些犯怵。 他已经早早警惕起来了,却没想到还是让太玑遭了荼毒。 太玑猛地从女娲胸前挣脱,抬起头来大吸了一口气,手脚慌乱道:“娘、娘娘!我、唔……不能呼吸惹……!” 女娲这才松开了些,捏着太玑软乎乎的脸颊饶有兴味道:“小少爷乖,道祖是怎么同你吩咐的?快些说来与我听。” 45.第四十四章 太玑得了喘息, 连忙抱住那只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的手,皱巴着脸含糊不清道:“师父知娘娘在幽冥徘徊, 应是进展不顺利……” 女娲终于肯停下作乱的爪子,面露苦色道:“只怪我先前巫妖大战之时中立不问,害得兄长陨落在了战事之中。后土与我虽是好友,可我当初拒绝了帮助巫族,他对我心有怨怼,不肯让我送兄长元神入六道轮回……” “我堂堂圣人,岂能公然强迫后土为我兄长投胎?只好在这忘川边儿上同他干耗。” 但她很快又掩面轻笑:“不过我在此地倒也没闲着。他一天不理会我,我便在这里捏一天小人, 每捏出来一个就取一粒沙作计, 结果实在无聊的紧,竟生生堆出了块顽石来。” “这石头趁我睡觉吸收了日月精华,长得顶天,还生出了两条神纹,把石身隔成三段, 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我便施法封住了它,赐给它三生诀法力,让它在这忘川边上掌管三世姻缘轮回,反让我意外得了一通大功德。” 太玑这才仔细瞧了瞧那块三生石,“六道轮回虽已完善, 姻缘轮回的神位却还空缺, 这三生石一笔姻缘线贯穿前世今生来世, 补足了空位, 合该给娘娘降下功德。” 女娲温婉笑道:“我给冥府送了这么大礼,后土那家伙还是不肯回应我,臭脾气比这石头还硬,弄得我好生烦闷。” 她嘴上虽说的是埋怨话,可脸上的笑容却温和的紧,让太玑不禁想到了跟她画风十分接近的紫切黑花太。 再转头一瞧,目光落在她尾巴旁边糊成几团的泥疙瘩上。女娲瞥见他视线,藏了手中藤条,眼都不瞧地上溅的泥点子,微笑道:“那是我无聊时造的人族,我多送些人去给后土轮回,等他们越来越多,总有那家伙被撑爆的时候。” “……?”这些是……人? 太玑面色古怪,实在有些想象不出他们投了胎之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女娲说着便随手抟起一坨泥土,对着太玑比划道:“若是小友喜欢,我照着你的模样捏个娃娃送给你,保准比这些小人用心十倍。” 敢情这几坨泥坨子是娘娘您没用心捏巴的? 太玑婉拒了她,勉强绕回正事上:“若后土一天不回应您,您便一天在这里打发时间么?” 女娲收起了笑容,语气平淡道:“我若能杀进去找他,还用整日在忘川河边玩泥巴?” 见太玑不解,女娲又报复似的捏了一把他的脸,叹气道:“巫妖大战我两不偏帮,结果反倒里外不是人。大战中兄长同帝俊一道也杀了巫族不少人,我见了他们终究是理亏。后土不愿回应我,我更不能同他撕破脸,不然日后他给我兄长在轮回里使绊子,受罪的还是兄长。” 太玑疑惑道:“听闻后土娘娘宅心仁厚,悲天悯人,您这般请求她,她一次都未理会?” 女娲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容道:“你方才叫他什么?” 太玑不明就里:“……后土娘娘?” “……”女娲低头忍了半天,终究没能忍住,双臂一环又抱住了太玑,埋在胸前哈哈大笑:“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你这灵感来的妙极,我这就去捏几个长得跟后土一模一样的女人,总有一个能轮上个富贵显赫妃子命,把‘后土娘娘’这名字发扬光大!” 太玑又是一阵窒息,好不容易挣脱了,赶紧学着陆压同女娲保持距离:“娘娘这是何意……” 女娲笑得快要直不起腰,察觉自己失仪,匆匆假咳了几声,忍笑到几乎内伤:“后土是男的,长相也……丝毫不阴柔,但你这么一说,我想象他荆钗布裙的模样……倒觉得十分美妙了!” 太玑脸色有些发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后土。 女娲随即对他道:“他也并不是完全没应我,我第一日降临时他回应了一次,之后就再无反应了。我既是曾经的妖教之主,不好去巫族的地盘惹麻烦,又不愿兄长元神飘荡在幽冥,加上还有造人这一刻不得清闲的活计……” 太玑于是便懂了:“娘娘放心,我会想法子助羲皇转生的。” 女娲盈盈笑道:“镇守在这里的巫族,除了后土的孙辈,还有祝融那一脉的几个小家伙,里面有些厉害角色,与你修为在伯仲之间。但你只有一人,最好小心为上,万一被他们察觉异样,我可没法去捞你。” 陆压听着不对,挺胸反驳道:“什么只有一人,有我跟着太玑,区区几个大巫才不放在眼中!” 女娲一根藤条甩过去,将他捆了个结实,优雅眯起眼来:“就背着你葫芦里大羿和夸父的精魄,和那八个小东西的元神?” 她笑意敛了几分,居高临下,话语中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我兄转生之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陆压心头一惊,却怎么也挣不脱那藤条,正欲运起离火来烧,女娲纤手已按住了他,温柔极了:“这些时日你就乖乖呆在我这儿,别去给小少爷添乱,乖~” “……”陆压止了挣扎,背后沁出冷汗来。 太玑担心女娲动怒,急道:“我同祝融部落的太子长琴还有些交情,进去应该不难,还请娘娘不要为难陆压!” 女娲满心欢喜地揉搓着陆压那张俊秀的少年脸,心情好似十分不错:“我才不会为难他呢!小友放心,在你把好消息带回来之前,我保证他和葫芦里那群小宝贝们都活蹦乱跳的。” 她托出一道灵光,举起来盯了太玑腰间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将那团元神打入太玑腰间那化作玉坠儿的造化玉牒里。 “这是我兄长的元神,藏在你那法宝里,应当不会被发现。你进了巫族驻地,寻到机会,将他元神投入六道轮回之中即可。不过,我兄长非等闲人,自然要最好的命格,最好的运道,少不了是人间帝王之类的吧,面目我也已经捏好了,反正万不可让他吃了亏去。” 太玑抓着自己的迷你版寻宝罗盘暗暗腹诽:难怪后土不搭理她……伏羲身为妖神中数一数二的战力,想在祖巫后土这里讨人间帝王命,女娲也真敢提的出来…… 他收好了法宝,答应女娲道:“我定尽力而为。” 女娲满意送了他一道符法,助他能顺利进入巫族,嘱咐道:“后土若为难你,你就将道祖搬出来。他若还是顽固不化,你便帮我传句话给他,‘但愿你那些小崽子们往后永远不会遇到需要来求我的事’。” 太玑一一记下,又担忧瞧了眼陆压,就被女娲催促道:“投胎的吉时就那么几个,片刻耽误不得,小友若没什么挂念的,这便启程吧。” 太玑只好同她行礼道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他离开没多久,女娲便收了藤条,懒懒散散将蛇身蜿蜒下来,半伏在地上单手撑住额头,打着哈欠,全无方才半点优雅端方的形象。 陆压早习惯了她的画风,根本懒得搭理她,见没了束缚,立刻就要去追太玑,却听背后女娲懒散的声音道:“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陆压脚步顿住,低头权衡了半晌,闷闷撤了回来,有些生气在一旁坐下。 女娲瞎鸡儿甩着手里的藤条,弄得忘川水边泥点子乱飞。“这才乖嘛,昆仑山水土也是不错,把小道君养得这般水灵。” 陆压嫌弃别过了头,却见她随手挥舞的那些泥点落得全无章法,有大有小,不由嘴角抽搐:“造物是精细的活计,娘娘这般随性,这些生灵日后的面貌……” 那些泥团虽在女娲神力加持下,勉强能甩出个人形,但面目却十分惨不忍睹。更不用说那泥点子大小各异,有的落地之后枯瘦如柴,有的足有旁边两三个泥团那么大。 “批量生产的东西那么在意细节作甚,”女娲甩着藤条,连看也不带看一眼:“造人可是很累的。他们落地后长成什么样,就看命吧。” 陆压有些不忍心看到日后行走大地的都是这些个歪瓜裂枣,试图拯救一下:“他们也算是娘娘的子民……” 女娲长睫美目盯住了他,半玩笑半苦恼道:“三界之中长得好看的小家伙们那么多,可一个都不愿让我照着捏,想要精细造物也是要灵感的。你瞧那一队,就是我亲手捏的,还不是玲珑可爱?” “……算了,您开心就好。”娲皇消极怠工这种事,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陆压直觉自己应该闭嘴。“您刻意把我留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女娲嗔了他一声,怪道:“不把你扣下,小少爷年幼玩心大,坏了大事可怎么办?” 陆压半个字都不信,只锁着眉头盯着她,“您不愿说,我总会猜到的。” 女娲却似起了什么兴致,笑吟吟问他:“那你猜,我方才捆住你时,在旁边这块大石头上瞧见了什么?” 陆压侧目看了她一眼,谨慎道:“娘娘莫来诓我,你那三生石取的是每人身上的沙粒,管不到我头上,自然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女娲却摇了摇头:“才不是在诓你!这顽石吸收了日月精华,且石带魔性,若非我及时封住了它,凭它上面生出的刻印,它定要破天而出操控三界。我给它画了姻缘线,令它神力大照天下,它可不光能掌管人族的姻缘。” 陆压于是问道:“那娘娘瞧见了什么?” 女娲从怀中掏出截儿红线,在指尖提溜着引诱:“这是我善尸红娘的法宝,小道君可愿来换点东西呀?” 46.第四十五章 巫族, 祝融部落。 太玑离了忘川,沿女娲指示的方向走了没多远, 就见到了驻守在附近的巫族人。 这里同妖族的情况差不多,巫妖一战两族元气大伤,如今留存下来的这些,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敏感得很。 太玑毫不意外被拦了下来,为首的那个少年巫族手持一斧一盾,居高临下喝住他道:“来者何人!” 太玑在路上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当即拜了一礼询问道:“此地可是祝融部落所在?” 那少年将领谨慎非常,一时看不透太玑的来历, 便也不回答他, 而是冷肃着面孔道:“幽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快些离去!” 太玑连忙道:“我来找一位好友,他名叫太子长琴,是祖巫祝融之子, 现下他是否在此?” 那少年微楞了一下,皱眉问道:“你是来找长琴?” 太玑点了点头。先前巫妖大战之时,巫族也同妖族一样将小家伙们都保护了起来。长琴年岁不大,自然也在其中。 花太交代过他,让他恢复修为之后尽快找长琴看看咕啾的情况, 太玑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事, 只是因着两族大战牵扯甚广, 而他挖出小军爷又耗空了一回修为, 才将这事给耽搁了,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找来巫族。 他此行除了帮女娲,也有些别的事情想和长琴交代。人巫不日将有斗争,如若可能,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牵扯进来。 那少年将军紧锁着眉头,朗声道:“你先报上名来!” 太玑友好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紫霄宫鸿钧道祖座下太玑,与长琴有数面之缘,今番来此,是有重要的事找他。” 那小将军面色古怪了一阵,黑着脸问道:“你便是不周山教长琴那些奇怪法术的那颗毛团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太玑?” 太玑头一次被人怀疑身份,不由挠了挠头:“这三界之中,还会有谁敢冒充我吗?” 那少年噎住,细细想来好像确是这样,天道之子又不是旁人,不是谁都能冒名顶替的。他飞快掩饰住尴尬,但还是坚持道:“那、那也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信你!” 太玑表示理解:“这好办,你将长琴唤出来,他见了我自然就明白了。” 少年犹豫片刻,便冲身边的守卫耳语了几句,那守卫得了命令,很快就去族里喊来了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听是太玑来找他,还讶异了一阵儿,到了门口看到熟悉的明黄身影,当即喜道:“叽叽!果真是你!” 太玑笑着瞧了那巫族小将军一眼,少年这才放行,身板儿挺得笔直,像株白杨似的杵回原地去。 太子长琴一眼便看明白了情况,对太玑解释道:“刑天负责守卫我们的安全,可靠极了,他是例行盘查,不是有意阻拦你的。” 刑天余光关注着他们,闻言清咳了一声,有些局促转过脑袋:“职责所在。” 太玑根本没往心里去,只简单同长琴聊了几句,就跟他边寒暄边往长琴住处走。 “眼下巫妖二族俱损,好在终究是保留住了血脉,你来巫族找我,可是道祖有什么吩咐?” 太玑立刻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来找你就是串串门,顺便办两件私事。” 太子长琴松了口气,随即好奇眨了眨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 太玑正欲脱口而出,忽又想到不管是封印还是人巫大战之事都不能让旁人听了去,遂抓了抓脸颊道:“我们还是进屋再说吧。” 太子长琴便体贴请他进了房间,关好门窗。 只是待他刚掩了门回过头,就看到太玑搓了搓手,掌中多出把金灿灿的铲子。 太子长琴一阵懵逼,急忙退了几步:“叽、叽叽!你这是做什么?!” 太玑举着铲子,开门见山道:“你还记得之前在不周山的时候,你用过的那些技能吗?” 太子长琴登时一愣,接道:“是说那些法术?自是记得的。我至今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玑道:“这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有个简单粗暴的办法,可以让你立刻搞明白,但你得让我先拍一记……” 太子长琴下意识重复道:“拍一记……?” 他挥了挥手中的铲子,对长琴道:“你放心,我如今很有经验了,大抵不会把你拍昏过去的!” 早听说太玑有随身自带大铲子的习惯,行走三界走到哪儿拍到哪儿,不少人都在他的铲子上吃过亏,个中代表便是金翅大鹏、白鹤童子、盘瓠将军…… 大鹏被拍得个把月风系法术失灵不说,白鹤童子至今还有不时犯痴傻的后遗症,盘瓠更是被他一铲子拍得物种都变了…… 如今三界谁不知道,道祖家的小少爷手里的铲铲是个危险物件,挨上一下保不准就半身不遂,乃是洪荒最防不胜防的法宝前十名。 太子长琴惊慌失措躲着他,把琴抱在了怀里虎视眈眈道:“有、有话好说!叽叽你先把铲子放下!” 太玑安抚他道:“你让我拍一下自会明白!你身上有个封印,只有用觅宝铲才能解开。” 太子长琴紧张道:“这……这也……” 太玑一个玉泉冲到了他面前,太子长琴下意识举起琴挡住,却没防备太玑反手的一记鹤归。 头晕眼花的太子长琴结结实实被觅宝铲“哐当”砸了脑门,脑袋上鼓起红彤彤的大包来。 青碧的光芒盈满小屋,光辉四射下,小屋中飘出一阵悦耳的琴声,笼罩住整片巫族驻地,让人不由为之心神一荡。 太玑一铲子得手,变回叽小萌扑棱着翅膀落在长琴对面。 太子长琴双手抱着脑袋,眼角还挂着两颗金豆,口中不住道:“唔……疼疼疼!” 太玑确认了系统提示,期盼盯着他密聊道:“咕啾!咕啾!” 文秀的少年揉着脑袋,奇怪“咦”了一声,单手捏起太玑的小翅膀提到面前,扯来拉去道:“这是什么东西……方才是你在说话?” 太玑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挣不脱,“叽叽叽”个不停,不断向琴太发去密聊:“咕啾!你放我下来……” 琴太将他揉搓拉扯研究了好一会儿,口中喃喃道:“这团子还会掉毛?不知能不能吃。” 太玑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却又见琴太表情变成了紧张的模样,将他捞起来顺了毛道:“叽、叽叽!你还好吧!” 琴太身体立时僵住,自言自语道:“你……你是谁……?” 太玑瞧着太子长琴和咕啾两个人在那里你上我下交替变幻人格,不觉有些头疼。 如此变化了几次,琴太似是觉得两人挤在一副身体里十分不便,便主动溜出来,附在了长琴那把古琴琴头的五彩鸟上。 太玑这才有了同他们俩一起解释的机会,连忙将封印之事说给他们听。 他见琴太对自己全无印象,苦恼问道:“你现下还记得些什么?” 琴太沉吟了一会儿,回道:“我叫太子长琴,是祖巫祝融之子,巫妖大战之后同陆终一起带领族人退守幽冥附近,看护六道轮回。” 太子长琴咋舌道:“你是太子长琴,那我又是谁?” 太玑头大如斗,咕啾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一点,“应当是自长琴出生起,咕啾就在封印在你身体中,以致于被同化了……” 琴太莫名对太玑的话没由来的信任,消化了他的话,便了悟道:“就是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共同使用这个身体,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按你的说法,我原先又是谁?” 太玑又含含糊糊同他讲了点剑三的事,琴太脑子里混乱得很,古怪道:“你说我是你的朋友,可我……并不认识你呀?” 太子长琴这时方才回过了些味儿来,迟疑道:“所以我会突然学会那些法术,还有这身脱不掉的衣服,都是因为有他在?” “大抵如此。” 长琴遂揉了揉太玑的小翅膀,问道:“叽叽,那你刚才说的第二件私事又是什么?” 太玑在他掌中站稳,正欲同他讲人族与巫族之事,门却突然从外面被撞开,刑天慌乱举着盾,冲进来问道:“这里发生了何事?!方才我见——” 一人两鸟齐齐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十分整齐划一。 刑天环顾一圈,皱眉道:“你们……?” 太子长琴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掩饰道:“无事无事,叽叽在教我新的法术。” 刑天狐疑看向了那颗叽球,又看了看乖巧认真的太子长琴。 莫非是九黎的人攻过来了?教法术要变回原形的吗? 太子长琴怕他生疑,连忙打发他离开,刑天却仍然放不下心,多次回头过来叮嘱道:“眼下形势特殊,切不可松懈防备。” 长琴接连点头,总算将他推了出去。 太玑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大战已经结束,两族不都在休养生息吗?怎得你们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长琴叹了口气,愁着脸在他对面坐下道:“本当如此。只是巫族本就部族众多,各自为政,大战之后,有个叫九黎的部落,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巫族秘术,欲重聚祖巫之灵为己所用,大聚兴祭,还铸出了一把魔兵,说要重振巫族,夺回大地的统治权。” “他们接连吞并残部,已然将巫族势力统一了大半。而那些不愿与之合并的部族,便多数投靠了我们。我们部落因临近六道轮回,有后土叔父神识在此,且刑天、陆终和我尚有些战力,他们暂不敢与我们动手。” 47.第四十六章 太玑心头一跳, 急问道:“那等他们收拾完巫族残部,不就轮到了你们?” 长琴苦笑道:“眼下正是我们双方僵持之时。前些日子陆终推辞了他们合作的请求, 但……” 他并未言尽,但太玑已懂了他的意思。 巫族眼下虽分成以九黎部落为首和以祝融部落为首的两股势力,可在重振巫族这面大旗下,身为巫族一员,长琴他们不参战,怎么也说不过去…… 长琴瞧见太玑欲言又止,便淡笑着安慰道:“不过巫族部落众多,他们一时半刻还吞并不过来。而且大战刚过, 大家都要养精蓄锐, 我们这里尚算安稳。” 太玑这才稍放下了点心:“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找你,其实也有这个缘由……” 他之前在陆压面前失言,已知道未来之事不可轻易透露给他人,此番斟酌了话语才道:“巫族残部想要重夺大地, 但大地现今已有新的种族支配,巫族大势已去,讨不到好处的。” 长琴听出不对,微皱了眉道:“你来找我,该不会是……专程劝我不要参战的吧?” 太玑忐忑着点了点头。 长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守卫六道轮回, 轻易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冥府是巫族重地, 就算九黎的蚩尤想让我们参战, 也未必请得走谁。” 太玑知他并未说谎,这才舒下心来:“你们能不被牵涉进纷争,是最好不过了。” 他又抬头瞧了一眼琴太,转而问道:“我解开了你的封印,但法则的融合并未停止,你可知你身上的是什么法则?还有,你在此世有何愿望?我担心拖时间太久对你不利,还是尽快送你去往生为好。” 琴太还没消化完自己的身份问题,苦恼揉了揉太阳穴:“这……我还没摸清楚状况,就算你问我,我现下也想不出。” 太玑于是理解道:“你封印刚解,记忆恢复还需要时间,待你想起从前的事之后,再密聊我也不迟。” 琴太答应下来,又同太玑问了些过去的事,三个小家伙闲聊了半晌,太玑趁机装作随口一问,对长琴道:“你们守护在这六道轮回旁边,岂非三界之中要投胎的生灵都会经过此处?” 长琴指了指窗外一条重兵把守的长队,笑道:“可不是么,最近已经少了许多了,大战刚结束那会儿,这条长龙能排得把忘川沿岸都塞满呢。” 太玑心中微动,讶然道:“这么多生灵投胎,你们也都照看得过来?” 长琴道:“族内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班,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辈,或是杀了许多族人的妖神,我们都不会为难的。” “唔……”太玑沉思了片刻,追问道:“我听说这投胎还有些时刻讲究,不会有人故意赖到吉时不走,或者插队一类的吗?” 咕啾伏在琴上忍笑起来,鸟头动了动道:“这种事一般都是有专人处理的,不会造成混乱。” 太玑不解看向他,却见咕啾往长琴的方向勾了勾头。 长琴有些羞涩,颇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是这样的,你先前教我的……‘技能’,那个叫平沙落雁的十分好用,大凡有不听话的生灵,刑天就会来唤我过去,叫他们乖乖自个儿跳下去……” “……”太玑突然觉得他想帮羲皇偷渡会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他又旁敲侧击问了些时辰讲究,大致推算了一番,忽而意识到今夜正有吉时,方才明白为何女娲之前催他催得那么紧。 太玑打定主意,便在祝融部落留宿下来。 这也是他一见到长琴就先拍铲子的缘由,他变成叽小萌之后身形小巧,正适合偷偷行动,不易被发现。 陆压还被女娲扣着,太玑不敢多做耽搁,待到深夜时分,身边的长琴和咕啾都睡熟了,他才悄悄从小被窝里钻了出来,嗑掉大师兄留给他的那颗九阳修髓丹。 趁着消化的功夫,他从窗框中蹦跶了出去,小小的一团绒球在夜色里很不显眼。 冥府本就昏暗,他又几乎是贴着地在溜,一路跟着那些排队投胎的生灵混过来,倒还真没被发现。 即便是到了晚上,投胎的灵魂也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队伍走得不疾不徐,六道轮回的入口处,两团幽暗的巫火勉强起着照明作用,反而映得守在那里的巫族守卫们脸色很是吓人。 太玑小心翼翼地躲在一个巫族守卫的脚后面,借他长袍遮住身形,掰着爪子算着何时插队进去能恰好让羲皇赶上吉时。 伏羲可是人族重要先祖,若因他办事不利投错了命格,他罪过可就大了…… 太玑仔细观察着六道轮回门口的队伍,这凑近了才发现,那入口似乎有一道奇异的法术,但凡有灵魂经过那里,都会亮起一道极浅淡的微光。不同的人颜色也不尽相同,而且有的人亮一些,有的人就暗一些。 通过那大门的,守卫便会告知他应去的方位,将他们逐个引去投胎。 太玑心中有些紧张,只觉若是喵崽儿在这里,这差事定能好办许多。 正在他为这门口的法术发愁之际,那几个守卫忽然齐齐动作,恭敬朝一个地方行礼道:“见过大将!” 不远处,刑天带着人巡视了过来,例行经过此处换岗,向他们询问有无异常。 太玑福至心灵,顿觉时机来得正好,便闪身扑向了最前头那只鬼,在他脚下一绊,同他一起趔趄过了那道门。 那门泛起幽幽黄光,很快便沉寂下去。 太玑微微松了口气。 刑天来得赶巧,将那些守卫的注意力都分走了,这才让他顺利溜了进来,日后有机会当送他几块金砖做谢礼。 只是他这口气刚吐了一半,身后那门中便升起耀眼的青光,紧接着又是更加璀璨的金光。冥府幽暗,千万年都鲜少有这般明亮的时候,这异状立刻就引来了刑天他们的视线。 那被太玑撞进来的魂魄呆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太玑心脏都快不跳了,背脊紧贴在门后,假装自己是张没人看得见的叽饼。 只听刑天在门口寒声道:“换岗之时投胎暂停,你方才没听到吗?” 那魂魄连忙道歉:“我脚滑了一下,不是有意要闯进来……要不,我这就出去重新再进来一回?” “六道轮回之门进去容易,出来可不容易。”刑天操着斧盾走了过来,紧紧盯住那将要投胎的魂魄,上下打量道:“你是何方生灵?怎会有如此古怪的功德?” 原来那光代表的是灵魂的功德……太玑嘴角不由抽了抽。 难怪他经过时那么大阵仗,想来那道青光便是伏羲的,金光便是多次修复了天道的自己的。 这门当真敏锐,但凡通过的生灵,一个也不漏放。 那魂魄有意无意朝太玑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刑天将要来探,迅速脚步一错,拍着自己脑门“哎呀”道:“生前的事,我也记不大清了,只知自己原先司掌天枢。” 刑天立刻就警觉起来:“你是南斗天枢宫之人,还是北斗天枢宫之人?” 天枢这颗星,南斗北斗可大有差别。 南斗度厄,北斗贪狼,这南斗天枢宫是度厄真人管辖,度厄真人是太上老君的弟子,归属人教,三清的门人,巫族自不会为难;但北斗天枢宫却是妖族麾下,不可轻易放过。 那人苦恼极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似的,脸都皱成一团,“这……我怎么知道,喝过忘川水,我能记得我司掌天枢已经很是不易了。” 刑天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又听身旁的守卫道:“要是贪狼星的话,那功德之光合该是炽白阳木之色,可方才那三道光,没有一个相符的。” 刑天却依然谨慎,不动声色试探道:“若是度厄真人门下,功德显赫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轮回有轮回的规矩,阁下夹带了些什么进去?不妨一并拿出来瞧瞧。” 太玑毛都炸了起来,大气不敢出贴在门后,刑天果然还是没有被唬弄过去。 只见那人悻悻然笑了笑,略微后退了两步,挠着头讨好道:“这……投胎之后便成肉体凡胎,带一两件随身法宝,对往后修行有益,就不要上缴了罢?” 刑天坚持道:“不过是例行查看,阁下的宝物,我们不会贪的。” 那人十分为难,低下头不住朝太玑的方向暗中使眼色,太玑接收到他的眼神,脑中一阵懵圈。 但太玑反应不慢,他听到那人不甚情愿对刑天道:“好罢。”,便立刻做出了配合,趁那人挥手之际,向他身上丢了块金砖。 那人托着半空中浮现出的一瓣青莲,和太玑扔来的金砖,在刑天等人面前晃了一遭,翻掌收起来道:“可瞧清楚了?” 刑天只是刚刚成为大巫,哪有眼力瞧出那青莲瓣的来历,隐约觉得这法宝同方才的光对上了,便点了点头:“阁下方才的功德之光,入门之后,应往左行。” 这个时辰,加上这般功德,这人当是人间天命帝王。 “不过……”刑天顿了顿,吩咐守卫拿来了一碗血黄的忘川水,递到那人面前:“阁下既没忘干净,临走之前,还是再来喝一碗罢。” “……”那人苦笑着脸,尴尬接过刑天手中的陶碗,摇头晃脑叹气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阁下客气。” 藏着的太玑听出了门道,这人是在提醒他,他帮自己做了掩护,自己欠了他个大人情。 可大兄弟……涌泉相报也要知道名姓,你特么谁啊? 48.第四十七章 刑天见那人配合喝了忘川水, 态度也表现良好,加上可能是八景宫的修士, 便没有再继续为难,同他讲了投胎时辰,就带着人去别的地方巡视了。 太玑这才彻底放松,软趴趴从门后滑下来,在地上瘫成一颗叽球。 他见那人冲他暗中招了招手,心头一动,便钻进他衣袍,跟着他走入六道轮回深处。 待离门口的守卫有些距离了, 太玑才悄悄从他衣袍里钻出半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颗九阳修髓丹早就消化得差不多, 他口吐人言是没问题,遂低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那人喝过忘川水,眼神已没先前那么清明,将他掏出来捧在手心,极快交代道:“我不是在帮你, 是帮你带的那个人。” 他振袖一挥,之前太玑见到的那瓣青莲便浮现在空中,那莲瓣泛着青华,很快就变幻了形态,化作一册绘着古怪纹样的图卷。 太玑先是一怔, 细看了那图册上星星点点的东西, 猛然惊呼出声:“河图洛书?!” 这不是帝俊的本命法宝吗, 怎会在这人手里?! 巫妖大战之后帝俊身陨, 他的法宝早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却原来是被这人给收了起来? 那人点了点头,将河图洛书交给他,嘱咐道:“你将它与羲皇元神一起投入轮回。” 太玑觉得这其中定有许多秘密,思及这人先前说自己司掌天枢,顿时意识到了点什么:“你是妖族的人?” 他方才嘴上说的含糊,刑天他们多半以为他是大师兄的门人,不敢为难招惹;现下看来,这多半是他混水摸鱼的说辞,他应是前来投胎的北斗枢星贪狼君。 贪狼既没确认也没否定,而是同他交代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再往前就是后土神识范围,你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他的意思。” 他细细嘱托了转生时刻,让太玑把伏羲往三月十八那天投。 “我先走一步,这六道轮回入得出不得,你便是帮羲皇转生成功,恐怕也只有自己跳一回轮回这一条路能出去……”他很快又笑了笑:“不过也难说,没准儿后土看在道祖的面子上,能给你开个后门呢?” 太玑进都进来了,自然要先把女娲交代的事办完再考虑出去。他想着有门能进,肯定有门能出,大不了原路返回。 于是便在贪狼掌中蹦跶了几下,问道:“你在此地帮了我,投胎之后我要怎么寻你?还有羲皇……”伏羲这一来也算欠了他恩情,他莫非是冲着这个才帮他们的? 这人究竟是要干嘛? 贪狼拎出他刚扔来的那块金砖,在掌中掂量了两下,眨了一只眼道:“这就算结缘了,日后你见了这砖,总该认得。至于羲皇……你只要按我说的时辰来,我俩转世之后,他自然能还掉这份因果。” 太玑还想再问,贪狼却将他往那无尽轮回的方向一丢,在后面笑眯眯地摆手:“祝小少爷一路顺风!” 太玑匆匆在空中化作人形,紧抱住河图洛书,落地之后再去来时的方向瞧,已看不见贪狼的身影了。 他立在一处深渊悬崖边,脚下是巨大的轮回漩涡,太玑勾着脑袋往下面望了一眼,当即咽了咽口水缩回脖子来。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脚滑他可就得直接去投胎了。 太玑小心从造化玉牒里揪出伏羲青色的一团元神,注入河图洛书之中,打算就这么把他丢下去。 然而那元神一出来,没了造化玉牒遮蔽天机,这轮回之地立刻震动起来,四面八方都是后土震耳欲聋的怒声:“小东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以生者之躯潜入六道轮回!” 太玑总算明白了贪狼同他说的“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后土的意思”是怎么回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受女娲娘娘之托,不得已偷入六道轮回助羲皇转生,事关人族大事,还请阁下不要为难。” 后土冷哼了一声,颇为不满道:“人族是女娲捏出来的,和妖族还不是一丘之貉!我给他们转生之地已是格外宽容,女娲怎得这般得寸进尺?” 太玑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傲娇意味,心里微动道:“这……羲皇是娘娘兄长,自然是格外上心的。” 后土却不买账:“到了我这儿的人,无论生前是天皇帝王还是过街老鼠,统统都是一样,岂能坏了规矩?何况死于妖族之手的亲朋不知凡几,我若松口,置他们于何地?” 太玑于是道:“我实是经师父指点,才来相助娲皇的,并非有意要令前辈坏规矩。” 后土狐疑道:“你来这儿是道祖吩咐的?” 太玑点了点头,又将女娲的狠话同他说了一遍,后土不由陷入沉思。 这事本来可大可小,他起初也并非没有答应女娲,只是女娲要求实在太多,后土便不愿搭理她了。 只是,不过是给大妖转生,竟然惊动了道祖? 这背后,莫非还有什么隐秘的牵扯? 女娲的警告也让后土犹豫,他屏蔽女娲的传音许久了,如今是女娲来求他,可巫族没落至此,往后万一真有需要向女娲求助的时候…… 以她那小心眼儿又记仇的作风,定会拿自己为难她这茬儿来说事! 后土想了想,总觉就这么答应了有些太欺软怕硬的意味,便把这气撒在了来办事的太玑头上:“既是道祖的安排,我便给了这个面子。但六道轮回不是别的地方,你来时女娲没有告诉过你,这里只有入口,却没有出口?” “你能进入此地助羲皇投胎,我也不为难你。至于投胎之后,你怎么出去我可就不管了。” 太玑神色一僵,担心耽误了时辰影响伏羲的命格,赶紧趁着后土松口的当口,将伏羲和河图洛书团做一团丢入了轮回。 随后才又对后土讨好笑道:“这……从哪里进来,难道不能从哪里出去吗?” 后土也跟着他笑起来:“能啊,你脚下这大漩涡就是唯一的出路。女娲都不敢亲来,你这小东西确有几分胆量。” 太玑:“……”娘娘,您可没交代过这一茬啊?! 就连圣人都出不去的地方,他一只叽小萌…… 太玑呆在原地,仿佛逐渐失去梦想。 后土大觉找到了乐子,看好戏似的调侃:“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生魂来投胎的。外面那门上有禁制,进了门的生灵都不可能再穿出去,你要是想离开,不如跟着伏羲一起投胎,你们时辰赶得近,我倒可以给你们安排个靠近的日子,做个邻居什么的。” “前辈切莫拿我说笑……”太玑干笑两声,隐约觉得后土并没在唬他,不由紧张起来:“这地方当真没有出路?” 后土悠然道:“没有,这里没有吃食,只有死物,你不吃不喝呆在这里,连天地灵气都吸收不了,早晚油尽灯枯,还是投胎一了百了。” 太玑古怪道:“怎么您好像很想我赶快投胎似的?” 后土默了默,清咳一声道:“反正你要真有本事出去,我就当今日没见过你。你要是出不去,往来此地的都是将要投胎的死魂,三界之中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死在了这。” 太玑沉吟道:“若我真出去了,您就当没见过我?不追究今日之事?也不同女娲娘娘矛盾了?” 后土傲然道:“言出必诺。” 太玑于是摸了摸下巴,把坐标定在了忘川边上,开始读神行:“成吧,那我就试试罢。” 后土很是惊讶:“你当真有法子出去??” 太玑没有回话,认真读着神行,几息时间身上就落下一道玄气,身体直挺挺地开始往天上飘。 后土觉出不对来,连忙道:“慢着!你等等!” 太玑的身影越飘越高,眼看就要撞到顶了,后土急急喊道:“这是什么法术!” 太玑瞥了眼脚下的旋涡,只道:“看上去能行,那前辈,我就先走了!” “你回来——!”后土的呼声并没有人再回应,太玑升到顶点,转眼就从这里消失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聊天解闷儿的后土,觉得女娲办事真是太不地道了。 本以为是送来了只给他逗弄的小东西,结果小东西居然长了翅膀飞了! 后土决定在记仇女娲的小本本上再添一笔。 什么瓦片友谊,都是假的!假的! * 幽冥,忘川。 太玑直挺挺从空中掉下来,还未落地,便瞧见了陆压,顿时心头一松露出笑容。 女娲虽不按套路出牌,但看样子确实没有为难陆压,也没再把他捆起来。想是她为了让自己有威胁紧张感,才绑了陆压的。 他刚举起手,想要呼唤陆压,便瞧见陆压身边还站着个红衣美貌的小姐姐,不知听陆压说了什么趣事,掩唇咯咯笑个不停。 陆压也是一副讨好模样,鞍前马后围着小姐姐转,旁边的女娲甩着尾巴尖笑吟吟看着他俩,那眼神直像瞧稀罕宝贝。 太玑举了一半的小爪子便放下了,鼓了鼓腮帮,莫名有点儿……堵。 “娘娘,我回来了!” 女娲抬头瞧见他,瞬间就端庄立起了身子,笑道:“看来是办成了。” 太玑点了点头,指着陆压道:“他——” “你放心,小家伙们全都好好的!” 女娲大尾巴一甩,推得陆压一个趔趄,将他从红娘身边顶了过来。 陆压瞪了眼女娲,又回头看了看红娘,太玑发现他眼神中居然还有点……不舍? ……心里莫名其妙的好像更堵了。 说、说好的喜欢他呢!喵崽这大猪蹄子! 49.第四十八章 太玑心里头稍稍有些没由来的失落。 可是喵崽当初跟他说有人喜欢他的时候, 也没点名道姓的说那人究竟是谁,以为是陆压是他自个儿瞎猜的, 没准是他猜错了呢? 太玑一想到自己先前还暗搓搓地观察陆压,脸皮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烫了。 这么看来,陆压应该是喜欢小姐姐的……那种人,他先入为主以为陆压喜欢他,就…… 太玑连忙在心中对自己呸呸呸了一通。 喵崽当初兴许也是拿他逗趣儿,他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啊? 当时妖族大营里那么多人,他猜谁不好,怎么偏就猜到陆压身上去了? 太玑思及此处, 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偷摸着瞥了陆压一眼, 随后迅速收回视线,弄得陆压一脸迷茫。 等等,难、难不成…… 是他自己潜意识里喜欢陆压,才希望对方也喜欢他? 不不不、不可能的……太玑拍着小胸脯自我安慰道:他可是忠实的天策粉,坚定策藏五百年不动摇! ……但…… 太玑又瞧了瞧陆压和他身后的小姐姐。 果、果然还是觉得有点儿……小小的不舒服……就、小小的! 太玑不敢让自己那点心思暴露出来, 匆匆把小脑袋转向了女娲的方向,遮掩住情绪道:“娘娘,我在进入六道轮回之时,遇到了一个妖族的人,他自称是司掌北斗枢星之人。多亏有他加以掩护, 我才能顺利带着羲皇混进去。” “哦?是他?”女娲面上浮现出几丝兴味, “他可曾交给你什么东西?” 太玑立刻道:“他让我把河图洛书同羲皇的元神一起投入轮回转生, 我想着那河图洛书不是什么坏东西, 就照做了。” 女娲当即一喜:“小少爷就是小少爷,什么事到了你这里,都像有福运加持似的,事半功倍。” 太玑不明所以,连忙谦恭道:“许是赶得巧……不过,我欠了他人情,地仙界这么大,日后该去何处寻他偿还?” 女娲笑了笑,很是无所谓:“有缘自会相遇,他若真需你帮他什么,会主动找上门来的,你不必担心。” 很快她又想起了一些事,随口嘱咐道:“说来小少爷既然已淌了这桩事,不如好人做到底。我兄长转生之后记忆全无,想要恢复昔日之态还需要太清圣人帮个小忙。” “大师兄?”太玑微微一愣。 “正是。”女娲神秘兮兮地只说一半,“你告诉他羲皇带着河图洛书转世了,老君必会明白机缘的。” 太玑犹豫片刻,便点头应下。 伏羲是妖神转世,且将来注定要做人族领袖,元始师兄和通天师兄在巫妖大战后都各得了好处,唯独大师兄两袖清风。 人教终归带个“人”字,理应同人族站队,就算不像阐教和截教那样拉拢势力,起码也要做做样子。 按太玑的记忆,老君本来就该为转生成人的伏羲册封,立他为火云宫天皇圣人,这应是人教在三界中摆出超脱世俗形象的第一步。 阐教无上仙门,截教有教无类,人教却是全凭缘分,能不能入只看大师兄的心意,这逼格顿时就高大上了。 “我在幽冥的事也都办完了,现下就回太素天专心捏泥人。小友日后若得空闲,可要记得多来我娲皇宫坐坐。”女娲飞快捏了一把太玑的脸,偷袭得手之后就跑,全不给太玑反应的机会。 她悠悠朝那红衣的少女招手道:“红娘,走了。” 小姐姐礼貌地冲太玑和陆压笑了笑,躬身一拜便跟着女娲离去。 “哎——!”陆压着急起来,想要喊住红娘,可对方并没有回头,反倒是忘川河岸回荡着女娲有些调侃意味的声音:“小道君切莫舍不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算完成啦,说好了不反悔的——” 陆压低低嘟囔着什么,太玑离他有些距离,并没听清,只依稀听到了“还没教完”、“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之类的字眼。 太玑心头微动:陆压这该不是对小姐姐一见钟情,觉得同她相处时间太短了罢? 他撇了撇嘴,主动迎上前去装作很懂的样子,语重心长拍了拍陆压的肩膀:“别担心,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见到的。” “娲皇宫哪是那么好见的……”陆压下意识回道。 他忽然反应过来说这话的是太玑,顿时猛打了个激灵,提心吊胆:“叽……太玑!你、你你你知……知我……” 太玑点了点头,还体贴在他背上顺了两下:“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傻。” 陆压“蹭”地就化作了颗红焖鸟头,被刺激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你、你怎么会知道?!你何时看出来的?我、有那么明显……??” 太玑露出小虎牙笑道:“瞧你紧张的,我又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 陆压忐忑着试探:“……那……那你…是……怎么想的?” 太玑眨了眨眼,略有些违心扯了扯嘴角:“……挺好的呀!” 陆压面露惊喜之色,情不自禁捉住了太玑的爪子,激动道:“你不排斥?” 太玑挑了挑眉,困惑道:“我又不会因为小伙伴很可能不一起做单身狗了就死基友,只要你不天天喂我吃狗粮,你喜欢就追啊!” 陆压只把他的话听懂了一半,“喜欢就追”四个大字在脑子里狂轰乱炸,差点没让他乐疯过去。 太玑打肿脸充胖子,不住拍着陆压,尬笑着哈哈道:“你放心!本、本少爷虽不知该怎么帮你,但肯定会努力试试的!” 话是这样说,心里头却还是堵得难受。 帮陆压追小姐姐本是义不容辞的事,身为小伙伴们眼中乐观可爱又讲义气的小太阳,太玑觉得他帮陆压定是没错的。 可怎么就觉着揽这差事……哪儿不是滋味呢…… 这话落在陆压耳朵里,便是小少爷年幼,还不懂感情之事,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所以打算努力接受他试试了。 陆压兴奋得几欲捏着神行术带着太玑一飞冲天了,他强压下过于激动的表情,又冲动又拘谨地扯住太玑的衣袖,吞吞吐吐道:“那、那我……我、我能……抱、抱抱抱抱你么!” “……啊?”太玑茫然看着他,古怪道:“……好……好啊?” 陆压的脑回路,是不是和旁人就是不大一样啊?? 陆压得到准许,深吸了口气就扑了上来,一把将太玑环住,脸上没法抑制地露出痴醉的神情。 小少爷……软软的……在他怀里!!! 陆压觉得有什么东西都快要从鼻腔里冲出来了,默默高高仰着头咽着口水。 此生无憾,可以瞑目了!!! “有、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情!” 太玑一脸懵逼眨着眼,讷讷回道:“挺……亢奋的?” 好啦……都知道你喜欢小姐姐啦! 太玑腮帮子又鼓成了金鱼,眼神不自主往天上乱飘,爪子也不知是该抱回去还是放着,尴尬在半空僵着。 陆压难得有机会下手,可抱到了小少爷,身体却硬地不听使唤,他梆梆在太玑背上拍了三下,又觉得不该是这么个样子,犹疑了一会儿又梆梆拍了三下。 若有外人在此,便能瞧见他们身上悄悄镀过了一层极淡的红光,转瞬即逝。 可惜这二人全不在状态,谁也没注意到。 太玑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拍完了吗?” “拍、拍完了……” “那……” “哦、哦……” 陆压松开太玑,后退了几步,双手捂住自己的鼻尖。太玑见他举止怪怪的,不由问道:“你鼻子肿么啦?” 陆压连忙摆了摆手,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听来很……傻兮兮的笑声。 太玑无奈又好笑道:“刚才那个小姐姐是女娲娘娘的人?” 陆压连忙回神:“她叫红娘,是司掌姻缘的。” “你胆子可真肥……” 太玑这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妥,立刻止住了话头,庆幸陆压没觉出异样来。 陆压经太玑这提醒,便想起了重要的事,连忙在怀里摸了一通,结巴道:“我、我有东西送给你!” 太玑“欸?”了一声,眼神亮了几分,竟隐隐有些期待。 陆压傻笑起来,在怀里掏了半天,脸色突然一变。 太玑困惑歪了歪头,问道:“怎么了?” 陆压又双手齐下,在身上翻来覆去地找,都没能找到那东西。 太玑见他紧张地汗都出来了,急道:“可是弄丢了什么?” 陆压确定身上确实没有别的东西了,不由呆在原地,双目失神喃喃道:“不见了……” 太玑安慰他道:“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些天都没离开忘川,若是掉了,应该还在这附近。” 陆压却不肯告诉他,只道:“不会掉的,它怎么可能掉呢……可怎么就不见了……”女娲娘娘你这卖家不靠谱啊!他的红线明明好好缠在身上,怎会没了呢!! 陆压也顾不得许多了,匆匆对太玑道:“我得去娲皇宫一趟,你、你别跟来!我弄明白了就去八景宫找你!” 太玑刚升起的那点儿期待这就啪得摔了个粉碎,闷闷应了一声:“哦……” 去找小姐姐就去嘛,他又不会当电灯泡……还找什么借口…… 陆压见他不大开心,临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偷腥似的,突然飞快在太玑脸蛋儿上啄了一下,笑嘻嘻一溜烟跑了。 太玑傻在原地,待回过神来,抡起重剑就朝陆压离开的方向猛掷了过去,自是扔了个空。 “卧!槽!陆压你这臭流氓!!” 50.第四十九章 明明喜欢小姐姐, 居然还调戏他!混账!! 你们这些钢铁直男也太不避嫌了!! 太玑气鼓鼓把自己的重剑捡回来,没好气插回背上。 别让本少爷逮到你……不然一定把你裤子都扒了!哼!! 他神行千里还在CD, 不能直接飞回八景宫,但他也并不着急,人族发展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要帮喵崽谋划大计,还须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一路在幽冥挖宝溜达,直到又囤了满背包的冥府特产,才熬过了神行的CD。 考虑到自己大半夜突然从巫族消失,长琴那边还需交代一二, 太玑临走前, 便同咕啾发了个密聊,告诉他自己有事先离开了,让他们不必担心。 太子长琴一觉醒来发现床头的小黄叽不见了,又听刑天说昨夜六道轮回有些古怪,吓得手足无措。 他惊疑不定, 生怕是太玑跑了进去,既不敢将这茬告诉刑天,又唯恐太玑真已去投了胎。 好在他刚在刑天面前小心遮掩过去,就收到了太玑的密聊,当即舒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进了六道轮回, 真是吓得魂儿都飞了!”他在那边心有余悸道, “那地方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幸好你只是先回天界……” 太玑一阵心虚, 尴尬扯谎:“这不是怕你忧心,就先跟你说一声嘛。我昨晚走得急,没来得及同你和咕啾道别,你莫怪我礼数不周。” 太子长琴闻言轻笑道:“这点小事不必在意的。” 太玑告诉他咕啾过段时间也许能慢慢想起来些什么,托太子长琴照顾他一二,琴太虽有些不满,但也并未反驳,只略略略几声冲太玑吐了舌头。 结束了密聊,太玑这才动身回八景宫。 出发来幽冥之前,大师兄刚给了他一颗九阳修髓丹,这才多久光景,就被自己给嗑完了,要是让大师兄知道了,不知要怎么埋汰他浪费丹药。 但挖咕啾出来也是重要大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还有陆压给的高级玄九丸在他肚子里,就是好生修炼也不费多长时间。 太玑摸着小肚皮回了八景宫,几日不见,八景宫内亮堂了许多,也不知是师兄添置了什么法宝。 不意外看到两个豆丁一头牛在丹炉旁边打盹儿,玄都手中握着卷书举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帮老君看着火。 三教之中,属他大师兄这儿最是清闲,除了玄都师侄这管家秘书兼保姆,剩下的全是没正经的死宅。太玑为人教的未来深深忧心。 大师兄啊……你再这么清静无为下去,怕是把道都给修死了…… 他环顾一圈没看到老君的身影,便知是老君还没出关,遂唤来了玄都问道:“师兄可有交代他何时结束闭关啊?” 玄都瞧见来人是太玑,忙收了手中的书,起身稽了一礼,才恭敬答道:“师尊醉心钻研炼器之道,一时半刻怕是出不来。不过前些天我去例行晨拜之时,师尊曾将两件东西交给我,说等师叔来了您一看便懂。” 他说着,便寻出一个卷轴和一道太清符,将它们交到太玑手上。 太玑接过那符,脑中即刻响起老君那散漫又平和的声音:“菜籽油、五莲泉、中冷泉、谷帘泉……” 那符里,前头是大串材料的名称,太玑知道那是什么,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洪荒世界毕竟不是剑三世界,有些材料,非他来弄不可。 像是神兽血、五色石、金属玉石矿藏一类,老君这里底蕴深厚,自是取之不尽; 但菜籽油这类,还有那五花八门的泉水,便只有靠太玑了。 太玑的系统可以生产这些东西,他挖宝时,除了能刨出天地灵宝来,也会顺带一并开出这些材料。这些东西,全天下只他一家,大师兄用完了自己所赠的材料,没有替代品也是正常的。 太玑捏着那道太清符,默默掏出小本本把师兄缺的材料记下,这才接着往后听。 “……我已将册立天皇圣人之诏书托玄都代为转交,炼制法宝正在紧要关头,不便中断。还请师弟寻个恰当时机,代师兄出趟远门,将这诏令颁给羲皇。” ……借口!都是借口! 太玑哪能不了解自家大师兄,他摆明就是折腾法宝的瘾上来了,死活不愿出门! 太玑也是痴迷过铸造的小黄叽,对自家师兄这甩手掌柜的做派,早就习以为常。 可是师兄啊,你们这些技术死宅,这么下去会找不到情缘缘的! 你瞧瞧二师兄和三师兄! 太玑一口气吹飞了自己的刘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但大师兄虽平日里看着散漫不着调,可在三界大事上,譬如人教在三教中究竟要扮演怎样的角色,心中还是有数的。 三皇圣人虽有圣人之名,却无圣人之实。人教册立的三皇,均有可以媲美圣人的名声,但却没有能够与圣人相匹配的法力和道行,且需要听命于人教,尊圣人,守节制。 这么一来,人族的气运和命脉其实就握在了人教的手里,也算是大师兄在人、巫、妖之中选好了阵营。 这三皇封号虚衔大过实际意义,三界之中又有谁不知道太上老君修的是无为道。他做这般举动,无非是给新兴的人族一个依凭,就像以往巫族有祖巫撑腰,妖族有女娲挂名坐镇一样。 而人族虽是女娲所造,女娲却毕竟是曾经的妖教之主,哪有不近血亲反亲养子的道理,老君卖她个人情代为庇佑,也是皆大欢喜。 太玑稍一思索这个中深意,对大师兄的一番安排就有些小小佩服。 大师兄才是真正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那个啊! 看上去无为无争,做什么都是顺势而为,但得到的结果却最是圆满。 且即便日后人族出了事,以老君众所周知的放养态度,也决计不会让人把账算在他头上。 要不说玩儿套路的心都黑呢…… 太玑听完那太清符里的信息,符箓上便闪过一道灵光,化作张轻飘飘的符纸,上面隐隐有太极的图样。 他收好那册立卷轴,这才活动了筋骨,对玄都道:“师兄交代的事我都记下了,我这还有些剩余的材料,你可先给他送去应急。” 玄都认真谢过,又见太玑直勾勾盯着他,眼中全是好奇:“大师兄究竟在炼些什么宝贝?” 玄都猛后退了一步,有些局促躬身道:“我也不知……不过前些日子送出来了第一批,中有颗定海珠,我瞧着光耀非凡,便拿来放在八景宫顶上照明用了。” “……”太玑自己虽也是从来不缺法宝用度的主,但还是依稀从玄都师侄这话里头,感受到了一丝奢侈。 难怪觉得八景宫亮堂了许多…… 他抬头瞧了瞧那颗硕大的定海珠,笑着摇了摇头道:“行了,那我这便去给师兄找材料去,劳烦师侄代我向师兄问个好。” 玄都认真应下,又悉心叮嘱道:“自洪荒破碎后,下界的时间流速与这三十三天洞府愈发不同了,小师叔年幼好动,莫贪玩忘了时辰。” 太玑匆匆朝他摆了摆手表示知晓,掏出自己的寻宝罗盘就漫山遍野刨土去了。 * 大荒西部和中部,太玑几乎都已挖了个遍,东方虽去过东极蓬莱,却只顾着倒海还没挖过山,太玑估摸着把附近的山头刨得差不多了,便把目标定向了东方。 他刚给大师兄送了一批材料,正是无事一身轻,跟着造化玉牒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坐标点。 那坐标点上坐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手中拿着张有些眼熟的图卷,只见他一手推算一手捧图,极为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太玑本来扛着铲子不便打扰,可是直到他都行到那人眼前了,那人都全没注意到他,太玑便有些好奇他在推算什么。 这低头一瞧不打紧,那图卷……特么的不是河图洛书吗!! 太玑脸色微变。卧槽!他不过是挖了几天……额……还是十几天的宝?伏羲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那他要是没来东方,而是去南方开垦,岂不是伏羲老死了他都不知道?! 他小心伸出手在伏羲面前晃了晃,试探着问道:“阁下?” 伏羲沉浸于自己的思维,并未察觉到太玑的小爪子。 太玑古怪凑耳去听他口中喃喃所言,只听到些含糊不清的“乾天坤地”、“巽风震雷”、“慢着,山泽通气应当在排在前面……” 然后便见他仰头苦恼自问道:“……我方才记到哪儿了来着?” 太玑头顶冒出一大堆问号,又在他眼前招了两下:“阁下!” 伏羲猛地回神,见身边突然多出个金灿灿的小童,登时被吓了一跳,“你、你来此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太玑见他反应这般强烈,心中更加困惑,“阁下方才在做什么呢?” 伏羲紧张看了看四周,确认周遭无人,才微舒了口气,揉着太玑的小脑袋温和笑道:“你是哪个部落跑来的小娃娃?看衣饰倒是陌生。这里荒无人迹,莫不是迷路了?” 太玑不愿被当成小鬼,微皱了眉头不满道:“我是来寻宝的。” 伏羲见他手中果然有把铲子,不由嗤笑出声:“你小小年纪,长辈竟也放心你在这荒郊野岭玩闹?” 太玑不欲在年龄的问题上同他纠结,立刻转移话题:“你方才看着河图洛书,是在算些什么?” 伏羲先是一惊:“你认得这宝卷?!” 随即表情便有些危险起来,沉下脸盯住太玑,警惕道:“你是何人?” 51.第五十章 太玑微微仰头, 纯良眨巴着眼睛,也不回话, 就这么人畜无害地瞧着伏羲。 伏羲很快便觉出自己敏感过头,对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也太草木皆兵了。 自觉有些不好意思的他缓和了脸色,低头温声道:“没吓着你吧?我还以为……”是巫族来了什么觊觎河图洛书的仇家。 伏羲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他这些年以太昊之名一统中原,同周遭的大巫部落起过数次冲突。巫族多视人族和妖族为死敌,外观上又同人族几乎没有差别,极难区分, 伏羲的部落中也偶有混入的巫族奸细。 但各族都极为重视传承, 无论如何不会拿这般幼小的孩童做部族斗争的牺牲品。 河图洛书是他生来所有的法宝,他推演其中玄妙,就是为能有抵御巫族巫术之法。每当此时,他便寻僻静的地方独自钻研,以期避过旁人耳目, 就连他自己部族的子民,都鲜少告知目的。 他先前明明仔细确认了周遭空无一人,这小家伙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太玑冲他摇了摇头,好奇问道:“你刚刚在算什么呢?” 伏羲对他虽无敌意,却也并非没有防备, 只道:“你先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这是河图洛书?” 太玑如实答道:“你先前投胎的时候, 是我把你的魂魄同这河图洛书放在一起丢进轮回的, 我自然认得。” “……???!!”伏羲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本只当这小少年是迷路,不管是哪族的人,安生送走便罢,却不想他语出惊人,一句话就把伏羲震住了。 “刚才晚风有些大,我没听清……” 太玑指着那河图洛书又重复了一遍:“我亲手拿过它,还送你们一起进了轮回,当然认得。” 伏羲笑容收敛了起来,从画卦台上站起,蹲下-身严肃问道:“你是幽冥之人?” 六道轮回之地是巫族重地,这小不点说是他给自己投胎的,莫非真是巫族大能? 太玑果断摇了摇头,“不是,我是紫霄宫的。” 伏羲微楞后忽然一喜,神情也放松下来。 紫霄宫,道祖鸿钧的道场,看来不是敌人。 伏羲也没搞明白怎么自己潜意识里对太玑所说的话分毫没有怀疑,就听太玑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怎么不答我的?” 伏羲这才淡笑道:“实不相瞒,我近日从这河图洛书里推演出许多玄妙变化,本来是件益事,可我越是领悟其中门窍,就越是看到奇怪的画面……就连睡梦之中都不能停歇。” “那些画面就如同我亲身经历过一般,可我出生至今,都确实从未到过那些地方,也没有和那样厉害的巫族打斗过……” 太玑听他描述便明白了,了然道:“那是你前世的记忆。” “我的前世?”伏羲低头思考起来。他自看到那些画面之后,就开始有了一些模糊的辨别能力,以及对巫族的警惕,方才看到太玑紧张也是因为此。 可大凡人间之人,出生便是新生,没听说过谁还背负着前世记忆前行的,为何偏偏是他? 莫非他身上还有什么重大的责任没有完成? 伏羲猛然想到了自己所推演的那些东西。 他忽地站起身,浑浑噩噩回到画卦台上,又开始进入推演,太玑见他又在那里“坎艮离兑”地自我纠结起来,就觉得这个转生了伏羲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他听着他嘴里念叨的那些东西,小脸儿皱成一团道:“你究竟在算些什么?” “天机。”伏羲言简意赅。 太玑心里有点好笑,天机这种东西,还不是他和师父说了算,伏羲直接来问他不就好了,自己在这里琢磨个什么劲儿? 可是伏羲他们这种人,大抵跟后世那些被称为科学家之类的生物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问题的答案非得自己求算出来才行,任太玑怎么给他捣乱,他都不理会。 太玑瞧得着急,便对他道:“你要是脑子记不住,就在石头上刻下来啊。” 伏羲睁大眼睛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着手捡起地上的尖石就往那画卦台上记,越画眼中震动越多,越画越疯魔。 “竟是如此……” “轰——”地一声惊雷乍破,太玑最近听见雷声就下意识打哆嗦,惊惶抬头看了一眼。 那银亮的闪电将伏羲半面映得惨白,太玑忽觉有异,连忙抓住伏羲的手臂,惊问道:“你算出了什么?!” 伏羲目光深邃,投放到极远的地方,没有落处。 他微微皱眉,立在这天地间,嘴边却挂着一抹带着点踌躇满志、又似凉薄的微笑:“原是这般……原是这般……那圣人呢……” 太玑听得“圣人”二字,心中更是警铃大作,阻止伏羲继续在画卦台上演算:“你等等!你得停下!!你先停下来!!” 沉迷于揭开宇宙洪荒之谜团的伏羲此时哪能顾得上外物,手中的尖石一刻不停划下玄妙的轨迹。 前世之因,后世之果,这不堪一看。 大道之机,天地主角……如今天下注定是人族的天下,可大道定下的天地法则,竟是天地间没有永恒的主角! 所以终有一日,人族这天道宠儿也会走向灭亡…… 那无所不能的圣人呢? 圣人策划量劫,清算因果,但数个量劫之后,终将逐渐被抹除私念,消逝掉对一切亲友、弟子、情感、教派、荣辱的生灵欲望,成为不在乎是非因果、生灭善恶、对错公私之人,直至被新的圣人替代,永远消失在天道中,如此循环往复。 原来所有的生灵,都是天道的棋子。 天道究竟在做什么? 伏羲静静演算着,看到世界生生灭灭,化归混沌又重新开天辟地,时光马不停蹄地向前,而除了混元圣人这掌局者和天道外,没有什么是能留下的。 大概这便是,宇宙的本质了。 生若沧海一粟,何其渺小。 “轰隆——!” 那徘徊不去的雷终于劈了下来,却不是朝着伏羲去的。 太玑惊恐看到那雷竟是落在自己头上,匆忙开了虎跑在地面一通风骚走位。 “噼啪——轰!” 他身后追着好几条电光,最后一道闪电几乎是擦着衣角劈下来的,把他的儒风护手都烧焦了。 “他自己算出了天机!关我什么事!!”太玑大声叫道。 雷法的天罚却并不会回答他,只是敬职敬业地依循大道,做着它该做的工作。 让此世之人意外窥得了世界深层的秘密,本就该算在太玑头上。 若不是太玑多嘴那一句,等伏羲的死脑筋想到记录自己演算所得的时候,他的寿数也该尽了。 如今伏羲已经窥得天机,又身负人族气运,不能将其灭口,这气只能撒在太玑身上。 事不过三,先前已经警告了两次,第三次总该长点记性,得些教训。 太玑扛着重剑满地乱窜,云栖松和泉凝月全都用上了,可既是天罚,又岂会轻易让他逃脱。 冰蓝色的气墙在他躲过那些惊雷之后层层升了起来,太玑顿觉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他虎跑逃过的那些雷法,经这气墙一升,竟拼合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将他死死困在了正中! 我靠…… 这东西是霸霸的封渊震煞吗!!雷法还带刀墙的?! 然而太玑并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将双臂交叉护住脸面,迎头一条雷电劈下,从头到脚把他电了个外酥里嫩。 太玑身上的装备全红了,挨了一道雷居然还带减速,他腰间的造化玉牒一会儿闪着蓝光一会儿闪着紫光,像被这雷法劈坏了似的,幽幽灭灭个不停。 太玑腿都软了,精疲力尽对伏羲喊道:“你停下……我要被你害死了……” 伏羲全无所觉,眼神望向无尽的远方,像在看什么宏大壮阔又死寂的东西。 造化玉牒不住闪烁着,似乎终于意识到它的小主人正在遭受攸关性命的攻击,后知后觉凝起防御的法罩包裹住太玑。 但它并非紫霄宫里完整的那片造化玉牒,防御能力也十分有限,面对这霸道的雷法,只两道雷便碎了个干净。 太玑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翻车了。 血条见了底,身上破破烂烂,哪还有半分君子如风的风采。血药CD,减伤全交,又根本没可能和天雷对打。 他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尽是铁锈一般的腥气,一口小牙都要咬碎,从精神到身体都散架了一般,好像滚烫如烙铁,又好像冰寒如霜结。 若真要他死于话多,起码让他临死之前,把最后找到的那个给挖出来! 太玑果断扔掉了重剑,将觅宝铲攥在手里,用尽剩下的全部力气朝伏羲冲了过去。 伏羲摸着那画卦台上的符文,淡漠笑道:“是该把你留给后人看看,这天地人之卦画象术变化无穷,便将你唤作《易》罢。” 他俯仰天地,感悟良多,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畅快感叹,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闷铲。 伏羲被这一铲子砸懵了。 “你发呆……发够了……没有……!” 太玑跌落在他旁边,觅宝铲碎了一地。伏羲讷讷回过身,脑袋后面疯狂往外逸散着紫色的蝶影,可他自己却看不到。 “……你跑远点……这雷不打你……” 太玑迷迷糊糊说着,身形已维持不了,缩成一只可怜巴巴焦秃了毛的叽小萌。 伏羲身后的蝶影越来越浓,雷法陷入了犹豫,竟短暂停歇了片刻。 太玑眼前的东西模糊起来,再也支持不住,陷入黑暗。 52.第五十一章 三十三天外, 紫霄宫。 鸿钧闻得紫霄宫外雷云阵阵,心头一阵烦乱, 习惯性想要唤昊天来问话,忽又想起昊天已到天庭掌事去了,张了张口便又顿住。 他皱眉闭目一探,便觉出不对来,猛然从蒲团之上惊起。 小太玑。 他飞快感应着太玑和陆压的方位,却察觉到这等紧要关头,陆压这臭小子居然没同太玑在一起?! 这混蛋小兔崽子!! 好脾气留他在小太玑身边,就是帮太玑化灾解难的, 哪知关键时刻这不靠谱的家伙竟把太玑一个人扔下不管了?! 鸿钧许久都没有生气发怒过了, 有天道盯着,他不会表现太过明显,但此时但凡有半个人在紫霄宫内,都能瞧得出道祖心情已然差极。 鸿钧心中焦急,本欲出宫, 又将步子收了回来——身为天道化身,除非有能引起世界崩塌的大灾意外,否则决不可离开紫霄宫半步。 太玑遇劫之事,和上次不周山倒不同,要是现在就按捺不住, 天道必会设下更多磨难。 早知小太玑命中有劫数, 却不想来得这般快! 这世上劫数繁多, 妄境, 杀劫,缘劫,造化劫……应在太玑身上的究竟会是哪种,却无从知晓。 这其中,雷法已算是最小打小闹的了,更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天罚过后,还不知会有什么在等着——天雷仅是劫数开始的信号罢了。 他的小徒弟已随他修行了七百余年,要渡劫了。 鸿钧压抑住焦心,出口唤道:“太清何在——” 绵长浑厚的声音直直传入玄都天八景宫中,八景宫里打盹儿的两个小不点儿和老牛一齐被惊醒,玄都条件反射打了个激灵,连忙起身,虚对空中稽首拜道:“回师祖,师尊闭关多日,尚未出关。” 鸿钧眼睛眯了起来,也不多将神识停留,就转向昆仑玉虚宫:“玉清——” 元始天尊刚督促弟子们结束了一日的修行,竟听到鸿钧传音,惊得眼皮都跳了起来。 他有条不紊起身,恭敬拜道:“师父有何吩咐?” 鸿钧暗道果然三清之中还是元始一向最为靠谱,强作淡定道:“你小师弟正在人间历劫,我察觉他修为尽失,恐怕挡不住那天雷,你速去助他一臂之力。” 元始的心脏猛地揪了起来。 小师弟历劫?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过此事?? 修为尽失……师弟该不会又挖了什么“本不该出世之物”出来罢? 这节骨眼赶得也太不巧了,师弟平日里攒了不少功德,怎得到了渡劫的时候都派不上用场的…… 噫,慢着! 那岂非是说,小师弟如今一颗没有修为的绒球团子在挨雷劈?! 元始冷汗都下来了,难怪师父急成这样!! 他立刻领命,对鸿钧应道:“师父放心!我这便去救师弟!” 鸿钧却阻了他:“……不妥,你师弟身上如今还带着太清确立天皇圣位的诏书。” 元始何其聪明,当即明悟了个中关节,转头对大弟子吩咐道:“广成,速去人间寻你小师叔,务必将他平安带回!” 人教要册立天皇圣人,元始若此刻在伏羲面前露了面,恐有抢老君机缘的嫌疑。且圣人怎能轻易在凡人面前抛头露面……弄不好会干扰他们的信仰。 广成子虽得师命,却茫然至极:“谨遵师尊吩咐!只是……人间这么大,弟子该去哪儿寻小师叔啊?” 元始恨铁不成钢拂袖道:“哪儿的天雷劈得最凶就是哪儿了!跟了我这么多年,看云头还不会吗!再晚上片刻,你小师叔就熟透可以上桌了!” “是!!”广成子觉出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应道。 元始天尊将一团法宝扔进他怀中,快语道:“此乃戊己杏黄旗,一旦祭出无物可破,万法不侵,或能抵挡天劫。” 广成子见师父把这等极品先天灵宝都拿了出来,也不再废话,收起法宝就向人间赶去。 与此同时,娲皇宫内,陆压莫名其妙的心头焦躁不安。 他听着下界雷声滚滚,皱眉对女娲道:“娘娘别再同我卖关子了,您当真没有耍我?我都将缚妖索白送给您,您怎还用假红线来糊弄我?” 女娲同红娘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笑地打颠儿:“谁糊弄你了,那红线明明就好好地系在你身上。” 陆压没好气道:“我眼睛又不瞎,系没系在身上我瞧不出来吗?” 女娲笑眯眯道:“嗯,确是瞧不出来的。” “……”陆压不想同她贫嘴,捏着眉心道:“先前说好的,您教我讨小少爷欢喜,予我红线,我将缚妖索交给您,怎得得了东西就不认账?” 红娘上前一步道:“先前说好的是在小少爷回来之前,我教你追求道侣的诀窍。这都回到娲皇宫了,早就过了期限了。” 陆压不满嘟囔着:“……照着你教的做了一次,还被骂了一通臭流氓,谁知有没有用……” 女娲听罢又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好半晌都直不起腰:“小道君果是个活宝!哎呦,这么可爱的两个小人儿,要是能捏成小泥人时时逗弄该有多好……” 陆压立刻变了脸色:“娘娘!我好歹也是个准圣,您也尊、尊重一下!” 女娲闻言便兴趣缺缺撇了撇嘴:“这么千百年了,我也就捏过两个大人物,其中一个还是我兄长,真是无趣至极……” 她随手在陆压身上一点,懒趴趴卧在玉座上,慵懒道:“喏,自己看。” 陆压半天没瞧出门道,狐疑看向女娲,却见对方勾了勾下巴,示意他看自己手掌。 陆压将手放到眼前,瞧见他小指根节处一截儿系得小巧可爱的红线,线头那段不知连在了什么地方,消失在虚空里。 “这……” “红线有灵,若遇到了有缘人,它自己会拴上的。” 陆压脸上终于浮起笑容,还未来得及感谢女娲,就又看到指上那红线明明灭灭闪烁起来,几次都要消失似的。 陆压皱起了眉头,问道:“娘娘,这红线系上了可还会断么?” “自然会的,”女娲懒懒答道,“要么生了变故两人恩断义绝,红线会自行脱落;要么其中一方陨落了,红线则会自行消散。” 陆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儿,如坠冰窟。 他好端端的在这里自是无碍,这红线要散未散……必是线那头的叽叽出了事! 此时再听宫外雷声滚滚,陆压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急问道:“今日下界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女娲古怪道:“我怎会晓得?我捏泥巴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功夫去关心谁渡不渡——” 她的话骤然收住。 女娲飞快坐直了身子,稍一测算,脸色也变了:“……兄长?不对……这……” 陆压着实坐不住了,连个道别的话也顾不上说,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女娲自觉这事儿办的有些不妙,匆匆在他身后喊道:“帮我也瞧瞧我兄长!别给劈傻了!!” * 人界,陈都。 天色渐渐昏暗,电闪雷鸣却一颗不曾停歇。下界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跪倒在画卦台数里之外,既不敢接近,又生怕身处其中的领袖伏羲出什么意外。 而他们所担心的伏羲正呆愣在原地,盯着面前紫衣银冠、人首蛇尾的少年,语气中隐隐激动道:“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儿砸——!” “……??”呱太刚从沉睡中醒来,对身边这一地焦黑很是懵逼,他警惕看着伏羲,又看了看伏羲身边那团黑不溜丢的煤球,困惑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他尚未得到回答,天边的雷云就已经又一次凝聚起来,雪亮的雷电坠落,呱太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一把捞起了地上那颗煤球,小心护在怀中。 伏羲看到那雷即将劈到自己儿子头上,哪能站得住,当即将他用力扑倒就地一滚,惊险躲过了那雷。 伏羲紧张地将他看上看下,嘴里不住道:“儿子你没事吧?” 呱太茫然看着他:“你是我爹?那我娘呢?” 伏羲理所当然道:“当年我母亲就是在雷泽踩了雷神的脚印生下的我,算来我是没爹的;我如今应卦而感生出你,你没娘也不甚稀奇。” 呱太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自己很多事都想不起来,眼下伏羲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了。 雷法酝酿一番后又要落下,伏羲已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又窥得无上天机,立即祭出河图洛书,将那雷法尽数挡住,在呱太面前云淡风轻似的:“儿子别怕,爹护着你!” 呱太“哇”地赞叹起来,眼睛亮了几分,觉得自己老爹好像很牛逼。 这念头刚兴起,那雷法忽而就涨大了数倍,对着伏羲的脑壳结结实实来了一下。伏羲云淡风轻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直挺挺冒着烟趴在了地上。 呱太:“……”爹,你行不行啊? 那雷法终于劈倒了人,犹豫了一会儿便自行散去了。 呱太接连戳了伏羲几下都没有动静,只好将煤球团吧团吧塞进裤.裆里头。 并非他不想塞在别的地方,而是他上半身实在没有布料,也就裤.裆能装点东西。 他双手拖着伏羲一条胳膊,艰难往有人的气味的方向爬去。 待陆压惊慌失措赶到画卦台,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狼藉景象。 破碎的觅宝铲静静躺在黑漆漆的焦土里,陆压翻遍了整个画卦台,也没能找到半点生灵存活的痕迹。 完了…… 他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 他的小少爷…… 没了。 53.第五十二章 广成子一路紧赶慢赶,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待他抵达之时,天边的雷云已散去大半。 广成子只觉不妙, 心中七上八下、忧虑难安,见焦土中央坐着个少年人,当即就扑了过去:“小师叔!可算找着你了!你伤着没有?师父说你……” 陆压怔怔抬头,广成子这才惊觉自己认错了人,刚松的那口气顿时又吊了起来。 “……抱歉抱歉,小道友是哪个洞府的?贫道救人心切,将你错认了……” 陆压识出他身上阐教的服饰,又听闻他是来救人的, 立刻回神了几分, 紧张抓住广成子的衣袖问道:“你是叽叽的师侄?是你来助他渡劫?他人现在何处?!” 广成子有些摸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只见陆压眼中担忧并非作假,遂迟疑了片刻道:“我确是来助小师叔的,但似乎迟了一步……道友来的早,可在此地寻到师叔踪迹了?” 陆压颓然露出几分失望来, 垂垂松了手,又难过又生气,连捶了自己几个爆栗:“我真是脑子进了水,好端端的怀疑红线做什么,还不让叽叽跟着我……要是我在他身边……要是有我在……” 他鼻头都红了, 呆坐在那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广成子见他外貌依稀只比太玑稍长少许, 又听他话中与太玑很是亲密, 便行过来安慰他道:“道友莫伤心, 小师叔平日福泽深厚,必不会有事的。” 这少年多半是小师叔的朋友,知道师叔在此有劫,所以前来相助。 广成子此时方才细细打量起陆压,只见他修为精纯深厚,甚至……隐隐还在自己之上。 不,能窥得师叔劫数的人,起码也至少是帝俊或是祖巫那个等级的。 他心生警惕,不动声色问道:“吾乃玉虚宫门下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道友如何称呼啊?” 陆压哪有心情同他礼尚往来,失魂道:“北海鲮鱼岛,陆压。” 广成子微微一惊,暗道自己叫“小道友”还叫错了,这位的辈分算起来比他要还大一些,连忙补救:“不想西昆仑的散修邻居竟这般年轻,是小道失礼了。” 陆压这时根本不会同他计较称呼问题,只喃喃道:“我的小少爷没了……” “道友莫慌,你瞧地上这痕迹,一路从这里往外行,也许事情尚有转机。” 广成子早就注意到画卦台周围古怪的印子,像是辙印又像是重物拖动的痕迹,遂指着那痕迹宽慰陆压。 他看着比陆压淡定,其实内心也快要急哭了,要是敢让师父知道他来晚了……广成子默默打了个抖,坚定在心中自我催眠:小师叔是天道之子,定不会有意外的! 陆压是关心则乱,此时见到广成子所指,果然匆匆抹了眼泪凑过去细看,喜极而泣道:“对、对……我们这就顺着找!” 他们二人遂一齐沿着呱太留下的尾巴印前行,向伏羲的部族领地走去。 * 呱太一出生就遭雷劈,还要把自家倒霉爹和煤球一起捡回来,只觉呱生乳齿艰辛。 他能拉得动伏羲,自然就顾不上姿势雅不雅观了,伏羲脸着地被他摩擦了一路,终于在呱太被他的族人们警惕围攻之前醒了过来。 只因呱太生着蛇尾,凡人哪见过这样的怪物,都把他视作妖邪,又见他拽着半死不活的伏羲,理所当然以为昨晚的惊雷是这妖物害了他们的首领。 众人将他团团包围,紧握着手中武器蓄势待发。 伏羲醒来瞧见这情景,急忙阻止族人们,将昨夜发生之事玄玄乎乎说了一通,一口咬定昨晚不是什么天罚,而是他儿子出生的吉兆。 人们面面相觑,犹豫道:“您是说,这妖……额,这少年是您昨夜诞下的孩子?” “正是。”伏羲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他生来就伴着天地刚正雷法出生,是称霸天下之吉兆,至于这蛇尾,应是圣人庇佑罢。” 众人疑惑不解,但听伏羲解释道:“我们人族最初是从何而来?” 中有一人答道:“我知道!是女娲娘娘抟土捏成的!” 伏羲闻言笑道:“那女娲娘娘长什么模样?” 众人立时顿悟,看向呱太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伏羲将呱太揽到身边,无比骄傲向众人宣告:“他是我夜观星辰之时偶感天机所得之子,生来便有蜿蜒蛇尾,此后便叫做‘延维’。” 众人纷纷拜服,高呼着延维之名,大觉追随伏羲是顺承天命、圣人福佑。 呱太一下见了这么多陌生人,有些怕生,躲在伏羲屁股后面爹爹长爹爹短的,伏羲教他什么他就记什么,融入得还挺快。 直到大伙兴奋的劲头散去了,呱太才得到空闲,悄咪咪摸进附近的山溪,将裤.裆里的叽叽掏出来查看。 他能看到太玑的血条,但潜意识告诉他,他是个单修毒经的五毒,对这种伤势,凭他自己是没办法的。 可单修毒经也并非救不了人,他治疗能力虽差的要命,让这煤球不死还是做得到。 他于是先给太玑用了涅槃,将他从重伤状态拉回,后又给他挂了凤凰蛊,只想着若这小东西撑不过去了,凤凰蛊触发还能瞬间奶回来大半桶血,比他切奶那点可怜的治疗量要强得多。 他种好了凤凰,将小煤球在溪水里清洗干净,又偷摸拿了包扎的东西来,将太玑包成颗只露着双豆豆小眼的粽子,这才又干干净净塞回裤.裆里绷住。 他做这一切完全是出于本能,虽不知这叽小萌的来历,可直觉告诉他,他定不能让它出事。 小东西只有一层血皮,留在哪儿都不安全,还是贴身跟着他妥当! 呱太轻轻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裆,收拾好东西便游爬回住处去。 族人们见到他尚还有些畏惧,瑟瑟告诉他族里来了客人,伏羲正在招待,让他不要惊扰了他们。 呱太心中好奇,便无声爬到了窗框底下,扒着窗边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听里面的谈话。 “……昨夜我按那小友指点,在画卦台上记下了什么,之后就电闪雷鸣……我自己也遭劈了一记,之后的事就混混沌沌全不知晓了。只记得醒来时,身边只有延维,并未再见过那位小友。” 陆压紧紧拽着他的双臂,追问道:“你可看到他离去?去向何方?还是、还是……” 伏羲苦思半天无果,只好道:“实不相瞒,我也让去抄卦象的族人顺带找过,那方圆十里都被轰成了焦土,我和延维捡回性命全赖河图洛书护持。那位小友在我醒来时,应当就已不见踪影了……” 陆压如遭雷击,猛然向后趔趄了两步。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伏羲,却原来还是慢了…… 广成子也大受打击,想到太玑不过七百余岁,就这么被天雷轰成了渣……脑海里便不由浮现出玉虚宫初见时,那小太阳般温暖又慷慨的笑容,眼眶便红了起来。 “怎会如此……”若让师祖得知此事,该有多痛心啊! 呱太扒在窗框上听他们说了半天,心中灵光一闪,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找小叽叽呀?” 众人沉浸在悲痛之中,骤然听到呱太的声音,齐齐吓了一跳。 伏羲皱眉快步走来,赶他去别处:“延维,你怎得在此处偷听我们谈话?速速回房去……” 陆压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急插进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呱太食指在唇边叩了几下思考着,转眼就不见了,反倒从门后伸出半截儿身子来:“我知道小叽叽在哪儿!” 伏羲同广成子对视一眼,忙招手唤他进来道:“无碍,这两位道友不是凡人,不会怕你的尾巴。” 呱太这才大胆游进来,陆压于是才看到他下面生得竟不是腿,而是蛇尾。 果真是伏羲的儿子。 呱太停在陆压和广成子面前,大咧咧拉开小裤衩,就把爪子伸进了裤.裆里,边往外掏边道:“小叽叽在这儿呢!你们等着,我这就掏出来给你们看!” 伏羲:“……” 陆压:“……” 广成子:“……” 广成子一个箭步冲上来,精准且迅速地捉住了呱太的手腕,大喘一口气流汗道:“小友天真烂漫……我们所说的,不是你这个小叽叽……” 呱太挣扎着想把裤.裆里的东西比给广成子看,不住往前耸着凑道:“不是呀,我都洗干净了,不脏的!你们瞧瞧!” “……”广成子艰难别过头,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叹气道:“小友、你这……快、快些把裤子穿好罢,你怎得还给它缠了如此多绷带,会勒坏的……” 呱太见他实在不愿看,便失望缩了回来,纯良道:“昨晚打雷打得厉害,把他劈伤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包扎好了。虽然他现在看着还挺小,但没准儿以后还会长大呢!” 广成子这话实在接不下去了,这世上竟还有比他们昆仑十二流氓还要流氓的人,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心情复杂看向伏羲,却见伏羲傻了似的,讷讷在原地,一回过神立马就去扒呱太的裤子:“儿砸!儿砸你快让我瞧瞧!昨天你这被雷劈着了?!天呐,你怎么不早告诉爹爹!这可是命根子啊!!” 伏羲太过心急,下手没个轻重,一把就扯下了呱太的小裤衩。 一只被包成粽子的团子滚落在地,提溜提溜撞到伏羲的脚,然后停了下来。 伏羲低头盯着那颗叽球,突然有点懵。 “…………诶?” 54.第五十三章 诶? …… 诶诶诶?? 儿子的小叽叽, 怎么就……掉、掉了?? 伏羲怔怔抬头,跟同样一脸懵逼的呱太对视。 几息之后, 一条蛇尾将他猛呼到了一边,待伏羲回过神来时,呱太已把裤子提好了,奶凶奶凶对他叫道:“爹!你怎么随便扒人裤子的!” 伏羲有点儿委屈,但此时看清了地上那团东西的模样,也总算搞明白了其中有误会,不好意思摸着后颈道:“这、不是一时心急……” 陆压与广成子的视线粘在呱太面前那团白粽子上,虽然已经被包得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但露出来的那一双豆豆小眼, 和圆滚滚的身形,这团子定是太玑无疑了! 广成子大喜过望,冲上前去将太玑捧在手心,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接连呼道:“是小师叔!是小师叔没错!” 陆压亦惊喜到生怕自己在做梦, 暗暗掐了手掌好几下感觉到疼了,才敢迎上前去,小心翼翼蹲下查看太玑的情况。 广成子戳了戳太玑,不见他有反应,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小友, 你可知师叔如今这……” “放心吧, 没事的!”呱太转着手里的绛玉拨云, 颇有自信道:“我给他种了凤凰蛊,他死不了的,就是血有点少,一时还醒不过来。你们有红药吗?把气血补上来应当就无碍了。” 广成子被他问的一懵,茫然无措看向身边的陆压。陆压也没听懂,但跟太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稀奇古怪的话连蒙带猜算是能蒙上一些:“……是说需要用疗伤的药品来帮他?” 呱太点了点头,“我包里只有下品止血散,先前全给他喂光啦。” 陆压有些犯难道:“我乃离火之精,天生与诸多草木灵物相克,送叽叽的火种辅助修炼是大有作用,疗愈却……派不上用场。” 呱太认真道:“或者你们可以试试揍他一顿,没准儿触发了我种在他身上的凤凰蛊,他就半血起来啦!” “这如何能使得!”广成子惊出冷汗来,忙将太玑往身后藏了藏,同呱太保持距离,“我这便向师父请示,师父他定有办法!” 呱太见他不信任自己的凤凰蛊,嘟了嘟嘴却也没多言,只哼唧道:“愚蠢的中原人……” 陆压闻言不禁看了他一眼,只觉伏羲这小儿子,莫名……同他那便宜侄子昭明,有些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 广成子语罢便掐诀联系元始,元始得知了他这边的情况,眼都没眨一下,就用玉清符携来了一整瓶的三光神水。 广成子接过那玉清符,默默在心中咽了咽口水:这三光神水一向被师父珍藏在八宝琉璃瓶里,平时连一滴都不舍得拿出来。 那金色的日光神水能消磨血精骨肉、白色的月光神水腐蚀元神魂魄、紫色的星光神水吞解真灵识念,可一旦合三为一,便是全洪荒第一的疗伤圣药,就连大师伯的金丹都比不上。 他知这东西珍贵,小心给太玑喂了些许,方才舒下一口气,将太玑暂时交给呱太照料。 然而紧接着,他就转身收敛了神色,肃然对陆压道:“师父通过玉清符交代了我些许要事,还请道友门外一叙。” 陆压不明所以,一心挂在太玑身上,但又见广成子神情严肃,忧心是那灵药有什么忌讳,只好先同广成子一道出门。 待离了那人族部落有几里远,广成子方才停下。 陆压憋了一肚子的问号,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就见广成子突然发难,祭出翻天印和戊己杏黄旗来。 霎时,广成子周身涌出金莲万朵,头顶高悬一块遮天蔽日的四方宝印,先天五色旗护住己身,翻天印则紧锁陆压前后左右,将其笼入攻击范围。 陆压见势不妙,惊退了数尺,提起随身所佩长剑警惕防御道:“道友这是何意?!” 广成子是太玑的师侄,斩仙飞刀出必斩首,陆压又岂会用这法宝伤广成子的性命,当下唯有先把事情弄明白。 广成子同他一路来找太玑,将他种种真心忧虑和紧张表现都看在眼中,此番动手也有些犹豫。 可玉清符中的吩咐说得清清楚楚,师父和师祖的话,无论如何是得听的。 他绷住面孔,朗声道:“贫道有个问题想问道友,还请如实回答,否则我这翻天印怕是要不讲情面了。” 陆压皱眉应道:“但问无妨。” 广成子也怕是弄错了,中有什么误会在,遂问道:“道友可是西昆仑陆压道君?” 陆压一头雾水,答道:“正是。我们之前不是已经互通过身份?” 广成子幽幽叹了口气,先抱歉道:“那就只好得罪了。” 他话音刚落,那硕大的翻天印就砸将下来,陆压匆匆运起法诀躲避,却见自己先前站的那块地方树木尽碎,土地深陷而四裂,不免心头一惊。 “道友这法宝好生厉害!” 广成子自豪笑道:“陆压道友是识货之人!先前小师叔和那妖族的金乌太子在不周山大闹了一通,撞断了半截儿天柱,师尊便将那半截不周山体炼成了这块翻天印,机缘之下赠予了我做法宝。此番还是它头一次出战,道友可要小心了。” 这翻天印同小师叔送的金砖有异曲同工之妙,算是豪华升级版强力板砖,广成子用金砖用得十分顺手,得了这翻天印,早就跃跃欲试。 陆压手握长剑,道袍在法力运转的气旋中猎猎鼓起,紧紧盯住广成子道:“我不欲伤你性命,你不是我对手,我们还是不要打了。” 广成子知他修为比自己高,但师命难违,况且陆压只守不攻,不出杀招,他占着法宝之利未必没有胜算。“道友,我也不想跟你打,但我师父说了……” 陆压捉住了他话中重点,立刻问道:“玉清圣人说什么?” 广成子道:“他道,师祖昨日吩咐,日后三教中人,但凡瞧见西昆仑陆压道君,不必多言,先痛打一顿再说。师父还特别强调,不许你再接近小师叔半步。” 陆压一听是鸿钧的吩咐,心下就有些慌乱了,急道:“道祖为何不让我接近太玑?这又是什么个说法?” 广成子两手一摊,“细节我也不甚清楚,我瞧道友对小师叔关心备至,也实不愿与你为难。不若你就此离开罢,贫道就当今日没见过你,也就不必同你打了。” 陆压怎会答应:“他都伤成那样了,我怎能丢下不管?” 广成子却道:“师父的三光神水十分可靠,这你大可放心。我随后便带小师叔回玉虚宫,有玉虚宫上下看顾,不会叫他再出意外的。” 陆压还欲争辩,广成子的翻天印又压了过来,阻止他道:“师祖如此吩咐必有他的道理,万一你呆在小师叔身边,给他招来什么劫难,岂不是反害了他?” 陆压顿时神色一凛,无措道:“这……” 广成子冲他挤了挤眼睛:“道友就行个方便,先忍一忍罢。我担保不出两月,小师叔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陆压于是道:“……我今日且听你一言!但你回了玉虚宫,需尽快帮我问清楚个中缘由。” 广成子模棱两可道:“这我只能尽力而为,若是师门不允,我也不敢同你乱讲的。” 陆压沉吟良久之后,才勉强点头。广成子这便收了法宝,好生向陆压稽了一礼,权当谢他没有为难。 广成子转身回去要接太玑,陆压下意识就跟上他,却被拦下:“道友,你方才可说好了的。” 陆压只好止住脚步,有些落拓地站在原地。 身后有风卷过,骤然带起一阵沙沙树声,他张了张口,到底还是默默缩了回来,抱着葫芦蹲在外头远远望着,颇有些可怜巴巴。 葫芦里的小金乌们一个接一个安慰他,陆压却全都听不进去,总觉得心里也像莫名漏了风似的,飕飕的有些萧瑟。 三光神水果是洪荒第一圣药,太玑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一睁眼就为自己被包得四肢无法行动这事一阵气短。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少爷怎么觉着我着我这大难还没到头呢……” 呱太兴奋地拿指头戳着他,惊喜道:“你醒啦?” 太玑瞧见呱太,立即喜上心头,又发现自己身上还挂着凤凰蛊的buff,泪目感动道:“呱!你个单修毒经的一根筋居然肯为我切奶了……噫呜呜噫……” 呱太没听懂他在叽什么,恰好广成子从外面回来,藏小叽叽藏顺手了的他,下意识就抓过叽球往裤子里塞,塞到一半才认出广成子:“噫!原来是道友啊,吓我一跳!” 太玑骤然受惊,连忙挣扎起来,对呱太密聊:“这、这是在做什么?!” 呱太微微一愣,很快不好意思笑道:“抱歉……这两日习惯了,一时手快。” “???”太玑一阵发懵,觉出不对来:“什么习惯了?什么手快??” 他瞧了瞧呱太的动作,表情僵在脸上,试探问道:“……这两日?你……我、难不成……?” 呱太纯洁解释道:“破虏套没口袋嘛,我怕你离了身被别人捉去炖了,就装在裤.裆里挺方便的!” “裤……”太玑顿时眼前一黑。 广成子以为他是伤势未愈,行动不便,也没在意他这石化了一般的表现,将他小心塞进怀中,便同伏羲辞别。伏羲只同他寒暄了几句,又问了陆压去向,就任他离开了。 陆压遥遥望见伏羲部族里有人使纵地金光法,知晓是广成子要走,于是也跟着运起神行之术追到了昆仑。 55.第五十四章 巫族, 九黎部落。 在风伯飞廉和雨师屏翳相帮之下,蚩尤部族逐渐吞并吸收了不少巫族残部, 俨然成一统之势。除却幽冥附近的祝融后土部落能与他们分庭抗礼,遍观下界散落的巫族势力,已无能与九黎一战的部族。 这本是大好形势,只消统一巫族残部,蚩尤必将举族夺回大地,重振巫族之威,但飞廉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人族那边传来消息,说中原有一风姓部落, 首领太昊伏羲生来便怀抱河图洛书, 乃是天命王者,他将人族各部联结在一起,声势浩大。 伏羲观星有感于天,喜得麟儿,那幼子生来竟已成少年大小, 还是人首蛇身。伏羲当众授他以重任,极得民心。 飞廉从其中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且不说河图洛书是妖皇帝俊之物,那伏羲之子生来便是蛇身,定非寻常人族,恐怕和娲皇宫中那位圣人脱不了干系。 巫族内部征战不休, 只盼着早日统一, 却不想妖族的人动作竟这般迅速, 一没留神就让他们钻了空子! 巫妖衰落而人族大兴, 这是祖巫们陨落之前时常念叨的所谓“天意”。飞廉辅佐九黎,也只是想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拼上一把,同人族争一争气运,夺回昔日巫族大地荣光。 却没料到妖族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仗着人族将兴,将大妖秘密转生去人族,意图借此掌控人族气数。 祝融后土部落的那群小家伙当真中看不中用,不积极参战不说,竟还让妖族秘密做成了这等事,简直废物! 若真让妖族诡计得逞,日后人族的大好运道岂非平白便宜了妖族,让他们占着身份之利在人间大兴统治? 飞廉身为蚩尤的军师,无论如何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雨师屏翳见他接连几日都愁眉不展,不知其中缘由,便借着与他商议部族联合之事向他问询。 然而一听他所言之事,震惊非常,几乎当场拍案而起。 “无论此事真假,都决不可掉以轻心!若真是妖族欲图借人族之势统治大地,定不能叫他们得逞!” 飞廉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危险:“眼下只能我们暗中处理,若叫蚩尤知道了……” 屏翳与他相交多年,两人一心,有些言外之意,不必明说也能领会。 蚩尤是一尊战神,却不是个明主,他为人好战且刚愎自用,做事易怒易冲动,也易受挑拨,飞廉和屏翳跟着他多年,早将他秉性摸得透透的。 妖族这事,若被蚩尤得知,恐怕他也只会轻看伏羲如今人族的身份,仗着巫族神通,直接同对方开战——毕竟蚩尤的脑子里,向来只有“打到服”三个字。 这并不是飞廉想看到的。 巫族还有一方势力没有解决,万一他们开战的时候,那群小不点儿在背后捅刀子,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再者,飞廉二人同蚩尤虽不全是一条心,但蚩尤的价值多于其弊,如若可能,飞廉更希望能同时解决掉祝融后土部落和人族这两方势力。 他沉吟半晌,问屏翳道:“魔兵近来的铸造进度如何了?” 屏翳笑道:“蚩尤得了一块天外陨铁,打算将其炼化以克制人族紫极皇气,镇巫族基业,以期日后对上人族能稳稳克制他们。” 飞廉负手道:“巫族上古秘术何其凶戾,即便蚩尤一心入魔,十二祖巫的意志又岂是他一个大巫所能掌控?待那魔刀出世之日,必需大量血食滋补,少说也要百万生魂祭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弄不好就要杀劫临身。” 屏翳扭头瞧了他一眼,便知他心中已有打算:“巫族如今只剩九黎和幽冥两处了,可禁不起消耗。” 飞廉全无所谓哼道:“反正这杀劫不能算到我们头上,不如退居幕后,将计就计。” “对了,听说伏羲的儿子出世那晚,还有仙人造访,听他们形容的打扮,隐约是阐教中人。” “三清?”飞廉微微皱眉,“他们想站在人族那边?” 他思索片刻,随即凉薄笑道:“好事。” “幽冥那儿不是一向主张安静休养生息、同人族和睦相处吗?我看他们和人族同化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先同他们示个好,把他们推到前头去,让其风光一阵。” 屏翳略有些担忧道:“蚩尤的性子……会答应?” “蚩尤这边我来说服。”飞廉胸有成竹,自信满满道:“我们做两手准备,若妖族真想借人族气运兴起,我们就反利用他们,让他们亲自把果实送到巫族手里……” “若是想多了,反正送幽冥的小家伙们去跟人族斗,无论谁占了上风,对我们来说都有益无害,还能借此得来血祭魔刀的生魂,不是一举两得?” 屏翳领悟了他的意思,遂颔首道:“那祝融部落神农之女与我有些缘分,一度想拜我为师,小丫头若见了我,必求着我带她上天玩上一遭。我对她极尽宠爱,十天半月是回不来,这人间约摸着要乱上个百十来年。” 飞廉与他默契十足,连连点头:“太子长琴那群人,个个自诩仁善,人间没了雨师布雨,必生大旱,他们不会坐视不理。这业报算在那小丫头身上,你最多算个懈怠职责,倒是无辜。” 屏翳扯了扯嘴角,神色有些复杂:“求死还不容易,求生总是举步维艰。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惜命的很,便是要那小丫头背锅,也半点不得心软。” 飞廉又同他详谈了些细节,约好各自的安排,这才兵分两路,一个去劝蚩尤和祝融部落合并,暂以幽冥一方为尊;一个则去引诱女娃,打算玩失踪消失一段时间。 * 昆仑,玉虚宫。 太玑被带回玉虚宫有些时日了,有二师兄的三光神水和花太在,他伤势早就好了。 可师兄这回比之前看得都要严,半刻不让他落单,十几个师侄每日三班倒轮流照看他,都快把他闲出鸟来。 他问过师父为何一反常态不让他继续修补天道,鸿钧只说待他过了一千五百岁,想去哪儿就可随便去哪儿;但在那之前,还是把修补天道的事情搁一搁。 开玩笑,现下咕啾和阿呱都已经不认识他,喵崽也是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是谁,要是再耽搁下去,等他一千五百岁的时候,小伙伴们都凉透了。 太玑才不肯坐以待毙,眼下十二个师侄同他有PY交易,他还有大师兄的诏令在身上,人间肯定还有机会再走一趟。 在那之前乖巧些,努力修炼,等时机差不多了,借去颁天皇圣位,中途寻个机会跑掉,谁还能再捉他回来? 他打定主意,难得认真静心修炼,有陆压给的那颗高级玄九丸,进境倒是一日千里。 想到陆压,太玑就更有些郁郁:陆压这没良心的流氓小道,去娲皇宫泡妞泡了这么久,怕是乐不思蜀了,居然大半个月过去连个信儿都没有!当真见色忘友! 他鼓着腮帮子把花花给他做的止血丸当糖豆嗑,瞥着看护自己的太乙、慈航和清虚三位师侄,随口问道:“近来诸位师侄看上去很是滋润,是得了什么宝贝的机缘啊?” 太乙真人乐呵呵笑着,滴水不漏:“尚可尚可,全赖小师叔的福气。” 那陆压道君被拦在阊阖门外面,任大师兄如何打发都不肯走,非要知晓道祖不让他见太玑的缘由。 不过那倒也是个妙人,知道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从广成子嘴里套不出话,就日日打点他们这些轮流值守阊阖门的师兄弟,什么天材地宝、珍惜材料,眼都不眨就往里送,活脱脱一个人形自走送宝少年。 昆仑十二金仙本来是抱着宁死也不被收买的决心,打算将陆压当成空气无视的,但架不住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每件都戳中皮皮仙们的软肋,叫他们又爱又恨,没多久就有几个倒戈了。 他们倒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收了陆压的贿赂,撵是不好撵,但偶尔见面稽个礼打招呼,还是可以的。 这一来二去,就攀谈上了。 没想到陆压性子十分活络,与外面那些死板又矜持的修行之人很不相同,同老流氓们凑在一起简直臭味相投、相见恨晚,就连玉鼎真人这种外冷内热的冰山都被他收服,这回沦陷的皮皮仙就更多了。 十二仙不欲同他为难,遂礼尚往来侧面透给他一些太玑的现状,叫他知道太玑恢复得不错。 但鸿钧和元始的禁令,他们是不会透露半个字的,也不会让小师叔有机会去阊阖门,陆压还是只能每日巴巴地在外面瞅着。 太玑觉得他的师侄们必有鬼。 玉虚宫穷成什么样他还不清楚?一块金砖都能叫他们眼睛全直了。 太乙师侄先前因控制不了那九龙神火罩中的三昧真火,只敢远远供在洞府里,从未如现在这般招摇地金灿灿挂在腰间; 还有清虚师侄的五火七禽扇,比那九龙神火罩还多出四味厉害的火来。清虚是十二金仙里最小的一个,平日都需符印压制那法宝,如今竟能拿它随手扇小风装风度,其中必有蹊跷。 水能克火,莫非他们寻到了什么稀有的水系宝物? 七秀尚有冰心诀,霸刀嗜寒傲霜,唐门也是喜雨喜阴,能压制这些厉害宝物的东西,肯定来头不小,保不准他们就附在同水有关的东西上面呢? 太玑摸着下巴,给花太递了个眼色,难得拿辈分来压他们道:“你们同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新近寻到了没主的宝物,没有上报扣下私吞了?” 56.第五十五章 太乙真人就是借来一百个胆, 也不敢在玉虚宫私吞宝物,他忙抹了把汗对太玑解释道:“是近来得了外头的道友照拂, 给我们师兄弟送了许多礼物,小师叔想多了。” 太玑挑眉疑惑道:“出手这么大方的道友?哪座山上的,你们认识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从前还混成那个德行?” 慈航真人生怕太乙这二货言语有失暴露了陆压,不动声色拉住了他,上前道:“那位道友总是神神秘秘的,常年缩在洞府里不出门,这不刚出山, 我们从前也没怎么见过他。” 洪荒大佬那么多, 太玑猜不出是谁,便也没有多问,只好奇道:“我瞧你们对火系法宝的操控能力见长,那位道友可是精通水法?” 清虚年纪小,口快心直, 当即耿直应道:“哦不是,那位道友擅长用火,所以教我们以火克火……” 慈航保持着温柔和善的微笑,猛地在清虚屁股后面拧了一下,清虚后半句的尾音骤然扭曲了个调直拐了上去。 吃痛的清虚强绷着毫无异常的脸, 续道:“……只、只是粗浅的压制之法!” 太玑略有些失望, 原来是个擅火的仙家, 那便不是新的小伙伴了。 不过, 陆压不也玩火玩得贼溜吗? 他大半个月没见陆压了,隐约还有几分想念。先前跟着陆压上天入地乱跑的日子,算得上潇洒快活,虽闯了一屁股祸,但乐在自由,而且—— 额……不对不对,他这三番四次地老想起陆压来,究竟是因为想潇洒快活,还是想陆压? 太玑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太闲了,才有这等微妙想法,总归左右清闲,便顺势向三位师侄打听:“最近娲皇宫……咳,和妖族,可有什么动静?” 他本意是想探些陆压的消息,然而太乙显然并未接收到他的真意:“北俱芦洲那边安分极了,就是那妖皇的小孙子顽皮得很,常往玉虚宫里送烤肉串,气得白鹤童子每次看到他都要追着插小剑。娲皇宫……哦,娘娘近来常去八景宫串门,往来十分密切,想是有什么安排罢。” 太玑听到八景宫三字,便想起自己还欠着大师兄的任务没做完,忙拍了一下脑门:“定是羲皇受封之事拖延至今,让娘娘心急了!我现下……” 慈航笑着按住他道:“小师叔若是闷得慌,可以闭关修炼,这一入定百十来年,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师祖是担忧你劫难临身,才将你这般仔细保护起来。” 太玑早就想溜了,哪能坐得住:“……不妥,册立天皇圣人之事可拖延不得,诏书在我身上,要是等大师兄闭关出来,知道我连这点小事都没帮他搞定,岂不是往后更不能愉快同他讨要九阳修髓丹!这玉虚宫里多待几日,下界不知又几年过去了,我这就去找二师兄商量!” 太玑行动力极强,话音未落就从凳子上蹦下了地,哒哒哒往外跑。 慈航等人顿时一惊,急急在后面唤道:“小师叔!册立一事可以交给我们来做啊!” 太玑遥遥在前面应道:“你去问问大师兄肯不肯答应!” 且不说伏羲是何等身份,让昆仑十二仙去给他授位,着实落了女娲的颜面;再者,人教的事情,阐教如何能插手。他帮老君无碍,是因为他没有教派、又是鸿钧代表,身份不会落人口实。 太乙脑子转得飞快,小师叔要是用这所谓“正事”去向师父求准允,玉虚宫上下挑不出能揽这活计的人,又关乎大事,师父未必不会松口! 上次不就是广成子师兄带着戊己杏黄旗把师叔领回来的! 玉虚宫就这么大地方,师叔要出玉虚宫,势必会看到阊阖门外的陆压……! 这是万万不成!! 太乙急忙拉着清虚追上去,冲慈航挤眉弄眼,让他速去清理阊阖门口那“遗留问题”。 慈航微笑的脸上突出几根青筋,师兄们一个个总爱把最难处理的麻烦丢给他! 却还是转身向花太点了点头,快步往阊阖门去。 花太淡定举起茶盏,余光瞥着他们一举一动,默默给太玑发去密聊:“你这几个师侄,有些古怪。” 他直待到看不到慈航的身影之后,才悠悠放下茶,轻描淡写往土里一钻,就全不见踪影了。 “我且跟去瞧瞧……” * 阊阖门。 陆压日日守在玉虚宫山门外,每日天一亮就向换班的十二仙打听太玑的消息,询问太玑伤势恢复如何,可缺什么灵药,修为又涨了没有。 十二仙早就习以为常,随便透露些旁枝末节,就能让陆压心满意足乐呵半天,甘心被打发走。 只是今日,换班的人似乎来得有些早。 前日慈航刚轮过一遍,按理明日才轮到他值守,这个时辰匆匆赶来……陆压留了心眼,远远见慈航在黄龙、文殊和普贤耳边低语了什么,三人同时脸色微变,一齐紧张看向自己。 “?”陆压头上冒出问号。 那四人你推我来我推你,最后推了个黄龙过来。黄龙真人一脸苦相,硬着头皮上前,一本正经对陆压道:“道友啊,你不能再呆在这了。” 陆压这话半月来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全不在意:“脚长在我自己身上,你们撵不走的。” 黄龙装模作样叹气道:“哎,道友不知你这般守在外面,可愁坏了小师叔!” 陆压瞧他这用力过猛的表情就有些好笑,挑眉道:“何解?” 黄龙真人将他暗搓搓拉到一边,穷尽嘴皮子功力开始胡扯:“道友,小师叔最在意什么,你可清楚?” 陆压听到跟太玑有关的事,立刻就打起精神:“……自、自是清楚的!” 太玑一向喜欢刨土挖山,寻找天地灵宝矿藏,就连巫妖大战时那般危险处境都不曾停下。但…… 昭明的出世至今都让陆压有些疑惑,还有上次那小军爷,陆压总觉得太玑一直以来所寻找的那些“宝物”,似乎并不只是普通的天材地宝。 他不晓得玉虚宫的人对这事知道几分,便含糊答道:“他最在意珍惜材料……” 黄龙真人极快点了点头,“昆仑山就这么大地方,小师叔挖宝上瘾,又在这里修行已久,早就里里外外刨干净了。要是他一直不能去外头寻找宝物……” 陆压脸色也变了变:那岂不是比杀了太玑还难受! “可是师祖和师父都知道你在外面死皮赖脸地不走,就不肯放小师叔出来,小师叔这几天都要闷坏了,饭食不香日夜难安,人都瘦了一圈呢!” “!!!”叽团子圆滚滚的才可爱,要是瘦骨嶙峋的一团……陆压脑补出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瘦叽,顿时心疼的不行。 “玉清圣人怎得这般迂腐,他伤才刚好,好不容易养个几两肉,哪能再瘦下去!” “正是正是,所以小师叔气得都不想见你了,巴不得你早点离开,好让他能顺利出阐教大门!”黄龙真人一通半真半假的瞎话说下来,觉得这简直比在师父面前给师弟们打掩护还难。 慈航难得好心,帮他插了一句嘴:“是啊,刚刚小师叔还眼瞅心盼的说想去娲皇宫呢……” 陆压又喜又愁,有些失意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坏了……定是太玑因为他自己跑去找女娲生气了! 自己前脚刚在忘川同他剖白心迹,叽叽也都答应试着接受自己了,结果一转眼他就把叽叽扔下去找女娲,还令叽叽身处险境…… 回过味儿来的陆压慌张起来,这必须得尽快当面说清楚道歉啊! 慈航真人眼神在陆压身上溜了一圈,心生一计,笑眯眯道:“我看道友多半是同小师叔有误会,但你赖在这,师叔对你的怨气与日俱增,又有师祖的命令,绝不会来见你。我们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不忍你这么耽误下去,不如同你支个招,帮你一把。” 陆压微怔,下意识问道:“什么招?” 慈航亲和的笑容十分具有说服力,诓起人来头头是道:“太清师伯近日在炼制一批厉害法宝,不日将邀请各界道友去八景宫观宝,请帖已送出几份了。道友不妨就离开此地,去八景宫凑个热闹,你不在这里,小师叔自然就没了门禁。而八景宫那展会,师父、通天师叔还有小师叔都必定要去参与的,届时……” 陆压眼睛一亮:“届时我总有机会见到太玑!” “道友机智。”慈航真人给他指了条路,内心却在腹诽:真到那时,小师叔多半还在人间忙活羲皇的事,而八景宫有师伯师父师叔在,陆压注定扑个空。 陆压受他指点欣喜万分,便从身上摸出一截儿小钉,赠给慈航做谢礼:“这是采祖巫精血,以太阳真火炼制之法宝,道友如此帮我,小小谢意还请收下。” 他钉头七箭书里这样的攒心钉还有百十来个,拿得出手,怎么送都不心疼。 慈航接了法宝,好言看他离开阊阖门,这才猛将那攒心钉一丢,长舒一口气。 黄龙急忙接住那小钉,怪道:“师弟这是什么反应,难得有厉害法宝,扔了岂不可惜。” 慈航笑意不减,对那法宝看都不看,一字一顿道:“烫手。” 黄龙被慈航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尴尬,便想着日后把它送给小师弟算了。 还没将它收起,就见广成子牵着解了门禁的太玑走了过来。 “师侄手里的东西焰光四射,可是那位神秘道友送的?怎得竟不敢让我一见?” 前脚刚糊弄走陆压的四个皮皮仙,背上的汗蹭地就窜上来了。 57.第五十六章 太玑原先以为陆压一直在娲皇宫追求红娘, 想不起来他,才始终没有同他联系。却没想到陆压其实早就来了昆仑, 而且好像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 花花问他有没有同陆压置气,太玑还莫名其妙,再听花花转述黄龙所言,太玑心里头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几位师侄平日里喜爱捉弄人便罢,怎么连西昆仑邻居多年的陆压也不放过! 陆压也是个傻的,居然还真信了! 来都来了,不同他打声招呼就走,还听了四个老流氓许多胡话, 以后见了面, 岂不是都不知该从哪儿开始解释才好! 太玑没好气盯着黄龙真人,密聊里花花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瞧着那陆压道君走时虽看着欣喜,神色细微处还是有几分伤心,多半是强颜欢笑。先前喵崽同我闲聊说,他对你有些心思——” “喵崽大猪蹄子的话你也信!”太玑连忙打断他, 局促道:“那是他弄错了!陆压喜欢的是女娲娘娘身边的红娘,前几日还追到娲皇宫去了呢。” “……”花太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咂嘴叹道:“啧,难怪喵崽直嚷嚷真难……” “?”太玑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茫然道:“什么真难?” 陆压的追叽之路, 真难。 花太摇了摇头, 等叽叽这脑子开窍……多半太阳真能打西边出来了吧。 还是他爹和云中子道长这对老基友看着顺眼些, 撮合起来也顺手。 他们这几个人早晚是要去往生的, 若陆压真能陪着叽叽,倒也能放心些…… 花太顺着土壤一路往元始那边去,一面对太玑道:“话我是带到了,傻咩今天的祝余草还得我去投喂呢。你有空跟你二师兄多提几句,别让他老拉着咩咩一修道就修一天,咩咩都傻成那个德行了,再修道修下去不是更傻……” “哦!” 黄龙真人见太玑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心里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哪个嘴巴跑风的竟让小师叔知道了他们同陆压的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交易,眼下这烫手的攒心钉藏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太玑再三向师父师兄保证会乖乖的,才换来去人间办正事的机会,此刻又不好把正事搁一边去追陆压,便同黄龙交代道:“师侄自己嘴里跑的风,自己去同他解释清楚,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 “这……”黄龙真人叫苦不迭,“小师叔……” 广成子瞥了黄龙一眼,假咳道:“师叔说什么你就听着,你不去收拾烂摊子,难道要小师叔亲自去跟人解释吗!” 黄龙真人顿时会意,连忙点头:“贫道懂了、懂了……”反正不就是不让他俩碰面嘛!他把人看死在八景宫,等小师叔回了玉虚宫,一走一来正好错开,完美! 太玑见他识趣,倒也没继续为难他,缩成叽小萌呆在广成子袖中,随他的纵地金光法到了人间。 算来他在玉虚宫禁闭了大半个月,人间已是二十余年过去了,阿呱刚被他挖出来他就被天罚弄得昏迷了许久,都没来得及同阿呱交代身份,也不知他记忆恢复了没有。 这般到了陈都,太玑从广成子的袖中钻出来四处打量,总觉这里同上次走的时候好像很不一样。 “人间此刻正值盛夏吗?”他问道。 广成子常年宅在玉虚宫,对此界的事也不大了解,只道:“按天庭的星辰历法,此时应是秋收季节,多半是人间部族迁徙,才让这里荒废如斯罢……” 话是这样说,可看这草木枯槁、连顽强野草都没生气地匍匐在路边,广成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们沿着先前的记忆摸到伏羲部族附近,倒也没急着去册封,而是先化成凡人在周遭打听了一番,确认伏羲这些年来的功德事迹足以匹配圣人之名,这才决定现身助伏羲顺利受天皇之位。 太玑心里记挂着路上看到的人间之景,便顺口问道:“我们从海外远来中原,不知何故这里气候竟如此干旱?” 那被拦住的老翁叹息道:“还不是那——” 他话出口了一半,往四下看了看,才又低下头来小声道:“还不是青帝那妖邪儿子!青帝是民心所向的仁德之主,可是他那儿子……二十余年前那孽畜降世,就引得天雷滚滚,差点把青帝的性命都赔上!自他出生,人间就不再下雨,这才有如此旱情。” 太玑顿时怔住:“老伯说的可是……延维?” 那老翁极为愤恨似的,不住点头:“正是!青帝对他宠爱有加,还说他是女娲娘娘派来人间的使者,可我看,那就是一个妖物!” “就算是鸟禽兽类,又哪有分毫不见生长的?这都二十多年了,那延维怪蛇却半分不见长大。这大旱来的古怪蹊跷,我一把年纪,从未见过中原二十年不下一滴雨水这等怪事,定是那妖物作乱,戕害我们……青帝纵有百般好,却始终不肯大义灭亲,偏袒那厮,为他狡辩!怎让我们不生怨怼!” 太玑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呱太长不大,是因为太玑他们这些灵,成长本来就极慢,太玑自己不也千万年过去才长成少年,至于那旱情…… 莫非是阿呱身上的法则? 可五毒向来以毒蛊与医术闻名,太玑一直猜测呱太的法则多半也是与这些相关联,人间大旱……又怎会和他有关呢! 那老翁还在继续:“数年前我们曾联合起来,将那蛇怪诱到陷阱里捉了一次,哪知道他还会邪法,明明都捆在了笼中,却眼睁睁瞧着他化作紫蝶跑了。之后青帝因此动怒,将我们训斥了一通,却是不知把那妖物藏到哪里去了。” “你们……!” 原以为有伏羲这个儿控在,阿呱在人间起码过得安乐,却没料到还会有这些曲折! 太玑没听完就按捺不住了,拉着广成子匆匆告别了那老伯,气鼓鼓行到无人之处,才不快道:“这些愚昧凡人,不相干的事也能牵扯到一起,平白冤枉好人!” 他若再接着听下去,怕是要控制不住同那老伯吵起来了。 那老伯只看得到延维出生同大旱来的时间接近,听信了众人风言风语,才会有这些想法,太玑没法过多责怪他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大旱是否真同呱太身上的法则有关,所以维护偏袒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明知他们欺负呱太,还想置他于死地,却连帮小伙伴辩解都不行,太玑心里郁闷地想要捶胸。 呱太生性单纯,被他们骗着捉去,不知该有多伤心…… 广成子沉吟少顷,在一旁道:“此事是有些不对。按理说司云布雨是天庭的责任,天庭掌管时节历法,维持下界风调雨顺,这二十多年不降雨实在于理不合。” 太玑虽不满人族对呱太恶语攻伐,却也知轻重缓急,深吸了几口气才问广成子道:“师侄会不会结云布雨的术法?我想借册立天皇之事帮阿呱一把。” 广成子面露为难:“这行云布雨,云雨缺一不可,只是人间苍穹万里无云,就是我想用什么神通,也招不来雨水啊。” 太玑于是道:“那我们就先去一趟天庭,我去问问昊天,人间大旱究竟是怎么回事!” 广成子警惕道:“小师叔,我们今番是来诏羲皇接人族圣人之位去火云宫镇人族气运的,不宜横生枝节吧?” 太玑气哼哼道:“你没听他们说的吗?青帝偏袒延维,不肯大义灭亲,导致他们心生怨怼。天皇圣人的功德可媲美天道圣人,若日后留下污点,遭人非议,这圣位不是白立了!” “……师叔说的有理。”广成子默默叹息,小师叔想起什么是什么,偏生他还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由着他了。 “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天庭。” 广成子顺从点头,将太玑又裹回袖中,架起云头带他升天。 至了天庭,有太玑的身份在这里放着,他们轻而易举就到了昊天面前。 太玑远远地瞅见昊天玉冠华服,认真在案前批复文书的模样,隐隐又从他身上瞧出几分君子端方的影子来,不由有些恍惚。 果然还是太像了。 这简直就是活的花哥。 昊天随意摒退了众人,在太玑面前,端着的架子便松懈下来,揉着后脖子对他笑道:“可是道祖有什么吩咐?竟劳小师兄亲自跑来。” 太玑开门见山道:“大师兄命我去人间册立天皇圣人,镇人族气运,但遇到些麻烦。人间已经二十余年未曾降雨,导致如今即将册封之人声威受损,民心怨愤,特来问问天庭究竟是怎么回事,顺便借此机会将人族内部的误会解决了。” 昊天眉心一跳,脸色微变:“竟有此事?” 他翻来安排人间行雨时辰的折子,细看后却并未发现异常,便知晓问题多半不在他这里,而在司职之人身上。 昊天遂沉声对空无一人的身侧唤道:“雨师何在?” 一身着锦服的冷肃神君显出身形,恭敬对他一拜,才凑到耳边低语道:“……雨师失踪已近一月。” 昊天勃然惊怒:“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太玑见他反应,便意识到问题果然出在天庭这,遂追问道:“可有眉目?” 昊天强绷住笑容,顷刻就有了打算,转头向太玑致歉:“是我管束不力,给小师兄添麻烦了。这是应龙勾陈的鳞片,人间久旱无雨,小师叔册立圣人必定需做些门面功夫,有它在,可助师兄应急。” 而后才对身边的神君皱眉吩咐道:“轩宫,速去查明屏翳下落。” 58.第五十七章 那神君得了帝命, 顷刻就消失在大殿中。 昊天眯眼盯了他消失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冲太玑笑了笑。 太玑听得昊天的安排,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当了天帝的人,脑子转得就是快,一下子就瞧出自己不愿在天上耽搁,帮他助攻不说,做事还滴水不漏,这厮……前途无量啊! 他收下那片龙鳞,对昊天谢道:“让玉帝费心了。” 昊天冲他调皮眨了一只眼:“小师兄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直唤我名号便可。往后保不准我也有要麻烦你的事情呢。” 太玑狐疑歪了歪脑袋, 一时没从昊天这笑容里读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昊天还同以前一样,是个假正经有些皮的人。 有轩宫去查雨师之事,他便不必再在天庭耽搁时间了,太玑遂向昊天辞行, 想要尽快赶去帮呱太洗脱罪名。 昊天见他行色匆忙,好奇问了几句,得知太玑求雨的旁枝内情,有了些思量道:“小师兄,凡间的人大多不太信任仙童之类, 他们眼中, 年纪越大的神仙才越有能耐, 你这般直接过去, 恐怕唤雨的效果要打个对折。” 太玑觉得有些道理,便向昊天虚心请教道:“昊天有何高见?” 昊天指了指自己如今的青年模样道:“起码要像我这样的,第一眼看不出年纪,只觉仙风道骨,高深莫测,叫人瞧上去既不敢轻视皮囊表象,又忍不住赞叹仙人之姿。” “……噗嗤!”太玑忍笑忍得有些辛苦,从前怎么没发现昊天这么自恋的? 他随着点头道:“昊天如今的模样,确实像个可靠的青年男子。” 不但可靠,往那里一坐绷起脸来,还真有几分不苟言笑、深有城府,万千生灵皆运筹于掌中的架势。 不过在知根知底的太玑面前,他那些包袱丢得倒是干净。 昊天的话倒也不错,一个看上去毛都没长齐的小少年颁布圣位,是让人觉得有些草草;若是换副稳重些的形貌,这给阿呱洗白的施展,也能更唬人一些。 昊天见他上道,神秘兮兮将太玑勾到一边:“轩宫那儿还有许多五彩祥云,也可暂借小师兄一用;哦对了,还有你们降临人间之时,记得一定要挑人多的地方,务必从天而降。最好,再使几个绚烂的法术护持在周身,保准事半功倍!” 太玑看向昊天的眼神复杂了些许:“你对此道颇有研究啊……” 昊天负手挺拔立在案后,温润中带着几分锋芒内敛,淡笑道:“凡人就吃这一套。不光是凡人,其实这天庭里的诸神大多也是如此。小师兄能肖得我三成,便足够今次成事了。” 太玑啧啧感叹:这人底气足了就是不一样,离了师父日日的约束,昊天在他面前说起话来,居然也有模有样的了。 他采纳了昊天的建议,对方在他手心画了个什么符文,那符文隐去后,太玑的外形就幻化地同昊天一般高,就是眉眼间还有些未脱的稚气,使他减龄不少,俨然是个翩翩少年郎。 “这障眼法能维持两个时辰,小师兄放心去罢!” 太玑谢过了他,一时还不太习惯成年的身体,想了想,换了套雪河外观,收敛住面上有些天真的表情,对着昊天绷住脸微微颔首,果然就看到对方接连拊掌,夸赞他道:“小师兄聪慧过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诀窍!” ……跟着花哥装逼装了那么多年,这点门道还是有谱的。 太玑摆好架子,带着广成子离了天庭,广成子也学着他的模样换了身广袖流风、仙气十足的道袍,背负长剑面凝霜雪,活脱脱一个遗世独立的超然剑仙。 他二人在云头上望着,伏羲的部族聚集了很多人,摆着祭坛,似是正在求雨。太玑同广成子对视一眼,广成子立刻会意,祭出戊己杏黄旗,登时云端一片金莲涌动,宝光四射,耀人眼目。 下界的凡人见此异象,纷纷往天上张望,太玑将昊天给的五彩祥云置于头顶,挥手漫空一撒,五彩毫光霎时照耀诸天,耳边甚至隐隐响起八音仙乐来。 却见云上走下一位白衣黄袖的俊秀神君,衣饰极尽华贵,遍布云绣暗纹,周身弥漫着仙气,足踏祥瑞身披圣光,一眼望去流光溢彩。 他每向下一级,无数金莲、璎珞、垂珠就随着他的动作漫天落下,源源不绝,其间还夹杂着无数缤纷宝华,身后跟着位身着道服、手托长剑的得道真人,缓缓而来,庄严神圣。 广成子端着仙家风范,心里头这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就是师父的诸天庆云护体出行,也没有小师叔如今这般风光,日后回了玉虚宫,当好生教教师弟们,让他们学着照做,免得截教的人老拿玉虚宫的穷埋汰他们。 穷算什么,他们这行头一出来,跟截教湿生卵化的那群半人半畜生的形貌一比,高下立现,还不叫凡人们顶礼膜拜! 太玑清咳一声,让广成子注意控制表情,广成子连忙收敛神色,摆出傲然于世外的模样。 众人只见那神君手中拿着卷云锦织就的诏书,轻描淡写抖开,于众人头顶悬停住,声音清润而庄重唤道:“下界青帝太昊伏羲氏听封——” “……”伏羲嘴角抽搐着,步上为求雨而设的祭坛,显然已经认出了太玑和广成子。“……伏羲在此。” 女娲是同他透过底说老君要助他元神入火云宫永生不灭,可伏羲没想到会是这种架势啊! 道祖!老君!太玑小友!你们这是在玩儿什么?! 太玑偷偷向他递了个眼神,按那诏书上所写历数伏羲推演八卦、教民渔猎、造文记事、分部辖管人族等诸多功德。他每念一句出来,就有一道天降金光落在伏羲身上,为他加塑金身,并随之涌化出无数功德莲华来。 凡人们纷纷跪倒,恭迎仙神降临,认真听太玑宣读诏书。 “……由上种种,太昊实为应运之天子,仁德之明圣。兹有太上无极太清道德天尊,念尔诸般功德,授辟天开地太昊皇上帝之号,封火云福地真仙境金阙仁慈治世之公,为三皇帝主之列,以彰泽被苍生之圣德。” 太玑将诏书一合,呈到伏羲面前,面带恰到好处的淡淡微笑,道:“往后还请天皇圣人守节制,尊掌教天尊,入火云宫镇压人族气运,继续护持万民。” 伏羲被他们这阵仗弄得眼花缭乱,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通神通展示下来,倒确实让那些对他心怀怨愤的百姓有了改观,便也跟着太玑把面子做足,义正言辞婉拒道:“太昊受之有愧。” 太玑挑了挑眉,哦哟,羲皇的演技也很是不错嘛! 只听伏羲痛心疾首道:“圣人命我泽被苍生,护持万民,可我在位二十余载,人间旱地千里,野兽横行,子民饥渴无食,我又怎能安心放下他们不管,入火云宫不问世事!” 民众们感动不已,涕泪连连,纷纷劝伏羲圣位来之不易,不要轻易为他们而放弃这上好的机缘。 太玑故作为难了一番,才出言问道:“天皇圣人感怀天下,仁德之名实至名归,我等自不会令你作难。您如何才肯接下这圣位?” 伏羲道:“人间正值多灾多难之期,而我空有圣德之名,绵力浅薄,无仙神之能,恳请二位仙人为人间降得雨水甘霖,解众生之苦!” 太玑给身侧的广成子递了个眼色,广成子立刻俯身过来,装作低声对太玑交代什么的样子。 太玑摇头叹气:“圣人有所不知,行云布雨非我所能,仙家各司其职,自有规矩,不可僭越。” 伏羲面露失望之色,但太玑很快就又淡笑道:“不过这神通我做不了,另有道友可做得。” 伏羲心中微动,追问道:“是何人?” 太玑一本正经答:“曾有耳闻,女娲娘娘感人族有劫,于心不忍,早年派过一位使者暗中下界,助子民度过此难,天皇圣人可有眉目?” 伏羲讶异瞧了瞧太玑,这才回过味儿来,太玑竟是为了帮延维洗脱罪名! 他大喜过望,当即祭出河图洛书,将护在其中的延维召了出来,牵到太玑面前:“犬子有负娘娘所托,深感惭愧!”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情形有些懵圈。 先前伏羲说延维是女娲座下,他们都不信,深以为延维就是大旱的罪魁祸首,还给他起了个凶名叫“委蛇”,人前人后的辱骂他。 如今从天神口中听得此事,却又不得不信。 延维竟真是女娲娘娘派来的!那他们先前所做所为……岂不是…… 可人间大旱有目共睹,若非延维所为,又为何会有如此灾祸?! 呱太在伏羲的河图洛书里躲了许久了,难得有机会出来透气,瞧见这么多人跪在地上,就连伏羲都不例外,小脸儿当场就白了几分,以为伏羲是终于扛不住压力,要将自己杀了祭天平民愤了。 伏羲拉了拉他衣角,呱太这才注意到祭坛的主角似乎并非伏羲,而是有几分眼熟的雪河二叽,遂乖巧垂首下来,心中直冒问号。 太玑借托他起身之势,暗中将龙鳞塞进他手中,密聊道:“阿呱不怕!我教你用它唤雨,保证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一会儿我说什么,你就照着做,别叫人看出破绽。” 呱太听到密聊,才认出长大了的太玑,好半晌都没合上嘴,喃喃道:“雾草……莫非终有一日我也会长成妖娆的大毒哥……?” 他没由来一阵兴奋,眨了眨眼点头,配合太玑将那龙鳞藏好。 59.第五十八章 太玑将龙鳞的使用方法密聊告诉了呱太, 这才做出困惑的模样,问伏羲道:“天皇圣人既然知道他的身份, 为何这二十余年都不曾让他一展神通?” 伏羲对自家儿子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延维哪会呼风唤雨,太玑这剧本到底该怎么走,临场发挥的伏羲也是一脸懵逼。 他欲言又止,十分为难:“这……” 却是祭坛下的百姓们群情愤慨,不住有人喊道:“神上明鉴!那延维分明是条恶蛇,他这么多年来,对我们所受之苦视而不见, 多半是离了女娲娘娘的看顾, 就显露出了凶恶的本性!” “不错不错,他就是想让我们没力气反抗,然后就好捉去填饱他的肚子了!” “妖兽凶残,大多都喜欢吃人,必是如此!” “瞧他长得人畜无害的面孔, 内心却如此歹毒!” 伏羲当即大声呵斥:“延维才不是那种凶兽!” 呱太听着他们的话,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他先前还用毒经帮这些人揍跑过入侵的野兽,却不知他们居然都是这样看自己的!他心中难过委屈,又不欲给伏羲添更多麻烦,沉默立在一边。 太玑听着就来气, 他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发作, 只偷偷捏了捏呱太的手心。 广成子早同太玑商量好了说辞, 此刻便也摆出长者高人的架势, 一边装作掐算,一边不住摇头晃脑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难怪此灾二十余年了,都还未化解。” “大神仙可是算出了那蛇怪做的恶事?!” 广成子瞥了那人一眼,老神在在道:“非也。” 众人皆不解他言中所指,连忙追问,广成子这才开始胡扯:“他如今转生为人,乃是一介肉体凡胎,自然没有昔日神通广大的修为,想凭他一己之力求雨,确是难为他了。” 众人更加迷茫了,不是说他是女娲娘娘派来缓解旱情的吗,他不会降雨派他来做什么?! 广成子随便对他们其中一人问道:“你们设坛求雨,是祈求神明,信任神明的神通。神灵感知到你们的愿力和心意,才收下你们的祭礼,满足你们的索求。可是如今,你们中有谁真心相信延维能为你们求雨?” “这……”众人一阵语塞,你看我我看你,竟没一个人敢说自己相信延维。 广成子抚着长剑叹息道:“神力尚有不能及,何况他年纪幼小,又是凡胎。俗话说,心诚则灵;心若不诚,这祈雨的功效自然大打折扣,他就是想帮你们降雨,没有愿力支持,也降不下来。” 众人惊惶不已,纷纷跪倒长拜,此起彼伏道:“神仙救救我们!这天不能再旱下去了啊!” “我们求雨之心如饥似渴,怎会不诚呢!” 广成子这才笑道:“那你们自己去问他罢。” 众人立刻围住了延维,紧张向他询问:“委……不是,延维,你真能祈雨吗?你自小在族中长大,我们可待你不薄啊!你千万不要因为先前的误会,让大伙儿再这么受难下去了!” 呱太见之前他们还对自己喊打喊杀,要除之而后快;如今一听说他能求雨,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觉人当真是些利字当头的生灵,用得到你的时候召之即来,用不到你的时候挥之即去。 他从未在人前这般被需要过,心中莫名有些出了一口气的感觉,却又压不住更汹涌而来的隐隐的失望。 如今他龙鳞在手,有着十足的底气,但也不代表被他们好言求上一求,就能对过去的倒霉事这么算了。 没错,他就是小心眼!五仙教出来的毒经粑粑又不是什么圣人,凭什么要让自己白受委屈还给他们好脸! 呱太小嘴一撅,不情不愿道:“人间久旱,降雨本是我分内之事,义不容辞。但你们先前把我捉到笼子里,还想要烧死我……” 众人连称惶恐:“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呱太“哼”地扬起小脑袋:“我这个人超级善良的!我只问你们,你们当真全心全意信任我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应他,点头不止。 呱太却不肯轻信:“中原人嘴上总是说得特别好听!” 他顿了顿,露出微笑道:“我是能感受到你们求雨的愿力啦,但想让我下雨,除非……你们答应我以后不再欺负我的宝宝们!” 延维喜欢喂养长相稀奇古怪的毒物,这早不是秘密,正因此大家才更觉他是邪恶妖毒之人,抓不到延维的时候,就拿他的跟宠下手。 众人这节骨眼还哪管别的,抹着汗硬着头皮也要应:“它们不来咬我们,我们当然就不会欺负它们了!” 呱太还道:“也不许再偷偷把我敲晕丢到水里!不许总拿那些风言风语威胁我阿爹!” “自然自然……” 呱太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还有……要帮我一起捉吃的给搅基蛇和蛛蛛它们吃!” “只要你能求来雨水,我们什么都答应你!” 呱太拍着手掌直乐呵:“那,以后不许再嫌弃我吹笛子难听……” “……”这、这怎么越说越不对了?? “还有还有,我要是捅了哪儿的蛇窝惹了祸,你们可不能去跟阿爹打小报告!” 伏羲连忙在旁边清咳了一声,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呱太这才悻悻闭了嘴,飞快吐了舌头,按太玑教的口诀使唤起龙鳞来。 众人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万里无云的天空竟真聚拢起阴云,又惊又喜,不由齐齐向延维跪拜,对天高呼道:“雨!是雨啊!要下雨了!!” 那云层中隐隐浮现出一条长着鳞片的长尾,在积雨的云层间翻腾,众人起初还以为是延维的蛇尾,定睛细看,却不禁接连惊呼:“那、那是龙!真龙!” 大风呼啸,电闪雷鸣,远在蚩尤部落的飞廉骤然一惊,快步出屋查看。 他遥遥望向陈都方向,见人间雨云聚集,顿时明白这是有人正在布雨。 他同屏翳谋划之事只差最后一步,神农的贤名已传了出去,岂能这时让天落下雨来功亏一篑! 飞廉立刻祭出乾坤袋,对着那漆黑的云雨一阵狂吹,登时将雷云吹散。 众人等了好半晌,只见风雷,却始终没有雨水落下,再一看,积累起来的云竟还有散开的趋势,一时面面相觑,看向延维的眼神也逐渐有些不对了。 太玑同广成子对视一眼,同时皱眉。 有人在干扰布雨! 太玑不知是谁在背后捣鬼,但却不会放任呱太被这人阴了去,他灵机一动,随手解下身上的定风珠,往那雷云深处一掷。 这定风珠还是上次在八景宫同大师兄PY交易铸造材料时换来的,太玑一直把它当颗没用的装饰品,这回倒派上了用场。 那定风珠没入云层,竭力吹散云雨的大风立时止住,云涛烟浪又一次集聚起来。 飞廉举着乾坤袋狂吹了半天,越吹越心惊,对面召来的云雨纹丝不动,其中还有龙身翻腾,恐怕是位修为在他之上的厉害龙族! 他匆匆收了风势,心中惴惴不安。 这究竟是上古龙族血脉残余,还是巫妖之战中意外存活下来的妖神?! 巫妖大战陨落了那么多大妖,没道理剩下如此厉害的一位却没人知道啊? 飞廉不欲引起对方关注,他干扰布雨必定已被发现了,但对方暂时没法找到他的位置,只要不被察觉他现下在炎帝部落藏身,一切都还有可安排的余地。 他思来想去,立刻决定联系屏翳,让他把计划提前些。 没了风伯的干扰,天空中很快就飘下零星的雨滴,紧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瓢泼大雨。 龟裂的土地得到雨水滋润,一点一点恢复着生机。人们拥抱庆贺,在雨水里狂欢,又不约而同将延维围起来,将他高高抛起又接住,奉若天神。 先前真是瞎了眼!难怪伏羲说延维的出生是称霸天下之吉兆,跟着青帝,就有雨水,这可不正是万民所归吗! 呱太下够了充沛的雨水,想着雨水应多分几次慢慢下,不可一次涝住,这才收起龙鳞,将风雨停住。 伏羲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看向太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感激。 他上前接下了那诏书,同太玑将流程走完。直待册立结束,他才对太玑道:“人间旱情得以缓解,我又即将前往火云宫,这天下总要交到放得下心的人手中才好。还望太清圣人能容我稍停留些时日,待处理好身后诸多安排,再去那福地仙境。” 太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众人见伏羲如此心怀子民,更是钦佩,心悦诚服奉他为圣。 至于延维这边,大伙儿对他的态度翻天覆地,这会儿已开始嘘寒问暖问他有没有累着,需不需要吃食补充了。 大雨刚休,人们实在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们前前后后地围着呱太,不停地问何时能再来一场大雨,好叫他们能提前准备陶罐容器储水。 呱太经此一遭,看透了他们的根性,并没因他们态度的转变有更多喜悦,反而心生郁闷。 他瞥了瞥人群,甩着小尾巴道:“好说好说……我现在是不饿,不过我的宝宝们早就饿啦。你们先前答应我的事还作不作数?” 众人微微一愣,迅速应道:“作数!自然作数的!” 呱太于是放出两条硕大的搅基蛇来,愁眉苦脸道:“我家青青和白白好可怜的,每天都吃不饱,还要被你们追着打……”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自告奋勇:“我这就去为它们找些食物来!不知它们……爱吃些什么?” 呱太收起表情,认真严肃道:“吃人。” 众人脸色齐变,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一片鸦雀无声中,呱太“噗嗤”笑了出来,弯腰抱着肚子直打跌。 “…………” 众人这才意识到被他耍了,又好气又无奈,又不知他所言究竟有几分真假,不由齐齐腹诽: 捣蛋臭脾气蛇!! 就算现在知道了他并非恶类妖邪,果然也还是想把熊孩子套麻袋揍一顿!! 60.第五十九章 册封结束后, 待人们拥着伏羲和延维散去,太玑才解了昊天给他施的障眼法, 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他将法宝定风珠收好,沉下脸问广成子道:“先前那阵妖风,师侄可看得出来历?” 广成子摇了摇头,“擅长风系法术之人数不胜数,筛查的范围实在太大了。” 他一心惦记着鸿钧的禁令,不愿让太玑牵扯进其他的事里去,便试图劝太玑道:“小师叔,册立已经结束, 功德也都散下去了, 我们带天皇圣人去火云宫给大师伯交了差便罢,莫要再多生事端了吧?” 太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哪肯这么轻易回去,“你没听羲皇说吗,他须在人间寻得可靠有名望之人托付天下, 才能放心同我们回火云宫任职,我们来都来了,当然要把他好生接回去,这事才算办完呀!” 广成子哭笑不得:“小师叔,你这借口未免也太冠冕堂皇了些……” 太玑拉住他一只衣袖, 小爪子轻轻拽了拽, 露出几分乖巧, 讨好道:“人间几日于仙境洞府不过几刻钟功夫, 师侄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广成子迅速抬头望天,那颗无比渴求可爱小徒的老流氓之心熊熊燃烧起来,毫无抵抗之力。 他默默绷着老脸,妥协道:“这……好罢,我们可说好了,伏羲交接天下后,我们立刻就回玉虚宫!” 太玑乐得给了他一个熊抱:“师侄如此善解人意,我将来定给你寻个骨骼清奇的好徒儿!” “哎,骨骼清奇倒是不必,主要是……咳,师叔懂的!” 他们二人就徒弟颜值这问题上皮了一会儿,至夜幕降临时分,才改换了凡人装束,以客人的身份在伏羲部族安顿下来。 伏羲早料到他们会扮成普通人回来,事先就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呱太瞧见太玑又变回了正太,围着他盯了好半天,“你怎么长大之后还会缩水?白天还是雪河二少,这才几个时辰,就又变成儒风叽太了?” 太玑不由失笑:“白天那是昊天教我的障眼法,不是真的长大了,他说年长些看上去更靠谱。” 呱太一阵失望:“呿,我还以为我勤加修炼,也能长成大毒哥呢……” 太玑听他言语,好奇问道:“你是不是记忆恢复了?” 呱太紧张兮兮瞅了瞅正同广成子侃着天下的伏羲,这才偷摸低下头来,在太玑耳边低声道:“是想起来了一点……但有些弄不明白!” “怎么个不明白法?” 呱太思索了一会儿,斟酌着词句:“我和你都是穿来的,对不对?可我始终想不起来,我穿来之前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嘴里念叨着:“我好像就是玩游戏的时候睡了一觉,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睡迷糊了,好多事都云里雾里的想不真切……弄得我常常怀疑,究竟是延维做梦自己是穿的,还是我真穿成了延维……而且——” 他似乎想到了苦恼的事,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太玑一听便知他是只恢复了部分记忆,遂将他们原先在剑三的那些往事同他讲了讲,又更正了他对自身的错误认知,将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缘由解释了一番。 呱太凌乱的记忆总算理出了个头绪,待他想明白事情始末之后,立刻就捉住太玑的手臂急道:“等等,这么说来的话,那我岂不是——” “道友肯出手帮忙,自是再好不过了。伏羲在此先行谢过!”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伏羲给打断。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广成子在人前端着靠谱青年道长的做派,稳重又神棍,若非太玑知他脾性,都要被他这副表现给唬过去。 太玑不知他们在商量些什么,被这般一打岔,他没听到呱太后面半句话,只好主动问道:“呱,你方才要说什么?” “……”呱太这会儿倒又有些说不出口了,匆匆收回爪子挠了挠头,干笑两声掩饰过去:“没、没什么……” 若真如太玑所说,他们身上都承载着完善天道的法则,那他身上的岂不是…… 他对着毫无防备、纯良盯着自己的太玑有些心虚,慎重伸出手在太玑肩头拍了两下,无比认真道:“叽叽你……要……多保重啊!!” “???”太玑不明所以。正要细问,就见广成子和伏羲一道向他们走来。 广成子手中捏了个有些玄妙的诀法,笑眯眯对呱太道:“小友,你过来些。” 那笑容委实像诱拐小白兔……啊不,小白蛇的大尾巴狼,以至于呱太反而下意识后退了些许。 伏羲安抚他道:“延维乖,广成子道长是得道高人,此番是要助你蜕去这不完全的人形。” 呱太这才顺从游走过来。 广成子两指点在他眉心,催动化形的法诀,呱太的蛇尾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软趴趴的形状,生出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 他兴奋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二十多年没体会过用脚走路的感觉了,今番突然恢复了双腿,居然还有些不大习惯。 如此一来,日后族中之人再见他,就不会总觉得他是异类了。 太玑见状,由衷对广成子夸赞道:“我只当你们十二个师兄弟嘴皮子功夫比修为要强,原来竟也有如此神通!” 广成子骄傲挺胸,快速回道:“出门在外,自不能给师父丢脸。” 他颇为满意盯着呱太,笑容别提有多灿烂。 太玑瞧见广成子的眼神,就知他动了什么心思,连忙戳了戳他腰窝:“阿呱可不行,算起来他是女娲娘娘的亲侄子,师侄你确定兜得住吗……?” 广成子顿时一愣,笑容石化在脸上。 对啊,看延维的原形,也知多半是得了伏羲妖神血脉亲传的……且不论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上古妖神,光是这后台就…… 广成子笑不出来了。 太玑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看开些。 伏羲前前后后将呱太的人形看了一遍,对广成子连连称谢:“我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修为却都没了,此番幸好有道友在。只是除了延维,还有一事……” 广成子没收成徒弟,又听伏羲居然还有牵绊,不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他好不容易同伏羲商量妥当,说将天下交给隔壁部族神农氏,伏羲却又放心不下儿子不愿撒手离去,广成子见延维生得灵动可爱,也就出手帮他一把。哪知做白工处理了延维的事,居然还不算完,伏羲哪来这么多不肯走的理由?! 饶是广成子不想崩了人设,笑容也实在有几分勉强了:“羲皇但说无妨。” 伏羲愁容满面:“除却延维,其实我在人间,还有位可怜的孙儿……” 广成子皮笑肉不笑道:“他也天生有蛇尾?还是长了牛角?还是哪里生了稀奇古怪的返祖征兆?” “都不是,”伏羲摇了摇头,“他在母胎中已有两年,至今尚未出生。我曾找过许多有经验的老妇人来看,都瞧不出缘由。我用易数八卦推演过他的命数,他本应是天命帝王相,一生顺风顺水,承大功德,还有仙缘,不该这般困于母腹才对。” 广成子听得“仙缘”二字,心头有些松动,挑眉应道:“哦?竟还有此事?羲皇带我去瞧瞧。” 伏羲见他如此好心,当即大喜,连忙带他们去附宝休息的屋舍。他怕打扰到附宝,便与他们齐齐顶了隐身咒入内。 太玑和延维两个勾着小脑袋,见那闭目养神的大肚妇人肚子上隐隐有团金灿灿的气,不由“噫”了一声。 伏羲指着附宝的肚子道:“便是他了。” 太玑好奇看着那金灿灿的一团,小声问道:“阿呱,你兄弟媳妇儿的衣服挺别致的,怎么还会发光?” 呱太揉了揉眼睛,古怪道:“哪有光?你眼花了吧。” 太玑困惑地又仔细瞧了眼,确是在发光无疑。他心中微动,鬼使神差伸出一根手指,在附宝的肚皮上轻轻戳了一下。 “唰——”地金光散去,那圆滚滚的金气像被破开了的蛋壳一般,从太玑触到的地方一分两半,剥落开来。 没了金气的禁锢,附宝忽然坐起了身,抱着肚子“哎呀”了一声。 太玑吓得往后一跳,还以为自己戳疼了她,手忙脚乱想道歉,又想到他们现在隐着身,出言怕是会吓到她,无措抓着呱太的袖子密聊求助:“这、我该不是闯祸了吧?她她她……” 广成子和伏羲对视一眼,同时复杂望向太玑:天道之子身上的福德果真非同寻常……这样催产也行的吗!! 伏羲快步转身出了附宝房间,显出身形,迅速安排族人,嘴角却是忍不住咧到耳根:“快去找人来帮忙!我孙子、我孙子要出来了!!” 广成子也啧啧感叹:“三界之中,怕是再找不出比小师叔更旺子运的仙神了,日后倒可以叫人族给小师叔塑个金身神位,求子求孙一定灵!还能赚人界香火气运……” 太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众人在狭小的屋舍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没一会儿就听得婴孩啼哭之声。 他探头一瞧,那皱巴巴的一团小不点儿被裹在布团里,手里好像还攥着个什么。 广成子也跟着他探头去看,那婴孩见了他们仿佛很是高兴,尤其瞧见广成子,不哭也不闹了,咿咿呀呀还露出笑容来。 太玑笑着捅了捅广成子,耿直悄声道:“师侄,他好像喜欢你!” 广成子瞧着这婴孩,本来没什么感觉,只是越看,越不知怎的,莫名想起一些不大愉快的回忆。 他脸色骤然古怪起来,局促往后退了几步,接连摆手道:“贫、贫道其实,并不大喜欢太小的孩童的……” “啪”地一声,一块迷你的金砖落在他脚下,生生阻住了他的退路。 太玑微微一愣,猛然回头,同那襁褓里的小家伙对视。 小娃娃双眼清澈透亮又纯真,笑眯眯对他眨了眨眼。 太玑脑中“叮”地就亮了起来。 雾草!是他!! 61.第六十章 先前在六道轮回时, 多亏贪狼君帮忙掩护,太玑才顺利助伏羲转生投胎。当时被他带走了一块金砖留作辨认之用, 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 太玑瞧见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不由会心一笑。 这贪狼君也是个人物,被灌了两回忘川水,居然还能留下些许记忆,上古妖神们果真个个都深不可测。 广成子被金砖阻住,心里那点儿莫名的惊惶更甚,见太玑和那小婴儿一齐盯着他,架不住双重攻势的广成子, 只好手掌一翻将地上那小金砖托在掌中, 重新塞回贪狼君的小肉爪里。 小娃娃笑得咧开了嘴,噗嗤噗嗤对着广成子吐起泡泡来,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乐呵些什么。 广成子虽觉得他这模样有几分有趣,但刚出生的小宝宝胎毛都没几根,五官也都皱巴巴的一团, 除了分外可爱小巧的四肢,实在没法夸长得好看。 广成子身为一个耿直的颜狗,自然也不会对丑兮兮的人类幼崽有什么兴趣。 而且这小娃娃的一双眼睛,总让他想起昔日妖族天庭那位…… 广成子脸色骤黑。 晦气!怎想起那冤家来了! 昆仑山上接天庭,毗邻灵山, 巫妖二族交恶后, 凉风、悬圃一直都是玉虚宫极为重要的看守之地。广成子身为十二金仙之首, 足以关系巫妖会否开战的守卫重责, 自然也在他的身上。 因此,他同二族负责守卫之人,其实多少都有些点头交情,无论巫族的重黎还是妖族北斗七宫,见了他都会给些薄面。 唯独一个,那天枢宫的贪狼君……广成子忍不住磨了磨牙。 贪狼君性格热忱,形貌英俊,在人前八面玲珑,又是稀巧奇艺诸多、颇会讨人欢心之人,虽身居高位,却全没架子,妖族不知多少小姑娘被他迷了眼去。 但那人……实是个无赖。 悬圃是天界与下界相通之要地,贪狼君手握重兵却整日没个正经,动不动就把带兵攻下昆仑挂在嘴边。广成子知他满嘴跑风,本不欲将他的话当真,哪知他只半日不在凉风山,这人就真的大摇大摆带着妖神们从悬圃下界来了,惊得广成子匆匆从灵山边界赶回来拦他,一刻都不敢消停。 结果到头来,他就是一帮狐朋狗友下来痛饮黄泉水的,气得广成子脾气丁点儿都发不出,还要在人前继续跟他好说好笑的称兄道弟,好像关系很融洽似的。 广成子将这事告诉元始,元始却同他讲,贪狼此人十句话中九句辨不出真假,城府极深,要好生提防他借此松懈他们防备之心。他这么玩闹没正形,恐怕正是为日后带兵突袭巫族灵山做准备。 广成子深觉有理,故这数百年来,始终竭力紧盯着贪狼君。 然而提防的久了,广成子就发现,这人哪是深有城府,分明是闲的蛋疼!全天下的人大概都被他这副圆滑的外相给骗了! 贪狼君就是巡守天庭太闲了,每日不找点乐子作点妖就要发霉,他们越是被耍得团团转,他就越是开心。 至于故意让他们放松警惕……呵,广成子原先还是有这个顾虑的,但巫妖大战之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贪狼君压根儿就是溜着他玩儿呢。 任谁被耍了这么多年,都不会没脾气。 后来听说,大战中上古妖神尽数陨落,贪狼君也在其中。广成子感叹之余,想到他虽被耍弄了上百年,但北斗七宫巡守期间,悬圃安生稳定,连带着灵山边境的巫族也比着做模范,实给广成子省了不少力,便也不同个死人计较恁多了。 甚至他偶尔巡视过悬圃,见昊天的新天庭的仙神们对他礼数周到、谨慎谦恭的,还生出几分无趣感,觉得他们性子太闷,聊不到一处,还不如师弟们活络。 广成子瞧着那襁褓里的小东西,猛然摇了摇头。 也是见鬼了,明明五官都没有相似处,怎得就会想起那人? 他转身欲走,还未移出两步,又是“啪”地一声,熟悉的小金砖径直落在他脚下,挡住他的去路。 “……”广成子是稳重亲和的得道高人,他正经道长……不跟个小娃娃一般见识! 他故技重施,将那金砖重塞回小娃娃爪子里。小娃娃拍着手笑了,口水都流了一脖子。 广成子嫌弃万分,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啪。” 这次直接砸在了他脚上。 “……”无上天尊的……当他是什么家犬会一直叼回来的吗!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更像某位已陨妖神了! 事不过三! 广成子这回也不捡了,一脚将那金砖踢到一边,迈开步子便走。 “呜呜呜呜哇哇——”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哭,声音直钻脑仁,广成子顿住了脚步,整张脸都木掉了。 太玑手忙脚乱将金砖拾回来给他,可小家伙还是哭个没完,太玑扮鬼脸逗弄他也不见好,唯有求助广成子:“师侄,你、你快回来,我不会带娃娃的!” 广成子纹丝不动,默默看向伏羲:“道友,你管管你家孙子。” 伏羲也是手足无措,怂恿延维去逗小不点,延维弄出两条搅基蛇来,蛇信子一吐,反吓得他哭得更厉害了。 广成子被这哭声闹得青筋直跳,不情不愿走了来,他一接近,奶娃娃就不哭了,挂着鼻涕泡委屈巴巴瞅着他,小爪子蠢蠢欲动。 太玑在他俩之间瞅了个来回,忽然福至心灵,当着小娃娃的面瞥了瞥广成子,向小鬼投以询问的目光。 小娃娃见他领会,吐着泡泡就笑了起来,隐隐在点头似的。 太玑顿时了然,肃然握拳对他点了点头。 好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咳,师侄啊……”太玑拉了拉广成子的衣角,出言道:“我瞧这小家伙与你挺有缘分的,根骨也是上佳,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广成子意外地斩钉截铁。 他将太玑拉到一边,低语道:“小师叔,我们先前说好的,要俊秀可爱的那种,这皱巴巴的团子哪里和可爱沾边儿了?” 太玑眨巴着眼睛道:“刚出生的人类幼崽不都是这个模样,你小时候还未必有他好看呢。” “那也……” 太玑一本正经道:“师父先前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帮阐教选有仙缘的人族弟子。我看这小家伙来头不小,将来必为人族领袖,阐教的第一份气运机缘就落在师侄你的身上了,这可是代表阐教站队阵营的大事,师侄怎能轻率以貌取人。” 广成子苦着一张脸:“师父是同我说过,通天师叔站了妖族,我们终要依凭人族,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小鬼啊?! 太玑拍着他肩膀道:“你瞧他一出生就认准了你,与你亲近,这缘分何其难得,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好徒儿呀!师侄犹豫什么呢!” 广成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娃娃,婴儿特有的那种清澈眼瞳,可以一望到底——这小家伙看见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见他望来,小娃娃还兴奋地挥起了手想来捉他。 广成子心头软了些许,沉默了一会儿问伏羲道:“好罢……先前道友说此子命中注定有仙缘,可是早算准了他同我有师徒之份?” 伏羲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我只算出了仙缘,却原来竟是应在道长身上?巧了巧了!” 他不知广成子和太玑念叨了什么,但太玑是下一任天道,三清师承鸿钧道祖,若能与阐教攀上亲故,就凭三教出了名的护短名声,他小孙子日后定不会遭欺负! 广成子见他这殷勤模样就是一僵,“只是他年纪尚小,修行清贫且辛苦,羲皇肯忍痛割爱么?”道友!修行要吃苦!你可千万要舍不得啊!不要答应!! “区区修行之苦算得了什么,道长不要嫌弃他顽皮才好!”伏羲应得贼快,仿佛生怕广成子反悔。 “……”心累,都是猪队友,想静静。“……哪里哪里。” 他心情复杂抱起那团小东西,这小鬼生而有灵、徇齐敦敏,倒是个好苗子,单从他身上所承之气运和天资根骨来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收做徒弟倒也不吃亏。 小东西在他手里扭动着,冲他露出天真纯良的灿烂笑容,广成子本来对颜值很是执着,但瞧见他这直率单纯的模样,竟意外感受到了一点点人类幼崽的可爱之处。 罢了,既然是师叔给的机缘,收便收了罢。 他刚生出此念头,还没待他体味难得的柔软心境,一股温热的液体就由下而上冲上了他的面颊。 “滋儿——” 广成子:“………” 小东西笑得直打嗝儿,拍着肉唧唧的小手,眉眼都挤成了一坨。 太玑连忙帮他接过娃娃,交给有经验的老妇照顾,拉着他出去洗脸。伏羲也是憋笑到内伤,掩面歉声道:“道友莫怪!孩童不通世事,难以自控……噗!” 广成子黑着脸给自己用了个水咒清洁,稳住他一贯严肃稳重的人设,拂袖道:“贫道不会放在心上!” 伏羲轻咳一声,努力不去看广成子的脸色,假意正经道:“如今我儿孙都已安置妥当,倒足以心安了。先前我还觉得,神农在大旱期间教大伙儿削木为弓、驱逐野兽,又教授贮存口粮和减少疾病之法,在人族颇有威望,想将天下交托于他;但这小子出生后,我却隐隐变了想法。二十年内,他必成长为不输神农之人,与其将天下交给外人,不如托付给自己人,道长觉得呢?” 广成子立刻就看出伏羲这是刚抱了孙子,又不舍得走了,想在人间再拖上二十年,遂皱眉道:“羲皇既已接了诏书——” 他话未说完,忽见太玑和延维同时惊起,高声喝道:“何人鬼鬼祟祟!” 太玑和呱太都是有插件的,红名一冒出来系统就叮叮叮地直叫唤,太玑一个蹑云冲进去,还未看清人影,就听到屋内附宝失声惊叫道:“孩儿!我的孩儿!!” 62.第六十一章 众人齐齐一惊, 伏羲匆匆祭出河图洛书朝那黑影掷去,却砸了个空。 太玑有插件辅助, 来不及多想,运起大轻功就追了上去,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金色残影。 广成子担心太玑出岔子,加上被掳走的是他刚收下的小徒弟,连忙对伏羲稽了一礼,仓促道:“羲皇既已接了诏书,实不宜在人间耽搁太久!眼下小徒被掳,我定会追到歹人, 护他平安, 羲皇且安心留在人族处理善后之事!待我们归来时,愿您已将人族事宜交接完毕!” 伏羲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广成子已施展起纵地金光法,追着太玑跑了。 呱太也想追去,却被伏羲一把拉住:“他们两位修为不俗, 你就别去凑热闹了,乖乖同我呆在族中静候消息。降雨之事还少不得你出些风头,这个当口切莫再出乱子。” 呱太本想辩驳自己并不比太玑装备差到哪儿去,闻言又思及人族好不容易稳住了民心,要是他跑了, 追到天上岂不是又得数年没有降雨, 阿爹届时定不好做, 便懂事留了下来。 伏羲心中有些惴惴。附宝怀胎两年, 今日是赶了巧才将其生下,他也是刚刚才有的传位于孙儿的念头,歹人早不抢晚不抢,莫非…… 他心头不安,只觉今夜之事,必是背后有双眼睛在紧盯着他传位的安排。他转身去安抚痛失爱子的附宝,暗暗决定今晚就去卜上一卦,一测吉凶。 * 太玑追着那黑影一路疾驰,居然直追到了天上。 他心中疑惑颇多,贪狼君转生为人,不过肉体凡胎,这人为何要对他下手? 难道……是伏羲和贪狼君前世为大妖之事暴露了? 可若是伏羲延维遭了劫还说得过去,贪狼君一个刚呱呱坠地的襁褓婴儿,哪有可能这么快就被瞧出真身? 何况贪狼君在六道轮回前,都没被刑天后土发觉异样,身上必有遮蔽气息的法宝,没道理会露出破绽。 或者,是此人临时起意? 这歹人对天界熟门熟路的,却不知到底是哪路仙神。 他眼瞅着那人遁入浩渺层云之中,心中焦急,磕了加速恢复气力值的药品,就想再拼一把追上去,哪知刚冲入云层,就“梆”地跟人撞做一团。 他揉着撞疼的脑门,甩了甩脑袋爬将起来,发现同他相撞的竟还是个熟面孔。 “……轩宫?!”太玑咦了一声,“你不是在追查雨师失踪之事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那冷肃的神君瞧见是他,恭敬鞠了一礼,才理着身上的衣物道:“正是追着雨师的气息至此,一时未注意到周遭情况,同小少爷撞了。” 太玑微微一怔,脱口问道:“你在追雨师?追到了吗?” 轩宫张了张口,正要回话,广成子也赶了过来,一见他们的情形,便知是把人追丢了,面色微沉道:“小师叔,你可看清了那人形貌?” 太玑摇了摇头,他只追着插件的坐标跑,连周遭景物都顾不上,更别说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了。 他下意识觉得会在此处同轩宫碰上,不是什么巧合,便出言问道:“神君追查雨师失踪一事可有眉目?” 轩宫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屏翳行踪飘忽不定,我传召他多次,他都没有回应,我循着他的法宝顺风旗留下的痕迹追查至此,但始终未能探出什么来。不过,他这一路所经之地……隐隐像是在躲着什么。” 广成子心里惦记着刚收的小徒弟,他在伏羲面前做出了保证,要将小家伙好好带回去,神色中不免多了几分急切:“实不相瞒,方才有人趁我等不备,劫走了羲皇圣人的孙儿。那人带着一个哭闹孩童,若在清净天界,应当很显眼才是。” 轩宫皱眉拱手道:“我职责所在是追查屏翳下落,此事却是帮不上忙。” 太玑却突然接道:“我追那黑影至此,你也追着雨师至此,会不会我们追的是同一个人?” “这……”轩宫一时犹豫,觉得没准儿还真有这个可能,便也没有多言,只道:“二位若不怕耽搁了救人,可跟在我后面一试。” 太玑只是直觉此事与雨师有关,并没有十足把握,听轩宫这么一说,反犹豫起来。 倒是广成子,对太玑的直觉深信不疑,没多想就跟在了轩宫后面。 太玑插件上已弄丢了红名,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跟上轩宫,祈求能撞个大运了。 另一边,察觉好不容易甩开的跟屁虫又粘了上来,雨师屏翳不禁在心中狂翻白眼。 本来他按部就班地照着计划来,故意带着小徒女娃上天玩耍,又有意在她面前展示了顺风旗的厉害,诱着女娃偷了他的法宝满天界东躲西藏。 哪知计划进行正顺利时,飞廉却突然冒着被轩宫发现的危险给他传了讯息,说人间有人布雨成功了。 屏翳顿觉有鬼,遂也不诱着女娃四处跑了,扔她一人在天上继续捉迷藏,自己暗中潜入下界,要瞧瞧究竟是何人抢他饭碗。 这一去,竟意外在附宝屋外听得,伏羲打算将人族天下传给他刚出生的孙儿。 神农在人间的声望靠的是这二十余年善行积累,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又何德何能坏他们大事? 就因他是伏羲血脉、命格好? 屏翳存心要断了伏羲这念想,这才出手掳走了那婴儿。 伏羲见不到他孙子,少典和延维的威望又远不及神农,自然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若非这小娃娃身上气运浓得有若实质,擅造杀业可能引来大因果,屏翳劫他之时,就直接取他性命了。 他杀不了这小鬼,带着他吧,小鬼哭了一路,又是挠又是尿的,好生让人烦躁,还容易暴露他的位置,屏翳厌恶至极,又被太玑和轩宫追得焦头烂额,遂把心一狠,决定让这小鬼自生自灭。 人族的幼崽何其脆弱,只消将他放在无人之地,饿上一阵,不需借他人之手,就能教他重新回去投胎。 屏翳打定心思,将那啼哭不止的小儿丢入云团之中,又担心他若留下隔绝声音的法术会被人追查到自己头上,索性将周围的云团聚集过来,阻隔住婴孩的啼哭声。 这小家伙可以放肆哭,等他哭累了,没有力气了,自然就哭不动了,届时云也散的差不多了,瞧不出异样。 屏翳心安理得离开此地,给了顺风旗一个指令,那听话的法宝便引着他那蠢得可爱的小徒儿往他想去的地方跑去。 太玑和广成子跟着轩宫行直至玄都洞外,太玑认出老君的道场,顿时哭笑不得:“神君确定没有跟错吗?雨师竟在此地?” 轩宫更正他道:“是顺风旗在此地。” 但顺风旗是雨师从不离身的法宝,这法宝在此,雨师多半也就在这儿了。 广成子一颗心直揪着跳,语气有几分尴尬:“这……大师伯在玄都洞内摆设珍奇,广邀三界同道观宝,此时会出现在这儿的,都是有些身份的道友啊……”究竟是不是雨师掳走了他小徒尚难有定论,但无论如何,小师叔可不能进这玄都洞。 只因那位陆压道友,先前刚被他几位师弟诓来参加宝会,若此时让小师叔溜进去…… 广成子狠狠咽了口水,在小徒的性命和小师叔的大劫之间艰难抉择、摇摆不定,汗都浸透了后背。 “而、而且,没有大师伯的请帖,是进不去宫中的。” 陆压年纪虽轻,可辈分不小,属开天之前就已诞生了的那批上古大能之列,只因他本体特殊,故千万年过去,算起来也还是个未成年。 他们那种生灵,听说是一个天地量劫才算一岁,外表同资历并不能直接相提并论。 故而陆压虽威望不及道祖,修为不及女娲、帝俊等人,但论资排辈,就算是大师伯,也不好不给他递请帖,他手中必有帖子。 广成子心惊胆战,试图说服太玑在玄都洞外寻找线索看看,却见太玑已明目张胆走了过去。 “金角、银角,我来寻个人,天庭的雨师可进去了没有?” 门口两个小豆丁见是太玑,连帖子也没看,随手一指就往里面引道:“雨师好像是没来,但他徒弟来了,进去有一会儿了。喏,那个钻来钻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红衣小丫头就是。” 太玑眼睛一亮,立刻朝他们道了谢,急匆匆挤着人群就往女娃那里钻。 广成子和轩宫立刻跟上他,却被两个豆丁拦了下来。 “这位道友,没有门帖入不得洞的。” 广成子急道:“两位师弟瞧清楚,我是玉虚宫的广成子!” 金角懒懒瞥了他一眼:“玉虚宫的人方才已进去了,我们认帖不认人。” 银角也不住点头:“我俩道行浅薄,谁知你是不是别人幻成玉虚宫门人的模样要混进来的。” 广成子急的汗都出来了,指着刚进去的太玑问:“怎么他进去就不用请帖?” 金角银角异口同声,仿佛在嘲笑他脑子太笨:“三界中你挑个敢冒充太玑师叔的人出来,看天道放不放过他。” “……”广成子居然无法反驳。 他揉着额角,强镇定道:“好罢,我且问你,玉虚宫进去的是哪一个?” 银角眼珠子咕噜转了转,答道:“是黄龙真人。” 广成子点了点头,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祭出自己的看家法宝番天印,硕大的不周山体高悬在玄都洞外,遮天蔽日,惊得里面的人纷纷来望。 他深吸一口气,在门口大喝道:“三师弟——!!” 整个玄都洞都随之抖了三抖,黄龙真人被突然的呼唤惊得脚下一滑,一屁股震坐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自发让出道路,他身边很快就空出一个圈来,唯一留在旁边的,只有挑眉好奇看向门外的陆压。 太玑听到广成子的喊声,下意识就朝人群空出的黄龙所在瞧了过去。 只一眼,便同陆压对上了。 发现陆压就戳在黄龙身边的广成子脸都绿了。 63.第六十二章 广成子黑着一张脸, 表情又硬又木,恨不得给在门口大吼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陆压这厮, 防不胜防啊!!! 他紧盯着还坐在地上发呆的黄龙真人,不住引黄龙往太玑那边看,黄龙顺着他的视线瞅见了太玑,顿时回过味儿来,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夭寿!小师叔怎么在这儿?! 黄龙真人看到陆压已迈开步子想去同太玑打招呼,情急之下戏精上身,急中生智,眼疾手快拉住了陆压衣摆, 死死扯住他道:“哎呦!那个、陆压道友, 我站不起来了,你快扶我一下。” “……?”陆压挣了一下没挣脱,不知黄龙在搞什么名堂,迟疑收回了步子,弯腰先去扶他, “道友突然这是怎么了?” 黄龙真人挪腾着屁股,将太玑的脑袋挡了个严严实实,腆着脸干笑道:“道友不知,我平日里听师兄教诲,最是怕他, 他突然这么一吼我, 我腿就软了。” 陆压注意到太玑匆匆瞥了他们一眼, 似乎另有要事, 转头就要离开,当即就意识到了黄龙此举的用意。 他心底哼笑一声,也当起戏精来,托住黄龙的关节,做出卖力想要扶黄龙起来的样子,苦着脸道:“道友,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如此之沉……” 黄龙被他一噎,登时脸红起来,不想被周围的道友看笑话,欲自己用力站起。 可他又要装腿软、又被陆压拉在关节处,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使不上劲儿,看上去倒真像是陆压扶不动他似的。 陆压外貌看上去就是个半大少年,拉不动黄龙一个成年人,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没一会儿就听他喊道:“哪位好心的道友来搭把手啊!” 太玑被广成子一打岔,弄丢了所追之人,又看到陆压和黄龙,犹豫片刻,便索性挤出了人群,应道:“我来帮忙!” 黄龙真人:“……” 广成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陆压眼睛一亮,心中欣喜,故意道:“太玑!好巧!” 太玑扶住黄龙,也对他笑道:“是巧了。” 黄龙哪敢让太玑扶他,哼哼唧唧配合着被他俩带到了门口,马上就掸了道袍清咳道:“没事、小道已没事了……” 广成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黄龙,那眼神简直是要黄龙以死谢罪。 陆压见到太玑,就想到先前在阊阖门外黄龙等人对他说的话,现下有了机会,立刻就想同他解释:“你、你还生我的气吗?我先前——” 黄龙真人突然猛抽了一口气,双手抱住自己大腿高声叫道:“啊!我这腿吧!还是有点软……!” “……”太玑瞥了一眼黄龙,无奈道:“师侄,够了,太假了。” 黄龙悻悻然尴尬站好,向广成子投去“我尽力了”的目光。 太玑一瞧他这反应,就知他必还没同陆压解释在他面前满口跑火车的事,便自己开口道:“在玉虚宫外他们是诓你的,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陆压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惊喜道:“……诓我的?那……”就是说小少爷并没有撵他走咯? 他喜上眉梢,忍不住抓住了太玑的手腕:“那你、还生我的气吗?先前你遇到雷劫,我不在你身边……” “怎么你还赶着要被雷劈不成?”太玑觉得有些好笑,理所当然道:“幸好当时你不在,不然岂非又要多一只烤鸟!至于生气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节,挑眉瞧了瞧陆压紧张的反应,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是有点生气,你去娲皇宫找小姐姐,那么久都不知与我联系,真是见色忘友!还有,黄龙师侄两三句话就把你打发了,你到了玉虚宫门口居然都不进来看我!” 陆压听出不对,急忙问道:“什么小姐姐?什么见色忘友?” 太玑被他问得愣住,茫然“啊?”了一声。 广成子哪敢让他们再捋顺下去,连忙插嘴正色道:“小师叔,我那小徒弟性命危在旦夕,有什么事等寻到了歹人再叙不迟,眼下这才是正事啊!” 太玑于是回神,匆匆应和:“对,师侄说得对,正事要紧!” 他们这里的动静早惊动了负责帮老君看场子的玄都,他差金角银角继续看着门口,自己走来向他们几人问候道:“小师叔安好,二位师弟、二位道友安好。” 老君尚未出关,玄都负责宝会流程责任重大,半点不敢让这宝会出乱子,他指了指头顶高悬的番天印,严肃问道:“师弟这是作何?砸场子吗?” 广成子连称不敢,将在人间册立天皇圣人的始末同他简单交代了一遍,“那歹人掳走了伏羲的孙儿,我们一路追踪,怀疑那人同雨师有些牵扯,便跟着轩宫找来了这里。” 轩宫颔首确认,板着脸道:“顺风旗就在里面,但雨师的下落,如今我也不得知了。”听金角银角方才所言,多半是雨师的徒弟拿着他的顺风旗来了玄都洞,现下该去何处寻找雨师,却是毫无头绪。 陆压之前见太玑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时就有些好奇,听了广成子的叙述才知事情原委,遂出言道:“他徒儿既在里面,我们揪他徒儿来问问,或能有所得。” 太玑点头表示认同:“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方才不慎跟丢了。” 黄龙真人心里惦记着师祖和师父的交代,有意将太玑和陆压分开,便提议道:“玄都洞就这么一个出口,有大师兄的番天印悬着,谁出去了都能被他截住,我们且在里面分散去找,外面就交给师兄。师伯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修士,其中不乏上古大能和圣人,不宜得罪,我们行事低调些,最好不要引出什么乱子。” 这话倒戳中了玄都的心事,玄都道人颇为受用,挥手往洞门口的太极图注入了一道法力,一层几乎难以察觉的结界迅速合拢,将玄都洞整个封了进去。 “师尊尚未出关,但炼制的这些法宝极为珍贵,我费了些功夫才将它们各自摆放安置好,诸修士便是走马观花,全部看下来也需两三个时辰,暂时不会出来得那么快。我已开启师尊留下的防御法宝,封锁整个玄都洞,这段时间内小师叔放心进去寻人便可。不过师叔切记,这是师尊的展会,万不要闯出祸事,令师尊授人以柄。” 太玑脱口应道:“这是自然。” 他们安排好各自探查的方位,留广成子和轩宫两个没有请帖的盯住门口,分头进洞去寻雨师那小徒。 陆压本想和太玑一道,却被黄龙拖住,安排去了另一个方向。为早些解救那无辜的人族婴儿,他也只好暂且妥协了。 太玑沿东方的道路直行,身边不时路过或神姿高彻或道骨仙风的陌生修士,诸人虽认不得他身份,却也都客气对他微笑点头。 玄都洞是仙境福地,内里别有洞天,道路错综复杂,又被玄都布置得光怪陆离以突出那些法宝各自的特色,太玑越往里走,遇到的人就越少。 门口修士聚集,是众人刚进来还未决定先从哪里走,而里面这多番岔路下来,人群被大大分流,身在洞内能不迷路已是不错了。 他本想用造化玉牒指指路,后又发现大师兄这洞里全是法宝,寻宝罗盘指到哪个方位都是宝物,指针光转圈却不停下,形同虚设,便弃了这念头,跟着直觉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隐隐听到前方有人说着“我观道友与我有缘”、“昔时紫霄宫共听道祖授道”云云,循声摸去,大路正中一颗熟悉的光头,正温眉善目拉着镇元子絮絮叨叨,太玑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 冤家路窄,大师兄怎么什么人都发了帖子! 镇元子身为地仙之首,被请来倒是没什么好说的,这准提老贼秃…… 太玑知道镇元子一颗心全系在云中子师侄身上,何况当初就是这两秃驴不愿背负红云让蒲团的因果,才设计害得红云身陨,镇元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门清,且恨透了他二人,任准提嘴皮子磨破,也绝不可能受他诓骗同他去西方的。 太玑想到玄都的叮嘱,不欲多生事端,本想无视准提,另择一条路接着找人,转身时腰间那造化玉牒的小坠儿却突然定上了位,直指着准提的方向,在空中拉成一条直线,牵着太玑往准提身上引。 太玑攥住了那坠子,心里古怪:上次他在旸谷把准提揍了一顿,灵力碰撞之际,若准提身上有谁的封印,那时就该发现了。 此番寻宝罗盘指着准提,应当不是小伙伴,八成是秃驴又坑蒙拐骗弄来了什么新法宝,造化玉牒认为这法宝同他有缘,就给他指了。 他定住步子,本还在犹豫,忽又听到准提在镇元子面前假慈悲道:“……只是可惜了红云道友,无辜罹难,那鸿蒙紫气也不知最终落到了何人手中……” 太玑便又折了回来。 这厚脸皮的秃驴果然还是欠揍! 他见镇元子头顶青筋直跳,脸黑得像锅底,俨然已在爆发边缘,当即掏出铲子,从背后接近准提,打算给这秃驴砸一闷铲。 镇元子瞧见是太玑,不由眉头一挑,却也没作声,反倒不动声色转了个方向,将太玑完全隐藏在准提看不到的背后,帮他打起掩护来,仿佛在说“砸吧砸吧赶紧让这秃驴闭嘴”。 太玑摩拳擦掌,使出吃奶的劲儿,挥铲狠狠一拍。 然而圣人的感知力岂是他一个大罗金仙真能偷袭得手的,准提警惕非常,早有觉察,他面不改色微笑着,运起法力抵挡住了太玑拍来的那一点,轻描淡写转身一挥。 太玑的铲子碰到准提之时就察觉出不对,回档变成鸡小萌更是在意料之外,铲子上荡来一阵反弹之力,他“咻——”地就成一条弧线弹飞了出去,还砸翻了什么东西。 眼前一阵金星飞舞,太玑动了动,身下传来软糯的一声“嗳呀”。 64.第六十三章 太玑礼貌笑了笑, 全然不提:“道长不是说这鹤儿是你坐骑么, 怎么半天都不见它与你分毫亲近?” 他不提还好,一提黄龙就心里直冒苦水,他这鹤儿傻了有段时日了, 犯病呆起来的时候谁都不认,今次也是难得逮着机会才哄着它上了蓬莱。他收徒心切,眼中全是太玑身上的宝气,哪还顾得上使唤自家傻仙鹤。 但这也没什么要紧,正好借此机会在两个小家伙面前秀一秀神通。黄龙真人微微一笑,一手负在背后, 一手掌心浮起璀璨的金光, 端的是花团锦簇变化层叠,十分炫目, 他对着那鹤儿遥遥并指一点, 唤道:“白鹤。” 驾驭坐骑哪用得着这么花哨的法术,若在平时,随口唤一声便是了,只是在想诱拐的小徒弟面前, 黄龙是铆足了劲儿显摆能耐。 鹤儿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反对太玑十分亲近, 仰着修长的脖颈亲昵地在太玑的锦衣上蹭了两回。 “……”黄龙真人这出戏唱得有些尴尬。 他若无其事笑了笑,袖袍一翻暗中在掌心藏了些这鹤儿平日里最爱吃的物什, 又轻咳一声唤道:“鹤来。” 刚食了蓬莱的上等水草的仙鹤对他的引诱全无兴趣, 翅膀都没有多扇一下。 黄龙真人面色僵硬, 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奇了怪了,他这鹤儿性子孤傲的紧,一向对人少有亲近,怎得被这少年捉了一回,竟这般乖顺了? 黄龙真人心中纳闷,又不好在两个小家伙面前掉了面子,遂厚着脸皮强笑道:“我这鹤儿近日生了病,不大听得懂传唤,此番来蓬莱岛也是想叫妖族的截教师兄弟看看病症,二位小友不要在意。” 太玑见他紧张的神色不似作假,其实也信了几分。 这白鹤确有些傻气,被丐丐捉住了也都不知挣扎,只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丐丐说是想捉些飞禽做叫花鸡,但这蓬莱岛上早被截教的弟子扫荡一空,就算有没被捉住的也是整日提心吊胆,哪会有像这只白鹤这般悠闲肥美的体态。 他正欲将白鹤还给黄龙,却见忙活了好半天的大鹏抱着满怀的乱柴落了地,邀功似的冲到丐太旁边,兴奋道:“崽儿!你瞧我给你弄来的柴枝,够不够用!” 黄龙真人内心流了把汗,呵,截教的人果真都是些粗俗蛮妖,原来捉他的宝贝鹤儿竟是要拔毛烤了吃! 他上下打量着大鹏,比起看不出来历的太玑和丐丐,大鹏的化形就招摇多了,生怕别人瞧不出他是金翅大鹏似的,一身深色锦袍缀着鸟羽装饰,华贵非常,黄龙真人脑中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通天师叔能耐了啊,何时竟把金翅大鹏都拐到了门下? 大鹏不是一向自诩身份高贵,不屑同三教为伍的么? 都说这世上定不能招惹的几个小东西:帝俊家的小太子们,凤凰家的两只鸟,新近还要再添上道祖家的小少爷。 难不成他走了眼,这看上去穷酸的小辈同大鹏生得一个模样,其实真身是孔宣那花哨的鸟人? 可不对啊,孔宣怎么可能把自己搞成这副灰不溜丢的行装? 黄龙真人陷入了沉思,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该不该继续在大鹏面前端着。 大鹏却早就注意到了这里多了个人,有些不悦道:“这是哪儿来的清贫小道,瞧上去就一副欠打的样子。”没瞧见他正讨好崽儿和小师叔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黄龙真人:“……”呵呵,大鹏果然还是那个大鹏,全洪荒除了道祖没有他不敢拉仇恨的人。 黄龙真人不好跟大鹏硬怼,但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吃亏的主,当即纯良一笑,对大鹏道:“这位金裳的小友与我一见如故,十分有缘,我的坐骑白鹤同他也是难得亲近,我正有意邀请小友去我二仙山麻姑洞一观,却还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太玑哭笑不得,他什么时候跟黄龙一见如故了。 大鹏听了却是警铃大作,他家崽儿一心保护小师叔的安危,小师叔要是离了蓬莱岛,丐丐一定会跟着他,他自己又被通天看得死死的,岂不是要和崽儿分开! 不成!绝对不成!! 大鹏二话不说就显出了一半原形,背后张开一双巨大的金翅来:“好啊,我还当是哪来的生面孔,原来是阐教的臭长虫,挖墙脚挖到碧游宫前山来了,元始师伯怎么教的徒弟?!” 黄龙真人一听就不高兴了:“师弟慎言,你们截教弟子不也大有龙族血脉修炼得道的,何必将他们一道骂进去。” 大鹏却冷笑一声:“我父因何身陨,龙族心中没点谱么,本大仙骂你两句怎么了?” 黄龙真人在太玑面前不想丢了高人风度,也不欲同大鹏争辩,遂端起架子来,绷住脸道:“三教本该和气一家,师弟何苦咄咄逼人,叫小辈们看笑话。” 回应他的是大鹏一把招呼过来的大翅膀。 黄龙真人一没留神儿,就被扇飞了数千里。 太玑深觉大鹏的脾气早晚要惹出祸端,无奈摇了摇头:“黄龙师侄不过是同我套套近乎,你下手未免重了些。” 大鹏嘟囔着嘴无辜道:“我不也是没料到他这么不耐打么……” 说来也怪,自打丐丐从他脑壳里出世之后,他原本得心应手的风系法术就有些蹩脚起来,但骄傲如大鹏,绝不会叫人瞧出他是控制不好力道。 只是这般表现,落到教导他修行而时常被狂风糊一脸的通天眼中,就是徒弟叛逆,极度不配合了。 也无怪通天每每瞧见他都怨念颇深。 太玑抱着怀里的鹤,想起黄龙真人说这鹤儿近来生了病,便随口问大鹏道:“你不是听得懂鸟语?这只鹤好像染了什么病症,你瞧得出门道吗?” 高贵的金翅大鹏鸟才不屑于和这等屈与人下的禽类交流,但好歹是他飞禽一族,他还是卖了小师叔这个面子。 可刚逗了没几下,他面色就古怪起来。 太玑连忙问道:“怎么了?” “它……”大鹏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抓了抓脸颊道:“它不会说话。” 太玑面露困惑之色,大鹏便给他解释道:“不管是有没有修为的禽类,我都能听懂他们的叫声,但这只鹤……它脑子可能是坏的吧,它的叫声没有任何含义,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啊——啊——啊——’?” 丐丐被他这形容逗笑了,“或许是它心里乐呵?我们丐帮笑醉狂的时候也喜欢无意义的哈哈哈。” 大鹏也没管丐丐口中听不懂的话,皱眉道:“怎么说呢……这鸟可能确实染了什么病症,我觉得它有点儿……” 危险。 敢在洪荒横着走的大鹏鸟,从来不知道害怕二字,但不知为何,他试图和这只鸟交流的时候,却感受到了本能的危险。 太玑从大鹏欲言又止的态度中觉出了些异样,下意识掏出了自己的寻宝罗盘,只是造化玉牒的充能还没结束,他罗盘上显示的只是普通的挖宝点,就像他刨出吐宝金蟾那时一样。 太玑迟疑片刻,便扛起了自己新买的觅宝铲,管它是不是,试试总是没错。 丐丐眼疾手快,猛抓住了他的手臂。 太玑转头瞧了他一眼,小乞丐讪讪收了爪子,什么也没说。 太玑一阵困惑,还未有什么动作,那只白鹤却突然自己撞了上来,一头怼在太玑的精钢铲铲上。太玑吓了一跳,铲柄上传来一股无穷的吸力,他全身的灵力都被引了过去。 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撒手,这才勉强挣脱那股吸力,却是眼见着自己的觅宝铲被绞成了碎片。 这股吸力并没有停止,那白鹤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所经之处如同被黑洞啃噬过一样,在它前行道路上的东西都尽归虚无。 大鹏目瞪鸟呆地咽了咽口水,喃喃道:“那臭长虫到底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直至此刻,太玑那寻宝罗盘才事后诸葛亮似的亮起了淡淡的金光,太玑低头一瞧,只见中央的圆圈中浮出个淡蓝色的太极图。 敢情这造化玉牒还是接触识别的?? 他同丐丐对视一眼,运起大轻功追了上去。 黄龙真人刚捏了法诀飞回来,唯见林中狼藉一片,后知后觉茫然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大鹏没好气瞪他一眼,“愣着干嘛,追啊!” 那白鹤一路向东,速度却是不快,大鹏一振翅九万里,追上他们不过眨眼的功夫。 但让太玑惊讶的是,丐丐的速度也不输给大鹏,他藏剑的轻功本不至于被丐帮拉出这么大的差距,他隐隐觉得丐丐好像哪里有些变化。 待他赶到时,小乞丐已将那白鹤敦敦敦了一通,鹤儿惨兮兮地哀鸣。瞧见太玑赶来,丐丐顺手一丢,就将那鹤冲他掷了过来。 太玑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掏了把备用的铲子,运足全身力气,就如当日挖丐丐那般如法炮制,扬起铲子挥过去。 “轰——”地一声巨响,伴着系统熟悉的回档提示,巨大的旋涡在渤海之东骤然落下,吞纳着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旋转的海水被引向海面下不知几亿万里的深谷中。 65.第六十四章 太玑埋头在树根处试探半天, 也没有任何结果, 反倒是咩咩,哈喇子已快遭不住了,痴迷地望着树冠, 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失神模样。 太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碧绿如玉的繁茂枝叶缝隙间,掩映着数颗精致小巧的果儿,小果儿生得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娃娃,四肢俱全,五官皆备, 却只有六七寸长短, 端的是玲珑可爱。 太玑顿时“咦”了一声,问黄龙道:“慢着, 这万寿山, 该不会是镇元子那个万寿山吧……?” 黄龙真人点了点头,师叔原来听过这里主人的名号啊,这倒好办了,“正是, 小师叔知道利害便可, 贫道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太玑笑了笑, 还不是人参果这东西太有辨识度。 黄龙真人说镇元子脾气不好,看来还是不要招惹, 帮咩咩找些别的东西吧。 多看多馋, 他果断转了个方向, 想拉着咩咩去别处瞧瞧。 可这一拉,竟没拉动。 小道童傻兮兮地对着树上的果子吸溜着口水,太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回,他都没回神。 ……坏了,咩咩竟在这个时候傻了? 太玑赶紧挡住他的视线,劝道:“咩咩乖,你瞧那树上的果儿,青青绿绿的,多半还没完全长成,待它们熟了,再来吃也不迟。” 黄龙也跟着附和道:“不错,听闻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果子才得成熟。自鸿蒙开辟以来,这大地灵根未能得到很好的养护照料,也就龙汉初劫后三界算是安稳,镇元子才有精力照看它们。天地间头一轮花结出的人参果,就连道祖都还没机会品尝,不是我们能贪念的。” 咩咩却全没听进去似的,一手抓住了太玑的衣袖,另一手遥指着树上一颗小果儿激动又兴奋道:“媳妇儿!媳妇儿!!” 太玑登时茫然:“媳妇儿?” 他话音刚落,那人参果树忽如亮起了灯盏似的,被咩太指着的那颗小果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绿的果皮,转为白嫩粉红的模样,晶莹可爱,衬得周围的绿叶也莹莹透亮起来。 太玑微微张大了口,不确定问黄龙道:“……黄龙师侄,依你之经验,这莫不是叫我们赶上了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成熟?” “……”黄龙真人再次折服于小师叔身上强大的宝气,原来他的运道还能用来催生天地灵脉的吗…… 他瞧着树上那小巧的果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师叔,人参果成熟,镇元子必定有所感应,恐怕很快就会赶至此地,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心中却也对这稀世之物有些好奇:听闻人参果只消闻一闻,便能活三百六十岁;若吃一颗,便增寿四万七千年,也不知是镇元子夸大其词还是真有其事。 倒是咩咩,已激动地快要跳起来,指着那颗刚刚成熟的小果儿不住地喊:“媳妇儿!叽叽!媳妇儿!!” 那小果儿如真人一般,见到咩咩指着它蹦跶,竟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手足皆动,把太玑和黄龙吓了一跳。 这一吃惊,就没能顾得上拉住咩咩,太玑一不留神就让咩咩脱了控制。 小道童飞身扑上了树,抱着粗壮的树枝沉醉地蹭起了人参果娃娃的脸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边蹭还边喊:“媳妇儿……好香……媳妇儿……” 太玑哭笑不得,想着该怎么把咩咩从树上弄下来,又怕离他太近生出什么变故。 咩咩现在似乎还没想着要开吃,可万一他一会儿傻劲儿起来了,把整棵人参果树生吞了,那可才是麻烦大了。 太玑小心翼翼地接近,口中唤道:“咩咩,你小心些!先从树上下来!” 咩咩却一本满足地抱着果子,一副要在树上天荒地老的模样。 他蹭了一会儿好像发觉了不对,皱眉盯着那人参果娃娃头顶连接的枝节瞧了片刻,张口露出小白牙就开始咔吧咔吧咬起短茎来。 黄龙真人的心脏都快不跳了,几乎要给自家鹤儿跪下,战战兢兢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啃啊!!” “咻——”那果子应声而断,从枝头落了下来。 咩咩急急忙忙从树上扑下来,生怕把果子摔坏了似的,抱住果子就地一滚,沾了一身的泥,雪白的道袍都变得脏兮兮的,脸上却还挂着幸福餍足的笑容。 黄龙真人望着枝头那被啃得十分野性的果托,顿觉自己道生之艰辛。 太玑唯恐咩咩掉下来摔伤,正想上前问他有没有大碍,可咩太见到他接近,全身都警惕起来,将果子藏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咩咩,这果子是有主人的,我们不能不经主人同意就偷人家的东西……”这傻咩,等他之后恢复神智,非揪住他薅顿羊……鹤毛教训一下不可! 他话音还未落,咩咩却忽然捧起果子化作白鹤,振翅一跃遥遥飞走。 太玑大感头疼,运起大轻功就欲追他,却猛地被黄龙真人拉住。 黄龙真人苦着脸道:“小师叔,我们这要是跑了,可没法跟镇元子交代啊!” 可也不能放任傻了的咩咩满洪荒乱飞呀? 咩咩傻起来,就如归墟那无底的旋涡一般,逮着什么都吃,不追回他他能把整个万寿山都吞了! 太玑情急之下,掏出十块金砖放在了人参果树下面,转身欲走。 复想到,咩咩抱走的可是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当属无价之宝,便又折了回来,索性将背包里所有的金子都倒了出来,垒成座金灿灿的小山。 太玑又朝人参果树连拜了好几下赔罪,方才去追咩咩。 黄龙真人已不知该作何表情,生无可恋站在树下,对着那一地金砖默然无语。 他长叹了口气,捏了法诀留下书信道:“鹤儿顽劣,路过此地啄果而逃,实属无奈。若这些仍不够,可上二仙山麻姑洞讨要,大仙万请息怒。” 这才离去。 他们刚走不久,那人参果树便生了变化,树下金气上腾,枝头那些原本尚未成熟的果子纷纷若重了千斤似的,压弯了枝头,一个接一个的,竟直接落了下来,没入土中不见踪影。 随后,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着鹤氅,面如冠玉的年轻道人便来到了树下,瞧见他花费近万年心血,以地书中的水土孕育浇灌结出的三十枚人参果竟尽数消失,当场全身剧震,脸色发白。 紧接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他攥紧了手中的玉尘麈,恨不能立刻揪出盗果之人。 这世上无人知道,人参果树实是镇元子的本命灵根,与他之间有特殊的感应,说是他另一个本体也不为过。起先他不懂得养护这大地灵根,长久都没孕育出果实来,但自他的好友红云遇难后,镇元子便穷尽心力滋养起这人参果树来。 这树上所结的果实,凝聚了他这近万年来浇灌其中的大地生命之力,与其本身自然生长结出的果实大为不同。 三千年前结出果时,诞生的第一颗果实饱含生机,天生具有灵性,镇元子几乎视之若亲子。 至于其他那二十九枚,镇元子是抱着只要再遇到红云,就喂他吃到能复昔日道行为止的。 早年道祖在紫霄宫讲道,设下六个蒲团,红云生性善良,见接引准提二人行色劳苦,动了恻隐之心,便好心让出蒲团给他们休憩,却不想那两人脸皮颇厚,心机也深沉,料想那蒲团不会无故设在紫霄宫中,占了座便不起来了。后来才知,红云是送出了成就圣位的因果。 六个圣位既已定下,自是无可回转,但又不知何处传出了消息,说红云得的那道鸿蒙紫气也是机缘,引得无数人哄抢,红云遭人偷袭,便就此身陨。 这万年来,镇元子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当日没有紧跟着红云。他的地书是无上防御法宝,非圣人不可破,若当时他没被引开,只消祭出地书必能保住红云。 但事情已然发生,懊悔也无任何用处,那鸿蒙紫气的消息他推测是西方两个秃驴为逃避红云的因果有意放出来的,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不好找他们算账。 好在他还有地书和人参果树。 镇元子熬过了这近万年,好不容易果子成熟在即,却被小贼捷足先登,心血化为泡影,怎能不怒发冲冠! 他冷眼看着树下那一大坨金砖,凉凉“哼”了一声,胸中按不住的怒意翻腾。 再一看砖上的留书,二仙山麻姑洞。 难怪他都没察觉有人入了万寿山,原是玉虚宫掩人耳目的本领瞒天过海! 息怒? 呵。 镇元子拂尘一甩,凌空飞起,化作一道高速的流星朝昆仑玉虚宫冲了过去。 元始匹夫!瞧你教的好徒儿!! 他不提还好,一提黄龙就心里直冒苦水,他这鹤儿傻了有段时日了,犯病呆起来的时候谁都不认,今次也是难得逮着机会才哄着它上了蓬莱。他收徒心切,眼中全是太玑身上的宝气,哪还顾得上使唤自家傻仙鹤。 但这也没什么要紧,正好借此机会在两个小家伙面前秀一秀神通。黄龙真人微微一笑,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掌心浮起璀璨的金光,端的是花团锦簇变化层叠,十分炫目,他对着那鹤儿遥遥并指一点,唤道:“白鹤。” 66.第六十五章 镇元子:“……” 天道意志的继承人, 那不就是下一任天道吗!他可以申请倒回去重来一遍吗, 扇飞什么的纯属意外! 此时再定睛细看,便发觉此子身上果然浓郁又厚重的一团金光宝气,快要闪瞎人的双眼。 难怪。 天道眷顾的宠儿当真与众不同, 这福运深厚得都要满溢出来了,亲近者也能受其荫庇。跟他一对比,云中子身上的福德倒衬得有些轻飘飘。 他感叹了两句,心中有了思量,故意凶道:“原是你干的好事!我就说黄龙小道这穷酸面相,哪里弄来那么多金砖。” 太玑抖了抖毛, 小心翼翼道:“叽?” 镇元子甩了把玉尘麈:“也好, 你那金气让我果树的树根受了损害,合该为此做些补偿。” 他盯着太玑, 神色有些倨傲:“你们闯我万寿山, 偷我人参果,险些毁我万年心血,但念在你们助我徒儿化形有功,人参果也尚有补救之法, 还令我此行找……” 镇元子忽觉失言, 匆忙看了云中子一眼, 打住话头。 “……总之,功过大可一抵, 但我这第二个条件, 你却不可推脱。” 太玑扑棱着翅膀跃到了黄龙头顶, 勉强与镇元子平视,不住点头。 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就是他私自跑出去闯的祸,有什么责罚断无逃避的道理。 镇元子挑眉看了他一眼,接道:“人参果树乃大地灵根,出了岔子自然也只有非凡之物能滋养修复,你若能取来日精,助我其余的果儿顺利成熟,此事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与玉虚宫全无恩怨。” 太玑并不知日精是什么,但听镇元子说是为滋养人参果树,想到自己在树下惹的乌龙,便点头应了:“叽叽叽(没问题)!” 元始心里一突,忙道:“道友,我这师弟……不大适合出门,你看……?” 镇元子不悦道:“他都已经答应了,玉清圣人还要偏私不成?” 元始没法同他说太玑恐怕与妖族气运有些玄妙牵扯,主动去招惹只怕真要大祸临头,但……是祸躲不过,他将太玑禁足在昆仑,还不是惹来了镇元子。 元始犹豫良久,到底还是压下了这茬,向镇元子妥协:“好罢,既是师弟亲口应了,我便不再多言。” 他瞥了太玑一眼,眼中隐有忧虑之色:“师父那边我会尽力,师弟你……好自为之。” 太玑见他神情颇有些凝重,也不免莫名心虚:“叽叽叽叽叽?” 太乙同他混得熟了,猜到他想问什么,体贴答道:“日精又叫太阳金精,大荒中的植被大多喜阳,这东西于灵植是大补之物。只不过,帝俊那老鸟抠门的紧,想从他嘴里讨来日精,不是很容易。” 他余光看了一眼镇元子的脸色,立马又改口道:“咳,不过师叔让那树遭了罪,弄些日精来养护赔罪,也合情理……日精难得,却不稀罕,太阳星上遍地都是。” 镇元子这才哼哼唧唧转过了头,不住偷瞄广成子身边装空气的花太。 花太先前同他卖乖是想为太玑解围,现下化干戈为玉帛,对着镇元子便不再那么乖顺了。发现他在瞧自己,小脸儿轻哼了一声扭到了一边。 镇元子如遭霹雳,此时方才意识到不妙。他想到刚刚对花太的态度,暗道完了,他的人参果娃娃怕是同他有嫌隙了! 镇元子难得温和了面孔,对花太和颜唤道:“徒儿,过来。” 花花反往回退了几步,躲到了广成子身后。 镇元子老父亲之心隐隐作痛,黄龙真人看他这表情,便觉找到了同病相怜之人,投给镇元子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同情。 哎……他那白鹤童儿,也是这么对他爱答不理,千哄百就都哄不听话的…… 镇元子只觉黄龙的目光让他一阵恶寒,他冷肃了面容,语气不由重了些,唤花太道:“过来!” 花花一气,扬起无辜的小脸儿,双眼波光闪动,委屈又可怜,眼神中满满的控诉。脚步却慢吞吞移了过去,一步一挪往镇元子的方向凑,忐忑又小心的小模样,叫人心都化了。 昆仑老流氓们纷纷向镇元子投以“道长你过分了!”的谴责眼神,弄得镇元子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镇元子也不忍对花花训斥,反倒有些讨好的意味:“方才情况复杂,你莫怪为师没及时认你……” 花花试探性地用小手拉住了镇元子的大手,软软道:“爹……” “咔。”那是镇元子表情龟裂的声音。 镇元子蹲将下来,将花太拉到一边低声道:“乖,叫师父!” 花花表情更委屈了:“爹!” 镇元子大感头疼,重复道:“叫师父!” 花花抿着嘴盯着他,不开口也不叫了。 镇元子没了脾气,只好哄着他:“好好好,爹就爹,但你需答应我,咱们只能私下里这么叫,有外人的时候,要叫我师父!” 花太知道暴露镇元子和人参果树的关系对他们没什么好处,转瞬间就笑逐颜开,脆生生道:“师父!” 仿佛刚才的小可怜儿是假的。 镇元子对他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忧心忡忡,开始思忖自己到底养了怎么个果儿出来。 这一遭风波算是平息下来,结局皆大欢喜,除了—— 小道童呆呆望着花太跟镇元子的背影,一脸的失落、不舍、无助、还能吃。 黄龙真人心中不忍,揉了两把咩咩的脑袋,安慰道:“鹤儿乖,那人参果娃娃是草木之流,与你不是同一类,而且为师早就想说,他虽然长得秀气端方,但和你一样是男孩子,有小叽叽的,你还是不要再肖想他了。” 小叽叽窝在黄龙师侄头顶,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咩咩一听反而更加受伤,眼前都雾蒙蒙起来,弄得黄龙手足无措。 水雾里恍然映出个小小的紫色身影,花太伸手捏了捏咩咩软绵绵的脸颊,淡淡道:“你乖乖在此呆着,我需先同师父回去把土里的果子们揪出来,办完了事我再来找你。” 咩咩茫然眨了眨眼,待意识到花花在说什么之后,眼睁大了些,面上浮出喜色,用力点了点头。 镇元子心头警铃大作,忙拉过花花道:“乖徒儿,你胡说什么呢!你随我回万寿山,还来玉虚宫做什么?” 花花认真道:“师父,白鹤助我脱离了枝头,我帮他治治傻症。” 镇元子无奈道:“你才刚化形,应专心修炼才是。” 元始闻言深深看了看花太,上前来道:“小友竟有办法治疗白鹤不时犯傻的毛病?”白鹤那可不是真傻,是他脑中有一片混沌虚无,即便他眉心那颗红痣暂时控制住了混沌蚕食他的神识,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他每日那四个时辰的六亲不认的饥饿表现就是证明。 元始忍不住又瞧了黄龙头顶安分乖巧的师弟一眼。 太玑每次变回原形,带回来的小豆丁们都非等闲,先前那引得昆仑虚天阴了一整日的小乞丐,还有这危险的白鹤童子……元始思及昆仑山中那些反常繁茂的草木,眼睛眯了起来。 在能妥善控制住这些小豆丁们的力量、确认他们对三界的影响之前,还是想法子阻一阻师弟修炼的进度罢。 ……不然这么让他刨下去迟早捅破天不可。 元始心中笼着一层莫名的不安,能感受到风雨欲来、却又完全捉摸不住的这种隐约感应,就如一只攫住人心脏的大手,让人全身都忍不住战栗。 他暗自叹了口气,别家都是千方百计想让自家孩子修炼一日千里,他们却是耗尽心思阻拦天赋异禀的师弟的修炼步伐,说出去都让人莫名其妙。 只听花花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法子是有,但现下只有五成把握。” 镇元子看着自家娃娃的眼神也变了几分,盘古那样的大能,都殒身在混沌中,他徒弟……竟有五成把握与之对抗? 皱眉思索的功夫,衣袖已被白嫩嫩的小爪子扯住了,花太纯良又期盼地望着他,镇元子顿觉心中有一柔软处被撞了一下。 ……这、这特么就是梦寐以求的软萌小徒弟啊!! 镇元子不禁揉着花太的脑袋道:“你才刚化形,本应专心修炼才是……但你若执意如此,需向为师保证不会有危险。” 花太认真点了点头,玉团子一般的模样看得玉虚宫几位没徒弟的老流氓心都飞了,纷纷用渴盼的眼神盯着黄龙头顶的小师叔。 太玑慢吞吞挪腾了过去,留给他们一个圆滚滚的叽屁股。 天真!你们以为万花谷出来的会是什么傻白甜的软糯团子吗!你们仔细瞧瞧花花白面紫薯皮儿下面流心的芝麻馅儿! 肤浅! 太玑不由想着,以后若真遇到了合适的侄徒孙,确要慎重些。若挑了脑电波跟这几个耿直皮皮仙直通的,岂非一傻傻一窝。 众人实在眼红镇元子同花太一大一小相亲相爱的场面,纷纷遁走回避,太乙这房间很快就空荡下来。 太玑扑腾到自家师兄怀里,暗搓搓问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师兄!九阳修髓丹可还有剩下么?)” 67.第六十六章 太玑虽然只是一副小少年模样, 力气却半点不差,他并不想伤害大鹏,所以也没有多用系统技能, 只是纯粹扛着重剑往大鹏脑袋上招呼罢了。可尽管如此,大鹏也还是被他的重剑砸得七荤八素, 一时懵逼非常。 高贵的金翅大鹏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全身羽翼都竖了起来, 可惜还未使出什么神通, 面颊上就传来熟悉强劲的力道, 脸上的羽毛被重剑宽大的剑身挤得扭曲, 身体以他的头为重心飞了出去。 太玑试探性的接近大鹏, 收起重剑掏出铲子, 用铲尖轻轻戳了戳眩晕中的大鹏,关怀道:“你还好吧?” “……”大鹏心里苦。 太玑蹲在神志不清的大鸟旁边,再次确认了寻宝罗盘上的图标确实是稳稳指在大鹏身上, 小脸一皱犯了难。 造化玉牒的提示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他把大鹏庖丁了不成? 他犹豫着举起自己的七巧觅宝铲, “当——”地一下拍在大鹏脖子后面。 【叮!体力-40,挖掘失败。】 太玑微微一怔,又试探着挥着铲子往大鹏脑门上拍了一下。 【叮!体力-40, 挖掘失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 这回多用了些力气, 用力往下一掘—— 【叮!体力-200, 挖掘失败。】 太玑总算反应过来这指示的意义了,神情也严肃起来。 他当初在测试系统的过程中,意外发现挖宝系统的藏宝洞能够联通不相干的两个空间,但连接不同的空间需要付出的力量是不同的,转化为系统的数值,便是体力和修为的消耗。 为了把那个封闭的世界当做大型藏宝洞挖开,唯有触发三山四海奇遇才能勉强一搏。 对别人来说,奇遇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想利用触发奇遇的力量什么的,简直是痴人说梦;但对本身就是系统的太玑来说,所谓的奇遇,不过是一串可以人为操控的数据罢了。 他在欧皇队友的帮助下备份了三山四海奇遇的相关数据,对如今的他而言,难的不是挖出三山四海,而是找到百分之百能挖出奇遇的挖宝点。 而造化玉牒和他的系统融合,探知到了他的目的,依靠着对这个世界本源的感知,为他做出了指引。 难怪他铲了那么多下都没挖出东西来,恐怕是他提供的这点儿体力,尚不足以击穿这个世界和那个封闭的世界之间的壁障。 有过打破次元壁经验的太玑强按下激动的心情,已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了。 他被发配前,为突破次元壁几乎消耗了所有的力量,导致灵力所剩无几。但初来这里时,鸿钧为他灌注了一些法力补充,助他化形,这法力勉强帮得上忙。 世界的壁垒何其坚固,即便是押上全身的修为,太玑也没有把握能破开,可花费了那么多心血,现下好不容易知道小伙伴就近在眼前,试一试总是没错。 他后退了几步,运起全部的力量,周身劲气翻腾,把七巧觅宝铲当成重剑,全力砸出一记夕照雷锋。 刚刚清醒过来的大鹏撑着沉重的脑袋,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画面,迎头就是一块扁平的铲铲,再次眼前一黑。 【叮!体力-3000。】 【[太玑]触发了奇遇[三山四海]。】 【已开启大型奇遇副本[藏宝洞·三山四海]。】 世界有一瞬间仿佛完全静止住了,虚空中响起一道几乎不可闻的清脆碎裂声,紧接着是几乎要将整座招摇山掀翻过去的强大冲击,从大鹏的脑门直冲三十三天外,同无限大罗天撞在一起,发出轰然巨响。 紫霄宫中的鸿钧忽而睁开了双眼,眉宇皱了起来。 洪荒中的生灵惊惶不已,不知道这震天动地的异动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而此刻一脸懵逼地躺在地上的大鹏,满脑子就只剩下:雾草,我堂堂金翅大鹏鸟,脑壳竟然被揍开花了…… 可他的脑袋并没有真的开花,而是从那团被粗暴砸碎的光影中,凝出了个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少年。 少年一头蓬乱毛茸茸的发,嘴里叼着根狗尾草,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衫,身上有些红蓝相间的纹身,和一些红色的不知是何品种的鸟羽装饰,随着他伸懒腰的动作颤动着。 太玑惊喜喊道:“丐丐!” 他手里的七巧觅宝铲碎了一地,可他并不在意。他成功了,巨大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太玑露出耀眼的笑容,对小乞丐伸出手道:“天亮了,快起床啦!” 丐丐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大鹏巨大的身躯上,无意识扯着大鹏服帖的羽毛,脑袋架不住睡意栽了一下:“啊?……开服了??” 太玑正欲吐槽,身体却骤然起了变化,修为和力量的流失使他已不足以维持人形,他不禁蜷缩起了身子,金色的光芒闪过,他“砰”地变成一只顶着豆豆眼跟丐太对视的叽小萌。 太玑:“……” 他匆忙调出系统界面查看,用尽了全部修为的后果十分直观——他竟被一朝回档成了1级。 ……大师兄,现在后悔想好好修炼还来得及吗? 还有,这劳什子副本是个什么东西?他造系统出来的时候可没添加这种设定啊! 丐丐看了他一会儿,试探问道:“叽崽?” 太玑立刻点头:“叽!” 刚睡醒的小乞丐完全摸不清状况:“你怎么变成鸡小蒙了?”片刻后他吸溜着口水,傻笑道:“这毛色……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像脆皮炸鸡……” “叽叽叽!叽叽叽叽啾!” “……”小乞丐并不能顺利听懂鸟语。 太玑也很着急,也许是原形的锅,他一开口就全是“叽”,半句人话也说不出。 他原地蹦跶了一会儿,便放弃了开口,直接用密聊同丐太简单讲了讲前因后果,才算勉强让丐太接受了“剑三里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里世界了”这个信息。 小叫花小心翼翼把那团小黄叽捧在手中,指头戳着毛团的脸颊道:“哇!辛苦你了!往生不急在这一时,在你能变回去之前,小爷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太玑知道一旦送他去往生,以后就再见不着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丐太拍拍身上的尘土跳下地,这才发现被自己坐了好久的大鹏,眼神当即就挪不开了,嘴里叼着的草茎都掉到了地上,露出垂涎的表情:“我的娘哎……这比花谷里的羽墨雕还大只!叽崽叽崽!这只能烤着——哎呦!” 小黄叽跳起来在他脑门撞了一记,扑棱两下落在他头顶。 小乞丐委屈巴巴抱着脑门顶着叽,撇了撇嘴道:“不能吃收做跟宠也好啊!这么大块头肯定威风!师兄天天在我面前秀白凤,我在罗汉山捉了好几天的鸟,也没能捡回来一只……” 然而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摸着金翅大鹏的羽毛,眼神亮晶晶的,嘴角都几乎要淌下口水。 这动静总算让大鹏恢复了些神智,他嘴里叼着那半坛子土窟春,但此刻却对这名为酒的东西一点兴致都没了,呸呸两声吐了坛子,只觉一肚子窝火。 大鹏在发飙边缘,抬头却见丐太流着口水摸着他的毛,眼神剧震。 他虽尚未得道,但也早就能化形了,只是他本身年岁不大,化形看起来始终太过稚嫩,不如本体威风八面,故总以原形示人。此时猛看到个跟他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生灵,登时茫然无措。 “你、你是谁?!” 丐丐前因听了个大概,只晓得大鹏偷猴儿酒不成,还仗着武力欺负小黄叽。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拇指抹了一把鼻尖道:“嘿呀,叽崽不用怕!看我把这大雕儿打爆给你看!” 太玑急忙在他耳边叽叽了一通,小叫花浑身一激灵,脱口惊呼:“啥?!我是靠这只大肥鸟生出来的?!” “!!!”大鹏目瞪口呆看着丐太,也被震住了。 大鹏心情复杂抖了抖羽毛,迟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乞丐也怔楞着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迷茫懵逼:“我老子居然是只鸟……?那小爷我是什么?……难不成……是个……鹰隼??” 大鹏心情更复杂了,凤凰生孔雀,生大鹏,他大鹏生鹰……听起来,好像还真是他们一家子遗传的风格,一代不如一代。 ……个鬼啊!难道他之前突然间那么嗜酒竟然是因为害喜吗?! 他可是公的啊!!连交.配对象都还不知道在洪荒哪个犄角旯旮里!! 而且刚生下来的崽儿不该是个蛋吗!! 大鹏摇摇欲坠的三观受到了巨大刺激,鸟目呆滞,颤巍巍举起翅膀想近距离触摸一下意外得来的幼崽。 但他体型巨大,这举动无异于做出攻击,太玑急忙叨着丐太毛茸茸的头发,扯着他往后躲闪。 可小乞丐还沉浸在懵逼中没回过神来,根本不是现在小小的一只叽球拉得动的。 眼看那一大耳刮子就要挥到脸上,太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在小叫花蓬乱的发间缩成一团。 面前拂过一道柔和的风,和大鹏那种粗暴的卷风很不相同,太玑微微一怔,睁眼只见一名黄裳锦袍的道人仗剑而立,指尖轻描淡写捏着法诀,单手托着他,和倒霉催的懵逼丐,转瞬就遁离了大鹏数千里。 68.第六十七章 还是说, 有什么人或外力帮了他,才意外让他脱出了封印? 可如果琴太真的逃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了, 合该早听过道祖家有个叫太玑的小少爷了, 不可能完全不来同他们联系。 太奇怪了。 太玑不敢贸然去同那少年搭话, 心中抓肝挠肺地痒得不行。 文秀的少年等了一会儿,并未有人前来,遂随意寻了处相对清净些的小道, 盘膝坐下,抚弄起那张琴来。 琴声叮咚如清泉流水,静乐安和, 听来竟有令人平心静气、舒畅安逸之感, 与这遍地充满药香的灵山糅在一起,便是在这罕有人打理的山野中,也仿佛置身幽谷桃源。 那琴头雕着的皇鸟、凤鸟与鸾鸟伴着乐声竟从琴上脱了出来,伴着乐声翩飞起舞, 五色光华流转, 这灵山小道上不多时便引来了诸多鸟雀驻足倾听, 很是奇异。 很快, 禺号就轻轻戳了戳太玑脑门的呆毛, 悄声道:“是子契。” 太玑猛然抬头, 见不知何时, 那三只五彩鸟之中居然多出了一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 同三足金乌们有些相似, 但又不完全相同,体态看上去要更似燕,但却比燕大得多,尾羽也更修长美丽。它比周遭的鸟禽都要华美一些,凡鸟们不敢造次,纷纷拜服在玄鸟身后。 玄鸟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少年肩头,身上佩着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 子契其实早就已经到了灵山,但在巫族的地盘,他还是十分小心谨慎,因不能确认接应之人的身份,直待太子长琴抚琴奏乐,他方才现身与之相见。 一曲将毕,玄鸟终于口吐人言,问那少年道:“你便是重黎的儿子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点了点头,礼貌淡笑:“正是。我时常在山中抚琴,每每引来禽鸟相舞,族人们早习以为常,他们知我好乐,我抚琴之时便主动退避,不来打扰,故父亲让我来取信物。我在此地抚琴,巫族之人不会接近这里,商君大可放心。” 子契司掌大火,大火星又唤做商星,平日里外人便敬称他一声商君。 他闻言点了点鸟头,神色轻松了些许:“你们倒想得周到。” 太子长琴微微颔首,抱琴站起来道:“妖皇可弄来了父亲想要的东西?” 子契高傲地扬了扬鸟脖子:“那是自然。”他叼下身上那团闪闪发亮的珠子,不知操动了什么法诀,那东西顷刻便燃烧起来,生出耀目的火焰。 太子长琴眼睛一亮,“果是火内之珍!父亲寻它多年,此番定然十分欣喜。” 子契却翅膀一挥,将那团火种的火焰封住了,又化作圆润凡珠,“父皇交代过,要得重黎亲口允诺,才可托付火种。” 太子长琴见他这一手对火焰收放自如的功夫,微怔之后由衷赞叹道:“商君这神通倒是厉害。” 禺号和太玑躲在一旁,子契燃起那团火焰后,禺号便露出了些讶然的表情,然后便皱眉沉思起来。 太玑只顾专注盯着太子长琴和子契,并未注意到禺号的神色。 难怪小金乌们十个也打不过子契,子契司火,天生能够控制管理火种,说燃便燃说熄便熄,小金乌们同他打起来处处受制,自然落下风。 能让祝融都动心的火,想来也不是凡品,帝俊这是在收买祝融? 太玑还在思考,身边的禺号已在他耳边低声道:“早听闻十二祖巫内部因重组盘古真身之事多有不睦,虽一致对外,内里却也明争暗斗,父皇助祝融一臂之力,应是想令巫族内斗,无暇妨碍妖族大业。” 太玑忍不住瞧了他一眼,评价道:“本少爷深深怀疑你九位兄长是不是妖皇亲生的了。”都是一个爹,怎么一家子的智商水平差距这么大……帝俊你这基因到底行是不行? 禺号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心中多有思虑。 因为子契拿出的那团火种,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陆压亲自交给帝俊的一团离火。 陆压人在西昆仑修行,斩出恶尸禺号,却因此承了帝俊的人情,帝俊对他的恶尸有父子之恩,陆压出于报答,或者说为让帝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条件,便送了帝俊一团火种。 陆压本身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这火种的持有者可以自由使用他的本源火焰,无论对敌或是炼丹都十分好用。 却原来,帝俊讨要离火,是为了收买祝融,引巫族内乱? 借着禺号的眼睛暗中观察的陆压,心情着实有些微妙。 太子长琴对子契要见祝融的要求有些迟疑,略显为难道:“灵山耳目众多,要见父亲并非易事。” 子契不满地扑棱了两下翅膀,刚要发言,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陌生雄浑的声音:“想见重黎还不容易!你们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妖族的太子,在此秘密勾结,证据确凿!待我捉住你们,重黎又怎能不现身!” 几人齐齐一惊,子契反应极快,下意识就要高飞逃跑,却被一团水做的壁障阻住了去路。 那壁障顷刻间伸出许多蔓藤般的水流来,将玄鸟牢牢捆住。玄鸟属火,修为又远不及共工,被这水流束缚,发出尖锐凄厉的鸣叫。 太子长琴情急之下抱琴挥出数道宫音,将那水流勉强阻断,跃起数丈救下了玄鸟,将他护在怀中,后退了几步面色凝重道:“……康回叔父!” 共工缓步而来,面带狰狞笑容,语气阴冷而残酷,冷哼道:“重黎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吗,以为让你来同妖族接应,便不会引人注目?他身为祖巫祝融,竟让妖族插手巫族内务,其心可诛!长琴,你是个好孩子,若识相些,便不要挣扎,乖乖同我去将重黎与妖族勾结之事交代清楚。” 太子长琴皱眉不语,心中急切寻找着能脱身的去处。 他来时已经十分警惕,但共工身为祖巫之一,实力无限接近圣人,若要隐藏行踪又岂是他能够查探到的。现下同玄鸟会面之事被撞破,父亲的处境很是危险。 太子长琴收敛了紧张,朗声对共工道:“我一时兴起在此地抚琴,引来许多鸟雀,并未发觉引来的是妖族之人,还请叔父明察。” 共工指着他怀中的玄鸟道:“那现在我便告诉你,你抱着的那只就是帝俊的鸟儿子,你若真与巫族同心,就立刻让他毙命于此!” “这……”太子长琴抱着玄鸟的手紧了紧,动作迟疑起来。 子契毫不示弱,故意高声鸣了几下,听不懂鸟语的共工自是不知他在说些什么,而一旁躲着的太玑和禺号却听得明明白白:“垃圾丑东西!就知道欺负小辈!有种跟我父皇单挑!” 太玑几欲上去帮忙,但他现在连15级都不到,更化不了形,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反而又拖了后腿,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禺号见太玑有些按捺不住,当即显出了原形,一屁股将太玑坐在了下面,缩成一团藏在树后低语道:“嘘——别轻举妄动。” 太玑心中急切,太子长琴定和咕啾有关,他如今有难,实不能坐视不理。而且子契怎么说也是小金乌们的哥哥,若落到了巫族手里,恐怕凶多吉少。 他忽而灵光一闪,用力在禺号屁股下面拱了拱,小声道:“我有法子能助他们两个逃跑。” 禺号疑惑俯下脑袋来静听,没一会儿面色就古怪起来。“……你确定能行?” 太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犹犹豫豫道:“不确定,但出其不意或可有用。万一不成,你就带着他们俩先跑,我有二师兄给的符箓,随时能够保全自己遁回玉虚宫去。” 禺号看了一眼不住后退的太子长琴和玄鸟,又看了看胜券在握的共工,终是一咬牙下了决定:“好吧,姑且冒险一试。”如若失败,大不了把恶尸先赔进去,让他们三个跑掉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四人中数陆压修为最高,倒是不惧共工,但他恶尸是三足金乌这回事儿,抖出去总有些不妥。 禺号看准时机,在共工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突然发难,太阳精火熊熊喷出,将共工周围围成一个火圈;与此同时,他将太玑团成一个球,朝太子长琴的琴猛砸了过去。 太玑在空中便已调整好了姿势,稳稳用小爪勾住琴身,在太子长琴讶异的目光下,飞快下嘴,在琴弦上连叨了数个音出来。 那些音符凑成一个有些古怪的调子,崩崩梆梆的,一时也听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太子长琴却微微一怔。 太玑见他发呆,忙又把那几个音重新叨了一遍,急切地撞着太子长琴的手臂,像在催促他什么。 太子长琴骤然回神,试探着一手抱琴一手抚弦,奏出了太玑刚叨出的那些音符。在他手中,那些音符连贯起来,听来倒别有一番意境。 长吟叠唱鸿鹄曲,共岁秋冥话江湖。 碧青色的一团光华随着琴声侵入了共工的身体,禺号奋力躲避着共工的攻击,而在琴声奏罢的那一刻,共工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太子长琴茫然看着手中的琴,又抬头看了眼行动不能自主的共工,来不及多想,立刻带着三只鸟崽转身逃走。 此曲名为,平沙落雁。 69.第六十八章 禺号见太玑的法子竟然真的生了效用, 也不恋战, 匆匆回头放了一把火就跟着太子长琴一起逃走。 子契受了伤,并不能飞得很快,只能同太玑一样伏在太子长琴肩上, 他见禺号好端端的不在日车上行职,立刻就搞明白了个中缘由,不由翻了个白眼:“你们十个爱偷懒的, 还真会凑热闹!” 禺号随口就顶了他一句:“要不是本太子在,你刚刚就被捉去拔毛水煮了!” 子契凶巴巴瞪着自己不听话的弟弟,忽又想起现下不是他们兄弟打闹的时候, 正色了表情道:“重黎之子, 你那奇异的法术能拖住他多久?” 太子长琴苦笑道:“这……我也是第一次在对敌的时候用,共工叔父法力高强, 恐怕控不了他几息,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他说的不错, 就这短短数秒逃跑的功夫, 共工乘着水龙的身影已经快速接近了他们。只是他似乎是起了追捕猎物的兴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 并不立刻冲过来。 禺号沉吟片刻, 立刻道:“灵山大巫众多,万一引来其他人,就更是逃不脱了, 起码得保证敌人不会增多!” 太子长琴遂给出了一个方向:“西方的榣山是我时常抚琴之地, 那里鲜有人至, 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引人注目。待父亲察觉我这里出了岔子,应也能赶去那里相助。” 三只鸟崽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太玑“叽叽啾啾”地提醒了一通,禺号瞥了他一眼,为他翻译道:“他说子契哥哥受了伤,不便奔袭,不如趁共工还没追上来,先将他送走,去妖族求援。” 这提议倒是让子契和禺号都清醒了一下,眼下他们虽然同被共工所追杀,但太子长琴毕竟是祝融的儿子,即便祝融真的来了,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妖族和巫族形势紧张,面对两位祖巫,他们两个妖皇的儿子显然是极好的人质和把柄。 太子长琴却有些犹豫:“可父亲已等待火种多时,若商君离开,我既无法同父亲交代,也没法给出商君想要的承诺……” 禺号当即一口啄下了子契带着的那颗火种,腾出一只鸟爪抓住了它道:“这好办,我带着火种,子契哥哥回去报信,一会儿若能见了祝融,得到他的答复,由我将火种给他便是。” 子契闻言冷哼了一声:“小十你胡说什么!那又不是寻常的火,你以为谁拿了都能用的吗!”他天生司火,对世间各路神火都有一定的天然压制力,但对这火内之珍,也需耗费精神才能勉强让它听话,若这火种再大一些,便是他也没辙。 帝俊也正是知道他的能力,才让他来送火种的,祝融若得了火种反悔,子契也可操控火种令他听话。 禺号一只小小的金乌,这时候瞎逞什么能!!万一祝融届时反水…… 禺号却并不在意,稍一使力就令那火种燃起熊熊火光,然后爪子一收道:“得了,你一身伤跟着我们反而是拖累,此时不走难道等那丑东西追上来把我们俩一起拔毛水煮么?” 子契呆愣地看着那团在禺号爪子里乖巧万分的火种,忽然生出对自己天生神通的怀疑:他一定是眼花了,那桀骜不驯的小火种怎会这般听话??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迅速思索了一会儿,将一道灵光甩给禺号:“拿好了!这是父皇留给我防备变故用的,你带着多少是个法宝。” 禺号微微一怔,接过后方才惊呼出声:“太阳神轮?!” 太玑猛地回头,同他对视了一眼,两鸟同时在对方目中看到了复杂万分的心情: 这……不知是该心疼禺号九位注定扑空的兄长,还是该感叹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太玑将元始师兄给他的那道符箓贴在了子契身上,用力一撕道:“师兄说,这能立即将人传送回昆仑,昆仑凉风山往上就是妖族天庭。” 子契点了点头,“我刚就想问了,你这毛团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会和小十在灵山?” 太玑仓促应道:“说来话长,我叫太玑!” 子契依稀觉着这名字哪里有些耳熟,但他未及想起,就已随着飞散为灵光的符箓一起消失在他们眼前。 空降在昆仑玉虚宫的子契,面对皱眉盯着他的白衣人形自走冷气制造机元始天尊猛然反应过来:个太阳的……道祖家的小徒弟不就是叫做太玑吗! 元始天尊冷冷看着他,寒声问道:“怎么是你?师弟呢?” 玄鸟毛都炸了起来,瑟瑟发抖开始思考自己装作偶然路过的可能性。 * 太子长琴身上少了一只大型肥鸟,行动顿时轻快了许多,而太玑小小一只缩在他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 他们一路向西逃,共工发觉玄鸟不见了,勃然大怒,已开始向他们放出攻击。 太子长琴带着他们四处躲闪,可光是闪躲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注意力,想要反攻还击却是毫无机会可言。 跑了一只玄鸟,眼前这只三足金乌便是祝融同妖族勾结的唯一证据,共工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们溜走第二次,全力将禺号他们堵得紧紧的。 行至半道,前方一条长河阻住了他们的去路,太子长琴猛然一惊,险险止住脚步。 白色的水雾将四面八方笼罩了起来,圈出一块封闭的区域,太玑他们费尽力气也无法从中穿出去,虎视眈眈看着近在眼前的共工。 “傻乎乎的小不点,榣山是重黎的辖地,我怎会轻易放你们到榣山。此地有一条寒暑之水,我逼你们至此处,有水泽加持,你们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 禺号悬停在空中,周身的太阳真火暴涨了数倍,极力凶鸣,向共工发出威胁。 共工才不将他小小金乌放在眼中,随手挥出一道水龙,就冲散了部分金乌的火焰。 禺号不敢同他的水龙硬拼,不得已缩回来了些许,共工却不肯放过他,一齐放出数条水龙来追,禺号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水龙缚住。 “咻”地一声,一道金灿灿的物什在空中划过,共工余光一扫,警惕后退闪避,躲过了那块板砖。 金砖落在他身后,砸出一个深坑,共工面色不善地眯起眼来,这才发现太玑的身影。 太玑一砖没扔中,又从包里掏了一块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挥舞着短小的爪子向前投掷。 共工见他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不由嗤笑道:“原来还有一个小东西,你们两个还是三个,能有什么区别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烈焰燃烧的光刃,共工心神一凛,啐了一口道:“帝俊真舍得心疼鸟崽儿,先天灵宝也拿给你们胡闹!” 禺号抓着太阳神轮,扑闪着翅膀挡住了太玑,挺着脖子道:“知道厉害便不要再打我们的主意!速速放我们离去!”他们被追到此处,已经有些精疲力尽,陆压担心自己神识离开恶尸,以恶尸的能力恐怕败阵更快,只好继续顶着金乌的壳子同共工周旋。 共工哈哈大笑,周遭环围他们的那些水雾凝结起来,形成高大的墙壁,像个倒扣的海碗一般将三个小东西轻松困在了其中。 就在那水雾凝成的结界合拢的一刻,太玑忽然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系统提示。 【叮!检测到已进入五人英雄副本,当前参战人数不足,是否召请队友协战?】 太玑来不及细想,猛然按下了“确定”。 “唰”“唰”“唰”三道神行的光束落了下来,花花还维持着给咩太投喂的动作,丐丐一脸茫然叼着啃了一半的鸡腿,油叽叽的爪子在身上随意抹了抹,困惑道:“叽崽,你这召请怎么连个确认都没有啊……” 太玑懵逼看着他们三个,一时有些无言。 算上禺号和长琴,五个95级的大罗金仙,打一个97级的准圣级BOSS,还加他一个不到15级的脆皮叽……他造出来的系统怎么这么智障,这特么能打得过吗! 他匆匆在队伍频道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几只正太纷纷从地上爬将起来,严阵以待,倒还真有几分大战的架势。 小叫花愁眉苦脸地揉着鼻头,吐槽道:“呜哇!叽崽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丐帮来打本……” 花花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自己许久没用了的小橙武,抬手刷了一道清心道:“省省吧,你有笑醉狂怕什么,僵直挨打了自己喝酒去。” 丐丐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儿:“略略略!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啊……” 太子长琴无措站在他们中间,手足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你们、是……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花太眼睛一亮,“咦”了一声道:“叽叽,你这么快就挖出咕啾啦?” 太玑落到了长琴的琴上,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呢,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刚刚他还平沙了共工。” 花太盯着太子长琴若有所思,正欲同他打个招呼,身后却猛然冲过来一道水龙。 小道童腮帮子里鼓鼓当当的食物还没咽下去,见状急忙高高跃起,一剑斩断了水龙的脖子,惊惶扑过来查看:“花花你没事吧!” 70.第六十九章 ……那就是一大坨子金砖, 除了当板砖用还有什么用法? 太玑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金砖, 用力投掷出去, 砸在玉虚宫宫门前的木禾神木上,“砰”地一声深嵌进去,留下一个坑。 广成子顿时领悟了这法宝的奥妙, 大为喜爱,绝口称赞:“小师叔当真出手不凡!” 什么法宝都掏不出来、可就是钱多的太玑, 难得又体验了一把挥金如土的快感。 钱,看来是真的可以砸死人的。 广成子师侄心满意足的捧着金砖退下了,后面却还有十一个。 太玑眼下除了金砖,他实在没有能送的,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视同仁”了。 赤精子看到自己掌中大小重量都同广成子师兄分毫不差的金砖,面色有些微僵。 到了黄龙真人这里, 黄龙头都不敢抬, 只颤巍巍接过小师叔的见面礼,低声紧张道:“师叔,蓬莱岛上误会甚多,小道言语多有不敬,师叔千万不要怪罪!” 太玑虽对他一心拐自己当徒弟的事有些腹诽,但多亏黄龙把咩咩送上门来,否则他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才能找到第二个封印,便露出虎牙冲他比了一个灿烂亲和的笑容。 黄龙真人瑟瑟发抖的心霎时就被照亮了, 简直要落泪:小师叔是个好孩子啊……这炫目的宝气财光, 简直如太阳星一般耀眼…… 待一一给师侄们送了金砖, 这看似是严守尊卑、实则是变着法儿讨要见面礼的会面才算结束,太玑在蓬莱挖了几个月的宝,包里的金子早就超出了八十万携带上限,送出去十几块金砖一点也不心疼。 元始知他尚未恢复修为,人形不能维持太久,便以亲自带他熟悉周遭环境为由,遣退了众人。 他行至前方,指着昆仑脚下那直通天际的巨门道:“那是阊阖门,乃是一道天门,出了门便不是我道场范围,师弟若喜爱游山刨……咳,探寻宝物,记得不要走出那里。” 太玑配合点了点头,十足的乖巧。 他已被自家师父换了三处地方放养了,这回要是再惹出祸事,师父怕不是要愁秃头。 元始天尊对师弟的乖顺很是欣慰,但也不忘绷起脸做冰山,认真叮嘱:“那方高耸入云的山头便是凉风,再向上就是悬圃。玉虚宫与蓬莱不同,昆仑山系直通天界,沿悬圃向上便是妖族天庭,师弟各处皆可去得,唯独那里,最好不要接近。” 原来玉虚宫之上便是天界? 太玑用心记下了禁地,在完全吸收大师兄的丹药前,他绝不会轻易冒险。 昆仑比起蓬莱要热闹的多,截教门人鲜少有结伴的,玉虚宫上下却是团结一心,有事没事就厮混在一起。元始不能时时跟着太玑,但他座下弟子可以轮流帮他照看,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太玑知道自己“修炼”的最快途径其实就是去挖宝采草,前脚离了元始的眼皮,后脚就扛着小铲铲回去找神木。 他路上顺手挖了些沙棠、琅玕之类,吃着经验将将稳住了人形,与人交流倒也无碍了。 之前在面会他那十二位师侄时,他就发现玉虚宫门前那棵木禾是不错的高级材料,所以示范金砖用法的时候,便朝那神木掷了板砖,也是为做个记号。如今左右无事,他便想去掘掘那神木,吃些修为。 还未及接近,便瞧见一群耸动的人头围在树底,神神秘秘地在做些什么,太玑狐疑歪着脑袋,捏了捏咩咩的手心,走上前问道:“师侄们这是在集会么?” 几位道人吓了一跳,匆忙转过身来把树下挡了个密不透风,脸上的笑容有些许尴尬。 看到是太玑,先是舒了一口气,随即连忙耸动他们当中一向最有亲和力的慈航上前顶缸。 慈航真人瞪了身后的师兄弟们一眼,硬着头皮对太玑笑道:“小师叔安好,师父刚接了通天师叔的上清玉符,此刻应在阊阖门,需要贫道为小师叔带路么?” 慈航生得眉目秀美,很是俊秀,偏还喜穿白衣,若不开口站在那里,一时还真难分出是个道长还是道姑,太玑在元始为他引荐的时候,就对这位女装大佬印象十分深刻。 他好奇从后面一众师侄脸上看过去,挑了挑眉道:“我不是来寻师兄的,先前瞧见玉虚宫前的神木材料很是稀有,便来采集一些试试。” 众人闻得此言,面色更为尴尬,一个劲儿给慈航使眼色,惹得慈航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木禾除却玉虚宫外这一株,他处倒也生了不少,这株先前被小师叔砸坏了,师兄和师弟们正在修复,不如我带小师叔去别处采集罢。” 太玑想着他这些师侄多半是在做什么不愿被人瞧见的事,谁还能没有个秘密,便也不再同他们为难,正欲应下,衣袖却被一只小爪子不轻不重捏住了。 他回过头,见咩咩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低着头支吾了两声,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 太玑哈哈笑了起来,漫山遍野跑了大半日,咩咩必是累了。他遂改口道:“白鹤刚刚化形,还不能辟谷,要不我们就不舍近求远了吧?” 心中却还有些困惑,他和丐丐都不需要吃东西,偶尔口腹之欲是无妨,但咩咩同他们一样是灵,怎么还会饿呢? 慈航真人正同身后的师兄弟们比划着什么,闻言仓促转过头来,“啊,这……” 太玑瞧他们几个挤眉弄眼的十分有趣,便道:“诸位师侄难不成在树下藏了什么秘密?你们放心,我口风很是严密,不会轻易告诉元始师兄的。” 众人干笑了几声,你看我我看你,脚却似钉在了树根上,半步不移。 太玑于是对黄龙道:“黄龙师侄,前日我去你的二仙山……” 黄龙连忙讨饶:“师叔!贫道绝不碍着师叔,您随意、随意!”他让开了一个位置,紧挨着的就是太乙。 太乙真人心中骂了一通黄龙师兄太怂,却也不好意思继续挡在前面,讪讪退了几步。 于是惧留孙、文殊、清虚等人也纷纷让了开来,露出身后一块挖了半截儿的金砖。 太玑:“……” 二师兄!你看看你把你徒弟们都紧巴成什么样了!! 太玑礼貌微笑:“这……?” 太乙真人连忙道:“小师叔不要误会,容我们解释一二……” 原来前日黄龙真人的白鹤化了小道童,玉雪可爱乖巧懂事,黄龙又是个十足的徒弟控,在众师兄弟面前得意的,整日笑得像朵菊花,终于引得老流氓们纷纷唾弃。 他们怒斥黄龙真人背弃师兄弟情谊,明明说好十二金仙一起走,谁先收徒谁是狗,如今大师兄广成子都还没找到合眼的徒弟,黄龙却抢在了他们前面,这如何能忍?! 众道长忽略了黄龙家的小白鹤已被师父先抢走了这回事,齐齐把黄龙嫌弃了一脸,逼得黄龙不得不搬出小师叔来。 按他所说,小师叔身上宝气四射,有大机缘大气运,白鹤就是托了他的福才化形。 昆仑十二仙早在拜会太玑时,就惦念着他留在木禾上的那块金砖,此时稍一琢磨,便觉那金砖许是个机缘。 他们阐教的法宝不少,但自己用来便已捉襟见肘,若日后收了徒弟,拿来宠爱徒弟送件法宝可就要割肉了。木禾上那金砖不错,留给徒弟做见面礼,华丽实用还不心疼,可不引得这几人暗搓搓来抢。 太玑哭笑不得,无奈摇了摇头,从自己包里又掏了六块金砖出来,随手丢给他们道:“一块金砖而已,哪能有什么机缘。这样的金砖,我包里还有七八十来块。” 众真人捧着砖一时大喜过望,然而大喜之后又有些笑不出来:师叔送的见面礼,果是批量生产的,毫无特殊意义…… 但小师叔如此善解人意,几位皮皮仙都有些感动,年纪最小的清虚忍不住道:“先前师父为我们介绍小师叔时,小师叔神情庄肃,小道还以为师叔生来便是个严厉之人……” 太玑挠着后脑不好意思道:“那是元始师兄叫我少说话……”毕竟他一开口就只能“叽”。 众人以为他畏惧元始的威压,深感理解,顿时对太玑亲近了许多:“不错,师父的眉头皱一皱,昆仑山上开春的冰都要晚两个月才能化。” “早前师父突然唤我们来玉虚宫集会,吓得我遁地差点卡住,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事。” “等我收到了灵动可爱的小徒弟,以后也要绷起脸来,学师父和玉鼎师弟那般吓他一吓。” 这一提到徒弟,六只皮皮仙看向太玑的目光就热切起来:“小师叔,我们瞧着你也是有挖遍洪荒之大志的人,要不咱……打个商量呗?” 太玑下意识挑了挑眉,谨慎道:“什么?” 慈航笑吟吟凑了上来:“小师叔天生对天地灵物有非凡感应,喜爱游历,但师父一向管教严厉,师叔在昆仑山刨刨土是没什么,想要行走三界确是不易。” 太乙真人也道:“正是,我们师兄弟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想收几个聪慧的徒儿继承衣钵,师父命我们看顾小师叔,若师叔游历三界时能为我们留意些许有缘人……” 71.第七十章 赤心若得旧梦成, 抛却逍遥亦无憾。 说起来,八景宫里他唯一的师侄玄都怎么不见了? 老君很快又转言道:“不过, 以师弟的出身, 便是不修炼也无妨。一切缘法自有命数,再者, 有我和另外两位师弟在, 三界之中……呵呵。” ……他师兄刚才是呵呵了吧? 太玑看着大师兄笑颜慈祥的模样,秒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活脱脱把他养成一只不学无术叽的节奏啊! 可这明目张胆护短又放纵的风格……居然意外对他的胃口。 面子上,大师兄的套话还是说的十分漂亮:“无为便无所不为, 师父其实应也不忍师弟修炼太过辛劳, 才将你送来我这里。” 太玑和自家师兄一拍即合, 不错不错,他的首要目的只是挖小伙伴们出来而已,至于修炼……95满级的太玑并没有浪费精力去修炼的意愿。 “多谢师兄理解!我其实……只对这世间的天材地宝多有好奇,师兄可知附近天地灵气汇聚的宝地吗?” 老君想了想道:“师弟喜好天地矿藏, 倒也算缘分。方才说的那招摇山,除了那白耳野兽外,也是个矿藏丰富的去处……” 太玑迫不及待道:“招摇山离这里远吗?” 老君为他的急切哭笑不得:“不远,往西南直行便能瞧见了。”他这师弟刚出生不久,不太适合凶险的地方,招摇山生灵大多未开灵智,还算安全, 应是无碍的。 太玑十分欣喜, 匆匆跟师兄招呼了一声, 就扛着挖宝铲往西南去了。 老君笑呵呵目送他离开,却对他自如使用大轻功飞行的事只字未问。 门口的青牛睁开了一只假寐的眼,平静道:“玄都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老君在它牛角上轻拍了一下,笑道:“他自己要跟去,我拦他做什么?” 青牛鼻子里哼了一声:“还不是当师父的性子太散漫,你让他去招摇山,万一小家伙连狌狌都打不过,你怎么跟道祖交代?” “瞎操心。”老君摇了摇头,随意往牛背上一瘫:“你瞧他来时要昊天拎带着,走时却连腾云都免了,听师父说他原形是团带翅膀的绒球?合该生来会飞。至于这传承,不找狌狌应也无碍,他自己肯定有修炼的门道,只是他自己一时还没意识到那便是修炼的方法。我们帮不上他忙,不如不帮。” 青牛还想再说什么,思索了一会儿又没再继续,老老实实往地上趴好,驮着八景宫的主人享受清净。 懒散的道君晃着小腿,安抚道:“顺其自然即可,也许等他们回来,还能给你带点烤狌狌呢。” “……”青牛难得翻了个白眼:“我吃素。” * 西海之滨,招摇山。 太玑自诞生就是一团没有实体的灵体,如今被发配到这个世界,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身躯有血有肉的感觉。他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的好奇和兴奋,要远大于可能的凶险。 这里的山头覆盖着一种泛着青色华光的草,长得有点像韭菜,他打开了系统的采集功能,插件自动为那些祝余草标上了名字。 他的系统融合造化玉牒的玄机后,自动记录了一部分这个世界的数据,对他来说别的好处没有,认识新事物倒是很方便。 周围没有旁人,他就大方拿出了寻宝罗盘,跟着指引一路向前。 没走几步,忽听得一阵急促叫声,尖锐凄厉。太玑微微皱眉,只见一头凶悍的金翅大鹏鸟正追着一只猿猴似的野兽在跑。那猿猴被抓得头顶的毛都秃了好几块,抱着脑壳到处乱窜,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太玑觉得这画面很有些好笑,他第一次见到吃猩猩的大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这一多看,那被追的走投无路的狌狌就朝他冲了过来,边跑还边喊着:“太玑、太玑……” “……”卧槽!这猴子还会说人话?! 那头狌狌体型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敏,三两下就躲到了太玑身后,蹲在他后面委屈可怜又无助,嘴里还不断地叫着太玑的名字,但似乎并不是真的会说人话。 这情景实在是滑稽,就仿佛一个身高两米的魁梧大汉巴巴躲在一个舞勺小儿后面撒娇,辣眼睛至极。 大鹏鸟目光不善地盘旋在空中,对着太玑竟口吐人言:“哪里来的小东西,识相些便速速离开!” 太玑并不喜欢惹麻烦的,但那只狌狌缠他太紧,一时挣脱不得,模样也实在凄惨可怜,他只好硬着头皮对那大鸟好言道:“我无意中路过此地,本不想插手,只是它向我求助……你已叨了它满头的包,飞行速度也比它跑得快多了,却还一直溜着它,耍弄也该够了,就放过它吧。” 大鹏自诞生起就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怎会听这么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豆丁的话,他高傲扬了扬脖颈道:“它惹我在先,你要是帮它,我连你一起吃了!” 太玑于是扭头看了背后那只狌狌一眼,狌狌泪眼汪汪瞅着他,顿时逼得太玑又把脑袋转了回来。 不行……这狌狌太辣了……受不住…… 太玑无奈道:“它如何招惹你了?” 大鹏抖了抖翅膀,落在太玑面前,张口却是扑面而来的浓郁酒气:“它把藏果子的山洞换了六处地方,实在过分!” 太玑被这有点别致的口气熏了满脸,皱眉道:“它藏果子,跟你有何关系?” 大鹏这回吞吐了起来,顾左而言他:“本大仙爱吃谁吃谁,爱耍谁耍谁,你算个什么东西来问我?” 这狠话一出,鸟胆好像也肥了,一翅膀扇过来就是龙卷狂风。太玑骇了一跳,又被那狌狌牵累逃脱不开,竟被暴风卷地连打了好几个滚儿,才落停在远处的草地上。 他罗盘掉在了地上,被这妖风一卷,罗盘中央的那个金色圆圈忽然发出灵光来,浮现出酒葫芦的纹样,阻止了大鹏进一步的动作。 金翅大鹏有点意外。本来见太玑已经化形,还以为是有些道行的生灵,只是没瞧出他来历,谨慎没动手,这一翅膀下去,却叫他探出了深浅。 这么个法力低微的小东西,也敢妨碍他教训狌狌? 又瞧见这落在地上的宝贝,倒有些稀罕,不知是个什么物件。没准儿这小豆丁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幼崽,长辈塞了些法宝就放任贪玩去了。 大鹏眼神眯了起来,周身危险的意味渐浓。 杀人夺宝,在弱肉强食的世界,本就算不得大事。 他是凤凰的后代,单是名号报出来就能在世上横着走,这幼崽撞到他手里,纯属运气太差。 太玑吐掉口中的祝余叶子,察觉大鹏有些不对,匆忙一把将寻宝罗盘抱在了怀里。 罗盘中央的纹样还在幽幽发着光,太玑认出那是丐帮的门派标记。 这……算瞎叽碰上死耗子? 太玑灵机一动,突然高声道:“你追着狌狌,是不是因为它藏的那些果子,会变成味道奇香的液体?” 大鹏顿时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自打某次意外在招摇山的山洞里尝了点那古怪的液体,就跟上了瘾似的,明明觉得自己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玩意儿,但每隔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有个声音催着他再来喝一点。 有回喝得多了,他晕晕乎乎中竟听到自己亲口说什么,“酒中仙怎么着也被削了吗?策划还让不让人活?”,吓得他一个激灵一口气狂飞了九万里,足足半月都不敢再来招摇山。 可脑子里馋虫按不住,这才没几日,又实在忍不下了,才来打算再偷些喝。谁知这藏果子的狌狌猴精猴精的,换了好几处假洞,大鹏找不着酒喝,气得捉住了它就打。 嗜酒这种毛病,高贵的大鹏鸟是不会让旁人瞧出端倪的,此时突然被个小豆丁点破,心中难免惊疑不定。 太玑在自己的包裹中掏了掏,翻出一坛土窟春来,掀开盖子深嗅了一口,问道:“你瞧这个和它的猴儿酒比起来,怎么样?” 大鹏闻到那酒香就遭不住了,凶巴巴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小不点家底不浅啊,稀罕宝物随手就能掏出来,长辈恐怕不是善茬。 可放眼全洪荒,能比凤凰更厉害的长辈又有几个?大鹏底气顿时又足了起来。 太玑嘿嘿笑着,故意晃着酒坛在大鹏面前引诱:“这叫‘酒’,你别为难狌狌了,想喝酒,本少爷这儿有的是。” 大鹏不爽自己被个小不点拿捏,他目中凶光微闪,未及发难,太玑却猛然将酒坛子往天上一扔。大鹏一惊,立刻飞上去接住那小小的酒坛。 太玑在大鹏面前乖巧,心中却是一直提防着他,一觉出大鹏眼神变化,便率先做出了动作。 大鹏注意力全被酒坛吸引了去,一时顾不上太玑,刚碰到那坛子还没来得及高兴,脑门上就结结实实“梆——”地一声,被鹤归砸得眼冒金星。 太玑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反手扛起重剑,劈头盖脸对着大鹏的脑袋“哐哐哐”拍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重剑这武器的大鹏,整个鸟人都不好了。 72.第七十一章 太玑本是想乖乖在玉虚宫安分一段时日的, 免得连着给师兄们惹祸, 弄得师父那里为他操心。但此时慈航等人主动提出这套互惠互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顾方案,太玑还是有点儿心动。 他就算是溜出昆仑, 也是为找小伙伴们的封印所在, 在修为完全恢复之前,他也不会轻易拿封印做尝试, 或许……确实可以借机多跑一些地方去看看。 太玑还是谨慎向黄龙等人确认道:“我是不喜在一处地方呆太久……但二师兄当真不会察觉么?” 太乙真人咧嘴一笑:“小师叔, 我们在这昆仑山修行了也许多年了, 阐教虽说门规森严, 但师兄弟们哪个没有一两个避人耳目的法门……”他侧头过来,压低声音道:“上有门规, 下有对策嘛!” 哦豁,这群师侄们简直比他还像千方百计溜出门禁的熊孩子。 找根骨样貌都好的有缘人, 也非一时半刻遇得着的, 反正他真遇到了便留个心,遇不到也怪不得他。太玑于是便将此事应了下来。 他又详细同几位师侄商定了些细节, 力求万无一失后, 方才各自心满意足地回洞府休息。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被无意识的一阵寒战抖醒, 他眯缝着眼砸吧了两下嘴,正欲翻个身继续睡大觉, 却惊觉自己床头竟立着个人! 太玑“蹭”地一下就从床上翻了起来, 吓得睡意猛散了七分, 几乎条件反射就抡起了自己的重剑。 他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 直至看清那人原是不好好睡觉、站在屋子里发呆的咩咩,方才放松下来。 他胡乱抓了抓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握着重剑剑柄的手却也没有完全松开,打了个哈欠困惑道:“咩咩……?你做什么呢?” 咩太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也未发,只是小肚子传来饥肠辘辘的咕噜声。 “……”额,坏了!一同师侄们商量起“越狱”的事,就忘了时间,咩咩一直饿到现在,可别饿出个好歹来了! 太玑连忙从背包里翻出了些之前采集的木禾,正欲交给咩咩垫巴垫巴,一时却又有些犯难。 这大号的稻谷,可以直接生食吗?还是说,得弄熟了才能吃? 太玑自打出生起,就没怎么在意过食物的生熟,他是灵,本就不需要吃东西,虽然为了口腹之欲,也像丐丐那样对着人类的美食流过口水尝过不少,可…… 太玑于是问道:“咩咩,你是吃草、吃鱼、还是吃熟食啊?你这也算是修道之咩?要吃素吗?” 小道童半晌都没有答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太玑手里的木禾,空洞又无机质。 太玑以为他是饿到极致了,眼里只有食物,遂无奈笑了笑,掏出包里的生活工具,用一级的烹饪技能勉强把木禾弄熟了给他吃。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只顾着点铸造专精,什么烹饪啊医术啊全是最低的等级,这一锅木禾做的可谓惨不忍睹,只能算吃了不会死人的水平。 太玑对自己的黑暗料理也全无任何自知之明,反倒是看见烹饪做出来还得了经验有些开心。 他大大方方把木禾连锅一起递给咩咩,咩咩接都没接,静静看了半晌,连锅一起整个吞了下去,险些把太玑的爪子一起吃掉。 太玑眨了眨眼,忽觉出不对来:“……咩咩?” 小道童没有答话,依旧用那副完全没有情绪波动的模样紧紧盯着他。 太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咩咩这样子,是……又傻了?? 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在夜色里分外危险,太玑咽了咽口水,低头一瞧,衣角被咩咩白嫩嫩的小爪子揪住了,而对方仍在以饥饿地目光看着他。 ……咩咩这是饿坏了脑子么?该不会想连他也一起吃了吧?? 眼看着小道童已张开了口,太玑眼疾手快,朝他嘴里猛塞了一大块木禾进去。 咩太顶着纯良无辜又无神的表情,三下两下把那生木禾嚼巴嚼巴咽了,抬起头,继续纹丝不动地盯着太玑。 太玑抹了把汗,终于能够解读这“求投喂”的表情含义了。 他想起自己先前在招摇山采的那些祝余草,听说只要吃了这东西就不会再让人感到饥饿,也顾不上再用什么烹饪,整捆整捆的往咩咩嘴里送了起来。 待一夜过去,咩咩总算是消停了,太玑也困倦地不得了,可已至旭日初升时分,太阳一照毫无睡意可言了。 咩咩的肚子鼓成了一团圆滚滚的皮球,他仰面躺在地上,晨光透过洞门投射在他脸上。他咂了两下嘴,想翻个身,却没翻动,眼泪汪汪起来: “……呜……呜哇……贫、贫道好撑……嗝儿!” 废话,吃了一晚上祝余草能不撑吗! 太玑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给他揉着圆滚滚的小肚皮,关切道:“咩咩,你现在还饿么?” 咩咩一双眼睛都快变成水泡了,紧紧抿着唇,活脱脱一个具现化的“QAQ”。 “你还记得你昨晚都吃了些什么吗?” 咩咩抱着肚子,只生无可恋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太玑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是这样的,你昨天晚上梦游,吃空了我包里所有能吃的东西……” 他见咩咩实在撑得难受,便将最后剩下的一点黄泉水倒给了他:“你喝点儿水缓缓吧……” 咩咩嗓子眼里呼噜呼噜响着,刚灌进去的黄泉水成一撮小喷泉似的从他口中喷了出来。 太玑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已宣告失去战斗能力,一时半刻爬不起来,忧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自那之后,每日十二个时辰中,咩咩都有三四个时辰犯傻,既不认得人,也没有任何记忆,恢复神智后也不知自己做过什么。 如果不喂他吃的,他就会保持一个姿势,发呆到视野里出现他认为能吃的东西为止,不管怎么呼唤他,他也反应不过来。 太玑跟元始提起此事,元始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只能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太玑背包里的东西被咩咩吃了个干净,就算他白天卖力在昆仑山上刨能吃的材料,晚上投喂咩咩也还是远远不够,没过多久他就只能拿疏圃源源不断的黄泉水充数了。 倒是因祸得福,他的等级因为频繁筹备投喂咩咩的东西而升的飞快。 每次看到咩咩醒来肚子涨成一个水球,太玑心中就十分歉疚。 太玑不是没想过跟元始商讨咩咩的食量问题,可他师兄和师侄们都是修道之人,对旺盛的食欲只有一种解决方案:辟谷。 让没有任何意识的咩咩辟谷,显然是不可能的。 太玑于是动了去山下找食物投喂咩咩的念头。 太乙真人见小师叔终于在昆仑山刨土刨倦了,肯出门帮他们物色徒弟了,大喜过望,二话没说就从压箱底儿的囤货里翻出几节晶莹剔透的玉藕来,摆摆弄弄捏成个人形,一口仙气下去,小人就活动起来,长得同太玑一般无二。 “这假人只瞒得了师父一时,六个时辰之内务必要回来。” 太玑毫不吝啬夸赞了太乙师侄的人偶造诣,又让他照样子给咩咩捏了个莲藕人,这才跟着黄龙真人偷偷摸摸出了阊阖门。 黄龙真人平日里乘鹤习惯了,带着咩太下意识地就想捏驭鹤的法诀,被太玑一眼瞪了回去。 黄龙真人尴尬道:“小师叔心中可有想去的地方?我们若不乘鹤,所行不可离昆仑太远。” 太玑问道:“这附近可有物产丰富的山脉?最好是粮禽果实比较多的地方。” 黄龙真人一听他出门竟是要去荒山野林,心中就有些小九九了,但也还是道:“昆仑隔壁就是玉山,不过师祖座下的瑶丫头时常去那里看护蟠桃园,我们若去了那里,必会暴露行踪。” “另一边是轩辕之台,附近有一座榣山,水木倒是不少,可以吃的嘛……却不多。再有就是灵山,但灵山是巫族的地盘,巫族如今不可轻易招惹,我们若不想惹麻烦,最好不要去。” 太玑顿时头大如斗:“这么说来,附近岂不是没有我们可去的地方?” 黄龙真人干笑了两声,“西方还有一座万寿山,珍贵食材也不少,但……” 太玑挑眉道:“去不得?” 黄龙真人这回反有些犹豫:“那倒也不是……” 太玑不愿浪费好不容易溜出来的时间,果断拍板钉钉道:“那我们便去万寿山!” 黄龙真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叮嘱道:“可以是可以,但小师叔务必要乖顺些,那万寿山的主人脾气有些大……” 他不好再使唤白鹤咩太来驮他们二人,心疼地祭出了一张神行的符箓,一转眼就到了目的地。 太玑吭哧吭哧扛出自己的铲铲,寻宝罗盘一掏,叮地一声就找好了方位。 黄龙真人负手不紧不慢跟在太玑背后,语重心长道:“我们只需悄悄来,不叫那牛鼻子发现就好,这万寿山您什么东西都可以刨,唯独一样……” 太玑跟着指示到了一棵参天巨木前,眼中冒出精光,挥起铲子就打算刨。 黄龙真人话说了一半,突然大喝一声:“唯独这个!铲下留树!!” 73.第七十二章 赤心若得旧梦成, 抛却逍遥亦无憾。 玄都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金灿灿的绒球团子,冷淡的俊容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红色, 默默把绒球往衣襟里又按了按:“师叔安分些,等我们逃掉了再给你找吃的。” 太玑:“……”不师侄,他并不是饿了。 丐太被倒提着后衣领, 将后方大鹏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怀疑道:“这位道长,你行不行啊?我老子就快追上来了……” 玄都一路跟着太玑, 都是保持了些距离的, 他们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玄都听得也不真切。他起初看到太玑打趴了大鹏,还在宽心小师叔虽刚出生不久, 修为却是天生的, 理应不会吃亏,就没有出面;却不想大鹏突然发难,不知怎的竟把小师叔打回了原形, 玄都情急之下这才现身。 至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玄都见太玑躲在他头上, 就顺带着一起救了。 这会儿听到少年竟然管大鹏叫“老子”,玄都顿时就有些无措。 但大鹏实在追得太紧,玄都也不敢停下,唯有耐心解释道:“金翅大鹏鸟一振翅九万里, 我这缩地成寸的法诀无论如何比不上的, 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九万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叫花咽了口口水, “难怪说鹏之大,两只烤架放不下呢……” 玄都心情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你老子知道你想把他烤了吃吗。 丐太沉思了片刻,遂道:“道长你先放我下来,让我试试。” 玄都本来带着一个人跑就很影响速度,先前不丢下他,一是怕高速中扔出个好歹,二是不清楚他的身份,现在丐太自己要求了,玄都二话没说就把他丢了出去。 怀中的毛团子却不知为何突然炸毛了似的,“叽叽叽”个不停,豆豆小眼中满是惊恐。 玄都没听懂自家小师叔在说什么,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少年的安危,平静安抚道:“师叔不必担心,他既是大鹏之——” “之”字随着广袖上一道强劲的拉力,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留声。 玄都眼前的天地都倒了个个儿,他惊慌按住了怀中的小黄叽免得它掉出来,耳边狂风呼啸,景物飞快地倒退着,大鹏的身影竟被这瞬间的加速拉开了距离。 可惜大鹏好像被刺激得更激动了,很快就用比方才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撒丫子的小乞丐拎着比他高不少的玄都,一边喝酒一边在空中疾行着,发出畅快的笑声。 以前受剑三游戏的约束,大轻功总不能飞到极致,从这个世界脱身出来,倒是去了枷锁桎梏,可以尽情施展。 丐太朗笑着从西海平静的海面上跃过,留下身后一串腾空的水波龙吟,腰间酒壶一倾,大口畅饮,淋漓痛快! 爽! ……被拎着的玄都道人和他怀里晕头转向的太玑一点儿都不爽。 太玑听到丐太要玄都放他下来就意识到他要干嘛了,丐帮的酒驾系大轻功……太玑表示万分拒绝嫌弃! 可眼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丐帮轻功确比玄都磨磨蹭蹭捏法诀要快得多。太玑晕晕乎乎将八景宫的方位密聊给了丐太,两人两鸟似一团炮弹砸向玄都天的清净洞府。 八景宫内,老君正在招待客人。 通天教主听闻师父老来得子,给他们师兄弟三人又添了个小师弟,十分好奇,总归在蓬莱岛闲着无事,就跑来八景宫串门,想瞧瞧小师弟是个什么模样。不想来的不巧,扑了个空,小师弟跑去招摇山捉狌狌去了。 通天的扫兴都写在了脸上,洪荒中的生灵,玩儿起来可不是以十天半月计的,他小师弟正是爱玩儿的年纪,怕是没个百十年不会回来了。 如此他也不好在八景宫多待,就打算辞别老君回蓬莱,脚刚踏出宫门,迎面就撞来一大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通天警惕度很高,反手将袖袍一卷,就逼得那团灰影猛然定在空中,“啪”地掉下一条黄澄澄的……玄都师侄来。 人教弟子少得可怜,这位师侄通天还是认得的,虽然他一向认为大师兄门下的弟子修行都十分懈怠,但这位玄都师侄的斤两,他心中还是有谱。 能把玄都师侄折腾成这副模样,来者不善。 玄都只想当场吐个痛快,但抬头瞧见负手立在八景宫门口的通天,便又强压下了翻腾的胃,绷住脸正色行礼道:“见过通天师叔。” 通天微微点头,面色不快道:“师侄这是怎么了?形容如此狼狈。” 欺负人教的弟子就是欺负他们三清,欺负三清就是拂道祖的面子,谁这么不长眼?不知道他们师门出了名的护短吗? 玄都白着脸喘气道:“是小师叔……” 他话刚说了一半,通天就瞧见了稳稳落在一旁舒展筋骨的丐太,眼睛顿时一亮。 噫!少年人、修为不浅、玄都的小师叔…… “这位就是太玑小师弟?!果然一……额……” 通天本想夸人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迟疑打量起丐太:“师父他老人家的品味,最近有些独特啊……”怎么一点儿仙风道骨范儿都没有,衣服还破烂中带着点狂放? 老君被人砸场子砸到了家门口,心情也不怎么样,面上却仍是温润和气的笑容,直瞧得通天打了个抖。 “玄都,发生了何事?这位是?” 嗯?通天教主挑了挑眉,师兄不认识这少年?那这人便不是小师弟了。 玄都恭敬回道:“师尊,不好了!小师叔在招摇山被打回了原形!” 老君和通天面色齐齐一变,八景宫门口的气场霎时锋利起来。 “是何人作祟,你且从头说来!” 玄都正要开口,又是一阵狂风暴卷,伴着响遏云霄的长长鸟唳声,老君眉头微皱,一道防御的灵光泛着八阵图的纹样罩在了八景宫前,体型巨大的金翅大鹏鸟“轰”地撞了上去,那半透明的结界发出稳固的一声“梆——”。 通天教主忽而想起师兄说过,师弟的原形是一团带翅膀的绒球,多半是个什么鸟禽一类,乍看到这大鹏,便惊异道:“诶呀,师弟这出了一趟门,长得可真快,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老君拂袖不轻不重甩了他一脸,问玄都道:“是这孽畜干的?” 玄都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团巴掌大的小毛团,递到老君面前。那毛团可怜巴巴地瘫在他手里,还没从小叫花天旋地转的双人轻功里恢复过来:“叽……” 通天教主呆在原地,内心十分微妙。 哦……原来这个才是师弟。 ……脸好疼。 不是,师弟小小一只,还……挺可爱的。 通天这下哪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出大鹏的来历,当即冷哼一声,微微仰首,迈前一步睨眼道:“金翅大鹏?我师弟如何招惹了你,你竟对他下此毒手!” 大鹏又怒又委屈:“夺子之仇不共戴天!还回来!!”而且被下毒手的明明是他!他现在还满头包!! 老君&通天:“???” 什么?大鹏小小年纪就当爹了?? 太玑在玄都掌中蹦跶了两下,解释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老君和通天问号更多了,茫然看着小师弟。 通天表情古怪:“师弟这是……连人话也不会说?” 一旁的大鹏却听得懂鸟语:“呸!你才谋杀亲子!是你们当着我的面劫走了我的崽!” 通天和老君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嗯……这个暴躁的鸟人好像听得懂鸟语。 但他似乎不大会乖乖配合翻译的样子。 那,打一顿吧。 通天理了理衣襟,迈出老君的结界,仰头对着大鹏冷冷一笑:“呵,孽畜。” 一炷香后,通天教主骑在大鹏的背上,拍着生无可恋的大鹏顺毛道:“我观你羽翼有力,根骨优秀,我截教向来有教无类,门下弟子多兽禽,你若肯入我门下,再好好把话讲清楚,我师兄弟几人不会同你为难。” 大鹏全不答话,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对通天的问话充耳不闻。 他是起过杀人夺宝的念头,但金翅大鹏行走洪荒,看谁不顺眼就是叨,何时吃过半点亏!何况他可是有天道罩着的! 当年龙汉初劫,重伤的凤凰同五行灵气撞在了一起,诞下了他兄长孔宣,只因强敌环伺之下,凤凰无力保护刚诞生的孔宣,于落凤坡泣血哀鸣,一口本源血精正喷在他的身上,让他承下了凤凰血脉之力。 而也正是那时,鸿钧道祖有感于天道,不忍凤凰血脉断绝,前来相助,救下了他和兄长。 鸿钧曾许诺元凤,会保全他的血脉,因故元凤才含笑而终。 这几千年来,大鹏正是知道鸿钧对长辈的承诺,才敢如此行事。 天道有意要留下凤凰的血脉,无论谁欺负到他和他哥头上,都只有倒霉的份儿,有道祖照拂,大鹏只觉天下没有在鸿钧那里找不回的场子。 三清又如何,等他想法子去跟道祖告上一状,他就不信公正严明的道祖会偏袒三清! 太子长琴苦笑道:“这……我也是第一次在对敌的时候用,共工叔父法力高强,恐怕控不了他几息,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74.第七十三章 众金乌整齐划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帝俊挑眉看了一圈, ,被他注视着的金乌们纷纷正襟危坐一般挺起了鸟脖子, 直到—— “小五, 你把脑袋埋进甘水里做什么?” 黑齿既不敢回话,又不敢不回, 撅着屁股艰难挪腾了两下,脑袋仍然深深埋在汤池里。 帝俊走上前,随手就揪着他脖子后面的皮把他拎了起来,同他对视,问道:“你在藏什么东西?” 黑齿小心翼翼咧出了自己的一排漆黑小牙, 结巴道:“父、父皇!我我我的牙有没有洗白一点!” 帝俊:“……”不管多少次,看到黑齿的这口黑牙,帝俊都有点不忍直视。 他单手拎着黑齿, 皱眉瞧了瞧微微冒着热气的甘水, 旁边的几只金乌咽着鸟口水,眨巴着小眼儿身体僵硬, 但一时……还真找不出旸谷里有什么古怪。 一向觉得自己应算个慈父的帝俊,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是他平日里对这几个小家伙太凶了?从前他们也怕自己怕成这样的吗? 帝俊放下了黑齿,揉了两把黑齿的小脑袋,违心夸赞道:“是比以前白了。” 金乌们身后的池水咕嘟咕嘟冒出了一串泡泡, 帝俊又看了一眼黑齿, 正欲去探那甘水, 厌越眼疾手快, 一翅膀拍在了禺号的头上,骂道:“小十你又偷偷放屁!你以为你蹲在池子里就没人知道了吗!” 禺号沉默了一会儿,在帝俊背后众兄弟惊恐眼神的暗示下,别过了鸟脖子道:“……对不起。” 帝俊嗤笑出声,无奈摇了摇头,对几个小家伙叮嘱道:“近来巫族不大安分,你们几个小崽子要多多警惕,不管是在旸谷还是去禺渊,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打得过便擒了他,打不过就立刻通知父皇和你们太一叔父,不可逞强,知道吗?” 小金乌们叽叽喳喳应下,一路将帝俊送到旸谷门口。 帝俊见他们一切正常,心中也舒了口气,想到他方才感应到的落入天庭的不明闯入者,便也不再多停留。 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禺号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禺号毫无意义的“啾”了一声,帝俊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小金乌们急急忙忙扑腾回扶桑旁边,甘水汤池中咕嘟咕嘟冒出颗湿哒哒的叽球,太玑大口吸了空气,差点儿没被淹死在这温泉水里。 中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帝俊离开的方向,将太玑叼出来,给他顺了顺毛,肯定道:“叽哥,父皇八成猜到你在我们这了,你得尽快离开旸谷。” 太玑心里一跳:“可我还没拿到太阳金精。” 季厘拱着叽球蹭道:“没事,叽哥你先去教训子契那家伙!等你回来,我们也把太阳金精弄到手啦!” 太玑却道:“可万一子契并非同巫族勾结,又怎么办?” 众金乌想了想,回道:“若真是我们误会了,叽哥就当帮小八出出气,啄掉他脑门一块毛好了。” 这……听起来倒是无伤大雅。 太玑犹豫了片刻,便应道:“好吧,我们一言为定。” 小金乌们欢呼起来,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子契吃瘪的模样了。 帝鸿同太玑交代道:“明日母妃来时,我们便撺掇小十去上工,小十年纪最小,每次离开旸谷准备时间最长,我们届时偷偷将叽哥藏在车子下面,你们找机会落去灵山即可。” 太玑认真记下细节,又同他们耍乐了一阵,忽想起了点儿什么,随口问道:“你们在这旸谷,是不是无聊的紧,才老想着溜出去呀?” 小金乌们连连点头,同太玑吐槽旸谷烦闷的日子。太玑多少能理解他们,但一想到若真到了他们找着机会集体溜出去的那天,可就不只是下界的灾难了,也是这群小傻鸟的死期。 他沉吟片刻,从扶桑木上揪下许多金红的叶来,小心整理好,神秘兮兮道:“这样吧,我教你们些人族的新鲜玩意儿……” * 翌日,倍术从禺渊被接了回来,太玑顺利跟着禺号蹭上了羲和的日车,滚滚车轮自天际驶过,旭日初升,普照大地。 禺号装作又睡着了的模样,元神脱离了朝日,裹着小黄叽悄悄落在了灵山上。 羲和早习惯了他们上工时偷偷溜到下面去玩耍,她也十分心疼小小年纪就得担起太阳星运转职责的十个儿子,所以对这事从来不多加干涉。反正等到了禺渊,他们自己就会回来的。 禺号安然落到地面,化作一名十几岁大的金裳少年,眉如羽玉,目若朗星,肩上顶着一只金灿灿的鸡小萌,端的是俊秀可爱。 他瞥了一眼自己肩头的小黄叽,叹了口气垮下脸来:“我的兄长们脑子不好使,我和他们可不一样。子契哥哥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要帮实沈哥教训他我不会阻拦,但你若想插手他来灵山这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 太玑在他肩头伏着,古怪道:“昨日……你果然是知道日精是什么的对不对?” 禺号将他捧在手心里,举至眼前平视,认真问道:“你究竟要的是日精,还是太阳金精?” 太玑不由困惑:“这两者不是一个东西?” 禺号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失笑摇了摇头:“功效嘛,是差不多,但本质却是不同。我们兄弟十个即是太阳之灵,这日精……咳,便是……” 他含糊其辞支吾了两声,太玑的脸蹭地就红了,连忙扑腾着翅膀问些别的:“那太阳金精呢?” 禺号道:“我父皇有一件法宝,叫太阳神轮,便是太阳金精所化,饱含太阳之力。外人大多不清楚个中分别,只觉都是太阳的精华,功效也相去不远,便混做一谈。” 太玑在心中再次鄙视了一番太乙师侄的学识之浅薄,纠结着问道:“这两种东西,哪种对草木一类效果更好?” 禺号想了想道:“这我倒不清楚。不过你放心,兄长们此刻应已缠住了父皇,冒着鸟头被剃秃的危险,准备下手偷太阳神轮了。” 太玑:“……”你们好强的行动力……这微妙的觉得自己好像又闯了祸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禺号同在旸谷时那副傻了吧唧的模样实在不同,太玑忍不住多观察了他几眼:“你知道子契来灵山是做什么的?” 禺号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子契毕竟受父皇精心栽培,分得清妖族与巫族之间的事情轻重,他若避人耳目来灵山,定是父皇授意首肯。父皇处处提防巫族,却让子契主动上门,恐怕另有安排。” 太玑眼睛微亮,不由有些欣赏这扮猪吃虎的小金乌:“你先前说你兄长们脑子不好使,我还当你同他们一样是盲目自信,现下看来,你们还真不像一窝生的。” 禺号骄傲昂起了头,哼哼唧唧道:“那是!我可是众兄弟中最机智的一个!可惜以他们的脑子实在很难理解本……太子的智慧,他们口头上占点便宜,便随他们去罢,本太子才不同他们计较!” 太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没个正经的性子倒是和小金乌们是一窝的。 禺号四下看了看,边走边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不变成人形?这副模样怪不方便的。” 太玑被戳到了痛处,尴尬看向地面:“……说来话长,我刚刚失了修为,还没能修炼回来……” “……”禺号停下步子,诧异惊呼:“你没有修为敢来帮我兄长们教训子契?!” 太玑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又皮的纯良笑容。 禺号:“……”他脑子可能是被日车撞了,居然跟着兄长们胡闹! 太玑蹦跶着安慰他道:“来都来了,不妨看看你父皇究竟是让子契来干嘛。” 禺号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昨日才一口就答应了兄长们的计划。” 两只好奇心比胆儿大的小家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披上伪装的法术,躲在上灵山的必经之路上,刚潜伏起来,太玑的系统就叮叮响起了提示。 他赶紧啄了禺号一下,低声道:“有人来了!” 灵山多生药植,遍地都是繁茂的野生灵药,那道路后面的丛木中草木耸动,不一会儿就小心探出来一个青白衣衫的少年。 太玑看清那人衣着面目,顿时就是一惊。 来人背后背着一把精致的古琴,琴头栩栩如生雕着三只华美的鸟,青色的抹额系带束在脑后,用桃木簪了个团子,马尾长长地垂下来,既显少年灵动,又不失君子端方。 只见他环顾四周,没见到有旁人在此,微微舒了口气,戒备立在路中央,似是在等人。 太玑低声在禺号旁边耳语道:“他是不是在等子契?这么说来,他便是重黎么?” 禺号果断摇了摇头:“这世上知道祝融本名的人不多,重黎其实是祝融的名字,这家伙才多大点儿,怎么可能是祝融。” 太玑微微一愣,抬眼瞧了瞧禺号道:“你兄长们都不知道重黎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禺号猛地噎住,仓促转过头去含糊掩饰道:“就……我这么机智,看的书自然也比不学无术的兄长们多些。” 75.第七十四章 黑齿小心翼翼咧出了自己的一排漆黑小牙,结巴道:“父、父皇!我我我的牙有没有洗白一点!” 帝俊:“……”不管多少次, 看到黑齿的这口黑牙, 帝俊都有点不忍直视。 他单手拎着黑齿, 皱眉瞧了瞧微微冒着热气的甘水, 旁边的几只金乌咽着鸟口水,眨巴着小眼儿身体僵硬,但一时……还真找不出旸谷里有什么古怪。 一向觉得自己应算个慈父的帝俊,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是他平日里对这几个小家伙太凶了?从前他们也怕自己怕成这样的吗? 帝俊放下了黑齿, 揉了两把黑齿的小脑袋,违心夸赞道:“是比以前白了。” 金乌们身后的池水咕嘟咕嘟冒出了一串泡泡,帝俊又看了一眼黑齿, 正欲去探那甘水,厌越眼疾手快,一翅膀拍在了禺号的头上,骂道:“小十你又偷偷放屁!你以为你蹲在池子里就没人知道了吗!” 禺号沉默了一会儿, 在帝俊背后众兄弟惊恐眼神的暗示下, 别过了鸟脖子道:“……对不起。” 帝俊嗤笑出声, 无奈摇了摇头, 对几个小家伙叮嘱道:“近来巫族不大安分, 你们几个小崽子要多多警惕,不管是在旸谷还是去禺渊,万不可让人钻了空子。一旦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打得过便擒了他, 打不过就立刻通知父皇和你们太一叔父, 不可逞强,知道吗?” 小金乌们叽叽喳喳应下,一路将帝俊送到旸谷门口。 帝俊见他们一切正常,心中也舒了口气,想到他方才感应到的落入天庭的不明闯入者,便也不再多停留。 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禺号一眼,神色有些莫名。 禺号毫无意义的“啾”了一声,帝俊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小金乌们急急忙忙扑腾回扶桑旁边,甘水汤池中咕嘟咕嘟冒出颗湿哒哒的叽球,太玑大口吸了空气,差点儿没被淹死在这温泉水里。 中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帝俊离开的方向,将太玑叼出来,给他顺了顺毛,肯定道:“叽哥,父皇八成猜到你在我们这了,你得尽快离开旸谷。” 太玑心里一跳:“可我还没拿到太阳金精。” 季厘拱着叽球蹭道:“没事,叽哥你先去教训子契那家伙!等你回来,我们也把太阳金精弄到手啦!” 太玑却道:“可万一子契并非同巫族勾结,又怎么办?” 众金乌想了想,回道:“若真是我们误会了,叽哥就当帮小八出出气,啄掉他脑门一块毛好了。” 这……听起来倒是无伤大雅。 太玑犹豫了片刻,便应道:“好吧,我们一言为定。” 小金乌们欢呼起来,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子契吃瘪的模样了。 帝鸿同太玑交代道:“明日母妃来时,我们便撺掇小十去上工,小十年纪最小,每次离开旸谷准备时间最长,我们届时偷偷将叽哥藏在车子下面,你们找机会落去灵山即可。” 太玑认真记下细节,又同他们耍乐了一阵,忽想起了点儿什么,随口问道:“你们在这旸谷,是不是无聊的紧,才老想着溜出去呀?” 小金乌们连连点头,同太玑吐槽旸谷烦闷的日子。太玑多少能理解他们,但一想到若真到了他们找着机会集体溜出去的那天,可就不只是下界的灾难了,也是这群小傻鸟的死期。 他沉吟片刻,从扶桑木上揪下许多金红的叶来,小心整理好,神秘兮兮道:“这样吧,我教你们些人族的新鲜玩意儿……” * 翌日,倍术从禺渊被接了回来,太玑顺利跟着禺号蹭上了羲和的日车,滚滚车轮自天际驶过,旭日初升,普照大地。 禺号装作又睡着了的模样,元神脱离了朝日,裹着小黄叽悄悄落在了灵山上。 羲和早习惯了他们上工时偷偷溜到下面去玩耍,她也十分心疼小小年纪就得担起太阳星运转职责的十个儿子,所以对这事从来不多加干涉。反正等到了禺渊,他们自己就会回来的。 禺号安然落到地面,化作一名十几岁大的金裳少年,眉如羽玉,目若朗星,肩上顶着一只金灿灿的鸡小萌,端的是俊秀可爱。 他瞥了一眼自己肩头的小黄叽,叹了口气垮下脸来:“我的兄长们脑子不好使,我和他们可不一样。子契哥哥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要帮实沈哥教训他我不会阻拦,但你若想插手他来灵山这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 太玑在他肩头伏着,古怪道:“昨日……你果然是知道日精是什么的对不对?” 禺号将他捧在手心里,举至眼前平视,认真问道:“你究竟要的是日精,还是太阳金精?” 太玑不由困惑:“这两者不是一个东西?” 禺号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失笑摇了摇头:“功效嘛,是差不多,但本质却是不同。我们兄弟十个即是太阳之灵,这日精……咳,便是……” 他含糊其辞支吾了两声,太玑的脸蹭地就红了,连忙扑腾着翅膀问些别的:“那太阳金精呢?” 禺号道:“我父皇有一件法宝,叫太阳神轮,便是太阳金精所化,饱含太阳之力。外人大多不清楚个中分别,只觉都是太阳的精华,功效也相去不远,便混做一谈。” 太玑在心中再次鄙视了一番太乙师侄的学识之浅薄,纠结着问道:“这两种东西,哪种对草木一类效果更好?” 禺号想了想道:“这我倒不清楚。不过你放心,兄长们此刻应已缠住了父皇,冒着鸟头被剃秃的危险,准备下手偷太阳神轮了。” 太玑:“……”你们好强的行动力……这微妙的觉得自己好像又闯了祸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禺号同在旸谷时那副傻了吧唧的模样实在不同,太玑忍不住多观察了他几眼:“你知道子契来灵山是做什么的?” 禺号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子契毕竟受父皇精心栽培,分得清妖族与巫族之间的事情轻重,他若避人耳目来灵山,定是父皇授意首肯。父皇处处提防巫族,却让子契主动上门,恐怕另有安排。” 太玑眼睛微亮,不由有些欣赏这扮猪吃虎的小金乌:“你先前说你兄长们脑子不好使,我还当你同他们一样是盲目自信,现下看来,你们还真不像一窝生的。” 禺号骄傲昂起了头,哼哼唧唧道:“那是!我可是众兄弟中最机智的一个!可惜以他们的脑子实在很难理解本……太子的智慧,他们口头上占点便宜,便随他们去罢,本太子才不同他们计较!” 太玑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没个正经的性子倒是和小金乌们是一窝的。 禺号四下看了看,边走边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不变成人形?这副模样怪不方便的。” 太玑被戳到了痛处,尴尬看向地面:“……说来话长,我刚刚失了修为,还没能修炼回来……” “……”禺号停下步子,诧异惊呼:“你没有修为敢来帮我兄长们教训子契?!” 太玑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又皮的纯良笑容。 禺号:“……”他脑子可能是被日车撞了,居然跟着兄长们胡闹! 太玑蹦跶着安慰他道:“来都来了,不妨看看你父皇究竟是让子契来干嘛。” 禺号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昨日才一口就答应了兄长们的计划。” 两只好奇心比胆儿大的小家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披上伪装的法术,躲在上灵山的必经之路上,刚潜伏起来,太玑的系统就叮叮响起了提示。 他赶紧啄了禺号一下,低声道:“有人来了!” 灵山多生药植,遍地都是繁茂的野生灵药,那道路后面的丛木中草木耸动,不一会儿就小心探出来一个青白衣衫的少年。 太玑看清那人衣着面目,顿时就是一惊。 来人背后背着一把精致的古琴,琴头栩栩如生雕着三只华美的鸟,青色的抹额系带束在脑后,用桃木簪了个团子,马尾长长地垂下来,既显少年灵动,又不失君子端方。 只见他环顾四周,没见到有旁人在此,微微舒了口气,戒备立在路中央,似是在等人。 太玑低声在禺号旁边耳语道:“他是不是在等子契?这么说来,他便是重黎么?” 禺号果断摇了摇头:“这世上知道祝融本名的人不多,重黎其实是祝融的名字,这家伙才多大点儿,怎么可能是祝融。” 太玑微微一愣,抬眼瞧了瞧禺号道:“你兄长们都不知道重黎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禺号猛地噎住,仓促转过头去含糊掩饰道:“就……我这么机智,看的书自然也比不学无术的兄长们多些。” 太玑却没被他唬弄过去,他总觉得禺号跟别的小金乌比起来,似乎知道的更多。 他们十个同进同出,帝俊会单独给谁开小灶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太玑留了个心眼,继续缩在伪装里,观察着路上那个穿着长歌入门校服的少年。 不能化形,怎么去刨土? 不能刨土,怎么攒经验攒修为?怎么继续把小伙伴们挖出来? 76.第七十五章 昔时仗剑西子畔, 今宵故人聚复散。 赤心若得旧梦成,抛却逍遥亦无憾。 骑在大鹏身上的丐太皱眉瞧了一圈, 猛一激灵:“等等,叽崽儿呢?” 通天教主破浪而来,见到此景也不禁头大如斗:“金翅,怎么回事?” 大鹏四下巡了一圈,没瞅到黄龙真人的踪影, 顿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不好!师父, 那臭长虫把师叔变成小叽叽偷走了!!” 通天:“???” * 二仙山, 麻姑洞。 黄龙真人对着自己带回来的两团小东西发起了愁。 一边是只会“叽叽叽”, 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的金团子;一边是完全不认人的鹤儿,呆呆傻傻只知坐在原地巴巴看着他。 他到底还是和鹤儿感情更深, 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粉雕玉琢的白鹤童子的脸颊, 软软绵绵,手感很是不错。 小道童随着他的动作些微皱起了眉头, 总算不再是全无表情。 黄龙真人好似找到了乐趣,又戳了几下, 白鹤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一会儿眼眶里就盈满了水汪汪的一团,吓得黄龙赶紧停手,连哄带逗才没让他哭出来。 以往一个徒弟也收不到, 现下一下子有了两个徒弟, 可一个不会说人话, 另一个又傻乎乎的,黄龙真人忧喜参半,不知该如何看顾他们二人才好。 以大鹏的性子,他偷偷去过截教的事必难逃师父的法眼,黄龙真人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去给师父请个罪,免得大鹏把事情闹大,惹得师父和师叔互不愉快。 先前三清立教时,因着通天师叔收徒有教无类,师父不知哪句话戳了师叔的痛点,吵吵闹闹之下竟引得三教分家,通天师叔一气之下带着截教离了昆仑,跑到了蓬莱道场。 虽说截教和阐教如今表面相处得还算和气,但大伙儿心里多多少少都还有些芥蒂。 东极那么大的动静,黄龙自问是瞒不住的,请罪之事还是尽早去做。 只是眼下白鹤的情况,别说给他当坐骑了,怕是吃穿都不能自理。 但转又一想,鹤儿生的乖巧可爱,正是最惹人喜欢的玉团子模样,那小黄叽也是个丰神如玉的少年,他日带到师兄弟们面前,还不叫那几个注重外表的老流氓羡慕得眼红。 黄龙真人美滋滋臆想了一会儿,揉了两把太玑道:“小友,我阴差阳错将你带了回来,实在缘分不浅,你有没有兴趣投入我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 太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啾(你可知你摸的是你师叔的头)!” 黄龙真人见他叽个不停,还以为他是十分兴奋乐意,笑逐颜开道:“小友好眼光,跟着我必不会吃了亏的。” “……”师侄,听不懂鸟语就别装懂了行吗? 太玑不知道咩咩为何是这副失了智的样子,明明他挖出丐丐的时候一切正常。而且在归墟时,那个自己弹出来的系统提示也让他意外,他本就是系统的高级管理员,系统产出了什么东西,没道理他自己会不知道。 那自己冒出来的武器碎片,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有先前挖出丐丐时那奇怪的副本提示…… 事实已经发生了,他不由怀疑是不是在他被发配来这里的时候,他的系统和世界融合时出了什么问题。 眼下又是这副熟悉的叽小萌身躯,太玑觉得自己可能注定跟修道证果没什么缘分。 他终于想起了背包里大师兄送来的九阳修髓丹,不由又无形体会了一把自家大师兄的贴心,二话不说把它吃了,静静等着丹药发挥效力。 黄龙真人还没来得及多多品味收徒的喜悦,元始天尊的一道的召令就落到了头上。他没有更多意外,转头对太玑叮嘱道:“师父传召我,多半是截教金翅师弟来找麻烦,我去去便回,你们二人乖乖呆在洞中。” 太玑立刻扑腾到了他肩上,“叽叽啾啾”了半天,黄龙真人虽听不同,却能猜出大意,思及他同大鹏有些亲故,身量又这么小一只,带上倒也无妨,便妥协道:“若你听话,同去也可。” 太玑做乖巧状点了点头,黄龙真人带着他刚迈出两步,就闻得身后脚步声亦步亦趋,困惑转过身来,瞧见主动跟着自己的鹤儿。 黄龙一颗孤家寡人多年的心顿时就感动起来:真是化形了就知道疼师父了啊!他家鹤儿何时如此舍不得他离开过!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都巴不得眼中看不见他这个人。 他欣慰非常,头脑一热:“难得白鹤如此孝心!也罢,你们就都与我同去吧。” 咩太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一派沉寂。 黄龙真人心中微沉,他家鹤儿的病症,化形了也没解决,一会儿见了师父,还是向师父问询一番他的情况吧。 他捏了个法诀,捞起白鹤和小黄叽就朝玉虚宫飞去。 玉虚宫外,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通天教主和元始天尊你来我往的交锋。 “师兄,你这是为难我通天!”通天教主大摇大摆地自个儿入了上座,一副“我就是来找事儿”的模样,颇为跋扈嚣张。 跟他比起来,丐丐突然觉得他老子平日里的做派还挺乖顺的。 元始天尊平静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是非对错,见了黄龙他们自有分晓。” 通天却不肯轻易放过这能拿捏自家师兄的机会,挑眉道:“师兄明知师父让我好生照顾小师弟,却叫黄龙师侄来诱他出截教,东极无尽之海上那个大漩涡你可瞧见了?你这是故意让我没法同师父交代?” 元始冷静盯着他,反问道:“依师弟的意思,我该如何赔罪?” 通天讪讪笑了两声,元始师兄软硬不吃,每每让他下不来台,师兄明知自己并非来兴师问罪,却还板出这么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通天瞧了也很莫名糟心。 他遂正了神色道:“师父将小师弟放在我这前,曾隐隐透露妖族气运一事……” 元始微微皱眉,终于舍得正眼瞧他这爱找事的师弟了。 通天道:“师父虽未明言,但天机这事,你我心中都清楚。我急着寻回小师弟,也是为师兄着想。” 元始天尊神色肃然,眉头皱得更深。师父以身合道后,鲜少透露天机,但多少还是照顾三教,明里暗里都会做些指点,指点之后便看他们自己的悟性,能得多少讯息机缘全靠自身领会。 妖族如今正如日中天,是气运大盛之相,师父却警示通天少同妖族牵扯,多半是怕日后沾上什么祸根。 按理来说,若妖族衰败,不挑门人出身的截教,恐怕要成为接盘妖教门人的最大受益方,然师父此举…… 是要他们三教对妖族之劫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元始抬眼盯了通天一会儿,又瞧了瞧殿外阴沉的天色,也不必再等黄龙来确认了,转瞬在指尖凝出一张玉清符来,“咻”地飞往紫霄宫。 通天眼皮一跳,忙从座上站了起来,捉住了元始的衣袖,却没能阻住那符箓,不由面生寒色:“师兄这是何意?!” 元始云淡风轻扯回了衣袖,淡淡道:“是我看管门人不力,非但令小师弟复失了修为,还将他从蓬莱岛劫走,已主动向师尊请罪。日后定让黄龙全意对师弟瞻前马后,诚心赔罪,我玉虚宫上下也会齐心照料小师弟,直到他修成正果为止。” 依通天所说,小师弟非但不好养,还是块烫手的山芋,通天看不住小师弟的,留在蓬莱岛对于想要明哲保身的截教来说并非好事。 通天脸色黑似寒铁,冷冷道:“师兄这是明着要跟我抢人了?” 元始天尊却并未多言,只拂袖转过了身,从虚空中接过一道灵光,“师父允了。” “……”通天只觉胸中憋屈得很,气道:“你非要同我对着干不可?”谁稀罕这人体恤!他师兄知不知道祸字怎么写!哪有自己凑着往祸端上蹭的! 黄龙真人带着太玑和白鹤进殿时,就正撞上通天这一脸咄咄逼人同师父吵架的场景。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叔和师父的关系还是差成这样,愁。 黄龙恭敬朝他们二人行了礼,通天瞧见自家师弟这副小叽崽的模样就头疼,面色更难看了一些,“我的师弟啊,你可真是遭了罪了。” 黄龙一头雾水地看着通天,心中茫然:通天师叔吃错药了?竟然喊自己师弟?? 元始头一次见太玑,却没对他这叽小萌的原形有更多表现,只凝神瞧了他们旁边的咩太一会儿,问道:“黄龙,这是……?” 黄龙立刻道:“回师父,这是弟子那只坐骑白鹤,昨日偶得机缘,终于化了形。” 元始眉头紧锁,转头同通天对视了一眼,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神色。 幸亏师侄溜得快,不然大鹏那一翅膀下来,他和丐丐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 太玑毫不吝惜自己发自内心的感激:“叽叽!叽叽叽叽叽!” 玄都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金灿灿的绒球团子,冷淡的俊容浮现出一层极淡的红色,默默把绒球往衣襟里又按了按:“师叔安分些,等我们逃掉了再给你找吃的。” 77.第七十六章 镇元子一时语塞,这声“爹”竟没敢接。 花花眉头微皱, 眼中带了点儿落寞, 巴巴盯着镇元子道:“爹,你不认得我了吗?” 镇元子:“……??!!” 不、什么玩意儿!什么情况!谁是你爹!! 围观的众人除了黄龙、太乙和惧留孙外, 大多也都是第一次见花太, 看到这般情景, 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那小不点儿看着着实可怜, 几个常年修道的颜控皮皮仙, 平日里虽对翩翩小少年的师叔垂涎三尺,却不敢造次;咩咩又是公认的一号危险人物,更没法下手,面对这玲珑俊秀、一看就是美人胚子的小娃娃, 那点儿老流氓们的慈爱之心就被激发出来了。 广成子攥着胸口衣物, 忍不住出言道:“前辈, 这位小友是您家的……?我们也不知他何故会在此地, 但想来,会溜出万寿山多半是贪玩, 小家伙们都爱东跑西跑的,您可别动气啊。” 云中子也意识到这是个转移镇元子注意力的好办法,立马跟着道:“正是!前辈, 我观这位小友乖巧伶俐, 您莫要苛责他。” 元始天尊倒是瞧出了些花太的来历, 知他在此地必和自家师弟有些关系, 心中已对镇元子杀上门的事有了应对的法子。他忍笑绷着脸, 装作一本正经,劝镇元子道:“惭愧,原来黄龙还拐走了道友的孩儿,哎……我先代孽徒给道友赔个不是!” 镇元子被他们这架势一围,当即脱口道:“他、他不是我孩儿!” 花太低下头沉吟片刻,很快重新再抬起来时,便是一副深受打击、被抛弃的小可怜儿模样,软软糯糯道:“爹,你怎么能不要我了……” 镇元子全身一震,玉虚宫几位流氓已看不过去了,痛心疾首谴责道:“前辈,三界这般危险,就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不能将他抛弃啊!” “是啊,他气息纯净,根骨卓然,前途不可限量,前辈万请三思!” “前辈!你可要想清楚,若将他抛下,他一人在这鸿蒙世界中,哪活得过三日啊!” 镇元子百口莫辩,一咬牙拎起花太的后衣领,怒道:“何方妖孽敢与我攀亲!看我不叫你现出原形!” 花太动作敏捷,眼见情况不对“咻”地一声就钻入土中,如雨落入水塘一般不见了。 镇元子顿时一愣,盯着花太没入进去的那块地皮发起了呆。 众人面面相觑,元始天尊立刻给惧留孙递了个眼神,惧留孙心领神会,土遁入地寻了半天,也没寻到。 墙角面壁的咩咩马上就急了,慌乱从墙角扑过来,蹄子在土地上按来按去,又是刨又是扒的,急的快要哭出来:“叽叽!叽叽!花花不见了QAQ!花花被地吃掉了!” 太玑:“……”傻咩你……冷静点。 镇元子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这莫名其妙的小童,怎么……有点像他那遇土则入的人参果……? 这念头一起,不由就有些慌乱了。 镇元子猛一跺脚,以法力震动大地道:“你……你出来!你好好同我说清楚,我不打你!” 平整的土地里钻出一个圆鼓鼓的土包,花太犹豫了一瞬,便移动到了元始天尊的身后,爪子扒着元始的下摆,在他身后露出半截儿瑟瑟发抖的小脑袋。 昆仑一干老流氓顿时被命中红心,捂住心口在内心咆哮:镇元子老匹夫这娃娃你不要给我啊!!来做我徒弟啊!! 太乙真人在一旁提醒道:“前辈,方才您在气头上,没来得及同你交代,这位小友正是白鹤童子带回来的那颗人参果所化……” 镇元子心中一咯噔,后悔却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迟疑问道:“他真是……人参果?” 花太缩在元始背后,正眼都不敢瞧镇元子,显然是吓坏了。 镇元子十分尴尬。一来,人参果树同他的关系乃是三界之中仅他一人知晓的秘密,他其实对这小家伙的身份有八分信任,但这小家伙喊他爹……不是在明目张胆告诉别人,他镇元子就是人参果树本树吗!这万万不妥…… 元始这老狐狸多半已经猜到点什么了,这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再者,方才他对这小童又凶又要打的,现在却又想把人认回来……镇元子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但又一想,这颗虽还在,其余二十九颗却入了土不见踪影,镇元子找回了理智,觉得此事不能轻易算了。 “即便他是人参果又怎样?我那二十九枚未成熟的果儿还不是没有了,一桩归一桩!” 黄龙连忙道:“慈航师弟对天地灵根一类颇有钻研,他或有办法!” 太乙猛拉了他衣袖一把,低声耳语:“师兄你疯啦?你不晓得慈航师弟清净琉璃瓶里的无根甘露水是用来救治死植的吗!除非镇元子前辈自个儿把树砍了再找他来救,不然……” 镇元子将他们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立时大怒:“混账!你们还想连我的树一起伐了不成!” 元始却轻描淡写道:“道友莫动怒,这未尝不是办法。” 花太适时冒了半个脑袋出来,又迅速地缩回去,在元始背后闷闷道:“其实……入了土并非消失,我都能钻出来,它们也能……就是长回去须费我些功夫……” 镇元子一听,便知这人参果娃娃与他树上的其余果子同出一源,定是有办法唤它们出来,心中骤然一喜。 那这么一来,他的果子们不是一个都没少? 镇元子眼睛大亮,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心头。很快又思及人参果无碍,他上玉虚宫干架算账之事却有些失礼冲动。 他尚在斟酌是否要挽救一下同玉虚宫的交情,元始此时恰到好处插道:“道友,此事诸多细节,我们或需单独一谈?” 镇元子立时会意,应道:“正有此意。” 元始天尊比了个“请”的手势,邀他一道出洞,镇元子满怀心思跟他出去,洞中其余几人方才舒了口气。 花花悠然转过身,冲太玑迅速比了个“耶”。小黄叽蹦跶进他的怀里,亲昵地拱了拱。 黄龙真人大难不死,冷汗都浸透了背,方才镇元子说要将他炼化给人参果树施肥,真是把他吓得魂儿都飞了。这回有了转圜的余地,胸中满是劫后余生之感。 没一会儿,元始和镇元子就回来了。镇元子干咳一声,似乎想看向别处掩饰心虚,却好巧不巧跟云中子撞了个对视,立马又匆匆把视线仰到天花板上:“果儿们既都无碍,此事我便不究你们死罪了。” 众人还未及松口气,便又听得镇元子道:“但我有两个条件!” 黄龙真人遂道:“前辈请讲。” 镇元子道:“今日在这昆仑山中之事,你们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尤其是……”他看了一眼花太,不言而喻。 众人知他是不愿外人知晓他和人参果树的关系,很能理解:“全听前辈吩咐。” 镇元子又道:“这第二个条件嘛……黄龙,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黄龙真人下意识打了个抖,全身紧绷:“何、何事?” 镇元子瞄着花太道:“按正常推算,我这果儿本还需几个年头的滋养才能脱青,不该成熟的这般早。你对他做了什么,令他提前成熟?” 他观察过果托上那歪七八扭的牙印,先前还以为是黄龙带着什么铁齿钢牙的猛兽,要知道他的人参果树看着木脆,实则比铜铁还硬三四分,便是拿钻也钻不动的。其下的土壤也是自地书中所取,坚硬非常,堪比防御法宝。 后从元始那道玉清符中得知白鹤的来历,他方才了然:便是天下最坚硬的东西,碰上那吞噬一切的混沌,也只有被啃噬干净的份。 但白鹤这种吞噬之力,与人参果树所需要的养分截然相反,绝没有可能滋养催熟果实,令它们成熟的一定另有其人。 黄龙提心吊胆的心七上八下,当着元始的面儿也不敢承认,吞吐犹豫道:“额……这……” 横竖是逃不过去,他心一横抓过了一旁的太玑道:“回前辈,这是我小师叔的功劳!” 太玑:“??!” 师侄!队友不是这么坑的! 黄龙抱着绒球团子,讨好笑着,低声道:“师叔,大伙儿都应了绝不对外泄露今日之事,那就没人会把你溜出去过的事说出去,师父和镇元子前辈密谈了许久,应是也把这事压下去了,玉虚宫风平浪静,自然传不到师祖的耳朵里,你可放心……” 太玑一脸懵逼地看着黄龙:师侄,你是不是对你师祖的神通有什么误解…… 他僵硬着转过身,看到镇元子背后自家二师兄面无表情幽幽瞧着他,毛都炸了起来:“叽!叽叽叽叽叽!(噫!师兄我错了!)” 镇元子满目困惑,刚才那个被他拍飞的金黄团子是黄龙的师叔? 等等、黄龙的师叔……?那不就是……? 镇元子狐疑盯着叽崽,犹豫道:“想、想不到通天教主变化之态竟这般童趣可爱啊!” “噗!”元始一时没绷住,失笑后立刻换回板正的冰山脸,强忍笑意道:“道友多年来一直全心养护灵根,自是对外界之事不甚关注。这是师父的孩子,师父收他做亲传弟子,也是下一任天道意志的继承人。” 78.第七十七章 太玑看他吓成这样,便打消了几分刨这树喂咩咩的念头, 认真打量起这棵参天大树来。 他的寻宝罗盘虽指在这里, 可他在树下绕了一圈,都没有明确可以挖的坐标指示。箭头明明白白指的就是这地方没错, 唯一的可能便是, 要么他要找的挖宝点在这正下面, 要么, 在它正上方。 太玑埋头在树根处试探半天, 也没有任何结果,反倒是咩咩,哈喇子已快遭不住了,痴迷地望着树冠, 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失神模样。 太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碧绿如玉的繁茂枝叶缝隙间, 掩映着数颗精致小巧的果儿, 小果儿生得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娃娃,四肢俱全, 五官皆备,却只有六七寸长短,端的是玲珑可爱。 太玑顿时“咦”了一声, 问黄龙道:“慢着, 这万寿山, 该不会是镇元子那个万寿山吧……?” 黄龙真人点了点头, 师叔原来听过这里主人的名号啊, 这倒好办了,“正是,小师叔知道利害便可,贫道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太玑笑了笑,还不是人参果这东西太有辨识度。 黄龙真人说镇元子脾气不好,看来还是不要招惹,帮咩咩找些别的东西吧。 多看多馋,他果断转了个方向,想拉着咩咩去别处瞧瞧。 可这一拉,竟没拉动。 小道童傻兮兮地对着树上的果子吸溜着口水,太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回,他都没回神。 ……坏了,咩咩竟在这个时候傻了? 太玑赶紧挡住他的视线,劝道:“咩咩乖,你瞧那树上的果儿,青青绿绿的,多半还没完全长成,待它们熟了,再来吃也不迟。” 黄龙也跟着附和道:“不错,听闻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果子才得成熟。自鸿蒙开辟以来,这大地灵根未能得到很好的养护照料,也就龙汉初劫后三界算是安稳,镇元子才有精力照看它们。天地间头一轮花结出的人参果,就连道祖都还没机会品尝,不是我们能贪念的。” 咩咩却全没听进去似的,一手抓住了太玑的衣袖,另一手遥指着树上一颗小果儿激动又兴奋道:“媳妇儿!媳妇儿!!” 太玑登时茫然:“媳妇儿?” 他话音刚落,那人参果树忽如亮起了灯盏似的,被咩太指着的那颗小果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绿的果皮,转为白嫩粉红的模样,晶莹可爱,衬得周围的绿叶也莹莹透亮起来。 太玑微微张大了口,不确定问黄龙道:“……黄龙师侄,依你之经验,这莫不是叫我们赶上了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成熟?” “……”黄龙真人再次折服于小师叔身上强大的宝气,原来他的运道还能用来催生天地灵脉的吗…… 他瞧着树上那小巧的果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师叔,人参果成熟,镇元子必定有所感应,恐怕很快就会赶至此地,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心中却也对这稀世之物有些好奇:听闻人参果只消闻一闻,便能活三百六十岁;若吃一颗,便增寿四万七千年,也不知是镇元子夸大其词还是真有其事。 倒是咩咩,已激动地快要跳起来,指着那颗刚刚成熟的小果儿不住地喊:“媳妇儿!叽叽!媳妇儿!!” 那小果儿如真人一般,见到咩咩指着它蹦跶,竟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手足皆动,把太玑和黄龙吓了一跳。 这一吃惊,就没能顾得上拉住咩咩,太玑一不留神就让咩咩脱了控制。 小道童飞身扑上了树,抱着粗壮的树枝沉醉地蹭起了人参果娃娃的脸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边蹭还边喊:“媳妇儿……好香……媳妇儿……” 太玑哭笑不得,想着该怎么把咩咩从树上弄下来,又怕离他太近生出什么变故。 咩咩现在似乎还没想着要开吃,可万一他一会儿傻劲儿起来了,把整棵人参果树生吞了,那可才是麻烦大了。 太玑小心翼翼地接近,口中唤道:“咩咩,你小心些!先从树上下来!” 咩咩却一本满足地抱着果子,一副要在树上天荒地老的模样。 他蹭了一会儿好像发觉了不对,皱眉盯着那人参果娃娃头顶连接的枝节瞧了片刻,张口露出小白牙就开始咔吧咔吧咬起短茎来。 黄龙真人的心脏都快不跳了,几乎要给自家鹤儿跪下,战战兢兢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啃啊!!” “咻——”那果子应声而断,从枝头落了下来。 咩咩急急忙忙从树上扑下来,生怕把果子摔坏了似的,抱住果子就地一滚,沾了一身的泥,雪白的道袍都变得脏兮兮的,脸上却还挂着幸福餍足的笑容。 黄龙真人望着枝头那被啃得十分野性的果托,顿觉自己道生之艰辛。 太玑唯恐咩咩掉下来摔伤,正想上前问他有没有大碍,可咩太见到他接近,全身都警惕起来,将果子藏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咩咩,这果子是有主人的,我们不能不经主人同意就偷人家的东西……”这傻咩,等他之后恢复神智,非揪住他薅顿羊……鹤毛教训一下不可! 他话音还未落,咩咩却忽然捧起果子化作白鹤,振翅一跃遥遥飞走。 太玑大感头疼,运起大轻功就欲追他,却猛地被黄龙真人拉住。 黄龙真人苦着脸道:“小师叔,我们这要是跑了,可没法跟镇元子交代啊!” 可也不能放任傻了的咩咩满洪荒乱飞呀? 咩咩傻起来,就如归墟那无底的旋涡一般,逮着什么都吃,不追回他他能把整个万寿山都吞了! 太玑情急之下,掏出十块金砖放在了人参果树下面,转身欲走。 复想到,咩咩抱走的可是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当属无价之宝,便又折了回来,索性将背包里所有的金子都倒了出来,垒成座金灿灿的小山。 太玑又朝人参果树连拜了好几下赔罪,方才去追咩咩。 黄龙真人已不知该作何表情,生无可恋站在树下,对着那一地金砖默然无语。 他长叹了口气,捏了法诀留下书信道:“鹤儿顽劣,路过此地啄果而逃,实属无奈。若这些仍不够,可上二仙山麻姑洞讨要,大仙万请息怒。” 这才离去。 他们刚走不久,那人参果树便生了变化,树下金气上腾,枝头那些原本尚未成熟的果子纷纷若重了千斤似的,压弯了枝头,一个接一个的,竟直接落了下来,没入土中不见踪影。 随后,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着鹤氅,面如冠玉的年轻道人便来到了树下,瞧见他花费近万年心血,以地书中的水土孕育浇灌结出的三十枚人参果竟尽数消失,当场全身剧震,脸色发白。 紧接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他攥紧了手中的玉尘麈,恨不能立刻揪出盗果之人。 这世上无人知道,人参果树实是镇元子的本命灵根,与他之间有特殊的感应,说是他另一个本体也不为过。起先他不懂得养护这大地灵根,长久都没孕育出果实来,但自他的好友红云遇难后,镇元子便穷尽心力滋养起这人参果树来。 这树上所结的果实,凝聚了他这近万年来浇灌其中的大地生命之力,与其本身自然生长结出的果实大为不同。 三千年前结出果时,诞生的第一颗果实饱含生机,天生具有灵性,镇元子几乎视之若亲子。 至于其他那二十九枚,镇元子是抱着只要再遇到红云,就喂他吃到能复昔日道行为止的。 早年道祖在紫霄宫讲道,设下六个蒲团,红云生性善良,见接引准提二人行色劳苦,动了恻隐之心,便好心让出蒲团给他们休憩,却不想那两人脸皮颇厚,心机也深沉,料想那蒲团不会无故设在紫霄宫中,占了座便不起来了。后来才知,红云是送出了成就圣位的因果。 六个圣位既已定下,自是无可回转,但又不知何处传出了消息,说红云得的那道鸿蒙紫气也是机缘,引得无数人哄抢,红云遭人偷袭,便就此身陨。 这万年来,镇元子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当日没有紧跟着红云。他的地书是无上防御法宝,非圣人不可破,若当时他没被引开,只消祭出地书必能保住红云。 但事情已然发生,懊悔也无任何用处,那鸿蒙紫气的消息他推测是西方两个秃驴为逃避红云的因果有意放出来的,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不好找他们算账。 好在他还有地书和人参果树。 镇元子熬过了这近万年,好不容易果子成熟在即,却被小贼捷足先登,心血化为泡影,怎能不怒发冲冠! 他冷眼看着树下那一大坨金砖,凉凉“哼”了一声,胸中按不住的怒意翻腾。 再一看砖上的留书,二仙山麻姑洞。 难怪他都没察觉有人入了万寿山,原是玉虚宫掩人耳目的本领瞒天过海! 息怒? 呵。 镇元子拂尘一甩,凌空飞起,化作一道高速的流星朝昆仑玉虚宫冲了过去。 元始匹夫!瞧你教的好徒儿!! * 紫霄宫。 大鹏一扫先前被人按着揍的憋屈,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79.第七十八章 太子长琴苦笑道:“这……我也是第一次在对敌的时候用, 共工叔父法力高强, 恐怕控不了他几息,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他说的不错, 就这短短数秒逃跑的功夫, 共工乘着水龙的身影已经快速接近了他们。只是他似乎是起了追捕猎物的兴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 并不立刻冲过来。 禺号沉吟片刻,立刻道:“灵山大巫众多, 万一引来其他人, 就更是逃不脱了, 起码得保证敌人不会增多!” 太子长琴遂给出了一个方向:“西方的榣山是我时常抚琴之地, 那里鲜有人至, 就算打起来也不会引人注目。待父亲察觉我这里出了岔子, 应也能赶去那里相助。” 三只鸟崽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太玑“叽叽啾啾”地提醒了一通, 禺号瞥了他一眼,为他翻译道:“他说子契哥哥受了伤, 不便奔袭,不如趁共工还没追上来,先将他送走,去妖族求援。” 这提议倒是让子契和禺号都清醒了一下,眼下他们虽然同被共工所追杀, 但太子长琴毕竟是祝融的儿子, 即便祝融真的来了, 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妖族和巫族形势紧张,面对两位祖巫,他们两个妖皇的儿子显然是极好的人质和把柄。 太子长琴却有些犹豫:“可父亲已等待火种多时,若商君离开,我既无法同父亲交代,也没法给出商君想要的承诺……” 禺号当即一口啄下了子契带着的那颗火种,腾出一只鸟爪抓住了它道:“这好办,我带着火种,子契哥哥回去报信,一会儿若能见了祝融,得到他的答复,由我将火种给他便是。” 子契闻言冷哼了一声:“小十你胡说什么!那又不是寻常的火,你以为谁拿了都能用的吗!”他天生司火,对世间各路神火都有一定的天然压制力,但对这火内之珍,也需耗费精神才能勉强让它听话,若这火种再大一些,便是他也没辙。 帝俊也正是知道他的能力,才让他来送火种的,祝融若得了火种反悔,子契也可操控火种令他听话。 禺号一只小小的金乌,这时候瞎逞什么能!!万一祝融届时反水…… 禺号却并不在意,稍一使力就令那火种燃起熊熊火光,然后爪子一收道:“得了,你一身伤跟着我们反而是拖累,此时不走难道等那丑东西追上来把我们俩一起拔毛水煮么?” 子契呆愣地看着那团在禺号爪子里乖巧万分的火种,忽然生出对自己天生神通的怀疑:他一定是眼花了,那桀骜不驯的小火种怎会这般听话??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迅速思索了一会儿,将一道灵光甩给禺号:“拿好了!这是父皇留给我防备变故用的,你带着多少是个法宝。” 禺号微微一怔,接过后方才惊呼出声:“太阳神轮?!” 太玑猛地回头,同他对视了一眼,两鸟同时在对方目中看到了复杂万分的心情: 这……不知是该心疼禺号九位注定扑空的兄长,还是该感叹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太玑将元始师兄给他的那道符箓贴在了子契身上,用力一撕道:“师兄说,这能立即将人传送回昆仑,昆仑凉风山往上就是妖族天庭。” 子契点了点头,“我刚就想问了,你这毛团是个什么东西?为何会和小十在灵山?” 太玑仓促应道:“说来话长,我叫太玑!” 子契依稀觉着这名字哪里有些耳熟,但他未及想起,就已随着飞散为灵光的符箓一起消失在他们眼前。 空降在昆仑玉虚宫的子契,面对皱眉盯着他的白衣人形自走冷气制造机元始天尊猛然反应过来:个太阳的……道祖家的小徒弟不就是叫做太玑吗! 元始天尊冷冷看着他,寒声问道:“怎么是你?师弟呢?” 玄鸟毛都炸了起来,瑟瑟发抖开始思考自己装作偶然路过的可能性。 * 太子长琴身上少了一只大型肥鸟,行动顿时轻快了许多,而太玑小小一只缩在他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 他们一路向西逃,共工发觉玄鸟不见了,勃然大怒,已开始向他们放出攻击。 太子长琴带着他们四处躲闪,可光是闪躲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注意力,想要反攻还击却是毫无机会可言。 跑了一只玄鸟,眼前这只三足金乌便是祝融同妖族勾结的唯一证据,共工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们溜走第二次,全力将禺号他们堵得紧紧的。 行至半道,前方一条长河阻住了他们的去路,太子长琴猛然一惊,险险止住脚步。 白色的水雾将四面八方笼罩了起来,圈出一块封闭的区域,太玑他们费尽力气也无法从中穿出去,虎视眈眈看着近在眼前的共工。 “傻乎乎的小不点,榣山是重黎的辖地,我怎会轻易放你们到榣山。此地有一条寒暑之水,我逼你们至此处,有水泽加持,你们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罢。” 禺号悬停在空中,周身的太阳真火暴涨了数倍,极力凶鸣,向共工发出威胁。 共工才不将他小小金乌放在眼中,随手挥出一道水龙,就冲散了部分金乌的火焰。 禺号不敢同他的水龙硬拼,不得已缩回来了些许,共工却不肯放过他,一齐放出数条水龙来追,禺号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水龙缚住。 “咻”地一声,一道金灿灿的物什在空中划过,共工余光一扫,警惕后退闪避,躲过了那块板砖。 金砖落在他身后,砸出一个深坑,共工面色不善地眯起眼来,这才发现太玑的身影。 太玑一砖没扔中,又从包里掏了一块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挥舞着短小的爪子向前投掷。 共工见他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不由嗤笑道:“原来还有一个小东西,你们两个还是三个,能有什么区别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烈焰燃烧的光刃,共工心神一凛,啐了一口道:“帝俊真舍得心疼鸟崽儿,先天灵宝也拿给你们胡闹!” 禺号抓着太阳神轮,扑闪着翅膀挡住了太玑,挺着脖子道:“知道厉害便不要再打我们的主意!速速放我们离去!”他们被追到此处,已经有些精疲力尽,陆压担心自己神识离开恶尸,以恶尸的能力恐怕败阵更快,只好继续顶着金乌的壳子同共工周旋。 共工哈哈大笑,周遭环围他们的那些水雾凝结起来,形成高大的墙壁,像个倒扣的海碗一般将三个小东西轻松困在了其中。 就在那水雾凝成的结界合拢的一刻,太玑忽然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系统提示。 【叮!检测到已进入五人英雄副本,当前参战人数不足,是否召请队友协战?】 太玑来不及细想,猛然按下了“确定”。 “唰”“唰”“唰”三道神行的光束落了下来,花花还维持着给咩太投喂的动作,丐丐一脸茫然叼着啃了一半的鸡腿,油叽叽的爪子在身上随意抹了抹,困惑道:“叽崽,你这召请怎么连个确认都没有啊……” 太玑懵逼看着他们三个,一时有些无言。 算上禺号和长琴,五个95级的大罗金仙,打一个97级的准圣级BOSS,还加他一个不到15级的脆皮叽……他造出来的系统怎么这么智障,这特么能打得过吗! 他匆匆在队伍频道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几只正太纷纷从地上爬将起来,严阵以待,倒还真有几分大战的架势。 小叫花愁眉苦脸地揉着鼻头,吐槽道:“呜哇!叽崽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丐帮来打本……” 花花叹了口气,从腰间掏出自己许久没用了的小橙武,抬手刷了一道清心道:“省省吧,你有笑醉狂怕什么,僵直挨打了自己喝酒去。” 丐丐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儿:“略略略!小乞丐没人疼没人爱啊……” 太子长琴无措站在他们中间,手足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你们、是……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花太眼睛一亮,“咦”了一声道:“叽叽,你这么快就挖出咕啾啦?” 太玑落到了长琴的琴上,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没呢,我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刚刚他还平沙了共工。” 花太盯着太子长琴若有所思,正欲同他打个招呼,身后却猛然冲过来一道水龙。 小道童腮帮子里鼓鼓当当的食物还没咽下去,见状急忙高高跃起,一剑斩断了水龙的脖子,惊惶扑过来查看:“花花你没事吧!” 几个小家伙纷纷回头,共工的耐性已到了极限,周身升起数道粗壮的水流,凝视着他们道:“我没工夫陪你们几个崽子玩耍了,交出那只金乌,不然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一会儿伤了你们可不要哭鼻子。” 太玑蹦跶着在太子长琴的琴上叨了几个音,长琴顿时会意,抱住琴身做好了进战的架势:“叔父,得罪了!” 他说的不错,就这短短数秒逃跑的功夫,共工乘着水龙的身影已经快速接近了他们。只是他似乎是起了追捕猎物的兴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并不立刻冲过来。 禺号沉吟片刻,立刻道:“灵山大巫众多,万一引来其他人,就更是逃不脱了,起码得保证敌人不会增多!” 80.第七十九章 共工凉凉审视着这群小鬼:那小道童方才一剑斩断了他的水龙, 这衣着破烂的小东西也有些古怪, 竟能撼动他强悍的肉身;长琴这小子不知学了些什么法术, 让他好几息都无法自如行动…… 柿子挑软的捏, 他用力一跺脚, 大地震颤中,那些拧成一团的水龙便向看起来最不禁打的花太冲了过去。 花太轻描淡写一个太阴指躲开了袭来的水龙,还未松口气,那水龙却自己轰然炸裂, 化作无数小流将他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花太惊呼一声,春泥都没顾得上挂,扑面而来的水流就将他的身影溶得无影无踪。 “花花!” 小家伙们惊叫出声, 咩咩骇地魂儿都飞了一半, 慌慌张张冲进水中,却什么也没捞到。 丐太抽搐着嘴角, 连忙灌了几口酒给自己压惊:“卧槽!卧槽!叽崽儿!我们奶妈化了!你瞧见没!!” 太玑当然瞧见了, 他也很是惊惶,整只叽都不好了。 咩咩哪能见花太受欺负, 找不见花花的身影,转身就提剑开了爆发,反手将气场落在脚下, 顶着蛋壳挥着剑找共工报仇去了。 太玑急急忙忙在长琴的琴弦上啄了几声,长琴听明白了该用哪个法术, 扬手一道平沙落雁, 助白鹤小童行天道。 洗脑一般的琴声回荡开来, 共工听得十分厌烦,招呼着洪流直往几个小不点儿脸上砸。 刚挥出几道水龙,碧青色的光圈就落了下来,圈内的水龙还未飞出多远,就从空中崩碎掉落在地上。 共工全身的法力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任他如何发力,都只能如同崩豆子一般慢吞吞地往外挤,他心知自己定是又中了什么古怪法宝的控制,胸中怒火燃烧不休。 太子长琴有点懵懵地抱着怀中的琴,震惊喃喃道:“这、这招又叫什么……?” 太玑一边教着他使用技能,一边答道:“叫‘给我懵逼’!” 地上的水流缓缓汇到了一处,违抗常理的自行倒流而起,凝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花花从中钻出半截儿身子,落了一道提针给咩太,转着笔悠然道:“别听二叽胡扯!那叫‘江逐月天’。” 几个小不点儿见花花冒了出来,都是一喜,心中大定:“花花你没事!” 人参果遇水则化,方才不小心被共工给冲散了,但却没受到什么伤害。花太被他水龙吃了一次,反而摸清了共工的水系法术伤不到自己,仗着能在水中自由溶化,神出鬼没地扔着技能,倒显得十分轻松写意。 太子长琴下意识跟着小黄叽选中的弦去奏出技能,还未及反应,视角已经猛地一换,到了正跟共工贴着打的咩咩和丐太身边。 他面目呆滞地仰起头,看了看高大的共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身体,和身后抱着琴的身影,慌乱而语无伦次起来: “这这这……我、我……我……” 眼看共工的攻击就要砸到他的影子上,太子长琴连躲闪也忘了,愣愣站在原地。 “啊哒~!哒哒哒哒哒吼!” 小叫花一个龙啸弄飞了共工,一气儿连招带着漫天的掌影,将那一座山似的祖巫推远了好几尺。 他抬手灌下一口烈酒,手背抹了抹下巴喊道:“都切剑了还愣着干嘛!一起揍啊!” 长琴这才回神,双手茫然握着剑,呆呆道:“啊?啊…哦……哎?” 几个小家伙同共工战成一团,花花时不时钻出来奶他们一口,或是阴共工一记,共工还要分神防备禺号爪子里的太阳神轮,太玑惊讶地发现,他们这样临时凑起来的队伍,竟然还真能压住共工的血线! 长琴很快就熟悉了莫问的一套技能,不用太玑在旁边提醒,他也能自己判断出时机了,渐渐配合地得心应手起来。 太玑缓了口气,紧张的心情却未曾放松片刻。 共工受够了他们这样消磨式的纠缠打法,不再保留任何实力。寒暑之水倒灌上岸,铺天盖地的波涛掀起数层楼高的巨浪,像个咆哮的巨兽,要吞噬一切挡在它前面的东西。 脚下骤然失去了平衡,滚滚洪流覆盖了地面,咩咩情急之下化作白鹤接住长琴和丐丐,从翻卷的浪中疾速穿过。 禺号眼见不妙,连忙接近太玑,将爪子里那颗火种丢给他,头也不回低声道:“吃了它!” 太玑接住那颗珠子,一脸茫然:“啊?” “让你吃你就吃!”禺号暴躁地冲共工喷着太阳真火,欲图蒸发一些这浩大的水势,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他飞快瞥了一眼身后,见太玑还在犹豫,催促道:“多一个人打总比少一个人强,快点儿!” “它要是在我肚子里烧起来怎么办?” “烧不烧还不是我说了算!” “哈???” 太子长琴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伸手就想阻止,太玑却已过了犹豫的当头,一口吞下了那颗珠子。 太子长琴:“……”不是,你们这让他还怎么同父亲交差啊。 赤红的原力在太玑的经脉中游走,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浓厚纯粹的力量,太玑猛地打了个一个饱嗝儿,口中还有些许淡灰色的烟气。 金黄的绒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化作英气飒沓的藏剑正太。 太玑虚握了握自己手掌试了试力道,这不知是什么火种的玩意儿居然让他一举升到了90级,虽不是全盛,打架帮忙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抽出武器,一个玉泉鱼跃冲上前,控好面向,鹤归迎头一击,宽厚的重剑剑身对着共工的脸就拍了下去。 共工下意识运来水幕抵挡,手臂却被长琴的减速耽误了时机,“梆——”地一声同重剑撞了个结实,脑中顿时一片金星璀璨。 太玑不紧不慢接上一记霞流宝石,反手握紧重剑剑柄,心中瞬间亮起了什么,重剑搅动着周围的水势,剑风带着冲天的水龙卷拔地而起。 “风来吴山——!” 劈头盖脸的攻击带着切金断玉的力道割在祖巫强悍坚硬的肉身上,留下一条条浅淡的血痕,再被那水卷一冲,受到刺激的共工怒火中烧,几近狂暴。 锋利的水刃直冲太玑而来,太玑大风车还没停下,花花见状立刻给他扔去一道春泥。 太阳神轮同那水刃撞在一处,迸发出炽热的蒸汽和烈焰,漫空的水雾中,兵刃相接的刀光叮叮作响。 太玑猛然松了口气,默默把大风车读完。 可是,以三足金乌的修为,并不足以完全发挥出太阳神轮的神力,愤怒的共工阴冷狞笑,水刃一拥而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啪”,那挡住攻击的太阳神轮就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顷刻间碎成漫天的金色光点。 禺号吃了一惊,匆忙运起金乌之力将那些太阳金精聚拢回来,但他远没有帝俊那样的法力和修为,根本无法重新令太阳神轮凝聚成形。 突破日轮的水刃迎头飞至了禺号的面前,刀风掀地他羽毛都蓬飞,他条件反射眯起了眼睛。 这一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眼睁睁看着已到了额心的刃光,避无可避,喟然在心中叹道:这恶尸终归是保不住了。 金色的身影从侧里冲了出来,带着两把泛着不同颜色幽光的小剑,峰插云景疾速穿出,硬生生将共工即将捉住金乌的身躯击退了十数尺。 春泥早被那些水刃消耗干净,太玑顶着减伤,匆匆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言,双手抡起重剑,趁势向共工追击而去: “云——飞——玉——皇——!!” 金色的光芒和祖巫的手臂撞在一起,禺号呆愣着鸟目,怔怔望着面前的身影。 陆压的神识几乎是一瞬间就从禺号身上脱离了回来。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声若阵雷,鼓鼓作响,不知是因为方才面对生死危机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眼中似乎还留存着少年意气风发挥动重剑的身姿。 西昆仑孤零一人的洞府中,半大的道君匆匆忙忙从蒲团上跃下,行至洞府门口的石桥,按着莫名跳个不停的心脏,往平静的水面看了一眼。 水中映出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孔,灵动俊秀,脸皮微微泛红。 他深吸一口气,将脑袋埋进水里,闭上眼—— 脑海中满是挡住伤害的流光小剑、金色的发带和流苏、漫天飞舞的太阳金精、骤然疾退的魁梧敌人…… 陆压猛然从水中钻出,茫然眨了眨眼,任水珠顺着脸颊滴落。 他、他堂堂陆压道君,闲游五岳,闷戏四海,不畏三教,不惧巫妖,不拜极乐,居然……被个区区小黄叽给救了? 陆压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再过两个混沌就十八岁了,共工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保不准有没有他厉害呢。 而且恶尸的本领不如本体,打架吃了亏也算不得败绩,大家都是准圣,真身打起来,谁赢谁输还很难说。 但…… 他猛拍了拍自己的脸,使劲摇了几下脑袋,心头之念却一点儿不能被止住,雨后春笋般直往上冒: 怎、怎么办…… 突然觉得道祖家的小少爷,竟然…… 81.第八十章 半死不活的大鹏顿时就来精神了,鸟头“蹭”地一下抬起来, 被通天面无表情地一掌按下去。 定是他追来时刻意留下的大动静惊动了道祖!天助鸟也!! * 紫霄宫。 大鹏一扫先前被人按着揍的憋屈, 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金翅大鹏在洪荒横行无忌从未翻车,正是因为有鸿钧在。 他对这天地间第一位圣人十分尊敬, 为表敬意,难得化作了人形,没带着庞大的本体前来拜会。 只见一位与丐太有九分相似的半大少年眉目凌厉张扬, 趾高气昂,同丐丐站在一处,不像是父子, 倒像一对年纪相仿的兄弟。 丐太对大鹏不敢打不敢吃又不能收,只好怂兮兮躲在玄都屁股后面, 弄得玄都的道袍上都是黑爪印。 大鹏见崽儿躲自己躲成这样,对三清更是讨厌, 扬起下巴对丐太递出走着瞧的眼神。 接收到大鹏眼神信息的丐太默默扭过了头:他老子,好像是个傻的…… 鸿钧静看着来人, 眼神从每个人面上扫过,一时没看到太玑,眸子微沉了些, 不怒自威道:“太清。” 老君不由苦笑,上前一步道:“弟子在。” 鸿钧明知故问:“招摇山灵气动荡, 是先天异宝出世之相, 然与此有关的天机却尽不可察, 你可知此宝来历?” 老君心头咯噔一下,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玄都身后的丐太,“……弟子不知。” 鸿钧神色未改,转而向大鹏问道:“大鹏可知?” 大鹏见了道祖就像见了严厉的教导主任,高高在上的态度收敛了几分,身板下意识挺得笔直:“那是我生的!” 他指着满头的包,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大鹏敬道祖是得道圣人,却不想三清同气连枝,竟这般庇护小辈,您的徒子徒孙抢了我幼崽不说,还把我打成这样,若我父在世,必不会善罢甘休!” 鸿钧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无波,瞧得大鹏莫名一阵心虚。“如此说来,你知晓这刚出世的灵宝来历?” 大鹏骄傲道:“自然,他本体是只鹰隼!” 鸿钧嘴角勾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转头看向了当怂包的丐太:“哦?” 丐太不好再躲在玄都身后,胡乱抓了抓头发,走上前道:“这……我也不好说!还是叽崽清楚原委,不如问他吧!” 鸿钧于是道:“太玑何在?” 老君和通天对视一眼,神色有一瞬尴尬。 原想他们二人足够摆平大鹏,只要不捅到师父这里来,一切都还好说。现在小师弟变成了这个模样……无论如何是藏不住了。 通天清了清嗓子,从背后掏出一团金灿灿的绒球,不敢抬眼看师父的表情。 太玑小心翼翼扑棱了两下翅膀,讨好似的飞过去蹭了蹭鸿钧的手心,开口道:“叽叽……” 鸿钧皱起了眉,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很有些痒,却愈发显得这小小的生灵脆弱无比。 他叹了口气,原本严厉的语气软了几分:“怎么回事?” 通天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怀疑自己幻听了。鸿钧什么时候用这么慈爱的口气同他们说过话,小师弟真是亲生的啊。 太玑斟酌着解释,开口却仍是一连串“叽叽叽”,也不知鸿钧听懂了没有。 鸿钧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轻轻用另一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黄叽打着滚儿跌落在地上,抱着脑门坐起来时,却已是个明黄衣衫的少年了。 太玑顿时一怔,连忙叩谢:“多谢师父!” 鸿钧没给他输太多法力,他只升到90级而已,但也足够让太玑惊喜了。 他师父简直就是行走的直升丸子啊!! 鸿钧淡淡道:“你且如实道来。” 太玑立即配合道:“我去招摇山找……”他忽想起自己若直说了去招摇山的原委,势必牵累老君受责,便猛地把“狌狌”二字咽了下去。 “……找金玉矿藏,意外遇到捉弄狌狌的大鹏,那狌狌可怜向我求助,我只好为它说情。大鹏不听我劝,正巧造化玉牒有了指示,他便对我生了杀心。” 他本意是想鸿钧认为是他自己贪玩才去招摇山的,但鸿钧还是有意无意朝老君那边看了一眼,看得老君面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才收回目光。 大鹏立在一旁越听越不对,造化玉牒?那小矮子身上掉下来的宝贝是造化玉牒?? 造化玉牒不是鸿钧道祖的法宝吗?怎会在那小矮子身上?道祖宠爱徒弟也不至于把老本儿法宝都交给徒弟吧?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似是看出大鹏满肚子的疑惑,鸿钧有意道:“你是我本源剑意同造化玉牒融合化生而来,对天地灵物有别样感知,造化玉牒既有指引,说明你机缘在此。” 大鹏顿时了然,哦,感情是道祖的造化玉牒化…… 啥鸟玩意儿?! 大鹏如遭雷击,猛然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乖巧状的太玑。 造化玉牒那可是道祖的本命法宝,上载世界本源之大道三千,鸿钧也正是因着它以身合道,成为天道化身,成就无上伟业。这世间谁不知,鸿钧即是天道之意志,他代表的不只是天地间第一位圣人,还是这个世界最高的法则。 ……夭寿了,这么算起来,这小不点是天道的亲儿子啊! 是天道重要还是凤凰血脉重要? 答案当然是天道。 大鹏第一次踢到铁板,整只鸟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他一面在震惊中,一面又委屈地不行,忍不住脱口道:“等等,难道我脑壳都开花了生出来的崽儿不归我管,反倒是他的机缘?!” 鸿钧平静道:“凡异宝出世,天地震动,牵引诸多枢机,非大造化者不可轻易取之,你生下他,可有任何损耗?” 大鹏当即一愣。 损耗倒是没有,反而是没了嗜酒之症,浑身轻松。 他猛然反应过来,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太玑。 鸿钧道:“此子不是此界生灵,本不该出世,太玑以全部修为为引,将他身上的封禁破除,你们才得相见。” 大鹏脑袋当机,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猛然惊道:“本不该出世是什么意思?!” 鸿钧却没搭理他,而是对太玑道:“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也是你的功德。他与你不同,你可明白?” 太玑全身一震,极慢地点了点头。 他是被发配来这里的,等着他的是终身不得离开此界;可丐丐他们不同,他们实则是被自己强拉进来的“闯入者”,停留太久,不知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但…… 若仓促一别,便再无重逢之日了。太玑有点舍不得。 鸿钧于是理容正色道:“太清,听够了便退下罢。” 老君如遭大赦,心下舒了口气,急忙扯着玄都一道退出殿外。 通天知道鸿钧这定是要交代什么安排了,立马想跟着自家师兄一起溜号,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鸿钧叫住:“通天,你留下。” “……”通天教主心里苦。 大鹏自知不能再拿太玑怎样,也没那个鸟胆同天道对抗,但自己的崽儿以后要跟着别人浪,心中很是不服。 还未说些什么,便听鸿钧对通天道:“你不问清缘由,就将大鹏打伤,这因果若是欠下,日后难料后果。” 通天干笑两声,恭敬道:“请师父明示。” 鸿钧阖目道:“你们本有缘分,师者点化得道,也算清还。” 通天哪能不知道这茬啊,他又不是没动过收大鹏的念头,是人家自己不跟他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大鹏:“你可愿随我修行?日后得道,我便封你做蓬莱羽翼仙,入截教总部上洞八仙之列。” 大鹏转不动的脑子这回终于灵光了些,道祖把太玑放在老君那儿,明显是自己不能养孩子,他现下撵走老君留下了通天,定是要换人养崽了。 他的小鹰崽跟着太玑,太玑跟着通天,他跟着通天,不就等于跟着崽吗? 大鹏抬头挺胸,斩钉截铁:“师父在上!” 通天:“……呵。”你他妈刚刚可没有这么乖! 鸿钧满意道:“你小师弟年幼顽劣,日后多照看他一些。” 早知自家师父会如此安排的通天拍着胸脯应下,保证这回绝不像大师兄那样散漫放养,定会照顾好小师弟。 鸿钧担心他性子中二、用力过猛,遂出言提点:“你教中门人驳杂,不少妖兽异物……天机不妄言,你心中要有分寸。” 通天神色一凛,师父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跟妖族牵扯太深? 妖族东皇太一和妖皇帝俊近来将天庭弄得风生水起,和巫族一个掌天一个管地,俨然是洪荒中最强横的两股势力。他们三清开山立派,老君和元始却也都避着锋芒,少有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唯有通天座下有教无类,不择出处。 师父以前也没说什么,今日怎会突然提醒他少招惹妖族? 通天忍不住看向了即将跟着自己回蓬莱的小师弟。 ……难不成,妖族要出什么大乱子,要应在他这位小师弟身上? 82.第八十一章 定是他追来时刻意留下的大动静惊动了道祖!天助鸟也!! * 紫霄宫。 大鹏一扫先前被人按着揍的憋屈, 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金翅大鹏在洪荒横行无忌从未翻车,正是因为有鸿钧在。 他对这天地间第一位圣人十分尊敬,为表敬意,难得化作了人形, 没带着庞大的本体前来拜会。 只见一位与丐太有九分相似的半大少年眉目凌厉张扬,趾高气昂,同丐丐站在一处,不像是父子,倒像一对年纪相仿的兄弟。 丐太对大鹏不敢打不敢吃又不能收, 只好怂兮兮躲在玄都屁股后面, 弄得玄都的道袍上都是黑爪印。 大鹏见崽儿躲自己躲成这样,对三清更是讨厌, 扬起下巴对丐太递出走着瞧的眼神。 接收到大鹏眼神信息的丐太默默扭过了头:他老子,好像是个傻的…… 鸿钧静看着来人,眼神从每个人面上扫过, 一时没看到太玑,眸子微沉了些, 不怒自威道:“太清。” 老君不由苦笑, 上前一步道:“弟子在。” 鸿钧明知故问:“招摇山灵气动荡,是先天异宝出世之相, 然与此有关的天机却尽不可察,你可知此宝来历?” 老君心头咯噔一下,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躲在玄都身后的丐太, “……弟子不知。” 鸿钧神色未改, 转而向大鹏问道:“大鹏可知?” 大鹏见了道祖就像见了严厉的教导主任,高高在上的态度收敛了几分,身板下意识挺得笔直:“那是我生的!” 他指着满头的包,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大鹏敬道祖是得道圣人,却不想三清同气连枝,竟这般庇护小辈,您的徒子徒孙抢了我幼崽不说,还把我打成这样,若我父在世,必不会善罢甘休!” 鸿钧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无波,瞧得大鹏莫名一阵心虚。“如此说来,你知晓这刚出世的灵宝来历?” 大鹏骄傲道:“自然,他本体是只鹰隼!” 鸿钧嘴角勾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转头看向了当怂包的丐太:“哦?” 丐太不好再躲在玄都身后,胡乱抓了抓头发,走上前道:“这……我也不好说!还是叽崽清楚原委,不如问他吧!” 鸿钧于是道:“太玑何在?” 老君和通天对视一眼,神色有一瞬尴尬。 原想他们二人足够摆平大鹏,只要不捅到师父这里来,一切都还好说。现在小师弟变成了这个模样……无论如何是藏不住了。 通天清了清嗓子,从背后掏出一团金灿灿的绒球,不敢抬眼看师父的表情。 太玑小心翼翼扑棱了两下翅膀,讨好似的飞过去蹭了蹭鸿钧的手心,开口道:“叽叽……” 鸿钧皱起了眉,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很有些痒,却愈发显得这小小的生灵脆弱无比。 他叹了口气,原本严厉的语气软了几分:“怎么回事?” 通天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怀疑自己幻听了。鸿钧什么时候用这么慈爱的口气同他们说过话,小师弟真是亲生的啊。 太玑斟酌着解释,开口却仍是一连串“叽叽叽”,也不知鸿钧听懂了没有。 鸿钧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轻轻用另一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黄叽打着滚儿跌落在地上,抱着脑门坐起来时,却已是个明黄衣衫的少年了。 太玑顿时一怔,连忙叩谢:“多谢师父!” 鸿钧没给他输太多法力,他只升到90级而已,但也足够让太玑惊喜了。 他师父简直就是行走的直升丸子啊!! 鸿钧淡淡道:“你且如实道来。” 太玑立即配合道:“我去招摇山找……”他忽想起自己若直说了去招摇山的原委,势必牵累老君受责,便猛地把“狌狌”二字咽了下去。 “……找金玉矿藏,意外遇到捉弄狌狌的大鹏,那狌狌可怜向我求助,我只好为它说情。大鹏不听我劝,正巧造化玉牒有了指示,他便对我生了杀心。” 他本意是想鸿钧认为是他自己贪玩才去招摇山的,但鸿钧还是有意无意朝老君那边看了一眼,看得老君面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才收回目光。 大鹏立在一旁越听越不对,造化玉牒?那小矮子身上掉下来的宝贝是造化玉牒?? 造化玉牒不是鸿钧道祖的法宝吗?怎会在那小矮子身上?道祖宠爱徒弟也不至于把老本儿法宝都交给徒弟吧?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似是看出大鹏满肚子的疑惑,鸿钧有意道:“你是我本源剑意同造化玉牒融合化生而来,对天地灵物有别样感知,造化玉牒既有指引,说明你机缘在此。” 大鹏顿时了然,哦,感情是道祖的造化玉牒化…… 啥鸟玩意儿?! 大鹏如遭雷击,猛然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乖巧状的太玑。 造化玉牒那可是道祖的本命法宝,上载世界本源之大道三千,鸿钧也正是因着它以身合道,成为天道化身,成就无上伟业。这世间谁不知,鸿钧即是天道之意志,他代表的不只是天地间第一位圣人,还是这个世界最高的法则。 ……夭寿了,这么算起来,这小不点是天道的亲儿子啊! 是天道重要还是凤凰血脉重要? 答案当然是天道。 大鹏第一次踢到铁板,整只鸟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他一面在震惊中,一面又委屈地不行,忍不住脱口道:“等等,难道我脑壳都开花了生出来的崽儿不归我管,反倒是他的机缘?!” 鸿钧平静道:“凡异宝出世,天地震动,牵引诸多枢机,非大造化者不可轻易取之,你生下他,可有任何损耗?” 大鹏当即一愣。 损耗倒是没有,反而是没了嗜酒之症,浑身轻松。 他猛然反应过来,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太玑。 鸿钧道:“此子不是此界生灵,本不该出世,太玑以全部修为为引,将他身上的封禁破除,你们才得相见。” 大鹏脑袋当机,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猛然惊道:“本不该出世是什么意思?!” 鸿钧却没搭理他,而是对太玑道:“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也是你的功德。他与你不同,你可明白?” 太玑全身一震,极慢地点了点头。 他是被发配来这里的,等着他的是终身不得离开此界;可丐丐他们不同,他们实则是被自己强拉进来的“闯入者”,停留太久,不知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但…… 若仓促一别,便再无重逢之日了。太玑有点舍不得。 鸿钧于是理容正色道:“太清,听够了便退下罢。” 老君如遭大赦,心下舒了口气,急忙扯着玄都一道退出殿外。 通天知道鸿钧这定是要交代什么安排了,立马想跟着自家师兄一起溜号,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鸿钧叫住:“通天,你留下。” “……”通天教主心里苦。 大鹏自知不能再拿太玑怎样,也没那个鸟胆同天道对抗,但自己的崽儿以后要跟着别人浪,心中很是不服。 还未说些什么,便听鸿钧对通天道:“你不问清缘由,就将大鹏打伤,这因果若是欠下,日后难料后果。” 通天干笑两声,恭敬道:“请师父明示。” 鸿钧阖目道:“你们本有缘分,师者点化得道,也算清还。” 通天哪能不知道这茬啊,他又不是没动过收大鹏的念头,是人家自己不跟他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大鹏:“你可愿随我修行?日后得道,我便封你做蓬莱羽翼仙,入截教总部上洞八仙之列。” 大鹏转不动的脑子这回终于灵光了些,道祖把太玑放在老君那儿,明显是自己不能养孩子,他现下撵走老君留下了通天,定是要换人养崽了。 他的小鹰崽跟着太玑,太玑跟着通天,他跟着通天,不就等于跟着崽吗? 大鹏抬头挺胸,斩钉截铁:“师父在上!” 通天:“……呵。”你他妈刚刚可没有这么乖! 鸿钧满意道:“你小师弟年幼顽劣,日后多照看他一些。” 早知自家师父会如此安排的通天拍着胸脯应下,保证这回绝不像大师兄那样散漫放养,定会照顾好小师弟。 鸿钧担心他性子中二、用力过猛,遂出言提点:“你教中门人驳杂,不少妖兽异物……天机不妄言,你心中要有分寸。” 通天神色一凛,师父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跟妖族牵扯太深? 妖族东皇太一和妖皇帝俊近来将天庭弄得风生水起,和巫族一个掌天一个管地,俨然是洪荒中最强横的两股势力。他们三清开山立派,老君和元始却也都避着锋芒,少有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唯有通天座下有教无类,不择出处。 师父以前也没说什么,今日怎会突然提醒他少招惹妖族? 通天忍不住看向了即将跟着自己回蓬莱的小师弟。 ……难不成,妖族要出什么大乱子,要应在他这位小师弟身上? 通天笑容僵在了脸上:师父啊,能请您把师弟收回去吗…… 十日一轮的日子太让人焦心了,小金乌们做梦都想溜出去可着劲儿浪。 83.第八十二章 盘古部分肉身精血化作十二祖巫, 繁衍巫族,其余则流转于六道轮回之中。 洪荒中神魔遍地,三大神兽族类:龙、凤、麒麟逐渐壮大,共同统治洪荒。 这三族不断发展, 渐生许多不可避免的矛盾, 终于引发纷争大乱,上古神兽纷纷消亡, 是为龙汉初劫。 正逢此时魔祖罗睺出世,欲以杀伐证道,以龙凤麒麟三族怨气精血冲开盘古封印, 洪荒世界血雨腥风。鸿钧率众力战罗睺, 庇护苍生,参透造化玉牒内大道玄机, 终于融合三尸成为第一位天道圣人。 至此, 三族衰败, 妖族与巫族趁势崛起,女娲领悟造化之道, 抟土造人, 又创立妖教, 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建妖族天庭, 立下天条, 掌控天界;而巫族天生神通, 法力高强, 掌管六道轮回, 立下地规,横行人间。 这些年来,巫妖之间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大有当年龙凤麒麟三族的架势,洪荒之中恐怕很快就要迎来一场新的劫难,这是三清与鸿钧心照不宣的“天机”。 现下突然被师父塞了个小师弟,还被提醒要少接触妖族,通天内心无比挣扎,却也只能乖乖带着小家伙们一道回蓬莱。 他们截教虽比不了洪荒第一大教妖教,但门人之中妖族也着实不少,无论太玑、大鹏还是丐太,原形都颇有截教风格,和截教众弟子很快就打成一片。尤其大鹏和太玑的身份摆在那里,俨然是一众门人中的孩子王。 通天知道鸿钧不会无端点拨自己,唯恐太玑一不留神就闯出什么祸事来,连带着拉截教下水,便叮嘱他不要跑出截教道场所在,如欲出门玩耍,定要带上自己。 太玑经过大鹏一事,早意识到洪荒世界的危险性,他现在修为尚未恢复,自不会主动出门找虐,故而在通天眼中可以说是十分乖巧了。 造化玉牒给了他一次指引之后,就沉寂下来,太玑看着系统上显示的漫长的CD时间,唯有努力想法子升级,加速造化玉牒的充能。 他是没有什么修炼的法门,可升级的法子还是有的,不论是采草、庖丁还是挖宝,他都能获取少量经验,这点儿经验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不小的进益。 数月之间,他几乎刨遍了蓬莱从山巅到临海的珍稀材料,还不时给老君飞鸽传书寄去一些,以作被照顾过的报答,直看的通天眼角抽搐。 天知道他这小师弟究竟长了一副什么眼睛,藏得多严实的奇珍异宝都能被他找出来,甚至有些东西就在通天眼皮子底下几百年,他都从未发现过。 问题他自己挖出来的还不能不给他啊? 通天看到站在自己门外欲言又止的大徒弟多宝,愁得直按额头:“这次又被他挖了什么去?普通灵宝就算了,师弟开心便罢……” 多宝道人犹豫片刻,苦笑道:“小师叔捡了一路的金元宝,然后捉了藏遁在金殿里的那只吐宝金蟾。” “……”通天一阵肉疼,蓬莱岛上大多金玉建筑的宫宇都是靠那只吐宝金蟾产出的材料修缮的,金玉一类的东西对他们这些修行之人而言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多少是个门面。 他们截教财大气粗,比起昆仑玉虚宫那群贫穷小道们不知富裕多少倍,和这蓬莱岛上的珍奇也不是没有关系。 一想到日后他们截教可能沦落到玉虚宫那种清贫境地,通天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师弟大约生来就对这些灵物有些感应,他整日在山中刨土,于修行也无益,我还是去提点他一二罢。” 多宝道人不忍让自家师父直面太残忍的现实,含蓄道:“这……师父,小师叔虽然喜好玩乐,但修行一道,却也……天赋异禀。” 通天挑眉瞧了他一眼:“他除去刨累了休憩的时辰,几乎一天有七八个时辰都在刨土,哪有空修炼?” 多宝道人尴尬道:“昨日太上师伯差玄都师弟送来了一颗九阳修髓丹,说小师叔嗑了之后,便可有大罗金仙修为,但小师叔谢过之后却并未服用,说他现下已用不着了……” 通天心头微微讶然:“他竟已恢复修为了?!”他这小师弟生来便是大罗金仙,要不是在招摇山跟他那倒霉徒弟撞了一回,也不至于修为倒退。 但这才过去几个月?就是把大师兄的金丹当糖豆嗑,也不该这么快吧?! 通天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该去瞧上一瞧。“你小师叔现下身在何处?” 多宝应道:“正同金翅师弟在前山捕鹤,说要做什么……哦,叫花鸡。” 通天狐疑道:“我们截教……竟还有野生的鹤?” 不怪他发出此问,截教多妖族生灵,大多桀骜不驯,野性难以教化,截教的几个山头,飞禽走兽早就被他们打牙祭时吃的干净,哪还会有漏网之鱼。 多宝对此也唯有两手一摊:“这我就不清楚了。” 通天遂理了衣衫起身道:“罢了,我这便去寻他。” 说来也蹊跷,蓬莱一向是仙家福地,多霞光祥云,鲜少有风雨,近几日临海之地却时常风暴大作,虽未波及蓬莱,阴沉天色也叫人瞧着不怎么舒心。 黄龙真人初登上蓬莱时,就是瞧见这般光景,心中很有些莫名其妙。 是通天师叔近来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蓬莱岛上怎么全一副风雨临头的模样? 黄龙真人是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弟子,本该好好呆在昆仑和师兄弟们一起清修,只是近几日他的宝贝白鹤行为愈发古怪,非但不怎么听他的话,还常常失了魂似的发呆。 黄龙真人愁得快要头秃,思及截教师兄弟们多是禽类所化,便想借着自己活络的性格,背着师父、在师兄弟们的掩护下偷偷来截教打听打听门道,看他的白鹤究竟是什么毛病。 但他还未来得及去碧游宫拜会师叔,那傻鹤儿就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个儿飞入了山林,黄龙真人无奈,只得把拜门的事情先搁一搁,先把鹤儿追回来。 这只鹤自修道以来就一直跟着他,不仅是他的宝贝坐骑,也是他全部的家当,黄龙真人要是连坐骑都没有了,行走洪荒就更凄惨了。 只待他追入林中,见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和一名衣着看起来比自己还穷酸的少年正交谈着什么,那脏兮兮的小鬼手里捏着脖子的,不正是他那只宝贝仙鹤! 黄龙真人心疼了一把自己的鹤儿,立刻赶上前去:“小友手下留情!” 丐丐和太玑在这山中拿蓬莱水草设了陷阱,守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捉住一只,怎会被轻易阻拦。截教的仙人没有一万也有三千,哪能全认得过来,见到黄龙就是一阵迟疑:“这位道长好面生啊,是哪座岛上的?” 黄龙真人听丐丐口中称呼是“道长”,便思忖着这两个小毛孩子多半不是截教弟子,他本就是偷摸着上蓬莱求助的,不愿日后传出去说阐教弟子修行不到家,还要找截教弟子帮忙,便含糊着道:“贫道是二仙山的。二位捉住的这只白鹤乃是我驯化的坐骑,同我感情深厚,还请将它归还于我。” 太玑和丐丐对视一眼,果真没听出二仙山是个什么地方。 若是捉了别人的坐骑,烤来吃好像确实不大合适,太玑遂给丐丐使了个眼色,从他手中接过那只傻乎乎的仙鹤顺了两下毛,对黄龙真人道:“道长说它是你的坐骑,它若听你的话肯跟你走,我们自不会阻拦。” 黄龙真人舒了口气,两个小家伙还算懂事,倒省去他一番口舌。 他正欲施展神通,唤自己的鹤儿听令,忽而留意到太玑身上灵光宝气环绕,心头顿时“咦”了一声,指上法诀捏了一半陡然换了个术式,暗中朝太玑探了一发。 这一探竟没探出底来,黄龙眼睛更是一亮,情不自禁问道:“两位小友似乎不是截教门人?缘何在这蓬莱岛上?” 这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大宝贝!好厚重的财运!! 他没能探出这小子的修为深浅,也瞧不出对方原形,但对方至少是个天仙水准。 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修为福泽,天赋定然不差,若能拐回去做徒弟……黄龙美滋滋地想了想玉虚宫一众师兄弟可能的羡艳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起来。 捡到宝了!有此子运道加成,何愁他麻姑洞没有金碧辉煌之一日! 太玑见他一脸套近乎的模样,不明所以:“我确实并非截教门人。” 丐丐也跟着点了点头,“算起来,我老子才是截教的。” 黄龙真人大喜过望,果然如此,这两个小家伙是截教弟子沾些亲故的后辈。 小孩子天真单纯,最易心动,只要能把人拐回去,就算他长辈发难也晚了。何况以自己在三教之中的辈分,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们排辈上吃了亏去。 他信心满满,努力绷出长辈大仙的模样,对两个小不点儿道:“我观小友与我有缘,不知小友是否有师承?实不相瞒,我乃昆仑玉虚宫门人,在十二金仙中排行第三,人称一声黄龙真人。今日实是来拜会通天师叔的。不知小友的长辈是截教哪位师弟?” “额……”他这问题反倒把太玑噎到了,他长辈鸿钧,是黄龙真人的师祖,师弟这话是万不能接的,不然平白落了道祖的颜面。 84.第八十三章 黄龙真人心有余悸, 赶紧上前夺下太玑手中的铲铲,神经兮兮地四处查探了好久,才蹲下来对太玑道:“小师叔, 这万寿山的主人当年也是听过师祖讲道的, 辈分着实不小, 脾气同辈分一样大, 这棵大地灵根是他心尖儿上的命根子,万不可伤了。” 太玑看他吓成这样, 便打消了几分刨这树喂咩咩的念头, 认真打量起这棵参天大树来。 他的寻宝罗盘虽指在这里, 可他在树下绕了一圈,都没有明确可以挖的坐标指示。箭头明明白白指的就是这地方没错, 唯一的可能便是, 要么他要找的挖宝点在这正下面,要么, 在它正上方。 太玑埋头在树根处试探半天, 也没有任何结果, 反倒是咩咩,哈喇子已快遭不住了, 痴迷地望着树冠, 一副魂儿都被勾走的失神模样。 太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碧绿如玉的繁茂枝叶缝隙间, 掩映着数颗精致小巧的果儿, 小果儿生得如同三朝未满的小娃娃, 四肢俱全,五官皆备,却只有六七寸长短,端的是玲珑可爱。 太玑顿时“咦”了一声,问黄龙道:“慢着,这万寿山,该不会是镇元子那个万寿山吧……?” 黄龙真人点了点头,师叔原来听过这里主人的名号啊,这倒好办了,“正是,小师叔知道利害便可,贫道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太玑笑了笑,还不是人参果这东西太有辨识度。 黄龙真人说镇元子脾气不好,看来还是不要招惹,帮咩咩找些别的东西吧。 多看多馋,他果断转了个方向,想拉着咩咩去别处瞧瞧。 可这一拉,竟没拉动。 小道童傻兮兮地对着树上的果子吸溜着口水,太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回,他都没回神。 ……坏了,咩咩竟在这个时候傻了? 太玑赶紧挡住他的视线,劝道:“咩咩乖,你瞧那树上的果儿,青青绿绿的,多半还没完全长成,待它们熟了,再来吃也不迟。” 黄龙也跟着附和道:“不错,听闻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果子才得成熟。自鸿蒙开辟以来,这大地灵根未能得到很好的养护照料,也就龙汉初劫后三界算是安稳,镇元子才有精力照看它们。天地间头一轮花结出的人参果,就连道祖都还没机会品尝,不是我们能贪念的。” 咩咩却全没听进去似的,一手抓住了太玑的衣袖,另一手遥指着树上一颗小果儿激动又兴奋道:“媳妇儿!媳妇儿!!” 太玑登时茫然:“媳妇儿?” 他话音刚落,那人参果树忽如亮起了灯盏似的,被咩太指着的那颗小果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绿的果皮,转为白嫩粉红的模样,晶莹可爱,衬得周围的绿叶也莹莹透亮起来。 太玑微微张大了口,不确定问黄龙道:“……黄龙师侄,依你之经验,这莫不是叫我们赶上了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成熟?” “……”黄龙真人再次折服于小师叔身上强大的宝气,原来他的运道还能用来催生天地灵脉的吗…… 他瞧着树上那小巧的果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师叔,人参果成熟,镇元子必定有所感应,恐怕很快就会赶至此地,我们还是速速离开吧!”心中却也对这稀世之物有些好奇:听闻人参果只消闻一闻,便能活三百六十岁;若吃一颗,便增寿四万七千年,也不知是镇元子夸大其词还是真有其事。 倒是咩咩,已激动地快要跳起来,指着那颗刚刚成熟的小果儿不住地喊:“媳妇儿!叽叽!媳妇儿!!” 那小果儿如真人一般,见到咩咩指着它蹦跶,竟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手足皆动,把太玑和黄龙吓了一跳。 这一吃惊,就没能顾得上拉住咩咩,太玑一不留神就让咩咩脱了控制。 小道童飞身扑上了树,抱着粗壮的树枝沉醉地蹭起了人参果娃娃的脸颊,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边蹭还边喊:“媳妇儿……好香……媳妇儿……” 太玑哭笑不得,想着该怎么把咩咩从树上弄下来,又怕离他太近生出什么变故。 咩咩现在似乎还没想着要开吃,可万一他一会儿傻劲儿起来了,把整棵人参果树生吞了,那可才是麻烦大了。 太玑小心翼翼地接近,口中唤道:“咩咩,你小心些!先从树上下来!” 咩咩却一本满足地抱着果子,一副要在树上天荒地老的模样。 他蹭了一会儿好像发觉了不对,皱眉盯着那人参果娃娃头顶连接的枝节瞧了片刻,张口露出小白牙就开始咔吧咔吧咬起短茎来。 黄龙真人的心脏都快不跳了,几乎要给自家鹤儿跪下,战战兢兢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啃啊!!” “咻——”那果子应声而断,从枝头落了下来。 咩咩急急忙忙从树上扑下来,生怕把果子摔坏了似的,抱住果子就地一滚,沾了一身的泥,雪白的道袍都变得脏兮兮的,脸上却还挂着幸福餍足的笑容。 黄龙真人望着枝头那被啃得十分野性的果托,顿觉自己道生之艰辛。 太玑唯恐咩咩掉下来摔伤,正想上前问他有没有大碍,可咩太见到他接近,全身都警惕起来,将果子藏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咩咩,这果子是有主人的,我们不能不经主人同意就偷人家的东西……”这傻咩,等他之后恢复神智,非揪住他薅顿羊……鹤毛教训一下不可! 他话音还未落,咩咩却忽然捧起果子化作白鹤,振翅一跃遥遥飞走。 太玑大感头疼,运起大轻功就欲追他,却猛地被黄龙真人拉住。 黄龙真人苦着脸道:“小师叔,我们这要是跑了,可没法跟镇元子交代啊!” 可也不能放任傻了的咩咩满洪荒乱飞呀? 咩咩傻起来,就如归墟那无底的旋涡一般,逮着什么都吃,不追回他他能把整个万寿山都吞了! 太玑情急之下,掏出十块金砖放在了人参果树下面,转身欲走。 复想到,咩咩抱走的可是天地间第一颗人参果,当属无价之宝,便又折了回来,索性将背包里所有的金子都倒了出来,垒成座金灿灿的小山。 太玑又朝人参果树连拜了好几下赔罪,方才去追咩咩。 黄龙真人已不知该作何表情,生无可恋站在树下,对着那一地金砖默然无语。 他长叹了口气,捏了法诀留下书信道:“鹤儿顽劣,路过此地啄果而逃,实属无奈。若这些仍不够,可上二仙山麻姑洞讨要,大仙万请息怒。” 这才离去。 他们刚走不久,那人参果树便生了变化,树下金气上腾,枝头那些原本尚未成熟的果子纷纷若重了千斤似的,压弯了枝头,一个接一个的,竟直接落了下来,没入土中不见踪影。 随后,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着鹤氅,面如冠玉的年轻道人便来到了树下,瞧见他花费近万年心血,以地书中的水土孕育浇灌结出的三十枚人参果竟尽数消失,当场全身剧震,脸色发白。 紧接而来的便是滔天的怒火,他攥紧了手中的玉尘麈,恨不能立刻揪出盗果之人。 这世上无人知道,人参果树实是镇元子的本命灵根,与他之间有特殊的感应,说是他另一个本体也不为过。起先他不懂得养护这大地灵根,长久都没孕育出果实来,但自他的好友红云遇难后,镇元子便穷尽心力滋养起这人参果树来。 这树上所结的果实,凝聚了他这近万年来浇灌其中的大地生命之力,与其本身自然生长结出的果实大为不同。 三千年前结出果时,诞生的第一颗果实饱含生机,天生具有灵性,镇元子几乎视之若亲子。 至于其他那二十九枚,镇元子是抱着只要再遇到红云,就喂他吃到能复昔日道行为止的。 早年道祖在紫霄宫讲道,设下六个蒲团,红云生性善良,见接引准提二人行色劳苦,动了恻隐之心,便好心让出蒲团给他们休憩,却不想那两人脸皮颇厚,心机也深沉,料想那蒲团不会无故设在紫霄宫中,占了座便不起来了。后来才知,红云是送出了成就圣位的因果。 六个圣位既已定下,自是无可回转,但又不知何处传出了消息,说红云得的那道鸿蒙紫气也是机缘,引得无数人哄抢,红云遭人偷袭,便就此身陨。 这万年来,镇元子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当日没有紧跟着红云。他的地书是无上防御法宝,非圣人不可破,若当时他没被引开,只消祭出地书必能保住红云。 但事情已然发生,懊悔也无任何用处,那鸿蒙紫气的消息他推测是西方两个秃驴为逃避红云的因果有意放出来的,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不好找他们算账。 好在他还有地书和人参果树。 镇元子熬过了这近万年,好不容易果子成熟在即,却被小贼捷足先登,心血化为泡影,怎能不怒发冲冠! 他冷眼看着树下那一大坨金砖,凉凉“哼”了一声,胸中按不住的怒意翻腾。 再一看砖上的留书,二仙山麻姑洞。 难怪他都没察觉有人入了万寿山,原是玉虚宫掩人耳目的本领瞒天过海! 85.第八十四章 他指着满头的包, 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大鹏敬道祖是得道圣人,却不想三清同气连枝,竟这般庇护小辈, 您的徒子徒孙抢了我幼崽不说, 还把我打成这样,若我父在世, 必不会善罢甘休!” 鸿钧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无波,瞧得大鹏莫名一阵心虚。“如此说来,你知晓这刚出世的灵宝来历?” 大鹏骄傲道:“自然,他本体是只鹰隼!” 鸿钧嘴角勾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转头看向了当怂包的丐太:“哦?” 丐太不好再躲在玄都身后, 胡乱抓了抓头发,走上前道:“这……我也不好说!还是叽崽清楚原委,不如问他吧!” 鸿钧于是道:“太玑何在?” 老君和通天对视一眼, 神色有一瞬尴尬。 原想他们二人足够摆平大鹏,只要不捅到师父这里来, 一切都还好说。现在小师弟变成了这个模样……无论如何是藏不住了。 通天清了清嗓子, 从背后掏出一团金灿灿的绒球,不敢抬眼看师父的表情。 太玑小心翼翼扑棱了两下翅膀,讨好似的飞过去蹭了蹭鸿钧的手心, 开口道:“叽叽……” 鸿钧皱起了眉, 掌心毛茸茸的触感很有些痒, 却愈发显得这小小的生灵脆弱无比。 他叹了口气,原本严厉的语气软了几分:“怎么回事?” 通天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怀疑自己幻听了。鸿钧什么时候用这么慈爱的口气同他们说过话,小师弟真是亲生的啊。 太玑斟酌着解释,开口却仍是一连串“叽叽叽”,也不知鸿钧听懂了没有。 鸿钧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轻轻用另一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小黄叽打着滚儿跌落在地上,抱着脑门坐起来时,却已是个明黄衣衫的少年了。 太玑顿时一怔,连忙叩谢:“多谢师父!” 鸿钧没给他输太多法力,他只升到90级而已,但也足够让太玑惊喜了。 他师父简直就是行走的直升丸子啊!! 鸿钧淡淡道:“你且如实道来。” 太玑立即配合道:“我去招摇山找……”他忽想起自己若直说了去招摇山的原委,势必牵累老君受责,便猛地把“??酢倍?盅柿讼氯ァ “……找金玉矿藏,意外遇到捉弄??醯拇笈簦???蹩闪?蛭仪笾??抑缓梦??登椤4笈舨惶?胰埃??稍旎?耠河辛酥甘荆??愣晕疑?松毙摹! 他本意是想鸿钧认为是他自己贪玩才去招摇山的,但鸿钧还是有意无意朝老君那边看了一眼,看得老君面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才收回目光。 大鹏立在一旁越听越不对,造化玉牒?那小矮子身上掉下来的宝贝是造化玉牒?? 造化玉牒不是鸿钧道祖的法宝吗?怎会在那小矮子身上?道祖宠爱徒弟也不至于把老本儿法宝都交给徒弟吧?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似是看出大鹏满肚子的疑惑,鸿钧有意道:“你是我本源剑意同造化玉牒融合化生而来,对天地灵物有别样感知,造化玉牒既有指引,说明你机缘在此。” 大鹏顿时了然,哦,感情是道祖的造化玉牒化…… 啥鸟玩意儿?! 大鹏如遭雷击,猛然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乖巧状的太玑。 造化玉牒那可是道祖的本命法宝,上载世界本源之大道三千,鸿钧也正是因着它以身合道,成为天道化身,成就无上伟业。这世间谁不知,鸿钧即是天道之意志,他代表的不只是天地间第一位圣人,还是这个世界最高的法则。 ……夭寿了,这么算起来,这小不点是天道的亲儿子啊! 是天道重要还是凤凰血脉重要? 答案当然是天道。 大鹏第一次踢到铁板,整只鸟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他一面在震惊中,一面又委屈地不行,忍不住脱口道:“等等,难道我脑壳都开花了生出来的崽儿不归我管,反倒是他的机缘?!” 鸿钧平静道:“凡异宝出世,天地震动,牵引诸多枢机,非大造化者不可轻易取之,你生下他,可有任何损耗?” 大鹏当即一愣。 损耗倒是没有,反而是没了嗜酒之症,浑身轻松。 他猛然反应过来,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太玑。 鸿钧道:“此子不是此界生灵,本不该出世,太玑以全部修为为引,将他身上的封禁破除,你们才得相见。” 大鹏脑袋当机,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猛然惊道:“本不该出世是什么意思?!” 鸿钧却没搭理他,而是对太玑道:“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也是你的功德。他与你不同,你可明白?” 太玑全身一震,极慢地点了点头。 他是被发配来这里的,等着他的是终身不得离开此界;可丐丐他们不同,他们实则是被自己强拉进来的“闯入者”,停留太久,不知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但…… 若仓促一别,便再无重逢之日了。太玑有点舍不得。 鸿钧于是理容正色道:“太清,听够了便退下罢。” 老君如遭大赦,心下舒了口气,急忙扯着玄都一道退出殿外。 通天知道鸿钧这定是要交代什么安排了,立马想跟着自家师兄一起溜号,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鸿钧叫住:“通天,你留下。” “……”通天教主心里苦。 大鹏自知不能再拿太玑怎样,也没那个鸟胆同天道对抗,但自己的崽儿以后要跟着别人浪,心中很是不服。 还未说些什么,便听鸿钧对通天道:“你不问清缘由,就将大鹏打伤,这因果若是欠下,日后难料后果。” 通天干笑两声,恭敬道:“请师父明示。” 鸿钧阖目道:“你们本有缘分,师者点化得道,也算清还。” 通天哪能不知道这茬啊,他又不是没动过收大鹏的念头,是人家自己不跟他走。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大鹏:“你可愿随我修行?日后得道,我便封你做蓬莱羽翼仙,入截教总部上洞八仙之列。” 大鹏转不动的脑子这回终于灵光了些,道祖把太玑放在老君那儿,明显是自己不能养孩子,他现下撵走老君留下了通天,定是要换人养崽了。 他的小鹰崽跟着太玑,太玑跟着通天,他跟着通天,不就等于跟着崽吗? 大鹏抬头挺胸,斩钉截铁:“师父在上!” 通天:“……呵。”你他妈刚刚可没有这么乖! 鸿钧满意道:“你小师弟年幼顽劣,日后多照看他一些。” 早知自家师父会如此安排的通天拍着胸脯应下,保证这回绝不像大师兄那样散漫放养,定会照顾好小师弟。 鸿钧担心他性子中二、用力过猛,遂出言提点:“你教中门人驳杂,不少妖兽异物……天机不妄言,你心中要有分寸。” 通天神色一凛,师父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跟妖族牵扯太深? 妖族东皇太一和妖皇帝俊近来将天庭弄得风生水起,和巫族一个掌天一个管地,俨然是洪荒中最强横的两股势力。他们三清开山立派,老君和元始却也都避着锋芒,少有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唯有通天座下有教无类,不择出处。 师父以前也没说什么,今日怎会突然提醒他少招惹妖族? 通天忍不住看向了即将跟着自己回蓬莱的小师弟。 ……难不成,妖族要出什么大乱子,要应在他这位小师弟身上? 共工凉凉审视着这群小鬼:那小道童方才一剑斩断了他的水龙, 这衣着破烂的小东西也有些古怪, 竟能撼动他强悍的肉身;长琴这小子不知学了些什么法术, 让他好几息都无法自如行动…… 柿子挑软的捏, 他用力一跺脚, 大地震颤中,那些拧成一团的水龙便向看起来最不禁打的花太冲了过去。 花太轻描淡写一个太阴指躲开了袭来的水龙,还未松口气,那水龙却自己轰然炸裂, 化作无数小流将他一口吃进了肚子里。 花太惊呼一声,春泥都没顾得上挂,扑面而来的水流就将他的身影溶得无影无踪。 “花花!” 小家伙们惊叫出声, 咩咩骇地魂儿都飞了一半, 慌慌张张冲进水中,却什么也没捞到。 丐太抽搐着嘴角, 连忙灌了几口酒给自己压惊:“卧槽!卧槽!叽崽儿!我们奶妈化了!你瞧见没!!” 咩咩哪能见花太受欺负, 找不见花花的身影,转身就提剑开了爆发,反手将气场落在脚下, 顶着蛋壳挥着剑找共工报仇去了。 太玑急急忙忙在长琴的琴弦上啄了几声,长琴听明白了该用哪个法术, 扬手一道平沙落雁, 助白鹤小童行天道。 洗脑一般的琴声回荡开来, 共工听得十分厌烦,招呼着洪流直往几个小不点儿脸上砸。 刚挥出几道水龙,碧青色的光圈就落了下来,圈内的水龙还未飞出多远,就从空中崩碎掉落在地上。 共工全身的法力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任他如何发力,都只能如同崩豆子一般慢吞吞地往外挤,他心知自己定是又中了什么古怪法宝的控制,胸中怒火燃烧不休。 太子长琴有点懵懵地抱着怀中的琴,震惊喃喃道:“这、这招又叫什么……?” 太玑一边教着他使用技能,一边答道:“叫‘给我懵逼’!” 地上的水流缓缓汇到了一处,违抗常理的自行倒流而起,凝成一个小书童的模样,花花从中钻出半截儿身子,落了一道提针给咩太,转着笔悠然道:“别听二叽胡扯!那叫‘江逐月天’。” 几个小不点儿见花花冒了出来,都是一喜,心中大定:“花花你没事!” 人参果遇水则化,方才不小心被共工给冲散了,但却没受到什么伤害。花太被他水龙吃了一次,反而摸清了共工的水系法术伤不到自己,仗着能在水中自由溶化,神出鬼没地扔着技能,倒显得十分轻松写意。 太子长琴下意识跟着小黄叽选中的弦去奏出技能,还未及反应,视角已经猛地一换,到了正跟共工贴着打的咩咩和丐太身边。 86.第八十五章 “走了?!去了何地?!”轩宫脸色大变, 愣在了原地。 太玑送喵崽去往生,自然是选的没有旁人的地方,也不必顾虑会被谁听见不该听的。 他送昊天偷渡之后,心中思路是愈发清晰,对轩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 “昊天那半身修为是毁了干净,但你应也知道他心里成天在想什么,那凌霄殿的宝座缚不住他的, 我只是顺道帮他一把。”而且太玑干这事前也同师父打了个招呼,师父默许了, 说明师父早就知道昊天同他有些微妙关系。 太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曾作为花哥的系统, 跟着花哥经历了许多秘境。多亏花哥他才能掌握破开世界壁垒的方法, 才能有法子解开小伙伴们的封印。 自他发现成年的昊天同花哥长得一模一样,心里就有些感应了,只是太玑试探多次,昊天确实不知道花哥的事,所以太玑才没多想。 但送走昊天之后,这个环就扣上了:昊天跟着喵崽到了那个世界,获得新生, 成了萧日天,后来还接触了剑三这游戏,成了小号狂魔…… 所以当年自己选了他作为宿主时, 才会在他身上发现那条来历不明的备份信息。 那份备份, 是太玑刚才送昊天走的时候, 专门给他留下的。里面有系统管理员权限的激活口令,花哥的记忆备份,和以昊天半身修为为基础造出来的花哥的大号壳子。 太玑给那具身体上了封印,除非昊天激活系统登录,否则他的力量不会苏醒,与常人无异。 正巧轩宫也在此处,太玑曾经困惑的事,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他故意在轩宫面前道:“昊天想要自由,我予他自由。作为代价,他付出了剩下的半身修为。所以他如今是个灵力全失的凡人,去了那未知的世界历劫闯荡……” 轩宫果然紧张起来:“那凌霄殿里如今坐着的……?” 太玑云淡风轻道:“一个被我喂了九阳修髓丹的碧玉瑶光如意罢了,它被昊天佩了多年,气息一致,不会被认出来的。” 那小如意是一段AI程序,有昊天的部分记忆备份,就连那如意自己也不知道他其实不是昊天。 轩宫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小少爷,您……这……” 偷梁换柱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这么直接干了?! 您胆子也太大了吧! 他可怜的陛下一身修为空荡荡化为泡影成了个凡人,被丢到了异世界,若碰上什么危险该如何自保?! 太玑当然不会拿昊天的性命开玩笑,他给昊天留了个AI做保险,足以照顾他衣食无忧,无灾无难……但这茬,他是不会告诉轩宫的。 太玑嘿嘿坏笑起来,怂恿道:“这通道马上要关了,闭合之后即便再破开,也未必能完全通到一处去。神君大人若真是放心不下,现在追上去,还能有个照应。” 轩宫神色一凛,转身就要跳进那裂缝,却被太玑抓住。 “神君考量清楚,你这么一走,就跟此世再没有关系了。什么雷雨之神,什么重臣帝侍,香火啊威望啊,都再不是你的了。人们的信仰会催生出新的神灵顶替你的位置,你们可能永远都没机会再回来。” 轩宫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贯冷肃的脸孔居然笑了出来,语意不明道:“保护陛下的安危,亦是我的职责。” 他眼中隐隐有些忧色,低语道:“我只怕醒来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目的,纵然见到了他,擦肩而过之后什么也想不起来,缘分就此终结……” 太玑于是松开了爪子,笑道:“这好办,名字带有言灵之力,只要你俩落在同一个世界,听到彼此之言灵,冥冥之中自会受到指引。” 他看了眼那即将闭合的裂缝,匆匆将一份数据包封装好送入轩宫脑海,一脚踹在轩宫屁股上。 “时间紧迫得罪了!有缘相识一场,我送神君份礼物吧,且祝神君一切顺利!” 那是一串秘境坐标,有坐标在,轩宫定能安全平稳地降落在他“该在”的世界。 轩宫猝不及防被踹进裂缝,急忙回头问:“我该如何以言灵之力引他过来!” 太玑答道:“你是轩宫十七颗星辰之灵,说白了就是天上的石头成了精,转生之后,不如就叫‘石之轩’罢!” 黑洞洞的裂缝闭合起来,这片空间恢复如初,仿佛从未被撕开过口子。 太玑拍了拍手掌并不存在的尘土,四顾之下,踌躇满志。 还记得花哥结束万花那一世的时候,因为秘境数据缺失严重,太玑本打算毁灭那个秘境重塑,清理异常数据。结果他当然是没有成功,还被花哥的大号胖揍了一顿,收了条古里古怪的警告信息。 太玑打不过花间粑粑,也不知道花哥身上的大号数据是怎么回事,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那个小世界。 现下想来,恐怕是昊天潜意识察觉到他要毁灭石之轩所在的世界,才会阻止他。 花哥大号的壳子凝聚了昊天半身修为,年幼时的自己当然打不过,亏他当时还想着,等藏剑以后加强了,再去一雪前耻…… 太玑失笑摇了摇头。 他此刻偷渡出去的人,将在那个世界的很多年后,遇见“曾经”的自己,帮助自己完成夙愿,并阴差阳错把他送到洪荒来。 以前听人提过轮回之说,只当是佛门诠释生死相续、业力因果的原理,不觉有什么玄奥,如今亲身走过一遭,才恍然觉得其中妙处,话语难以言说。 究竟是他帮了昊天,还是花哥帮了他呢? 这大概真的只有大道才知道了罢。 封神之事已然敲定,下界很快将迎来鸿蒙开辟以来覆盖范围最广的量劫,太玑算算时间,他那些皮皮仙师侄们,也差不多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了。 * 昆仑,玉虚宫。 因封神榜签订的阵仗被元始弄得太大,三教除了人教外,几乎每位弟子心中都有些对这大劫的本能畏惧。昊天奉鸿钧法旨召昆仑十二仙称臣天庭却被回绝,回绝之事虽是元始干的,但十二金仙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数。 元始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徒儿们从此坏了道果,修为止步于神道,在想办法助他们度过杀劫,所以才会主动揽下封神这差事,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不完全了解内情的截教弟子。 而这杀劫的来由,归根结底是广成子等人当初帮轩辕打蚩尤,被飞廉阴了一把,令阐教金仙染了人族杀业;又一千五百年没有斩却三尸,没能将这因果斩净,这才惹来麻烦。 广成子等人心知大劫在即,纵然师尊百般奔走谋划,他们十二个也未必真能逃脱劫数,故而近些日子不但听话又乖巧,就连平日私下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也都正经了几分。 “小师叔,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盼徒儿都盼了好几百年了,除了大师兄和自力更生的道行师弟,兄弟几个连徒儿的影子都没梦见过啊!”黄龙真人又喜又忧,一张脸卡成扭曲的表情,叫人看了只想发笑。 “这莫不是看我们快要身死道消了,送来便宜我们,好叫我们赶紧传了衣钵,交代后事和私房钱?” “师叔,若是些凑数的歪瓜裂枣,就不要给我们祸害了。先前你可答应好的,我们宁可没徒弟也绝不找形貌磕碜的……”慈航警惕非常,见太玑竟把他们十二个人全都找了来,唯恐他是要打包分配、不顾良莠,一脸义正言辞。 太玑才不屑凑数:“自然不是,本少爷说话算话的!” 他清咳一声,神秘兮兮掏出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箱子盒子来,堆成小山似的一摞,摆在诸多皮皮仙面前。 “这些盒子里的机缘,是我费了好大口舌从幽冥讨来的,里面是即将出世的、与玉虚有缘之人的信息。他们皆是世间难寻的根骨资质,你们一人取一个,各凭本事,是谁的徒弟便是谁的。当然,徒弟这事终究是个缘分,不是每个盒子里都有东西,若缘分未到,强求不来。” 皮皮仙们面面相觑,见那些盒子或木或金或玉,形状大小样式都不相同,眼花缭乱间倒还真被勾起了兴趣,细细观察起来。 太玑将重剑往地上一插,背倚着剑身坐下,“你们能摸到些什么,同你们的福泽也有关系,就当检验一下自己修行了这么多年究竟攒了多厚的福德吧。” 太乙真人不由好奇道:“为何先前几百年都不见机缘,这大劫在即,突然就多了这么多有缘的苗子?” 太玑其实不想同他们有什么隐瞒,默了片刻,问道:“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黄龙真人口直心快:“真话何解?假话又何解?” “我连师父布置下的任务都忙不完,身边祸事一茬接着一茬,难得有机会清闲下来,自是赶紧为你们筹谋一下。” 太玑修补天道如今已近尾声,但他另有盘算,所以有意控制住了进度。除这件事外,便就只剩去截教问赵公明讨要定海珠的事了,赵公明那厮狡猾非常,太玑扑了几次空都没逮到他,大师兄大抵是算到定海珠不在他身上,也没再继续催他。 广成子这些年跟着太玑的时间最长,闻言便笑道:“师叔这回可算说出心里话了?” 太玑瞧了他一眼,却摇头:“哦,这是假话,是说给你们听的借口。” 众仙微微一愣,顿时摸不着头脑了,“那真话是……?” 太玑严肃道:“截教有弟子万众,其中还有不少是借封神之机逃避巫妖大战因果的妖族后裔,自是没什么好担心;但阐教人丁稀落,若届时封神之数,凑不出既定的三百六十五路,那就真的是要你们几个上去顶杀劫受难之名额了。” 众仙同时色变,神色一凛。 “故而这其中有几位,乃是封神榜上有名有姓之人,实是为你们挡灾的。”